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文會,袁紹的主要目的是曹植和郭嘉,但是也不能做得太明顯,因此除了曹植他們之外,鄴城各大世家很快都收到袁譚所派發的請帖。()而郭嘉一眼就看出來,袁譚冬天邀請他們去開文會是另有目的,鄴城內其他人又豈會看不到。
對此,袁譚聽從郭圖的計策,派人暗暗放出消息,由于早前曹植所寫的《心術篇》傳來河北時袁紹大為欣賞,同時狠狠地責備了袁譚三兄弟。因此他們三兄弟這次準備聯絡河北小一輩的才智之士,在這個文會上一起來留難曹植,討回場子。
不得不說,袁譚放出的這個消息讓鄴城內大部分人都信了,他們當初也聽說過,袁紹看完《心術篇》之后,不僅當面臭罵了袁熙、袁尚一頓,還讓人帶了封責罵的書信給遠在青州的袁譚。因而此次三兄弟要討回場子,也在情理之中。
消息一經放出,整個鄴城震動,那次《心術篇》事件,讓鄴城各世家的年輕一輩沒少被家中長輩責罵,他們早就對曹植不服氣了。原本就想設局留難曹植,只是苦于無人帶頭罷了。這次袁譚振臂一呼,鄴城內的年輕士子絕大部分皆響應,不到半天,袁譚便已經收到數十個回復了,可見鄴城之內群情洶涌。
只不過從另外一個方面看,也可以反應出荀彧當初拿《心術篇》作為印刷術宣傳的試驗是何等成功。一篇剛寫好個把月的文章,就被整個河北所傳頌,影響力之大,影響速度之快可謂前所未見。然而這種怪異的現象,隱藏在《心術篇》的精辟和曹植神童光環之下,卻是顯得那么的不起眼,就連袁紹麾下田豐、沮授等智者,也并未看出問題來。由此可見,荀彧當初拿曹植的《心術篇》作為試驗品,是何等的英明的一招。
就在鄴城群情洶涌之時,甄易的府中,婢女彩衣收到這個消息之后急匆匆地來到甄易之妹的閨房中,興奮地大嚷道:“小姐小姐好消息好消息啊”
房間之內,女孩還是那么嫻靜地端坐在窗前,捧著一塊絹帛在津津有味的觀看,但見那絹帛的最右面用工整的字體寫著《心術篇》三個大字。
聽到彩衣的聲音,女孩緩緩地放下手中的絹帛,顰眉笑罵道:“彩衣,怎么又毛毛躁躁了。”
彩衣終于在女孩的笑罵聲中停了下來,喘了幾口氣道:“小姐小姐,彩衣剛剛收到消息,袁大公子邀請鄴城所有士子,三日后到城外漳河賞雪,并且舉辦文會”
女孩聽到,秀眉一挑,驚訝道:“冬天舉辦文會?”
彩衣連連點頭,繼而露出神秘之色,小聲道:“正是,聽聞袁大公子是為了報仇而舉辦此次文會的”
女孩見到彩衣那神秘的模樣,好笑道:“報仇?袁大公子在河北聲勢無兩,何人敢得罪他。”說完,那姣好的臉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彩衣嘿嘿一笑道:“得罪袁大公子的可不是別人哦?”
女孩沒好氣地瞪了彩衣一眼,罵道:“不是別人,那是何人?”
彩衣掩著小嘴笑道:“還有何人,自然是小姐你朝思暮想的那個兗州小才子了”
女孩一聽,忍不住驚呼道:“曹植?”
彩衣見到女孩叫破了曹植的名字,于是大點其頭道:“小姐真厲害,一下子就猜出來了”
女孩輕笑一聲,露出嫵媚的神態道:“就憑袁大公子的才學,恐怕不會是曹植的對手呢,到最后只怕會反被他落了臉皮。”
彩衣連連點頭道:“這個自然了,能被我家小姐早晚惦記的,肯定是當世有數的才子”
女孩聽到彩衣語氣之中取笑之意,杏眼一瞪,笑罵道:“丫頭,看來你是板子打得少了,連小姐也敢取笑?”
彩衣自然聽出女孩語氣中并無責備之意,但還是低著頭道歉道:“小姐恕罪,彩衣不敢了”
女孩見到,嬌笑一聲,點頭道:“好吧,本小姐原諒你這丫頭吧”
彩衣聽到,立即抬起頭來,笑容重新掛上,問道:“小姐小姐,那我們去不去這個文會?”
女孩想也沒想,便答道:“還用問,當然要去咯”
彩衣眉頭一皺,說道:“但是,大少爺那里……”
未等彩衣將話說完,女孩便嬌小道:“放心好了,大哥那里本小姐自有辦法,不過這兩天,彩衣你且去準備兩套合身的男裝衣服。”
彩衣一聽,眼睛徒然一亮,嘻嘻笑道:“小姐放心,此事彩衣定然辦妥”
甄府這里談論著曹植,那邊司馬懿所住那個偏僻宅院內,司馬懿和司馬孚兄弟正在廳中密談。
只聽見司馬懿說道:“袁譚三日之后將在城外舉辦文會,那時候應該就是最好的動手機會了”
司馬孚輕輕點頭道:“二哥所言甚是,只不知二哥準備如何部署?”
司馬懿擺了擺手道:“部署之事自有為兄負責,至于三弟你,為兄另有安排。”
司馬孚聽到,拱手道:“不知二哥有何吩咐。”
司馬懿難得地露出一點笑容,說道:“簡單為兄希望三弟你,這兩天接近曹植,給為兄提供準確的消息”
聽得此言,司馬孚眉頭緊擰道:“此事恐怕太難,現在袁本初對曹植一行進行禁足,除非有袁家三兄弟帶領,不然的話曹植等人根本不能離開驛館,小弟要接近于他實在太難”
司馬懿輕輕搖頭,說道:“此事三弟不必擔心。來到鄴城之后,為兄已然搭上了袁熙,有袁熙出面,要將曹植帶出驛館,易如反掌”
司馬孚聽到司馬懿已然搭上了袁熙,臉上露出恍然之色道:“原來如此既然二哥已經搭上袁熙,此事就容易了。到時二哥只需派人來通傳一聲,小弟自有辦法曹植”
司馬懿撫掌笑道:“無需多等,三弟現在就準備吧,為兄就知道此事絕對難不倒三弟”
對于司馬懿的贊賞,司馬孚只是淡淡一笑,并沒有太在意。
就在司馬懿兄弟密談的時候,驛館之中書房前,一名曹軍士卒輕輕敲門道:“四公子,袁二公子來訪,說要見四公子”
書房中,正閑極無聊在看書的曹植“啪”一下,直接將竹簡放下,小小地驚訝道:“袁熙要來見我?”對于袁熙,曹植的印象確實不太深,記憶中他的名聲遠不如他的兩個兄弟,而袁熙最出名,莫過于他是落shen甄姬第一任的丈夫了。不過甄姬之所以能出名,主要的原因還是自己,說到底讓袁熙出名的,卻是自己。
記憶中的袁熙籍籍無名,而來到鄴城之后,曹植雖然見過袁熙,但對他印象也不深,主要是他的表現,實在已經到了可以讓人直接無視的地步。想到自己并沒有與其深交,此時忽然來訪,自然讓曹植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了。
只不過現在曹植身處鄴城,乃是袁紹的地盤,袁熙怎么說都是袁紹的兒子,自己也不能不給他面子。因此曹植應了一聲之后,整理一下衣裳便出宅院門前迎接去了。
來到門前,雖然遠遠便見到袁熙,但無論是他那平凡的相貌,還是那普通的氣質,都直接讓人忽視他。若非他還穿著一身文士服,恐怕曹植就直接將他當成一個普通人了。
來到袁熙跟前,曹植含笑著拱手道:“曹植見到顯奕兄長。”
袁熙見到,連連客套擺手道:“植賢弟不必客氣,你喚我字即可。”
曹植聽到,搖頭道:“長幼有別,禮不可廢。”
“呃……”曹植的話,讓袁熙一時語塞。
曹植見到,也不在意,反而問道:“不知顯奕兄長此次來尋植,所謂何事?”
見曹植主動化解了尷尬,袁熙靦腆地笑了笑,說道:“也無甚是,只是有些事,希望請教一下賢弟罷了。”
曹植臉上露出了然之色,繼而笑道:“既然如此,不若我等入內再談。”
袁熙聽到,躊躇了一下,而后說道:“這個……賢弟呆在驛館數天,也是無趣。不若隨熙到鄴城走走,尋個僻靜處談談更好。”
曹植聽到,心中雖然有些疑huo,但想到在鄴城之內,也不會出現什么大問題,于是便點頭笑道:“如此也好,小弟對河北第一大城也是向往已久,正好借此機會參觀游玩。”
袁熙聽得大喜,連連點頭道:“既然如此,就由熙來擔當賢弟的向導吧。”曹植點了點頭,隨即吩咐了一下守門的曹軍士卒,而后叫了兩名士卒當親隨便跟著袁熙離開了驛館。那邊袁熙也沒有帶多少人,兩人便這樣走在了鄴城的大街上。
鄴城在韓馥時代便是作為冀州的治所,河北第一大城,經過袁紹這數年經營之后,鄴城發展迅猛,特別是其作為袁紹的大本營,河北諸多世家進駐更是讓鄴城變得更加興盛。在雒陽被董卓焚毀,長安被李、郭二人所蹂躪,荊州、中原還戰亂不休的時候,鄴城已經不僅僅是河北第一大城,同時也取代了兩京成為天下第一大城了
走在鄴城的街道上,曹植臉上卻情不自禁地寫滿了失望之色,望著冷冷清清的街巷,很難想象這便是天下第一大城。與鄄城相比,鄴城只怕也就是在占地上大上一些罷了。而其他方面,與鄄城也是相差無異。雖說漢代人口比較少,但現在的鄴城與曹植離開時的鄄城的街巷對比一下,也不見得多很多人,這與曹植的料想,相差實在太遠了。
袁熙顯然也看出曹植興致缺缺,于是笑道:“賢弟,此處冷清,不若我們到東市逛一下。”對此,曹植自然不會反對。
二人又轉而到了東市,進入東市的范圍之后,總算熱鬧了不少。這東市看起來,其實跟曹植重生前的批發交易市場差不多,只不過一千八百年后的批發市場攤子多很多,而這東市,一眼看過去攤子也就三十余個,而且都是草草以木板等物什作為遮掩。賣的東西品種倒是比較多,從陶器、木器等生活用具,到衣料、米糧都有。而曹植也見到,不少百姓在此進行交易,不過讓曹植驚訝的是,百姓與攤位的商人交易,大部分皆是以物易物。
見到這一幕,曹植暗嘆道:“唉,董卓鑄造的小錢,將大漢的經濟體系沖擊得體無完膚。百姓都只能回歸到以物易物的方法進行商品交易了,加上各地戰亂,更不利于商業,單憑農業支撐,也怪不得大漢的國力在短時間內急促衰退不過,這就是亂世”
袁熙自然不知道曹植小腦袋里面想的是這般大事,微笑著對他說道:“賢弟,這東市內有一酒坊頗為清凈,我們不若到那里一坐。”
曹植也想進一步考察一下大漢的商業情況,于是點頭笑道:“但憑兄長做主。”說完便跟在袁熙身后。
東市的外圍賣的是一些平民百姓的用品,而走進里面之后,賣的東西也開始高檔起來。衣料店賣的不再是粗布麻衣,而是綾羅綢緞,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果品店和野味店,而停在這些店前的皆是一輛輛由各家家仆推來的大車,可見這些店鋪皆是為鄴城內的世家所服務的。
酒在這時代屬于奢侈品,特別是戰亂糧荒的時候更是如此,因此酒坊也開在東市的深處,而且只有一間。
袁熙和曹植走進酒坊之內,發現并不多人,只有幾個身穿文士服的士子在哪來獨酌。二人尋了一個靠窗邊的位置坐下,那掌柜當先便迎了上來,笑呵呵道:“稀客啊,想不到二公子這么賞面,光臨小店”
袁熙露出淡淡的笑容,點了點頭,而后說道:“掌柜,打一角酒來,給本公子燙熱。另外再弄些熟牛肉,若是存了果子,也一并拿上來吧。”掌柜應諾而去。袁熙轉過頭,便對曹植說道:“賢弟,一路行來,可覺得乏了?”
曹植輕輕搖頭道:“沒什么,對了不知顯奕兄長喚植出來,所謂何事?”
聽得曹植所問,袁熙輕嘆了口氣,苦笑道:“說來慚愧,其實自從賢弟所寫的《心術篇》流傳開來之后,我等兄弟三人就被父親狠狠教訓了一頓。父親早就放下話來,年末之前要對我等兄弟三人的文章檢查一番,若寫得不好,就要重罰。大哥和三弟與幾位先生相善,可以去請益,而為兄平日也甚不與人來往,只能來向賢弟請教文章之道了。為兄卻是希望,賢弟可以不吝提點,讓為兄可以安然渡過此關”說完露出一面希冀之色望著曹植。
曹植聽到,心中躊躇,他也猜不透袁熙是不是另有圖謀,于是只能跟他和一下稀泥,裝模作樣地問道:“竟有此事?”
袁熙點頭無奈道:“為兄愚鈍,確實不擅文章,只能向賢弟求教了。”
曹植連連擺手道:“這個使不得,畢竟長幼有別,兄長若有疑問,小弟自然樂于解答。我等也不要請教,只當平輩論文即可。”
袁熙聽得大喜,此法既能保全他的面子,又能求教于曹植,卻是最好不過了。于是袁熙連連點頭,問道:“為兄實在不明白,賢弟緣何年紀輕輕便能寫出此等震驚天下的文章,為兄實在佩服不已”
曹植謙遜一笑道:“所謂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好的文章并非時常有,然要寫好的文章,必須多讀書,除此之外多到各地走走,增廣見聞,體悟己身。長此下去,文章自成。”
袁熙聽得,滿臉苦惱道:“話雖如此,但為兄平時也沒少讀書和到處走動,為何就寫不出好文章來?”
曹植眼珠子轉了轉,繼而說道:“若按小弟所悟,若要寫出好文,當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如此自有所得”
袁熙一聽,臉露難色,口中苦澀,喃喃地念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賢弟毅力,實在讓為兄佩服,看來為兄此生都難以趕上賢弟了”
聽到袁熙的話,曹植心中暗暗搖頭,原本他還以為袁熙怯懦是裝出來的,如今看來,他天性便是如此,這等人確實成不了大事。
就在曹植暗思之時,旁邊案桌忽然傳來“哈哈哈”的大笑聲,二人循聲看去,但見發出笑聲者乃是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年。那少年長笑之后,也轉過身來,指著曹植說道:“你這童子倒是好志氣、好毅力,小小年紀就要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只怕天下間也沒有多少個名士能做到”
在外面聊天的時候遇到chā嘴的,這是小說中的經典橋段了,對此曹植略微愣了一下之后,便恢復正常,沒有露出太多的意外之色。而曹植的表現,也引起了那個少年的奇色,于是拱手微笑道:“年紀輕輕便有此凌云之志,小兄弟他日成就絕非得閑,在下東平馬孚,未請教……”
曹植聽到此人自報姓名,在腦海之中回憶一下,發現記憶中沒有馬孚的姓名,猜想應該不是有名之輩。但也沒有怠慢,微笑著拱手道:“這位兄臺過譽了,在下譙郡曹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