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上匪)
正因為自由石匠會跟英華天廟的思想根基相近,天廟在歐洲才得以落地生根,不僅服務于在歐羅巴越來越多的華人,甚至還將一些歐羅巴人拉了進去,入天廟的歐羅巴人以葡萄牙、西班牙姑娘為主,她們靠著華人媳婦的身份將自己的根牌加到根墻上去,由此也被賽里斯的上天之光所“祝福”。
第二點也屬于思想根基,諾斯提教派只是一股根脈,另一股根脈埋得更深,這跟這個組織的名字有關,也是該組織的真正起源。
在中世紀里,獨立于宗教勢力之外的知識群體很少,大部分知識領域都被宗教壟斷了,學習文字可以找《圣經》和各項神學法典,研究邏輯可以搞經院哲學。搞音樂的有神曲頌歌。冶鐵和軍事技術還很落后,形不成一個專門的知識階層,就連治國。也因為宗教掌握著世俗力量,加上歐羅巴的封建制,沒有誕生獨立的文官知識階層。
能夠獨立于宗教思想之外的。就只有商業、造船、航海等等類別,商業是猶太人專屬,造船和航海也跟商業緊密相關,而另外一個類別,就是以“石匠”稱呼的建筑師和建筑工人。自由石匠會的標志:圓規和曲尺,就是這個身份的象征。
教會要建教堂,君主要建城堡,中世紀的建筑師地位不低。而對建筑師以及建筑工人來說,神明再怎么眷顧,要想房子不塌,還得靠他們的知識和汗水。那時候就產生了自由石匠會這個組織,性質類似于“建筑師公會”。
隨著公教勢力的消退,自由石匠會漸漸擺脫了行業特性,上升為“智慧者公會”。同時卻保留了之前的行會特性。也就是不對外公開,而只是以學徒制擴展成員,也就是所謂的“秘密組織”。但不搞公開活動不等于地下活動,性質更接近于私人俱樂部。
不僅羅馬公教以此“私密性”攻擊自由石匠會,在此時的華人眼里。這種混合了師徒制和小圈子活動的組織,很容易偏向白蓮教路線,而自由石匠會某些成員在宗教領域內的激進言論,也使得公教的指控很容易獲得社會其他階層的共鳴。
第三點就跟自由石匠會的發展路線有關了,自由石匠會的核心訴求是智慧之道,自然就不可能走底層路線。受過良好教育的貴族、科學家、知識分子,乃至一些溫和派教士,就成為自由石匠會的發展對象。這些人聚在一起,共同話題就是一個:以知識反抗羅馬教廷的暴政。而在某些地區,羅馬教廷的壓力不復存在時,這些人又會為對付誰而努力呢?
蔡新自己都是這樣擔憂的,當然也只是淡淡隱憂而已,畢竟這樣一個松散的組織,不可能具備什么執行能力。
蔡新來歐洲之前,皇帝也跟他談到過自由石匠會,當時皇帝嘀咕了一句:“那就是個魔法師公會,在一般人眼里可不是什么好貨色,討厭它的人可以把無數壞事攀附到它身上,畢竟它的成員不是經常異想天開的怪人,就是非富即貴的大人物。而整個西方世界的歷史,恰恰又是這些人在推動著向前走,咱們最好跟它保持一定距離……”
蔡新當時沒太明白“魔法師公會”是個什么概念,而到了歐洲,對這個組織有了相當了解后,才大致明白,也許皇帝是將羅浮山那些煉金術士稱呼為“魔法師”,再加上一個“公會”,這么描述自由石匠會倒是很貼切。
基于皇帝的告誡和自己的認識,蔡新也覺得,這個自由石匠會枝節太多,每個分支有一定的組織性,但分支之間卻沒太強關聯,這使得某些分支搞出什么事來,很容易連累到組織整體。
相對而言,英華天廟以巡行祭祀會掌握經典的修訂權,時時修正各處天廟的行為,卻又不經手具體的人事和財務,還有國家在一定程度上進行監管,倒沒有這種憂患。
因此蔡新應對自由石匠會都是這般謹慎保持距離,這個時候還沒有什么“共濟會陰謀論”,相反,“賽里斯陰謀論”正在發酵。
羅馬公教指控賽里斯的罪行里,就有這樣一條:“通過控制異端來陰謀顛覆上帝子民所建的歐羅巴”,而所謂的“異端”,說的就是自由石匠會。
天廟乃至英華使節真要跟自由石匠會好得穿一條褲子,那就是給羅馬教廷煽動民間情緒無謂地提供彈藥了,同時也是為歐羅巴無謂地制造針對英華的向心力。
“對了,安德森總導師,我還另有事想麻煩你,聽說因格蘭銀行正在游說不列顛議員們,要繼續提高我們賽里斯的進口關稅,以此威脅我們賽里斯的銀行接受他們的金融協議。不知道總導師是否愿意居間調停……”
蔡新話題忽然轉到了金融事務上,不僅皮特的笑容有些發僵,安德森也有些意外。
蔡新接著的話讓安德森更為尷尬:“我大略知道,你們自由石匠會里有很多猶太銀行家,他們對這事有很大的發言權。”
安德森趕緊道:“我們自由石匠會僅僅只是個聯誼會所,對成員的具體事務沒什么干涉力,不能保證辦到什么,只是聯絡的話,這倒是沒問題。”
他帶著點歉意地道:“為了擴大我們自由石匠會的影響,吸納他們這些人也是不得已的。”
豈止是不得已呢,猶太人對自由石匠會的影響相當大,以至于組織會章里,關于組織起源和信仰描述的部分,都染上了濃濃的猶太經典味。
這也是歷史必然,自由石匠會吸納了大量歐洲最杰出最活躍的人才,而且大多都是上層人物,作為最精明的商人,最有眼光的投資者,瞄上自由石匠會也是必然的。
安德森之所以話里帶著歉意的原因,也就是蔡新要跟自由石匠會保持一定距離的另一個原因:猶太人,具體說是猶太銀行家,正橫在東西方貿易新形勢中,成了英華的絆腳石。
貿易興盛,對金融服務的需求也越來越強烈,猶太銀行家仗著在歐羅巴金融事業中的獨特地位,將來到歐洲從事商貿的英華商人當作軟柿子捏,以各種手段排擠英華本土金融力量,蔡新剛才說到的事就是其中一例。
當然,此時猶太人還沒有百年后居于金融食物鏈頂層那種地位,但恰恰是他們握住了底端和中間最活躍那幾截。此時他們就像是潤滑劑,沒有他們,歐羅巴各國剛建立不久的金融體制就運轉不靈。借著這種地位,猶太銀行家聯合起來,以金融乃至政治力量給遠道而來的英華金融家們施壓,英華人的選擇只有兩個,要么成為猶太人的下家,要么滾蛋。
蔡新自然得挺身而出,為自己人討公道。
“這不屬于我們協議內的事務……”
皮特趕緊作了中立聲明,你們自己干架去,不列顛王國坐山觀虎斗。
蔡新看著安德森,意味深長地嘆道:“猶太人,真讓人頭痛啊。”
里斯本,一個胖子在飛檐跳梁的華式建筑里跳腳道:“走!今天就得大干一場!不把那猶太佬干倒,我就不姓鐘!”
這個年輕胖子相貌端正,眼珠子卻滴溜溜地一直滑著,如果時光倒轉幾十年,就是活脫脫一個鐘上位。
胖子身邊一個木訥漢子愣愣地問:“三公子,要不要帶槍!?”
“你傻啊,跟猶太佬的戰爭得用腦子和嘴皮!刀槍管屁用!”
鐘三日咆哮道,叱喝間頗有乃父鐘上位的氣勢。無彈窗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