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與袁尚聊了足足一個多時辰,袁尚才告辭而去,這次拜訪,自然算是賓主盡歡了。出了驛館之后,袁尚一改方才輕松客氣的神情,臉色一凝回頭對袁熙說道:“二哥,此事干系重大,我等需立即去向父親稟報。”
袁熙一向沒什么主見,聽到之后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袁尚也就按例打個招呼,說完之后也不管袁熙,直接跳上戰馬,向著州牧府疾馳而去。
半個時辰后,州牧府大廳,袁尚束手而立,望著主位上一面凝重的袁紹。良久,袁紹才抬起頭來,皺眉問道:“顯甫,汝所言此法當真是曹軍訓練精銳士卒的秘密方法?”
袁尚輕輕點頭道:“應該錯不了,那曹植只是一小童,毫無心計,被孩兒三言兩語便將話全部套了出來。而去孩兒覺得,以蹴鞠訓練士卒,也有一定道理。”
袁紹沉吟了一下,點頭道:“顯甫你。”
袁尚微笑道:“據曹植所言和孩兒的了解,以蹴鞠之法可訓練士卒體魄,這是毫無置疑的。一場蹴鞠賽要進行一個時辰,這段時間之內,對陣的雙方要出盡全力戰勝對手,如此一來肯定要進行跑動。我軍對于士卒的體魄訓練,也無外乎跑步,因而以蹴鞠之法完全可以代替跑步訓練體魄。”
袁紹聽到,緩緩點頭道:“這也有一定道理,不過如此也無需用蹴鞠之法啊?”
袁尚輕輕搖頭道:“非也。孩兒覺得,蹴鞠之法可以激起士卒的斗心,這于兩軍對陣甚有裨益。除此之外,還可以訓練士卒之間的默契與配合,對士卒組成戰陣作戰十分有利。而且孩兒覺得,曹植有一言十分正確。”
“哦?”聽了袁尚所言,袁紹也覺得頗有益處,于是坐直了身子,輕聲問道:“他說了什么?”
袁尚笑道:“曹植云,此法可以讓士卒融訓練于娛樂,如此可以提高士卒訓練的積極性。如此一來,士卒訓練起來就更加有效果了。”
袁紹聽到,輕捋頷下短髯,笑道:“這倒是有理。”沉思了一會,便對袁尚說道:“顯甫,你且回去將此蹴鞠訓練之法寫成條子,明日為父再與諸位先生商議一下,若當真可行,汝當記一大功”
袁尚聽得大喜,連忙拱手道:“是,父親”
且說回驛館這邊,送走了袁尚之后,郭嘉一把將曹植拉回廳中,大笑道:“四公子方才表現實在精彩,依嘉看來,袁尚完全中了四公子之計”
曹植“嘿嘿”地撓了撓頭,暗道:“當然了,以蹴鞠訓練士卒,可是在宋末十分流行。當時一些有識之士看出了不妥,但大部分人,特別是沒帶過兵的文官都覺得此法可行。當然其中不乏jiān臣在里面作祟,但毫無疑問的是,以蹴鞠訓練士卒的確有很大的欺騙性在。如果此法都騙不了袁尚那個傻帽,才古怪呢。”
心中如此想,但曹植也知道此計未必能瞞得過田豐等人,于是不無擔心地說道:“先生,此計騙騙袁尚此等毫無經驗的世家子弟或許有用,但是袁本初并非愚笨之人,田豐等人更是利害非凡,恐怕……”
未等曹植將話說完,郭嘉就笑嘻嘻地擺手道:“此事四公子不必擔心,袁尚已經信了,那么此事就成功了八分。須知道袁尚此等人,世家子弟習氣甚重,又生在袁家,袁本初對他期望亦大。此等情況下,袁尚肯定立功心切,四公子現在將天大的功勞送到他面前,他豈肯松口。況且四公子此計亦有道理之處,對付袁尚此等毫無領兵作戰經驗的人,綽綽有余。只要袁尚信了,逢紀等人為了爭功,必須支持他。如此一來,爭執就起。到時無論袁本初信不信,但只要袁尚信,他就會千方百計都會爭取試驗,那么就能削弱袁軍部分戰斗力了”說完,郭嘉“哈哈哈”暢快地大笑起來。
不得不說,郭嘉的分析合情合理,曹植也比較清楚袁紹的性格。相對于曹來說,袁紹耳朵還是比較軟,早期謀士們目標一致,皆為袁紹出力,憑借他袁家的底蘊,發展會十分迅速。但是當勢力大了之后,謀士們就開始出來爭權奪利了,而且那些個謀士個個都舌燦蓮花,明明沒有道理都能說出個所以然來。袁紹耳朵又軟,按歷史上郭嘉的分析便是好謀無斷,無法在眾多謀略中選出最好的,那么袁紹就會陷入兩難局面,之后便會以個人喜好為首選,那么很可能會壞大事。
而袁紹于三子之中,最喜愛的便是袁尚,如此一來,袁紹肯定會給機會袁尚的,那么他這個欺騙性比較強的蹴鞠訓練之法,就會被采納了。此計若然直接告訴袁紹,沒什么大用,畢竟他的能力還是不錯的。但通過袁尚這個傻帽,效果就會直接被放大,現在曹植總算明白,為何郭嘉要從袁家諸子為突破口了。誰叫袁紹這個虎父生了三個犬子,這也只能怪他家門不幸了。
就在袁紹和郭嘉兩邊都各有計較的時候,鄄城一座大宅內,一名年約十一、二歲,生得猶如粉雕欲砌般的v孩,借著窗外淡淡的月色,手捧一塊絹帛用她那彷如天籟的聲音念道:“天地無窮極。陰陽轉相因。人居一世間。忽若風吹塵……孔氏刪詩書。王業粲已分。騁我徑寸翰。流藻垂華芳。”正是曹植在兗州晚宴上所作的《薤露行》。
這v孩念完之后,一雙妙目流波閃動,喃喃地念道:“曹植,你究竟是一個怎么樣的人?年紀輕輕就能寫出如此詩篇……”
話未說完,房門卻是“砰”一聲被撞個年紀相仿,丫鬟打扮的圓臉可愛女孩急匆匆地沖了進來,激動道:“小姐小姐,彩衣打探到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啊”
那女孩聽到,當即笑罵道:“彩衣你這么野,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那彩衣向著女孩做了個鬼臉,說道:“彩衣不可能嫁不出去的,小姐嫁出去彩衣就要當陪嫁丫鬟,給未來的老爺做小妾。”女孩聽到,臉色一紅,彩衣見到,指著女孩咯咯笑道:“小姐,你臉紅了。”繼而自言自語道:“我們小姐乃是小美人一個,再過幾年,到了出閣之齡就更加漂亮了,彩衣也很想知道,以小姐的天姿,會嫁給怎么樣的一個大英雄”說完,彩衣雙目變成了星星狀。
女孩被彩衣連番打趣,臉色紅得像熟透的蘋果一般,嬌嗔道:“彩衣,你再說本小姐就將你許配給路邊的乞丐了”
彩衣一聽,嘻嘻笑道:“既然小姐不讓彩衣說,彩衣就不說好了。”
聽到這話,女孩臉色才好一點,繼而轉移話題道:“對了,彩衣你方才不是說有好消息嗎?”
彩衣一聽,立即反應過來,激動道:“小姐不說,彩衣差點忘了彩衣方才在門外聽到消息,小姐十分欣賞的那個兗州小才子曹植,他來鄴城了”
女孩聽到,臉上閃過不可思議之色,驚訝道:“怎么可能,這消息是假的。曹植可是征東將軍之子,雖然征東將軍與袁大人相善,但是他也不可能來鄴城啊”
彩衣輕搖臻首道:“這個彩衣就不知道了,但是聽說那個小才子曹植,是作為征東將軍的使節來鄴城呢。”
女孩聽到,眉頭輕顰,喃喃道:“原來如此,但是為何征東將軍會派他來呢,難道就不怕袁大人留他當質子?”
就在此時,門外卻是有一把低沉的聲音說道:“妹子,什么質子啊?”
聽到來人的聲音,女孩立即回身,臉上泛起笑容道:“大哥,沒什么。”
從門外進來的,乃是一名二十許歲的男子,身穿文士服,臉容清秀。而男子進來之后,一眼便見到方才女孩放下的《薤露行》,于是拿起來輕輕念讀。片刻之后,男子眼中閃過贊賞之色,擊掌道:“好詩可是孔璋(陳琳)先生新作?”
女孩緩緩搖首,輕聲道:“非也,此乃兗州才子曹植新作。”
男子聽到,眼眉一挑,驚訝道:“曹植?可是早前寫《心術篇》,征東將軍家四子的曹植?”
女孩輕點臻首道:“正是。”
男子目露奇色,失聲道:“竟然是他小小年紀不僅精通文章,而且連詩賦也擅長,此子實在厲害,當真要見上一見。”
女孩聽到,連忙問道:“大哥要去兗州?”
男子輕笑道:“何須去兗州,現在這位小才子,已經在鄴城了。為兄聽聞鄴城內不少公子對妹子你欣賞的這位小才子頗不服氣,準備設局留難他呢”說完,臉上泛起意味深長的笑容。
女孩沒有見到男子的異樣,嬌“哼”一聲道:“就憑那些人的才學,就能難倒天下聞名的小才子,大哥未免太小看他了。”
男子“哈哈”一笑道:“我甄易的妹子也有關心人的時候?實在罕見,傳出去只怕整個鄴城都不信呢”
女孩臉色一紅,別過臉道:“大哥取笑人家的。”
甄易聽到,連連擺手道:“好了,大哥不取笑妹子你。不過大哥倒是準備去見見這位兗州小才子,只不知妹子你有沒有興趣呢。”說完,用似笑非笑的神情盯著女孩。
女孩聽到,眼睛徒然閃過一絲異彩,但見到甄易的笑容之后,內心沒來由的一慌,仿佛心事被看透一般,立即別過臉去,賭氣道:“不去。”
甄易輕輕地“哦”了一聲,繼而擺手說道:“既然如此那好,時候不早了,小妹早點歇息。”說完直接轉身離開。
望著甄易的背影,女孩嘟著小嘴,輕輕的跺腳罵道:“壞大哥臭大哥……”
一邊的彩衣見到,輕聲問道:“小姐,我們當真不去嗎?”
女孩聞言之后,眼珠子一轉,露出狡黠的笑容道:“當然不是啦”
彩衣面露古怪之色道:“那小姐準備……”
女孩一揚小腦袋,說道:“這個你就不必理會,總之本小姐自有妙計”
曹植來到河北的消息傳開得很快,當晚整個鄴城內除了甄家之外,不少世家也在討論曹植。特別是年輕一輩,這段時間因為曹植那《心術篇》的原因,已經被族中長輩不知拿來比較和教訓了多少遍。因此整個鄴城世家的年輕一輩,都如袁尚剛開始一般,視曹植如眼中釘。這次曹植難得來到鄴城,這些自視甚高的世家子弟,如若不留難一下曹植,又怎能抒發連日來憋著的那口氣。
因此,曹植來到鄴城的第一晚,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難以入睡
次日一早,州牧府門前就擠滿了一排排的馬車,這些馬車每一輛地華貴無比,看得人眼花繚亂。經過州牧府門前的百姓,見到如此大陣仗,紛紛回避。而很快,那些馬車上面就走下來一個個神情嚴肅的文士,他們只是稍微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之后便魚貫而入,整個州牧府前氣氛頗為緊張。
當所有人都入內之后,州牧府的大門直接“轟隆”一下合上,而后數十名雄壯的袁軍士卒手持兵器,迅速地將整個州牧府嚴嚴實實地包圍了起來,無人敢近前。
州牧府大廳之內坐滿了人,他們俱是鄴城內有頭有臉的人物。文官一列以田豐為首,后面跟著的是許攸、郭圖、逢紀、審配、辛評、辛毗、沮授等人;而武官一列,為首的乃是一名神情高踞,面容黝黑的魁梧漢子。而他后面跟著的兩名大將同樣魁梧,只不過臉上神色并不高踞,正是袁紹手下兩名皇牌大將顏良、文丑。在顏文之后,便是著名的河北四庭柱另外兩位,河間張和清河高覽。再后面便是淳于、蔣義渠等人了。
看著坐下謀臣如云,武將如雨,袁紹臉上不自覺地泛點笑意。清咳了一下之后,袁紹朗聲問道:“今日將諸位招來,乃是商議孟德派來其子曹植作為使節之事,諸位有何想法,盡管暢所欲言。”說完頓了一頓,扭頭望向許攸說道:“子遠,詳細的情況你最為清楚,就由你先為各位解釋一下。”
許攸輕輕點了點頭,在座位上先向袁紹拱了拱手,然后再向眾人拱手一禮,之后便直接說道:“此次攸出使兗州,發現與早前公則所料的情況有所出入。曹孟德并非如公則早前所想一般,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相反他還帶著攸觀看了軍營、糧倉等處。其麾下士卒在寒冬之下還堅持訓練,糧倉的米糧儲備充足,就連城外的流民也每日有口糧資助,斷不似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許攸此言一出,大廳之內一下子炸開了鍋,文臣武將都七嘴八舌地交談起來。而其中,文臣關注的是曹的糧食問題,武將聽到曹軍竟然在冬天也練兵,也大感意外。要知道這時代,冬天練兵并非容易的事。要訓練士卒,首先就要消耗大量糧食,除此之外士卒在冬天訓練很容易受傷或受寒,如此一來,又要消耗大量藥材。在冬天中練兵,就算是家大業大的袁紹,也只能保持半個月到一個月罷了。
主位之上,袁紹早知此事,因而等眾人議論了約盞茶功夫之后,才虛擺了手,凝聲說道:“諸位且稍安勿躁,待子遠將情況說完再商議不遲。”
袁紹開腔,眾人便都停下了嘴,那邊袁紹朝許攸點了點頭,許攸才繼續說道:“曹孟德兵精糧足,按攸估計來年其與呂布一戰,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到這里,首席謀臣田豐忽然開口道:“既然子遠說曹孟德實力如此雄厚,他派使節來河北有何目的?”
許攸眉頭輕輕一皺,暗怪田豐打斷自己,不給面子。不過田豐確實老辣,一問就切中要害,眾人都露出同樣疑惑的神色,盯著許攸。在袁紹再次示意下,許攸才緩緩說道:“據攸所知,曹孟德派使節來河北,目的乃是向主公借五千騎兵,來年以敵呂布”
“嘩啦”許攸此言一出,整個州牧府的大廳再次炸開了鍋,眾人神情比方才更加激動,都在大聲地議論起來,看得袁紹眉頭連皺。
好不容易待眾人稍停了一下,袁紹趕緊清喝道:“諸位既然心中有所得,不若將心中所想說出來,一并討論。”眾人聽到,齊齊住口,繼而向袁紹點了點頭。
袁紹淡淡一笑,目光首先落到審配的身上,和聲問道:“正南以為如何?”
審配為人,倒是與田豐有幾分相像,頗為正直。只不過審配與田豐皆直,但與田豐不同的是他不會像田老頭那般,當面頂撞袁紹。聽到袁紹第一個問題,審配無視郭圖和逢紀投過來嫉妒的目光,恭敬地向袁紹行了一禮,而后才說道:“主公,配以為既然曹孟德如子遠所言那般兵精糧足,又何須借騎兵。因此配以為,曹孟德的使節此行,必定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