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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神殿并不是知守觀或懸空寺那樣的不可知之地,卻也難言在紅塵之中,因為在普通信徒看來,這里便是人間的神國。
今日數騎自桃山下高速駛來,似要從紅塵里帶些信息來到神國,自然無人發笑。
神殿的神官和執事們開始檢查,不意外地看到級別極高的腰牌,待他們發現這些騎士和數輛馬車是從長安城歸來,心情不由變得愈發沉重,看著對方的眼神里寫滿了驚疑的神情:難道真的是戰爭要再次開始了?
那數輛馬車在神殿騎兵的護衛下,繼續向桃山上駛去,一路煙塵滾滾,直到來到崖坪前的光明神殿前才停下。
兩名白衣女童輕輕拍手。
光明神殿側方走出數十名執事搬出如小山般的一堆青布,然后向著殿前拉開。這些青布幔帷約有三人高,而且非常長,竟是把把神殿前的廣場全部圍了起來。即便有人從桃山最高處的那座白色神殿向這邊望來,都很難看到這片青布幔帷里的畫面。
現在青布幔帷里只有自長安歸來的騎兵和車隊,那些風塵仆仆的人們顧不得向兩名白衣女童行禮,把一輛馬車打開,從里面扶出一個人來。
一名白衣女童看著負責此項使命的神官,稚聲問道:“確認沒有錯?”
那名神官表情肅然說道:“必然不會出錯,我們動用了南門觀里的舊人,確定此人這些年確實一直是在臨四十七巷。”
白衣女童看著車旁那中年男人,滿意地點了點頭。
那個中年男人身上滿是油污的衣裳還有那雙滿是勞動痕跡的手,表露了他普通平凡的身份,他此時的神情非常緊張——一個沒有見過任何大世面的普通長安百姓,被人騙至城外被擄,然后晝夜不歇趕路,再出馬車時便發現自已已經來到昊天信徒心中的神國:西陵神殿,誰能不心生震撼——事實上,他此時還能夠扶著車廂勉力撐住身體,已是極不容易。
他也是昊天信徒,按道理來說,發現忽然來到西陵神殿,除了恐懼和茫然之后,也應該有幾分激動興奮才是,然而西陵神殿與唐國之間的戰爭剛剛結束,他身為唐人怎樣都覺得迎接自已的不可能是好事情。
另一名白衣女童問那名神官:“另外那樣事物可曾帶回來了?”
這名神官是光明神殿最忠誠的下屬,直到此時,他依然不知道自已執行的是什么任務,但隱約能猜到必然事涉神殿最大的那椿隱秘。
他極為謹慎地上前幾步,從懷里出一塊布裹著的整個物,低聲說道:“那墓離書院太近,實在不敢輕舉妄動,老筆齋那里也有看守,那院墻數月前也被拆了,幸運的是那事物被亂磚壓在最下面,沒有被人發現,屬下們付出了些代價,終究取了回來。”
西陵神殿的人潛入長安城,還要從老筆齋里取回某樣事物,他說的輕描淡寫,實際上誰都知道,那些代價必然極為慘重。
白衣女童接過布裹著的整個物,手臂向下微頓,那事物似乎有些沉重,和同伴沒有再問什么,示意這名神官帶著所有的下屬退出青布幔帷,然后走到那名神思不屬的男人面前,說道:“開始吧。”
那名中年男人茫然問道:“開始做什么?”
一名白衣女童說道:“你最擅長做什么,就做那件事情,不要說做不好,你需要的材料都在車里,便是鍋灶都搬來了。”
中年男人這才知曉對方要自已做什么事情,卻是更加震驚不解,心想千里迢迢把自已擄來神殿,難道就是為了這個?
這件事情透著太多的詭異,然而正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如今他在神殿前,看著這般浩大的陣勢,哪里還敢有二話。
他老老實實從車廂里搬出鍋碗瓢盆灶以及各式材料,開始做事。
西陵神殿的人做事沒有任何遺漏,無論那些鍋碗瓢盆灶,還是面粉大蔥辣油老醋,甚至就連燒的柴火,都是過往十幾年里他用的那些。
柴火點燃,老爐生煙,清水入盆,面粉變稀然后漸稠然后再稀,如果用來做饅頭明顯不妥,如果做面條更是不妥,菜刀落在并不怎么干凈的砧板上,把蔥花與香菜切的極碎,然后開始在碗里放醬油醋等調料。
白衣女童說道:“不能有半點差錯,無論份量還是順序。”
中年男人心想老子這十幾年每天清晨都要做上百碗,難道還會犯錯?然而想是這般想的,哪里敢真這么說。
這時鍋里的清水終于沸了,盆里的面團,被他用手撕扯成不規則的形狀,一一扔進沸水中,迅速成形,然后開始起浮不停。
柄已被薰黑的大勺伸進鍋中攪了攪,拿出來時里面便盛滿了煮好的面片,白彈輕顫就像是魚脂,鍋里沒有剩下一片,勺里還恰好沉著三分之的湯水,如此手藝自然是十幾年不停重復的結果。
湯水面片傾入海碗里,一股異常濃郁卻又不失清新的酸辣香味,出現在光明神殿前的廣場上,緊接著便是香菜末和蔥花的味道隨之撲鼻。
兩名白衣女童沒有露出任何表情,眼觀鼻,鼻觀心,一人雙手捧著海碗,一人雙手抱著那樣被布裹住的事物,回身向神殿里走去。
中年男人下意識里說道:“你們兩個人,一碗只怕不夠吧?以前老筆齋那丫頭長那么瘦,可都是吃一碗帶兩碗回的。”
兩名白衣女童沒有理他,走進了神殿。
中年男人看著鍋里的沸水,舉著手里的大勺,就這樣愕然站在空曠的廣場上,在莊嚴的神殿前,好生不安緊張。
沒有過多長時間,一名白衣女童從光明神殿里走了出來。她把數樣東西交給那名中年男人,說道:“有人送你回長安城。”
說完這句話,她便再次回到光明神殿里再也沒有出來。
中年男人愣了半天,才想起去看手里的東西,發現竟是一顆完美至極的夜明珠,還有一顆散著淡淡異香的丹藥!
他雖然是個普通人,也能感覺這兩樣事物的不凡,愈發惶恐起來,心想自己雖說一向在手藝方面很驕傲,但怎么也不值這些啊?
西陵神殿的貴人,千里迢迢把自己從長安城擄來桃山還給了自己一顆夜明珠和一顆丹藥,就為了吃那么一碗不值錢的東西?
世上有這么好吃的酸辣面片湯嗎?
青布幔帷撤去,馬車駛下桃山,再次掀起煙塵,重新駛入紅塵之中。
寧缺手里提著一袋米,看著這輛馬車微微皺眉。他不知道這輛馬車來自長安,就像神殿里其余的人那樣生出了很多疑惑。
他轉身從側門里走回天諭院,沒有向山上那數座神殿望上一眼,不是因為謹慎,而是他不想因為看的次數太多,再難壓抑心中的渴望。
那里有他想找的她還有那頭憨貨,然而更多的則是危險在做好充分準備之前,在那個時間點之前,他不想離神殿更近一步。他離開長安來到此間,帶著赴死的決心,卻沒有送死的打算。
天諭院里很安靜,他走回自己的房間,準備做飯看著米袋卻忽然想吃一碗面一碗香噴噴的煎蛋面。
站在鍋灶前,他沉默了很長時間,開始切蔥,又從米袋里摸出在山下鎮上買的雞蛋燒熱菜油,煎了一個雞蛋,煮了碗面條。
一碗清水煎蛋面,里面有四顆花椒三十粒蔥花。
他端著面碗,走到書殿深處背對桃山后方峽谷的地方,看著那里的云霧與絕壁,想著渭城和老筆齋,開始吃面。
他吃的很快,最后是連碗底的面湯都喝的一干二凈。
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做飯了,手藝沒有落下,煎蛋面還是那么好吃,但其實他吃的其實并不香,因為這面不是她煮的。
他站了很長時間,直到夜至月現。
夜穹里那輪美麗的明月,已經回復最初的盈滿,但他還是很擔心,因為他不知道明天夜里的月亮,會不會繼續這個盈缺的過程。
他還擔心別的事情,那種情緒更應該說是恐懼。
“你不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嗎?為什么你不知道我在這里?為什么……我感受不到你在哪里?難道你真的已經不再是我的本命?還是說我要找的那個你真的已經死了,現在的你并不是你?”
他看著峰頂那座沒有任何光線漏出的神殿,默默想著。
光明神殿后是山后的絕壁,絕壁下方便是傳說中的幽閣,入夜之后云霧更深,仿佛有寒冷的陰煞氣息正在溢出。
她負手站在石柱之間,絕壁之前,神情漠然看著夜穹里那輪明月,被青布緊緊裹住的豐腴高大身軀,在地上映出一個孤高的身影。
那輪明月缺了十余日,又開始回復圓滿,她的臉色隨之變得越來越白,不是圣潔莊嚴的潔白,而虛弱的蒼白。
在她身后整齊擺著數百個酒壇,還有碗只吃了一口的酸辣面片湯,碗旁有個方方的事物,上面布被掀開一角,露出里面的金磚,還有些磚屑。
酒是九江雙蒸烈釀,酸辣面片湯來自長安,那塊金磚這些年一直藏在老筆齋的墻里,這些都是她最厭憎的無用回憶,所以必須取回來。
或者,是這樣。
(出了個大BUG,關于月有陰晴圓缺,前面提過幾筆,是我自已寫忘記了,我一直以為自已沒有寫,還樂滋滋地等著這時候來玩這一筆,結果沒想到,把自已玩成了傻筆,從本意出發,我已經把前面找到的兩處修改了,向大家鄭重道歉。
前天一天一夜沒睡覺,人生第一次暈機,路上奔波苦,一個月內打死都不出門了,老老實實寫書,和大家一起快活著,會努力的,依照事務安排,報告更新情況如下:明天兩章,后天有事情,所以只有一章,大后天兩章。
這一卷一路行來,寫的真是高興,都是我喜歡寫的,章節名也一直非常滿意,就像前天重復的那樣,不繼續自我表揚了,眼睛快睜不開了。
最后有個事情,再次重復報告一下,里面有些很漂亮的詞句,都是我在各處看到的句子,原作者我實在找不到,所以沒有注名,只能說明出處,比如魚躍此時海,花開彼岸天,比如那年春,我把桃花切幾斤,比如以后會用的且把時光燉了,這些以前便報告過,不敢冒領這種榮譽,但有些讀者可能沒注意到,所以再次向大家報告,原作者們才牛逼,我是勤勞的搬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