奮斗在新明朝
意識到若不想當累死在崗位上的民之父母,必須要找幾個幕僚分擔的李大人不禁長吁短嘆,人或許有很多,但他比較苛刻,感覺合適的沒有。
正想法子之際,那托了他的福,去年中了秀才的同族侄孫李正從縣學過來串門子。聽說小叔爺有這個難題,李秀才眼神一亮,拍著胸脯道:“你看我如何?”
“你?不專心學業備考舉人了?”李估不由得心下評定一番,這侄孫為人機靈,不迂腐,也有幾分悟性,稍加調教倒是可以用。但李正搖頭嘆氣道:“去年八月去考了一回,便覺那真不是人考的!
幾十個也未必有一個撞上大運的,如何指望的住?有個秀才功名也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不如追隨小叔爺賺些實實在在的好處。”李估不動聲色,一邊吩咐安排飯食留住李正,一邊使人火速去西水鎮傳信。半個時辰后,李正父親和西水李氏族長雙雙殺到福新巷李大人宅邸。正在大吃大喝的某意圖墮落的秀才慘遭左右開弓,被押回李氏宗祠跪祖宗不提。
這廝作為本族唯一的讀書種子壓力真的很大李估目送三人遠去感慨道。
又回到書房,寫了幾封求助信,差人送到府城黃師爺等處,有困難不向組織求助豈不白加入了。
又過了三兩日,卻有一名老者帶著黃師爺的薦書來了。
李大人見了便覺眼熟,仔細詢問,原來是當年蘇州府府衙那個莊姓老吏,議論新推官李大人上任后三把火卻被李大人親耳聽見的那個此人那時被黃師爺欣賞,帶到按察分司去了,沒想到如今又被黃師爺推薦給他充任幕僚。
姓名:莊成賢:年齡:四十八歲:屬性:衙門老油條:學歷:能書會寫但無功名:工作經驗:蘇州府府衙承發房典吏、蘇松分巡道按察分司典光特長:熟知衙門顯規則、潛規則、不明不白規則:最大心愿:將丑陋女兒嫁出去。
以這老吏的見識和經驗,又是黃師爺敢推薦的,想來當師爺絕好,李估暗暗點頭,留下了莊先生。
又過一日,卻見趙大官人施施然來了“要不我勉為其難一下?
揚州風月無邊,聽說四方薈萃名家云集,我是可以隨你去見識見識的,薪銀束儲什么的就免了。”
李估無語,將他轟了回去。
一直等到四月中下旬之交,李大人實在等不下去了。按照官場慣例,五月是大兇之月,一般不在這個月到任,所以他四月底前就要趕到揚州。
真可惜,時間太短,不能在家鄉仔細尋覓合適人選了,深感遺憾的李估便打發人去南門崔監生家里傳口信,定于后日出發。
不過下人倒是帶回一個不大不小的消息,崔監生按著族譜改了名字,他是真字輩的,新名字便是崔真非。有意思,向本官表示痛改前非么?李大人想道。
臨走前,李父突然又向兒子推薦了一人。這居然也是李估認識的,當年曾經手持李父書信求見并為他與錢皇商之間說親。
姓名:周杰希:年紀:三十五歲:屬性:失意文人:學歷:秀才:工作經驗:錢府西席,縣衙戶房編外書辦:特長:口舌如簧、打算盤:最大心愿:從政。
李估考校了一番,覺得可用亦留下了,何況此人的長輩似乎對父親有過恩德。
閑話不提,卻說四月下旬,李大人擺開子排場,帶著師爺、家眷、仆從,用了五艘大船,亮出旗號浩浩蘇蕩北上殺奔揚州。
其中長隨張三早提前出發了,他攜帶李大人的“紅諭”要先期趕到江都縣衙,督促縣衙做好各項迎接工作,這也是國朝官場慣例。
紅諭內容如下:“新任揚州府通判江都縣正堂李為公務事。照得本縣擇于月底到縣,由江南水路上任。日期另行知會。迎接俱在東門外伺候,不許遠迎。衙門應細心修整,務必清潔。六房科職掌編成須知冊,到縣即投,勿得違錯。”
收到這張紅諭,江都縣衙就要干四件事。一是打掃縣衙:二是編纂本縣政務材料稱為須知冊:三是組織迎接儀式的人手:四是將卸任知縣請出縣衙,暫住到縣公館。
一路無話。四月二十四日,李估渡江抵達江都縣瓜洲渡,并宿于驛館,準備后日正式走馬上任。同時又派另一個長隨韓宗再次提前出發,趕到江都縣衙門,傳送了一張牌票。
牌票內容如下:“新任揚州府通判江都縣正堂李為公務事。照得本縣擇于四月二十六日申時上任。應用夫馬,合先遣牌知會,著落兵房一一遵行,毋得違誤。計開:大轎兩乘,中轎三乘,小轎三乘,馬車五。其余鋪兵、吹手、傘夫、皂隸、執事等項,仍依舊例俱于東門外伺候。”四月二十六日清晨,李大人從瓜州鼻出發,慢慢沿河北上。不早不遲,恰好于申時抵達東關渡頭,就是他南下路過揚州時的停泊之處。
李估換上全套袍服冠帶,出了艙展目望去,碼頭上黑壓壓一片站著何止百十號人,從服飾看大都是胥吏之流。等他在船頭立穩,便聽到一聲唱禮,登時全場肅靜無聲,見這百多人身形一矮,齊齊跪地叩首,不論身在哪個方向,但頭一定朝著他的。
一股虛榮在李大人的心里油然而生,這就是正印父母官的排場哪,眼前僅僅是個知縣的規格而已,而在京中或者當佐雜官絕對不可能有這種待遇的。想的雖多,口中不慢,沉聲道:“起身!”
等碼頭眾人高聲謝恩起來后,張三和韓宗連忙迎上,將李估引到四抬障紅大官轎中,又有兵房司吏呈上早先備好的本縣“須知冊”。
其他事自然不必李大人操心,衙役拉起布幔,遮住了官船到小轎之間的道路,讓李家內眷穩穩妥妥、不必拋頭露面的下船上轎。
諸事已畢張三高呼起行,登時鑼響開道,七聲為一拍,喇叭嗩吶也不住的吹吹打打熱鬧非凡。
儀仗前導皆成對,有持棍棒、鋼叉、錫槊的,有打“肅靜”、“回避”、“揚州通判”、“江都正堂”等高腳牌的。傘夫跟隨大官轎亦步亦趨,手持青傘罩在轎頂之上。后面則是浩浩蕩蕩的大部隊。
李估沒有放下簾子坐在轎中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外面儀仗隊伍,以及街道兩側百姓的恭敬。心中不禁又一次感慨,難怪官場上常言道,想要氣派就得作父母官前呼后擁的威風榮耀實在醉人哪。
如果他不這么做,反而會被非議為鼻不體面、有失朝廷尊嚴……,
到了揚州城東關,也就是利津門那里時見縣學所有生員全部出動,在教官率領下作揖躬身迎候新任父母官。但李大人的儀從隊伍沒有停下,繼續前行越過城門后又多了一支生員方陣。
前文提到過揚州城(江都縣)分為新城和舊城兩部分,西半部為舊城區,東半部為新城區。李大人儀從隊伍從東關入城,自然是進了新城區,但江都縣縣衙位于舊城區所以還要橫穿新城區,過舊城墻大東門才能進入舊城區。
如此沿街而行招搖過市,卻到了舊城區的城徨廟,此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按官場規矩,李大人到達轄地的第一個晚上應該獨自在城徨廟齋戒住宿,以示對本地神明的禮敬,但他的妻妾們則可以先去內衙安置。
一夜無話,第二天又經過幾道祭神、進衙、謝圣恩、拜印等禮儀,李估才算正式上了任。
當一切虛頭八腦的儀式煙消云散后,李大人正式成了李別駕兼李縣尊。
坐在大堂里,李估細細撫摸公案上的驚堂木,暗道一聲,終于到了本官親自抖威風的時候了!
砰!李縣尊猛的抓起驚堂木狠狠拍下,大喝道:“升!”
聽到大老爺令下,值堂皂隸趕緊擂響“升堂鼓”兩側衙役揮舞水火棍齊齊高呼“威武”。
衙中佐素官和胥役,以及外處的各種雜官、巡檢當然曉得,新任大老爺首次升堂肯定是要一一點名見面的,這叫畫卯。眾人早有準備,都已經在院中等候了。
李縣尊右手持可生殺予奪二十萬人命運的朱筆,左手翻官吏名冊,旁邊有夾房司吏協助點名。凡是點到過的,就在名冊上判一個“日”話說李估也不懂,為什么判詞是讓他這帶著二十一世紀靈混之人感到很不文雅的“日”?
第一次見面,有官身的如縣丞、主簿、大使等上了堂,也得叩首拜賀,但李縣尊要站起來拱手答禮。至于各房小吏,李縣尊就不用還禮了,衙役地位更低,只能堂外叩頭。此外還有大量編外人員,根本不用出面,上來拜賀大老爺的機會都沒有。
點完名,卻有一個典史沒到,對此李縣尊很生氣。他這正印大老爺到任之日,作為下屬有天大的事情也得來迎接恭賀,豈能無故缺席?
這就是故意在眾人面前掃堂堂縣尊的臉面,剛剛到任李估對此很敏感。
新官上任三把火,立威之事還沒著落,正好殺他駭猴!向來不會手軟的李縣尊伸手在名冊上寫下“上報革職”
吏房司吏瞥見革職這二字,驚得低聲道:“此人不可輕黜,大老爺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