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群雄起
軍中將領們下山離去,常德等十余老頭也尋山路歸家。
其等所行道路卻非與鄧季等一路往雒陽去,他們的住所就在山中。
今日暴雨不停,若在平時放晴,這邊半山上便到處可見一簇簇羊群,那是分給民眾后剩下的,常德之職,便是管理這些放牧牲畜的老頭們。
繼續沿山腰走過七八里地,密林后面有塊坳地,面積頗大不說,還很平坦,里間建有房舍數十間,這里便是老頭們的住所。
除老頭們居住的房屋外,外圍兩側還建有四五層廄圈,幾排羊舍里圈著近千頭羊,馬廄中也尚有數十成年雄馬與小馬駒三百余匹。
駑馬分與民眾為畜力用,戰馬則都分與勇卒、輜輔兵們,剩下的這數十匹雄馬卻是精挑細選留下來做種馬的,一匹匹全高壯得很,兩月前的春季正值它們發情,由老郭帶下山可勁配過眾多母馬,剛帶回山時全精疲力竭,一副病焉焉的模樣,讓常德心疼不已,好久才漸回復過來。
若非鄧疙瘩說過,凡由山中種馬配種過的母馬,所產第一匹馬駒得交回山里來,之后所出才能歸母馬主人自家,這般虧本買賣,常德老頭可不愿干。
三百匹小馬駒則是之前在涉侯國時便產下的,父母都是好馬,除赤驥外,它們尚不知良駑,便一并留下看顧,待長成篩選過才決定如何使用。
若非大雨阻隔,這些大小馬兒們還得由老頭中年紀稍小的老郭領出去外間遛一圈,今日卻只能留在廄中嚼著糧草,一邊不滿地打著響鼻。
除常德這十余人宰殺三牲陪同鄧季等拜祭英烈,此地留下看守的老頭還足有七八十人,當初鄧季定下民分四等之策,這近百老者全是孤家寡人,卻自認尚能動彈,不需他人奉養,甘為役民定居于此。
房舍四下有百十畝田地,全是他等年初時整弄出的,有放牧牲畜的差事在,鄧季也不會放他們挨餓,這些田地不過憑老頭們興致罷了,操勞過一生,誰閑得住?但有點空暇,總要尋些事做做,如今地里的粟禾已齊膝深,開始掛穗了,東側溪溝邊則有好幾畦菜地,其中作物亦綠油油的甚肥,今日大雨,溪水已漲滿小溝,嘩嘩叫著一路流淌下去。
一行人穿過田中小徑,進到房舍中來。老頭們自散去,常德則先四下看過一遍,每間羊舍內都有定數,一間間看過去,圈門全安好無恙,牲畜并未有丟,便放心下來,又喚人往幾間馬廄里添過食,才往西側大屋里去,到門前先將蓑衣脫去,免得帶雨水入內。
除非病倒,否則四下巡視是他每日必行之事,大家本來做得已甚好,然常德就是免不得掛心,其他老頭都知曉,常德性子甚嚴,若被其挑出什么毛病來,關系再好也少不得被指鼻臭罵一頓。
西側這間房屋內除了密密麻麻的大陶罐,基本再無他物,不過常德進去時,尚有十余老頭在清洗雞卵往陶罐內裝填。
常德跨進去,嘴里問道:“今日尚未完么?”
忙碌著的老頭們抬起頭來,見是他,便有人答道:“卻也快了,老年他們尚在雞舍中,再揀一遭卵來,今日便算完!”
鄧季所傳養用卻行喂雞之法已大獲成功,當初在涉侯國將養的土雞已有六七千之多,可惜南下雒陽時大部分送與民眾,只留兩千母雞,四百余雄雞在,到雒陽后,常德等立即便再造出數十卻行坑來,揀選雞子讓母雞抱窩,得小雞兩萬余,小半年下來,第一批小雞也開始陸續產卵,老頭們活計便又多了一樣:每日腌制許多咸蛋供給軍用,蕩寇、虎牙兩軍隔四五日自會派軍士來此地搬運一次。
“得與疙瘩說,想法再弄些粗鹽來,陶罐也差,眼看便不夠用了!”一萬多小母雞大規模產卵之時快到,如今尚在不停孵卵,常德心大,準備得喂養個三四萬只母雞才罷,嘀咕過一句,又道:“你等先忙,我去后間看看老年!”
后院十余間長二十余丈的大房,全是雞舍,出門又復披上蓑衣,常德一間間尋過去,大方內有許多雞籠在,可不太好聞,還好兩邊俱不加墻,對流的風已吹掉些味道;地上也打掃得干干凈凈的,還撒有薄薄一層生石灰,這是老年等的功勞,只因鄧疙瘩說過,如此一來,雞群才不容易得瘟。
雞槽內的吃食是卻行拌糠皮,下層還鋪有一層石沙,這也是鄧疙瘩教導的,據說這些雞每日得吞一些石子才行,否則克化不了吃食。亂世起之前,常德等老頭家中可一直有養雞,只是沒圈養過,還真不知它們需得吃石子,第一次聽聞這話時只讓人覺得稀奇,然鄧疙瘩說得肯定,還是相信的好。
老年領著七八人在第四間雞舍里忙碌,由兩人揀卵,其余則負責清掃地上的雞糞,看著他們,常德又想起疙瘩祭拜英烈碑前說的,待秋收之后,欲使人將山坳周邊田地開挖出來做魚塘,用雞糞、卻行來養魚,不讓老頭們再種地。
有河、洛在側,自家等尚需養魚么?常德有些不解,不過城池附近河段魚少倒是知道的,疙瘩此舉,難不成是因懶得派軍士去遠處打漁?
常德想不明白,不過既然百十畝地要全數挖開養魚,目前這些卻行坑可還遠遠不夠,待雨停后,還得吆喝老頭兒們再弄數十口出來先預備下。
見老年等忙得不可開交,常德隨之搭把手,待其等活計忙完,最后一站,便是去看那些卻行坑。
卻行這種平日毫不起眼的小蟲,若非疙瘩那小子能想到,誰知用處竟這般大?用蟲豸養雞還真是一本萬利,就憑這,常德便對疙瘩佩服喜歡得緊,別看老頭脾氣上來時也會不顧他身份到底是渠帥還是縣令,照樣怒喝痛罵,然內心深處卻沒什么說的,疙瘩許多怪異的做法,老頭都是暗中鼎力支持者。
數十口卻行坑排得整整齊齊,內里的小蟲們平常得緊,卻也不容易侍弄,吃食倒簡單,糞便、爛葉、草根都可,然而它們喜潮土,晴天時得記得往坑里灑水,太潮濕也不成,像這般雷雨天便得萬分小心,如果坑里有積水,卻行們便會紛紛逃走,逃不出的則會被被淹死。
老人們都睡得淺,昨夜剛起雨時,一干人等便尋木板將卻行坑全數蓋上了,就怕老年等取雞食時忘記再蓋上,常德順坑邊走過一轉,沒發現有坑口暴露在外,這才轉身離去。
要照管這許多畜禽,老頭們一日的活計并不輕松,直忙碌到將近黃昏時分,方才漸完,餉食已做好,集合起來熱鬧用過,這才再清洗一遍手腳,規規矩矩進入正中大堂內。
這間堂屋里迎門有張高大案桌,擺著三塊排位。
中間最前一面,上書“太平道大賢良師天公將軍張諱角神位”幾個字跡,后面兩塊,自然是地公將軍與人公將軍的。
牌位前幾個碗碟中放置有咸蛋、果品、粟菽等供品,案桌后面的墻壁上,則是八個大字:“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常德與這近百老頭不愿別人奉養,甘愿躲在此地,為的就是這三面牌位,隨時間推移,別人或記不得蛾賊身份,他等卻不會忘記自己是太平道弟子。
從涉侯國搬遷南下時,常德便尋過鄧季,要將大賢良師祭壇也搬遷過來。
面對這位倔強的老頭,鄧季也無法,然而其等南下是招安投朝廷的,這太平道如何敢堂而皇之擺出來?
兩下皆不愿意退步,最后只得取折中之法,祭壇、牌位可不能在人前祭拜。
為此之故,常德等才不愿去雒陽城過活,只在這三崤群山腳尋到一山坳,如隱居般住下來,順便才是發揮余熱,替鄧疙瘩放牧、養禽。
當然,這里也并非真正與世隔絕,只不過不許外人來罷了,田豐、田疇、太史慈等也全知曉此地這些存在,彼此互不干涉而已。除去三五日來搬運一趟咸蛋的軍士,女醫匠們也會不時來此拜祭,數年培養下來,她們已是鄧季治下太平道的中堅,替人治病時尚會默念幾遍“大賢良師保佑”;另外,鄧仲、車黍、懶顧、田麻子等老黃巾若得閑暇,也會到此拜祭。
到現在,太平道、黃巾固然被群雄全力打殺,但在某些地方兼容并存也是可能的,其與世俗力量之間并非后世想象那般涇渭分明,曹操前期靠鎮壓黃巾得功勛,后又招數十萬黃巾降卒,按想來,與黃巾應該對立才是,然其死后,很多疑冢里卻都刻有“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八個大字,此乃史學家們不解之謎。
當然,對此時的鄧季來說,為安伍焦田等族人,此地卻也不敢輕涉,偶爾被常德、鄧仲等逼著來拜祭,也得偷偷如做賊一般,便明知是掩耳盜鈴,也不敢擺在明面上來。
君子閣,并幫助宣傳。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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