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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清晨的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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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戰勝昊天,和怎樣才能像您一樣強大,看起來沒有什么關聯
但在寧缺看來,修行者至少得像夫子這樣強大,才有資格說逆天,有資格探索那些深奧艱澀的問題
夫子是怎樣煉成的?這肯定很難簡單模仿,或者學習,但可以請教,就像當年的小師叔一樣,可以少走一些彎路
“有人說活著就是一場修行,雖然酸臭,卻是真話,因為活的越久,你修行的就越高,我的修行資質也很普通,就是活的歲數長一些”
夫子說道:“怎樣才能像我一樣強大?先要學會和昊天最強大的兩個規則之一的時間對抗你要盡可能活的長久一些,活的時間越長,你的境界便會越高,于是便能活的長,如是循環不盡”
寧缺說道:“老師,您這些話說了等于沒有說”
夫子說道:“我就是這么做的,所以也只能這么說”
寧缺看著老師臉上的皺紋,心頭微動,問道:“老師……您是人間最強大的人,可以飛翔于九霄云上,近乎長生不死,如果嚴格來看,您非但不是普通人,甚至已經出了人類的范疇,您完全可以像酒徒和屠夫那樣,平靜低調沉默地享受時光,為什么一定還要逆天?為了人間?”
“首先我們要厘清一個道理如果世界是有單調的重復,有限而無趣,那么如果你活的時間足夠長你便會越無趣,只有無限的世界才能帶來無限的樂趣,我已經看過世間所有風景,吃遍世間所有美味,我在昊天的世界里已經活的很無趣了,所以我理所當然想要破天而出,去看看別的風景這是以前便說過的”
夫子說道:“其次你說我已經出了人類的范疇,應該沒有心情代替人間尋找的樂園,滿足人類的好奇心……很多年前我也曾經疑惑過,自已究竟還能不能算人,為了確定這一點我做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寧缺問道
夫子說道:“我吃了一口人肉,然后發現很不好吃,準確來說,我很惡心,一直不停地哎吐,甚至把胃腸里的清水都吐了出來”
寧缺低頭說道:“人肉確實不好吃,但這和您的疑惑有什么關系?”
夫子說道:“老黃牛喜歡吃牡丹魚,大黑馬喜歡吃羊肉,但老黃牛從來不吃牛肉,我相信大黑馬也不會吃馬肉因為老黃牛是牛,大黑馬是馬,世間一切肉我都有興趣嘗試,唯獨人肉例外,正因為我是人”
很簡單卻沒有什么道理的說法但充滿了直覺的力量,不容質疑
夫子又道:“既然我還是人,活在人間,當然便要做人事道門里的很多人不同,他們自認為是昊天的子民,在人間只是短暫停留最終會回到昊天的懷抱,所以他們行的是天道,這便是我與他們的區別”
此時黑色馬車已經駛抵書院,青色的草甸間,耐熱的花樹正在盛放,風景看著很是美麗,隱隱可以看到霧中的后山
夫子沒有回書院后山的意思,讓大黑馬繼續前行
寧缺長舒一口氣,開心地笑了起來
夫子看了他一眼,問道:“什么事情這么開心?”
寧缺連連揮手,沒有解釋
他之所以開心,是因為夫子沒有回書院沒有回書院,便不會與后山里的弟子們告別,這也就意味著,他最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
黑色馬車一路向北
寧缺與夫子的對話還在持續
“您已經如此強大,為什么還是不能戰勝昊天?”
“我說過,這是昊天的世界,它是世界的規則,越五境的修行者,能夠擁有自已的規則,但那些規則始終是在世界本原的規則之下”
夫子說道:“這個世界里的一花一草一樹一木,一個微笑,一個念頭都在它的目光注視之下,就連因果都逃不出它的計算比如蓮生自以為可以跳出三界外,但事實上,他始終都在此山中,”
說此這里,夫子向寧缺腰間看了一眼,又看了眼桑桑,說道:“至于我雖然可以無視昊天的規則,做到無矩,卻無法脫佛陀說過的因果,因果是事物發生的順序,事物發生的順序便是時間,時間代表一切”
“在這個世界里,昊天無所不知,所以無所不能,它能計算安排所有,我們卻無法提前預知而躲避,這便是所謂天意不可測,天意不可違”
寧缺問道:“既然昊天無所不能,為什么始終沒有辦法殺死您?”
“它當然試過,雷電交加,暴雨磅礴,大海呼嘯,我這一生所見的天怒,大概比所有修行者加起來遇過的都要多”
夫子說道:“不過我跑的比較快”
說完這句話,夫子輕揮衣袖,黑色馬車周遭的天地元氣微有變化
寧缺的感知本就極敏銳,如今已經晉入知命境,天地元氣最細微的變化,也很難瞞過他,他瞬間察覺到,天地元氣分成了很多層,其中兩層之間,有一片極為幽渺滿淡的平滑空間
“人間被天地元氣所覆蓋,天地元氣自有分層大概是因為這個世界是扭曲的緣故,這些元氣分層里,也有些扭曲的通道,可以人讓瞬間抵達萬里之外”
夫子說道
寧缺說道:“這便是無距?”
夫子說道:“不錯,如果你晉入無距境界,昊天想要殺死你,便會變得比較困難,問題在于,你不可能總逃,不然會累死,所以還是要想些別的方法”
“我說過除了活的時間長些,我沒有別的長處,不過正是因為活的時間夠長,所以我的境界越來越高,高到無前者可以學習,只能自已摸索,好在還是摸索出來了一些手段,它要找到我變得越來越難”
“我舍了這身軀殼,不往三界外跳,直向人間去,把自已與人間融為一體,昊天要殺我,便要把這個世界毀滅,但它是這個世界的規則,世界不存在,它便會毀滅,所以它只能想辦法找到我,邀我上天一戰”
“這是一種很危險的方法,因為它只要找到我的一部分,便能找到我,但這也是一種最安全的方法,因為我到處都在,只要我本體不現,它便永遠找不到我”
寧缺想了很長時間,然后說道:“雖然還是不明白,但感覺很厲害”
黑色馬車來到泗水岸邊
楊柳青青,對岸民舍頗
寧缺和桑桑分坐在夫子身旁,借柳蔭蔽日,看風景,暫歇息
昊天和夫子的故事講完了,但有個非常重要的角色,始終沒有被提起
寧缺問道:“冥王又是怎樣的存在?”
夫子說道:“沒有冥王”
寧缺怔住,轉頭望向老師,重復說道:“沒有冥王?”
夫子說道:“我去過很多地方,看過很多風景,就是沒有見過冥界,既然沒有冥界,自然就沒有冥王”
寧缺的思緒有些混亂,說道:“怎么可能沒有冥王?冥界不是要入侵人間?爛柯寺的佛光陣,佛祖留下那么多法器,不就是為了對付冥王?”
夫子說道:“佛陀想鎮壓的是他所以為的冥王,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涅槃前的應對確實有道理,只不過他到最后也不知道冥王究竟是誰”
寧缺愈發聽不懂,指著正在摘柳枝編小玩意兒的桑桑,說道:“她是冥王的女兒,如果沒有冥王,怎么會有她?”
夫子轉身望向他,笑著說道:“癡兒,已經到了現在,你是真的不懂,還是一直不愿意朝那個方向去想?”
老師的笑容很溫和,眼眸里的神情很寧靜,寧缺的心情卻驟然一緊,眼皮開始不停地跳,雙腿變得像柳枝一樣綿軟,似要癱軟
無數的汗水像漿子般,從他身體每一處涌出來,瞬間打濕身上黑色的書院院服,體內的浩然氣因為情緒的極度緊張,竟有了崩潰的征兆
寧缺覺得自已的嘴里一片干澀,想要說話,卻發不出來聲音
夫子看著正在編柳枝的桑桑,揉了揉她的腦袋,說道:“不要忘記,在成為被人間追殺的冥王之女前,她是光明的女兒”
桑桑抬起頭來,看著夫子,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其實,她一直都是光明的女兒”
夫子輕拍寧缺肩頭,平靜說道:“換句話說,她就是昊天的女兒,她就是昊天的分身,甚至你可以理解為,她就是昊天”
桑桑聽懂了這句話,無法理解,卻莫名感到不安,小臉驟然間變得極為蒼白,甚至比臉上擦著的陳錦記家的脂粉還要白
寧缺的臉色比她蒼白,他這時候終于能夠說出話來,聲音顯得格外干澀嘶啞,顫抖的非常厲害:“但都說她是冥王的女兒”
夫子說道:“我說過很多次,沒有冥界,自然也就沒有冥王,如果非要說有,就像佛陀以為的那樣,那么昊天就是冥王”
寧缺低頭,埋在自已的雙膝間,說道:“這,沒有道理”
“這是最簡單樸素的道理,哪怕是初入書塾的孩子都能想明白其實我早就應該想明白了,只不過這道理實在是太簡單”
“絕對的光明就是絕對的黑暗……”
夫子的目光透過柳枝落在湛湛青天間,贊道:“大道至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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