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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的雙眉染霜,外衣里面的盔甲表面也開始結冰,對一位武道巔峰強者來說,這道寒符雖然強大,卻依然難以造成直接的傷害。
他微微皺眉,眉上的冰霜頓時破碎,然后他向前踏了一步,盔甲上的薄冰也隨之破裂,啪啪落在地上。
不過至少,夏侯在這一瞬間,需要以念力凝天地元氣于體表,而無法再像先前那般,只憑強悍的身軀和拳頭,便能隨意相抗。
湖畔宅院里的戰斗并未暫時告一段落,就在下一刻,無數道黃色的符紙,從宅院里那些不起眼的角落里激射而出。
密集的黃色符紙,紛紛揚揚不停飄舞,密集有如從屋頂洞口落下的雪花一般,圍繞著夏侯的身體飛舞著,旋轉著。
隨著不知來自何處的念力波動來臨,像雪花般狂肆飛舞的黃色符紙被一一觸發,化為虛妄或是道道青煙,符意噴薄而出。
然后最先被觸發的符意,帶動著尚未觸發的符紙飛舞更速,湖畔宅院里黃紙嘩嘩噴起,如同一道瀑布狂噴,耀亮夜空。
這個畫面很美麗,也很震撼,符紙是如此的珍貴,過往歷史上的修行戰斗中,誰曾見過如此多數量的符紙同時出現?
緊接著,更多的符紙被激發,無數道符意糾結在一起,將周遭的天地元氣撕扯的有如碎絮,變成無數湍流。
元氣湍流很可怕,再微弱的符意,混在那些切割空間的湍流里,都仿佛具有了某種特殊的威力。
夏侯站在這片符意的海洋風暴中間,站在天地元氣流湍的漩渦里,臉上的情緒很復雜,有些傷感,又有些憤怒。
因為他清楚地記得,這是他最忠誠的下屬,軍溪谷溪的施符秘法,他沒有料到,寧缺在今夜戰斗里,居然用的是這種手段。
寒冷的雪風,狂暴的夜風,灼熱的火焰,令人窒息的濕意,各種截然不同的符意,被一只無形的手捏合在了一處,沒有任何道理,卻是那般的可怕。
夏侯神情漠然握拳,身上那件已經殘破的外衣,撕撕作響而飛,露出里面嶄新的盔甲,緊接著以雄渾至極的念力,于天地元氣的湍流中抽出他所需要的,凝于自己的體表,形成一道無形卻堅固至極的無形盔甲。
無形的天地元氣盔甲,加上有形的金屬盔甲,把他的人與周遭的天地嚴密的隔絕開來,與符意的風暴洋及元氣湍流隔絕開來。
夏侯抬步,在漫天飛舞的黃色符紙間行走,狂暴的符意不停擊打著他的身軀,發出噗噗的悶響或尖銳的切割聲。
在符意的侵襲下,他身上的盔甲時而凝上一層寒冷的厚冰,時而紅亮刺目如同被燒了七日七夜。
為了抵抗這片符意的海洋,他的念力在緩慢而不可逆的消耗,但臉上的神情卻依然沒有絲毫變化,腳步依然那般穩定。
夏侯很清楚寧缺是顏瑟大師的傳人,被世人視作未來的神符師,所以他很確定今夜一戰必將面臨些什么。
只不過寧缺準備的符紙數量,遠遠超過了他事前先計算,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寧缺竟然會在開戰之初,便把所有的符道手段都施展了出來。要知道符師施符需要念力觸動,念力能夠傳播的距離有先天限制,此時湖畔宅院里盡是符紙飄舞,那么只能說明寧缺此時正在宅院里。
夏侯以為寧缺這種做法很自信,很驕傲,很囂張,也很白癡,任何與武道巔峰強者交戰,卻不試圖拉遠距離的修行者,都是白癡。
既然寧缺便在湖畔,那么他便不急于脫離這片符意的風暴海,任由符意的風暴不停消耗自己的念力,也要找到寧缺,然后一舉擊殺。
他繼續向前行走,未見有任何動作,身前一堵灰墻轟然倒塌,他看著夜色深沉處,看著宅院南向那些隱隱可見的湖柳處,微嘲說道:“不是神符,又如何傷得了我?你既然急于去死,那便去死。”
雁鳴湖是不規則的,湖西岸相對較窄,也較遙遠,那處湖水清淺,有人修了一道木橋行于湖面,可賞湖中水草。
時值寒冬,木橋上盡是積雪,橋下湖水盡數凝為堅實的厚冰,再也看不到那些如綠絲般的水草,只有幾叢黃白的蘆葦隨風招搖。
如此嚴寒天氣,朝廷又封鎖了雁鳴湖一帶,自然沒有什么游客,但有數人分立木橋兩頭,神情各異望著湖西方向。
青色道袍有些寬松,在風雪間呼呼作響,葉紅魚看著遠處流光溢彩的湖畔宅院,感受著那處的符意風暴,眼眸里露出一絲異色。
她曾經在那片宅院里生活了很長時間,然而直至此時,才知道寧缺在宅院里做了什么手腳,藏了多少道恐怖的符紙。
道癡是極端自信之人,但她此時也不得不承認,如果寧缺用這片符意的風暴海洋來對付自己,她必然會狼狽到極點。
木橋那頭,陳皮皮一手撐著油紙傘,一手握著唐小棠的小手,看著遠處西面不時閃耀的光線,看著狂舞不停如瀑布的無數黃紙,震撼說道:“都知道小師弟吝嗇,哪里能想到他今夜居然弄出如此奢闊的手筆。”
唐小棠的手有些涼,既擔心朋友桑桑現在的情況,又震撼于湖畔那些符紙所帶來的沖擊力,喃喃說道:“原來符是這般可怕的事物。”
雁鳴湖南岸山崖畔,寧缺睜開眼睛,看著遠處對岸宅院處的火樹銀火符紙風暴,聽著隱隱傳來的墻傾瓦飛的聲音。
“我請七師姐設計陣法,加上大黑傘,就是要讓夏侯做出錯誤的判斷,讓他以為我就在宅院里,夏侯實際上很謹慎,多慮多疑,在此基礎之上則是畸形的自信,他既然判斷我在那邊,便一定會堅信我在那邊。”
他微諷說道:“說不定他這時候還在對我嘲諷的喊話,讓我出來戰個痛快。”
桑桑看著湖對岸蹙眉說道:“但他的實力太強大,符海似乎對付不了他。”
“我從來不指望這片符風暴能夠直接擊敗夏侯,畢竟我不是神符師,我灑在花盆里的那些符紙,或許只能在他的盔甲上像飛蛾撲火般變成無用的青煙,但可能有符會切斷他的一根眼睫毛。”
他接著說道:“一根眼睫毛掉落,算不得什么,甚至他自己可能都注意不到,但積少成多,便能致命,就如同走路一樣,只要一步步走下去,那么總有一天你會走到你想去的地方。”
“夏侯就算是一座堅不可摧的山峰,我的手段是只不起眼的勺子,但如果讓我不停敲下去,天長地久敲下去,這座山峰依然會讓我拍松,拍的表面松動,巖石化粉簌簌落下,最終山倒地搖。”
說完這句話后,寧缺把手里的大黑傘遞給桑桑。
桑桑接過大黑傘,看著他說道:“是的,少爺,你肯定會贏的。”
隔著一片湖,同時觸發數百道符紙,寧缺的念力急劇消耗,臉色有些蒼白,但他的眼光卻依然平靜,看著湖對岸緩緩抬起右臂。
他的手指顫抖不安,似乎指間用無形的線懸著一座沉重的山峰。
他緩緩移動右臂,在身前的風雪中,畫了兩橫兩豎四根線,無形而凝重的線條,指向雁鳴湖對岸的宅院。
宅院里。
滿天狂舞的黃紙盡皆化為虛無,耀眼的光線漸漸斂沒,狂暴而恐怖的符意,依然在不停地撕扯天地元氣,平靜而蘊藏著兇險。
與長安城別處相對稀疏的雪夜里,隱隱出現了四道線,那些線條沒有顏色,按道理應該透明無形,卻偏生能夠被人看見。
之所以能夠看到那四道線,是因為夜空里飄舞的雪花,驟然四處逃散,有些沒能逃離的雪花悄無聲息化作虛空。
夜空里的四道線,便是無雪的痕跡。
四道線兩橫兩豎,合在一起,便是一個井字。
夜空里的狂暴符意,盡數凝在了這個井字里。
井,橫豎皆二,喻切割。
井字符是顏瑟大師生前最恐怖、境界最深妙的符意。他在無名山頂與光明大神官同歸于盡之前,所施出的井字符,更是連空間都能切開,能夠把光明大神官以天啟之境所獲的昊天神輝切斷在空間里!
寧缺繼承了顏瑟大師的所有衣缽,對井字符的研習自然也是最為刻苦用心。
雖說他境界不足,不能完全發揮出井字符的威力,但他寫出的井字符,已然足夠強大,更是他如今所能施出的威力最大的符。而且不知從何時起,他竟然能夠以不定式施符,這種手段,已然與荒原上的書癡莫山山水平接近,換句話來說,這道井字符,便是他的半道神符!
井字從夜空降落,把湖畔整座庭都覆在內,仿佛里面藏著個無數的更細微的井字,沒有任何事物能夠逃離。
梅花被切碎,井被切斷,墻被割開,井字落下,一切事物都被切開。
平直凌厲到了極點的井字符,落在了夏侯的身上。
他身體表面那層天地元氣凝成的盔甲上,出現了四道極為清晰的痕跡,微微下陷,里面那件嶄新的盔甲,更是出現了四道銹跡。
夏侯黝黑如鐵的臉龐驟然變白,然后急速變紅,緊接著雪白,再緊接著潮紅,快速地變幻著,念力疾出!
凝于體表的天地元氣層,一番振蕩不安,下陷彈回,終于是撐住了井字符的切割,卻已然變得薄了很多,如同一張薄紙。
緊接著,喀的一聲輕響從他身上響起,盔甲依著四道銹跡的線條,碎成了無數金屬片,像破銅爛鐵般落在腳下!
夏侯望向雁鳴湖對岸,看著那處漆黑的夜色。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原來自己一直在井里。
而寧缺一直在井外。
(昨夜喝酒吹風便感冒了,頭昏眼花口唇起泡,氣悶難過,我要說的是,我再去寫一章好了,希望能提升一下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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