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眾人都應諾而去的時候,曹植目光卻是落到蔡琰身上,問道:“昭姬姐姐可有東西收拾?我等很就要離開,返回中原。”
蔡琰沉吟了一下,說道:“尚有老父遺物要取。”
曹植輕點了一下頭,笑道:“反正閑著亦無事,植就陪姐姐去取吧。”
雖然曹植年紀小,但蔡琰可是一點也不敢小看他。無論是剛面對危機時的決絕與果敢,還是挑動匈奴三大高層之間的仇怨時展現的機智。蔡琰暗暗比較之下發現,即便是當年在雒陽、長安時見過的那些名士,也沒幾個能比得上他。
二人走出府邸,曹植讓曹軍士卒跟在背后,不要靠近。同時有些奇怪地問道:“昭姬姐姐方殺人,怎么一點也不驚慌?”
蔡琰臉上露出凄然的笑容說道:“司空見慣了,沒什么好驚的。”
蔡琰的年紀或許在這時代比較大,但是若放到一千八百年后,恐怕就是剛出來工作幾年的模樣。眼見蔡琰臉上的那份從容與淡定,若不是歷盡滄桑,怕是難以維持。想到這里,曹植輕嘆道:“請恕植冒昧,姐姐這幾年在此處是怎么過的?”
蔡琰聽到,臉上凄然之色濃了幾分。曹植見到,卻是連忙加了句道:“若是姐姐有苦處,可不必說的。”
蔡琰輕搖臻首,說道:“也沒什么不可說的,每日早上就跟那些匈奴女一起做苦力。匈奴的男只管狩獵,而平日勞動很大一部分都是女來承擔……”
曹植聞言,目光落到蔡琰的雙手上,眼尖的他清楚地見到,捧著焦尾琴的雙手布滿了老繭。數年時間就積聚了這么多老繭,可想而知她平日的勞動有多重。
那邊蔡琰繼續說道:“至于晚上……唉……等你長大一點就明白的了。”邊說的同時,臉上也帶著幾分孤寂的蕭索。
蔡琰雖說不說,但曹植哪里不明白,握了握拳頭,用只有蔡琰能聽到的聲音道:“姐姐放心,終有一日植要血洗草原,以報這么多年來我漢家兄弟姊妹們所受之辱!”
蔡琰聽著,渾身一顫,隨即輕嘆道:“這一點你倒是跟孟德一樣,但是,唉……血洗,這也不是真正解決的辦法。”
曹植聞言,投向蔡琰的目光中帶著絲絲敬佩。尋常女,若有她這般遭遇,恐怕聽到血洗草原復仇肯定會極為贊同。但是蔡琰,卻在此刻想到深的層次,而且不帶著絲毫個人的情緒。只從方他毫不留情地殺死匈奴人,且沒有半點驚懼曹植就能知道,蔡琰心底肯定埋藏了極大的恨,但在此事面前,竟然還能放下此等仇恨。這等心胸,當世鮮有人能及。
想到這里,曹植忽然停下了腳步,在蔡琰有些驚訝的目光中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禮,鄭重道:“姐姐心胸,實在讓植敬佩!”
蔡琰目光也在此時變得柔和起來,點頭道:“看你建跟汝父還是有些不同。”
曹植笑了笑,凝聲道:“父親的理想是一統天下,而植的理想是革除弊病,重塑制度建立盛世。”
對于中原的形勢,蔡琰早就預估到,而且經歷許多事之后,對于很多問題都看得淡了,點頭道:“看來孟德是開國之主,而建會是一代明君。”
曹植聞言錯愕了一下,隨即說道:“姐姐說笑了,天下大事植也說不準。”
蔡琰輕搖臻首道:“建莫以為姐姐真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婦道人家。現在孟德與本初交手,你竟然出現在此,恐怕本初的形勢頗為不妙。”
曹植對此并沒有否認,微笑道:“現在父親與袁本初在官渡對峙,而植則在幽州穩住陣腳。此次前往涼州借來五萬西涼鐵騎,嘿……”后面的話曹植沒有說下去,但他相信以蔡琰的智慧不會不清楚。
果然,蔡琰沉思了一下之后,盯著曹植的目光帶著點點驚訝道:“建年紀輕輕就能做這么多,姐姐聽父親說過,孟德跟你這般大小,還跟本初一起廝混呢。”
曹植正準備回答,卻聽見不遠處一名匈奴婦女指著蔡琰道:“那漢女,舍得回來了?過來做事!”
曹植錯愕了一下,當見到那匈奴婦女旁邊,還有好幾十名女在抬著一摞摞石塊的時候,臉色當即發黑。小聲問道:“姐姐平日就要做這些?”
蔡琰輕嘆著點頭道:“這些算輕的了,有時還要抬大石。”
很難想象,蔡琰這么一個身體纖弱的女,曾經的大家閨秀、天下女要做這些本應是男做的粗活。這一刻曹植的怒火就不打一處來,右手也跟著按在了劍柄上。
就在此時,蔡琰那布滿老繭的手按在了曹植的手上。曹植目露不解之色望著她,蔡琰卻是說道:“她也是奉命行事,算了。”
曹植聽得,這松開了手。只不過那邊的匈奴婦女并不知道情況,眼見蔡琰不來卻是高聲叫囂道:“漢女,你想做反不成?”
這次,曹植卻是忍不住了。不等蔡琰阻攔,一個箭步上前。青釭寶劍“刷”一下出鞘,寒光乍現,在那匈奴婦女驚愕的目光中,寶劍架在了她的項頸處。
這一刻,那匈奴婦女露出惶恐之色。曹植冷冷地說道:“再多說半句廢話,本公取爾狗命!”
感覺到曹植那仿如實質性的殺氣,匈奴婦女哪里敢再說半句。曹植這收回寶劍,走到蔡琰身邊問道:“姐姐,你的住處在哪?”
蔡琰信手指了指前面,說道:“那里。”說完當先引路。
走了一會,曹植的眉頭便皺了起來。此刻周圍傳來陣陣惡臭,而且滿地都是黑黃色的污穢之物。曹植忍不住問道:“姐姐這數年來都住在這等地方?”
蔡琰淡然地答道:“嗯。”
當越過那片污穢之地,二人終于走進一間破爛的木屋。進入木屋之后,曹植臉上再次露出驚訝之色,與外面的惡劣環境不同,這木屋雖然破爛,但是卻非常整潔。除了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之外,周圍堆放滿竹簡,密密麻麻的擠滿整個小木屋。
曹植有些驚訝地指著那些竹簡道:“姐姐,那些是書籍?”
蔡琰望著書籍的時候,眼中再沒有迷茫的目光,點頭道:“嗯,這些都是爹爹多年來收集的書籍,另外尚有部分是當初董卓火燒雒陽時,爹爹冒險從東觀、蘭臺中搶出來的書籍。爹爹一向愛書如命,只不過我卻不能保住他的心血。從長安帶出來的四千卷書籍,路上散失了大半,這里只余下八百多卷,另外尚有三百余卷被那些匈奴人當柴火燒了。”
聽到這些珍貴的書籍竟然被匈奴人當柴火燒了,曹植涌起了一種心痛的感覺來。東觀、蘭臺可以說是漢代的典籍收藏處,而蔡邕一代大儒,收集的藏書也不會少。這里面恐怕有很多都是先秦時代的孤本,毀去一本就是少一本。想到這里,曹植惋惜地嘆道:“暴殄珍物!暴殄珍物!”
這時蔡琰卻是小聲說道:“建,那些被匈奴人拿去當柴火的書籍,姐姐都已經背下來了。只要回到中原,重默寫,便可以了。”
曹植聽到之后,錯愕之色一閃而過,繼而臉上涌起了敬佩。不知為何,見到蔡琰只是短短半天不到,她的所為已經數次讓曹植感到敬佩。忍不住拱手道:“植代天下士多謝姐姐!”
蔡琰挽了挽發絲道:“可惜路上還散失了大半。”
曹植鄭重地點頭道:“姐姐放心,回到中原之后,植一定加派人手重收集散失的典籍。”
蔡琰輕點臻首,指著那一堆竹簡道:“建,這里剩余的全都是爹爹多年來收集到的孤本,不容有失。現在姐姐就交給你保管了。”
曹植聞言,肅容道:“姐姐放心,植定會保管好這些典籍!”說完卻是對侍立在外面的曹軍士卒道:“立即調五十人過來,另外再找幾輛大車,要細心的。”
曹植吩咐之下,曹軍士卒立即照辦。很五十名曹軍士卒便推著大車來到,在曹植千叮萬囑之下,小心地將八百多卷孤本典籍搬到大車上帶回大營。隨后,曹植又跟曹純說明情況,調了兩百名虎豹騎士卒看管,同時讓成公英負責看管。
成公英出身寒苦,自知道書籍的珍貴。特別是聽說這些皆蔡邕生前所收集剩余的孤本時,就加重視了。將這些書籍全部帶在身邊,時刻看管著,其防御系數之高,絕不在曹植本人之下。
蔡琰要拿的也就是這些書籍,一切收拾停當之后,眾人便帶著去卑提供的糧食,離開了匈奴王庭,繼續望東而行。
曹植所制定的行軍路線讓所有人都暗暗驚訝,曹純卻是第一時間找上了他,問道:“建,怎么大軍還要向東,我們不是攻打并州嗎?”
曹植聽到卻是笑道:“叔父,從草原這邊攻打并州,談何容易。這里袁軍可依靠太行山脈和長城據守,我軍全是騎兵,進攻太難。”
曹純聞言,眉頭緊皺道:“那進攻并州計劃放棄?”
曹植輕輕搖頭道:“非也,我們在并州的西北面也鬧得夠大的了,袁軍并非蠢人,他們發現不對勁,肯定會加強這邊的防御。現在袁本初與父親大軍對峙于官渡,后方不能有半點差池。胡人心性難以觸摸,若是他們鬧將起來,麻煩比我們占據幽州大。故此袁軍必然不敢放松,而他們將注意力落到這邊,那就是我們的機會了!”
曹純想了想,驚訝道:“聲東擊西?”
曹植摸了摸鼻,輕笑道:“算是吧,如若植沒有猜錯,公明和國讓先生應該會有所行動的了。”
曹純輕輕點頭,隨即又不解道:“既然公明他們會從東面入并州,那我軍現在當如何?”
曹植輕笑道:“我軍皆是騎兵,自然要找騎兵的戰場了。公明若能奪下雁門,幽州的部隊加上黑山軍,足夠與并州守軍糾纏。而我軍此時再次隱沒,袁軍捉摸不住行蹤,正好讓他們猜疑一下。況且,去卑此人雖然有野心,但呼廚泉還在我們手上,他即便是做樣,也要打一下并州。況且,匈奴的糧食被我軍取了一半,他們即便不想打也要打。只要公明他們能成功奪下雁門,幽并攻守形勢將逆轉。我軍需要做的,就是要出現在關鍵的戰場上,那么此戰勝負將定!”
聽完曹植的話,曹純感嘆連連。雖然自己年紀要比曹植大許多,但是僅憑這話,曹純便發現自己的大局觀遠不及曹植。
雖然現在曹植已經不在袁曹對抗的前線,但是他就像一個在高空處俯視整個神州的人一般。無論是官渡、濮陽這兗州前線,還是幽州、并州這袁軍背后,定是一直都不被人注意的涼州、大草原,全部都被他所牢牢掌控。袁紹、曹操在棋盤上博弈廝殺,而曹植此刻像是一個觀看他們廝殺的局外人。但是,這局外人不僅僅是只觀看,他還會出手。
運籌于帷幄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
這刻,曹純忽然想到了這么一句話,也只有這么一句話能形容曹植現在的狀況。年紀輕輕就有此等驚天地泣鬼神的智慧,實在讓曹純感到心驚。不過曹純也慶幸,曹植是自己人而不是敵人,不然的話……后面的,曹純根本不敢再想下去。
從匈奴王庭出來,曹軍先行向北,返回草原之后這繼續向東。曹植一直都沒有跟馬超等人說自己的戰略部署,故此他們也不會多問。而成公英注意力也早就落到蔡琰那堆典籍上,半個月之后,曹軍成功返回廣陽郡北面對出的大草原上。只要繼續往南,越過長城,便能返回薊縣了。
當曹植等人通過長城,進入廣陽郡之后,首先便收到一個驚天的好消息。在田豫的設計,和張燕親領黑山軍精銳突襲之下,雁門這個并州的東門戶被拿下來了。連帶著幽并邊境一帶的袁軍,都被肅清。現在幽州的曹軍可隨時通過雁門,進攻并州。
而在好消息傳來的同時,也伴隨著一個極大的壞消息。張頜得知雁門告破,知道鮮于輔、田豫已降,親領十萬大軍北上。此時正在狂攻涿縣,徐晃率領麾下部將死守,但還是難敵袁軍精銳,節節敗退。
與此同時,高干也和郭援帶領并州袁軍,全力反撲,張燕和田豫等也在雁門陷入了苦戰。
此刻稍有不慎,就會前功盡棄,形勢變得極為危急!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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