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公雞叫了十幾分鐘后，成俊杰的門外也終于響起了甘炙草亢奮的吼聲。木質的房門被拐杖敲得哐哐作響，成俊杰掀開被子拿過枕頭邊上的手機，迷瞪著眼睛一看，不由氣得有些抽了。
“5點半！搞什么飛機？”
成俊杰嘟囔著開了門，就聽甘炙草道：“跟我開鋪子去！”
“開什么鋪子？”成俊杰揉著眼屎，很是不解地問道。
甘炙草指了指大廳道：“每天早上5點半到7點半是咱們坐診的時間。”
成俊杰哦了一聲，連忙往最近的水龍頭處跑去，雙手捧著水打了打臉，就屁顛屁顛地跟進了大廳。
跟著甘炙草走過放草藥的架子，成俊杰才突然發現，原來層層疊疊四五個草藥架子后面，居然是一個傳統的中藥鋪的柜子。柜子前面，擺了一張外貌非常古樸的八仙桌，桌上筆墨紙硯齊全，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拔罐和細針，以及一個不大的墊枕。
看起來和成俊杰在沐華藥業上班時候的模樣差不多。
甘炙草一只手扶著柜臺，然后用拐杖敲了敲關著的房門口，外面居然響起了搬動木板門的聲音。然后成俊杰就透過門板看見外面的一個中年男人叫道：“甘大夫，門板拿開了！”
甘炙草瞄了成俊杰一眼，吩咐道：“開門！”
“誒！”成俊杰開了門，門外的中年男人不由一楞，先是往屋里看了一眼，接著見到精神奕奕的甘炙草后，發出了一聲笑道，“甘大夫，這小伙子是誰？”
甘炙草腦袋一昂，像是給人家介紹自己孫子似的得意道：“我徒弟！”
診室的房門一開，后院的大廳轉眼就變成了藥鋪的后廳。
甘炙草呵呵笑著往椅子上一坐，又對成俊杰道：“坐在我邊上，把每個人的情況都認真記下來，待會兒有用！”
成俊杰空著肚子，乖乖坐下。
甘炙草看病的速度很慢，好些個在成俊杰看來半分鐘就能解決的問題，甘炙草得花上十幾分鐘才弄完，這其中光是給每個人搭脈，就占到了差不多一半的時間。
三個病人的功夫后，天色就已經徹底亮了起來。
好在，過來看病的人還不算很多。
成俊杰笨手笨腳地給第三個病人包好藥收了錢后，師徒兩人面前就只剩下兩個病人了。
“甘大夫，我肚子難受。”
“難受多久了啊？”
甘炙草望著面前的中年婦女，表情非常認真地問道。
“有差不多兩三天了吧。”
“那是怎么個難受法啊？”
“說不出的難受，就是覺著急得很！”
成俊杰聞言差點一口口水把自己嗆死，甘炙草卻完全不驚訝那中年婦女的答案，接著問道：“那這幾天有沒有吃壞東西啊？”
中年婦女搖頭道：“沒有，都是自家種的菜，自家打的稻，干凈得很！”
“哦……”甘炙草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伸出手搭住了中年婦女的寸口，繼續問道：“那現在吃飯胃口怎么樣啊？”
“每頓能吃兩碗。”
“那大便呢？”
“還好吧，一整條的。”
“大便困難嗎？”
“不困難。”
“氣味臭嗎？”
“甘大夫你真說笑，屎哪里有不臭的！”
成俊杰的腦門上已經開始掛黑線，甘炙草依然沉穩地繼續道：“小便怎么樣啊？”
中年婦女想了想道：“好像……和平時差不多吧。”
甘炙草搭著脈，沉默了半天突然問道：“那除了肚子不舒服，還沒有別的地方感覺不對勁的？怕冷嗎？”
中年婦女像是終于被問到了癢處，連忙搖頭道：“沒錯！沒錯！這幾天就感覺身子怎么不對勁的，就是怕冷！一到夜里就覺著痛得更加厲害！”
“那口渴嗎？”
“不渴。”
“水喝得下嗎？”
“能和一點。不過不是很想喝。”
“如果現在給你一杯水，你想喝冷的還是熱的？”
“熱的！”
“哦……”甘炙草輕輕點了點頭，轉頭問成俊杰道，“這個人的氣機特征你能記住嗎？”
成俊杰道：“能。”
甘炙草又問道：“如果不用看，你可以診斷這人是什么證？”
成俊杰思考了一下，然后分析道：“腹痛而胃納可，二便調，欲飲熱飲卻不多飲，應該是寒邪內阻于中焦。”
“那怎么治呢？”
“溫里散寒、理氣止痛。”
甘炙草輕輕地點了點頭，又對病人道：“你吐出舌頭給我看看。”
中年婦女舌頭一吐，甘炙草用老眼打量了一下，輕聲道：“舌淡紅，苔白而膩，脈沉而微緊，加之手足不溫，得溫痛減。辯得不錯。”
甘炙草松開中年婦女的手，刷刷幾筆寫下一張方子，遞給成俊杰道：“厚樸溫中湯合理中丸加減。”
中年婦女接過成俊杰的藥，一邊掏出40塊錢診費，臉上又是痛苦難忍又是開心地笑著道：“小伙子，可要好好跟你師父學啊！我們村里有個考上江浙省醫科大學的孩子在甘大夫門外跪了三天甘大夫都不收人家，你能跟著這樣的師父，可是天大的福分那！”
成俊杰嘴角抽抽著忙答應，最后一個病人已經迫不及待地擠開那中年婦女坐到椅子上道：“大夫，我感覺自己都快燒死了，你趕緊地給我瞧瞧吧！”
甘炙草瞟了成俊杰一眼，道：“最后一個你來！”
那病人聞言忙大叫道：“別啊老大夫，你這學生才多大年紀啊！”
成俊杰一愣，卻聽甘炙草用毋庸置疑的口吻重復道：“你來。”
成俊杰忙扶著老爺子起來，自己坐到那病人對面，非常紳士地露出八顆牙道：“你放心，我是正規醫學院畢業出來的，實在不行我師父還在身后呢！”
病人聽成俊杰這么說，總算安心了一點，可嘴里還是忍不住道：“你實在看不了可別裝啊！”
成俊杰一眼把病人從頭到尾掃了一遍，看出他的喉嚨泛著紅后，就拉過他的手搭上了脈。
醫生看病診斷，有時候就像是戰士打槍。好的醫生做診斷，就像是百發百中的神槍手，指哪打哪，可以根據病人對病情的敘述和自己的檢查然后做出正確的判斷。
但成俊杰的方法顯然有點賤。他屬于打哪指哪。
當這風騷男一眼就診斷出病人的情況后，他就能靠裝神棍來體現自己的水平。
剛搭上脈不過10秒鐘，這貨就讓眼前的病人徹底折服了。
“你前幾天要么吹了風，要么受了涼，然后就開始渾身發熱、體溫升高，但是汗又出不來多少，最要命的還是你覺得頭痛得要跟裂開似的，鼻涕又粘又稠，吃飯的時候感覺生不如死，因為每咽下一口飯嗓子就感覺痛得不行，嘴巴里還又干又渴的，要是我沒估計錯，昨天晚上開始，你就開始輕微地咳嗽了！我說的對不對？”
病人愣了半天，忙搖著成俊杰的手道：“大夫，你說得太正確了！你真是那叫啥……青出于藍啊！”
那病人說著，又極其不安地問道：“大夫，我這是什么毛病啊，我聽鄰居說可能是肺炎啊！”
成俊杰嘴巴一咧，微笑著說出了兩個字：“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