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劉士衡才跟夢中醒過來一般,一把將休書抓起,揣進懷里,急急忙忙地朝安福胡同奔去了。
他一路策馬狂奔,等到了安福胡同時,蘇靜姍還在席夫人房里沒出來。他本欲沖動地推門進去,向蘇靜姍問一個明白,但突然想起,休書一事席夫人并不知情,還是不要徒生事端的好。于是便把已伸出去的手生生收了回來,轉頭找田悅江去了。
田悅江并不在房中,而劉士儀看向劉士衡的眼神頗有些怪異。但劉士衡這會兒心里有事,就算察覺了,也懶得深究,只問田悅江的去向。
劉士儀道:“他說是去小書房了,你上那里找找看罷。”她是讓劉士衡自己去找,而非請他稍等,讓丫鬟去把田悅江給叫回來——直到劉士衡匆匆離去,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失常之處,不禁暗自苦笑,也許在她內心深處,還是抗拒聽到事實的真相的罷。她想到昨日聽過錦繡回報,得知田悅江是去了香椿胡同找蘇靜姍時的心情,真真是驚怒交加,不堪回首。不過,不管是為了腹中的孩子,還是受限于自小的教育,她都會先選擇忍耐,至少表面上要忍耐,決計不能同田悅江撕破了臉。
她正倚在門上想東想西,卻見錦繡匆匆趕來,急急忙忙地道:“奶奶,不好了,少爺同七少爺打起來了!”
劉士儀不信:“少爺連同人爭執都不會,怎會同七少爺打架?”
錦繡猶豫著道:“奶奶,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其實是七少爺在按著少爺打……少爺沒法子還手……”
“啊?”劉士儀一聽,馬上就急了,連忙扶了腰,要朝書房去。錦繡連忙上來扶住她的胳膊,勸道:“奶奶,還是去通知老太太和二太太罷,你這挺著肚子去勸架,萬一被誤傷,可就麻煩大了。”
劉士儀聞言,真停住了腳,她想著,田悅江心里裝著的人,還不一定就是她呢,若她跑去拉架,反傷了腹中的孩子,那可真劃不來——不管田悅江如何,這個孩子,都是她的心肝寶貝,不容許受到任何傷害的。
錦繡見她聽了勸,便叫過兩個婆子,讓她們扶了劉士儀回房去坐,她自己則朝著正房去了。
她到時,正巧碰見蘇靜姍從里頭出來,便只得先退至一旁,給蘇靜姍行禮。蘇靜姍瞧見是她,便順口說了一句:“你們奶奶在房里么,我過去瞧瞧她。”
“在房里……”錦繡突然想到,正在按住田悅江猛揮拳頭的人,不就是蘇靜姍的
么?請席夫人去勸架,倒不如告訴她,讓她去。于是便道:“七奶奶,您趕緊去小書房看看罷,七少爺正同我們少爺打架呢!”
“多大的人了,還打架?”蘇靜姍吃了一驚,連忙朝小書房而去。她隱約猜到兩人打架的原因同那封休書有關,因而也沒問錦繡。
小書房里,門窗緊閉,但側耳一聽,里頭果然正打得如火如荼。因門被反栓住了,蘇靜姍不得進,只好站在門口道:“別打了,你們兩個,都是誤會,且聽我解釋。”
屋內的兩人不知是沒聽到,還是聽到了裝作沒聽到,反正揮拳頭的呼呼風聲和反抗的擲書聲,一直就沒有停下來。
蘇靜姍沒有辦法,只好大聲地道:“我同士衡成親以來,雖也鬧過矛盾,可那些都已經過去了,而今我們倆和和睦睦,日子開心得很,并沒有甚么不如意的地方。昨日那些話,是我同十三妹頑笑呢,并非是真的,不信你問她!”
這時劉士儀因為不放心,也來到了小書房,只不過沒有近前,只遠遠地站著。蘇靜姍連忙把她給拉了過來,道:“十三妹,你說,我昨天是不是在同你說頑笑話?”
劉士儀笑容僵硬,不過還是順著她道:“是,昨日我們開玩笑呢,當不得真的。”
蘇靜姍倒是笑得很燦爛,盯著她的眼睛道:“十三妹,七嫂性子直,往往嘴里有甚么就說了甚么,以后你可別跟我開頑笑了,不然我說漏了嘴,倒霉的卻是別個,心里真過意不去。”
這話旁人聽不懂,劉士儀卻是明白的很,不過她面兒上的功夫修煉得很是到家,輕輕一笑,道:“七嫂說甚么呢,咱們姑嫂從來要好,說說頑笑話又能怎地,別人聽了去倒霉,只能怪他自己想偏了。”
此話也有理,竟教蘇靜姍反駁不得,這便是她為人的精細厲害之處了。
但這話落在田悅江耳里,卻覺得劉士儀就是在說他,不由得紅了臉,恨不得趕緊出去,向她解釋表白一番。但無奈劉士衡步步緊逼,竟是讓他動不了身,只好道:“士衡,剛才姍姐都說了是場誤會,咱們先出去罷,免得她們擔心。”
“誤會?誤會你還這般上心,若不是誤會,那還了得!”劉士衡不由分說,又是一記老拳揮去。
田悅江連忙抓起一本書,險險擋了一記,但仍被震退好幾步。這一退,背就靠著了書架,再無處可躲。眼見得劉士衡的第二拳又至,田悅江頭冒冷汗,正著急間,忽聞外面傳來蘇靜姍的聲音:“十三妹肚子疼了,你們倆還不趕緊出來!”
這若是蘇靜姍嚷嚷著肚子疼,劉士衡肯定會懷疑是她故意引他們出去,因為她的胎一向很穩當,從沒出過事;但偏她說的是劉士儀,就由不得他不信了,因為劉士儀太不注重鍛煉,在家做姑娘時就整日只躲在房里繡花,懷了孕更是懶怠動彈,而今走幾步都喘的,他都替她覺得累。
而且,她們應該都猜得到,劉士衡和田悅江打架,肯定是田悅江輸,劉士儀很有可能是因為急著了,所以肚子才疼起來。
劉士衡這樣一想,連忙就收起了拳頭,將他一把拖過來,迅速地給他整衣領,扯衣襟,以最快地速度把他收拾得齊整了些,然后攬著他的肩膀,一同出門去。
“十三妹,我同悅江練拳腳呢,你別擔心……”劉士衡話還沒說完,就發現劉士儀站得穩穩的,壓根甚么事都沒有。他馬上把目光投向蘇靜姍,蘇靜姍一臉無辜地看著他,攤著手道:“才剛肚子疼,這會兒又好了。”
劉士衡把臉一板。蘇靜姍生怕他又把田悅江給拉了進去,連忙道:“你還沒打夠么,趕緊跟我回家去。”說著,拖起他就走,一面走,一面回頭對田悅江和劉士儀道:“十三妹,十三妹夫,我們改天再來跟你們賠罪。”
劉士衡還沒打盡興,不想走,但又怕傷著了蘇靜姍,不敢去掙脫她的手,于是只得憤憤地回頭瞪了一眼田悅江,然后跟著蘇靜姍走了。
田悅江望著他倆挽著的胳膊,垂下了眼簾,對劉士儀道:“咱們也回罷。”
劉士儀望著他,似笑非笑:“怎么,七哥同七嫂感情好,你不高興?”
田悅江道:“我怎會不高興,就是怕他們過得不好,所以才趕著去把休書給了姍姐。而今見著他們夫妻和睦,我就放心了。”
“甚么休書?”劉士儀知道他去找了蘇靜姍,但卻不知道他給蘇靜姍的是休書,不禁愣住了。
田悅江扶了她朝回走,慢慢地把休書的來龍去脈講給她聽。他滿以為只要把事情講開,劉士儀心中的疑慮就會冰消雪釋,但他哪里知道,劉士儀心里的醋勁兒,卻愈發地濃烈了。劉士儀心里想的是:你不過一介委托人而已,卻因為蘇靜姍的一句話,就奔去送休書,生怕她受了劉士衡的委屈,若說他對蘇靜姍無意,誰信哪?
一想到自家
心里還惦記著另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還是自己的七嫂,劉士儀心里就又是氣憤,又是委屈,但卻又不想和他鬧翻臉,怎辦?不如搬出安福胡同,把他們以后見面的幾率降到最低?
劉士儀越想越覺得此計可行,于是回房后就對田悅江道:“
,科考明年才開場,難不成我們就擠在安福胡同住一年多?我自是愿意住在娘家,可等孩子出世后,要添奶娘,要添丫鬟婆子,他們住在哪里?難道和太爺的幾個妾一樣,帶著孩子擠到后罩房去?”
她這話說得很有道理,田悅江馬上表示贊同,道:“那我明日就去找房子,或買或租,就在安福胡同附近,方便你回娘家。”
劉士儀才不愿新家離安福胡同太近呢,連忙搖頭道:“這里離國子監太遠,還是以你的學業為重。”
“那租在香椿胡同附近?”田悅江皺起了眉頭。
那就更不好了!劉士儀接著搖頭:“那里租金太貴,咱們家雖說不缺錢,可也不能亂花,畢竟只住一年多而已。”
田悅江也不想住得離劉士衡太近,倒并不是因為怕了他,而是總被他追著打,太丟面子。于是便道,國子監后面有條街,雖說僻靜些,但租金應該也便宜;只不過去國子監時要繞個圈而已。
“繞繞就繞繞罷,給你買匹馬。”劉士儀拍了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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