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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回:風塵情何堪


更新時間:0001年01月01日  作者:墨筱笑  分類: 武俠仙俠 | 墨筱笑 | 仙渡 
九十五回:風塵情何堪


月色如水,水光清寂。

然而那亭亭荷葉的幽影當中。佳人已不再。

眾人的目光不自覺望過去,心中都想:“這無價之言,果然當得。”

十三娘又半掩朱唇,嘆道:“唉,既然無價,奴家這里反倒不知該算上多少花束了。”她長睫盈盈顫動,充滿了成熟誘惑的臉上偶爾這么一露安靜顏色,竟引得周圍的人大是憐惜。

張兆熙莫名一笑,忽然站起了身,淡淡道:“我贈織晴姑娘紗花一百,十三娘,你且記上。”

他雖然是在對十三娘說話,眼睛卻并不看她,那目光在夜色下深深淺淺,也不知是落向了虛空中的哪一處。

眾皆嘩然,百束紗花便等于萬顆標準靈石,雖然之前錦羅公子以畫相贈良意,也說是價值萬顆標準靈石,但那只是口頭一句虛數,又如何抵得張兆熙這實打實的大手筆?

十三娘終于如愿宰到了大肥羊,心里反倒是有些忐忑。她腦子里面百轉千回。實在難以理解張兆熙為何在前一刻還惱怒得在杯子上捏出指印,下一刻卻又忽然豪爽地一擲千金。

十三娘閱人無數,可像張兆熙這樣喜怒不形于色,心思極為深沉的人她也不能完全看明白。

心里面念頭百轉,她表面上還是神情未變,又嬌笑一聲,揮了揮手臂道:“這才是大公子的氣派呢……子婳、寫意,快些將三甲之數統計出來,各位爺們兒可就等著點魁呢!”

眾人便又哄鬧起來,也有人恬著臉想要跟張兆熙混個熟面,他意興闌珊地擺擺手,袍袖輕拂,自顧走到看臺邊上負手站著。只有張六一臉神思不屬地跟在他身后,旁人見他那氣度神情,竟不敢再上前吵鬧他。

張兆熙微側過頭,眼角余光在一眾興奮的臉上掠過,最后收回到月色虛空中。

十三娘小心觀察他的表情,因為只能看到他半張側臉,因此除了見到他唇角微微往上揚了揚,卻是看不清他眼神為何。

張兆熙的這個笑容仍然很見譏諷,十三娘想了又想,心里頭終于豁然開朗:“嘿!原來是看不起我們呢!既然看不起,為何還要這般大手筆?真是、真是……”不知為何,她心里忽然覺得很不是滋味,很有些悲涼。

“十三娘,舞魁點燈什么時候開始?”

“哈哈!老子還真是有點等不及了!”

“哎!各位大爺莫急……”十三娘掩唇輕笑,水袖飛舞。一片的聲色靡麗。月光清冷,她偶一回頭,飛掠的視線忽然就在這一片紙醉金迷中,落向了那個站在喧鬧之外的男子,然后微微失神。

十三娘隱約明白了,張兆熙雖然身在凡塵,但他終究不是這凡塵中的人。所以在凡人看來,一萬標準靈石或許很多,在張兆熙那樣的人眼里,一萬標準靈石或許卻不過是給他助興的一點游戲之物。

凡間以標準靈石來做最大通行貨幣,但在修仙界,標準靈石卻是個不入流的東西。

十三娘的見識在凡人中也算豐厚,所以她知道,一百靈珠等于一塊標準靈石,而十塊標準靈石才等于一塊下品靈石。

修仙界的基礎流通貨幣正是下品靈石——十三娘心思玲瓏,此刻終于恍然:“他見我等為這一萬塊標準靈石而驚嘆,說不定卻是在心中嘲笑凡人庸碌無知呢。哼!庸碌無知又如何?老娘我只要有錢掙……”

她回眸嬌笑,媚眼亂飛:“哎呀,各位姑娘所得花束已經統計出來咯。織晴姑娘有絹花一百八十七束,紗花一百五十三束,高居今夜魁首之位。諸位可還有何意見?”

“沒意見沒意見!”

“織晴姑娘當得,哈哈!”

“咯咯……”十三娘媚眼如絲,眸光流轉,端起桌上一杯酒,就著紅唇一飲而盡。笑得花枝亂顫,猶似醉入了蜂蝶群中。

她的雙眸在夜色下瀲滟如水,再不去看張兆熙一眼。

張兆熙便站在看臺邊緣處,右手緊捏成拳,輕輕按到自己心口上。

從先前心跳失序起,到他一擲千金,再到此刻,他的心神才算是真正平定下來。

他又有一瞬間的茫然,苦修二十載,千花百艷皆不入眼,難道他這顆心臟就要在今日這樣的時刻淪陷丟失么?他是張兆熙,所以——失心之語,何其荒唐?

又是自嘲一笑,他搖了搖頭。夜色下,他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眼睛和鼻梁的輪廓被月光雕刻得格外深刻。想了又想,他終于給自己找到一個原由:他只不過是因為最初的心態太過游戲,所以在心尖顫動的那一刻才會感覺到極致的震撼。

如今理智回籠,他自然可以有萬千理由置疑那一瞬間的迷惑。

例如:織晴是凡人。

仙凡兩隔,這不僅僅只是說書人的悲憫。

所以張兆熙一直很明白,他在凡塵游戲,僅僅是游戲而已。

“既然是游戲,又何必多想?”他忽然低下頭,輕嗤著笑了一聲。他的左手仍然背在身后,右手則握在胸前。食指輕輕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

在他身后愣神了許久的張六下意識問道:“大哥,你說什么?”

張兆熙淡淡道:“小六,你為了那個凡人,果真甘愿放棄修仙?”

張六的神情立刻就興奮起來:“大哥,你也看到了,織晴是很好的,對不對?只要有她相伴,我就快活,修仙……修仙有什么意思?”

不知道為什么,聽得這話,張兆熙心里又生起一絲憤怒。他皺眉將這絲憤怒壓下,又問:“長生不老你不要?上天入地你也不要?為了一個織晴,你就甘心守著這短短百年的人生,渾渾噩噩等待死期?”

“大哥,你怎么這樣說?”張六震驚地看著張兆熙,臉上的神情隱約有些受傷,“大哥,百年人生就一定是渾渾噩噩么?你……你是不是看不起凡人?你難道忘了,我們的父親母親也都是凡人嗎?”

他晶亮的眼睛緊盯著張兆熙,張兆熙寸步不讓,同樣回視他,不緊不慢地說:“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浪費了自己的天賦。”

張六白皙的臉又有些漲紅。他憤怒地想要再辯,張兆熙又說:“你先別急著反駁,我們打個賭如何?”

“打什么賭?”張六脫口道,依然是氣沖沖的樣子。

張兆熙笑了笑:“賭那舞魁點燈的時候,織晴選誰。”

“她肯定是選我!”張六的眼睛立刻又亮了起來。

張兆熙淡淡說話,言語卻直刺人心:“你一顆靈珠都不曾為她花費,她為何選你?”

“這……這……”張六哼了聲,“大哥,這根本就不公平!永樂坊的規矩本來就是如此,只準舞魁點選當日投擲花束的三甲人物,織晴她既然身在教坊當中。自然也難以越過這個規矩去!”

“哦,你倒還知道規矩?”張兆熙又笑了,“你既然連這教坊的規矩都愿意遵守,為何卻不遵守我們張家的規矩?祖宗規矩有允許你娶一個煙花女子入門嗎?”

張六的神情倔強,強自道:“我不是答應了父親,會再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做平妻嗎?你們還要怎么樣?”

“真是厲害!”張兆熙撫掌冷笑:“好生厲害!將心愛之人娶回家中去做平妻,讓她跟其她的女人一同分享你,這就是你的一往情深?張六,你莫要讓我看不起你!”

“這還不都是你們逼的?”張六低聲怒道。

他心里也在冷哼:“我自然不會讓晴兒到我家中受苦,我帶她遠離此地,此后我便只有她,她也只有我,我們兩個白頭偕老,這還不好么?”他橫著眼睛看向兄長,一句也不想多做辯解。心里只覺得像張兆熙這樣的人是永遠也不會理解他這般情感的,所以在他面前說也無益。

張兆熙倒不發怒,只又淡淡道:“你既然怨懟,那便讓她來選擇如何?莫要說什么永樂教坊的規矩,她只要表露出分毫想要選你的意思,有大哥在此處,便能擔保你們如愿。”

張六又喜又驚:“大哥,你說真的?”

“我什么時候有過虛言?”張兆熙的眼睛瞇了瞇,笑容更冷。

張六被這巨大的喜訊擊到,一時又是感激又有些神思不屬。

“你還以為那私奔之語,我會不知道么?”張兆熙在心底輕嘆,搖頭一笑。

就張六那點子稚嫩的手段,莫說是張兆熙了,就是在他們張家一些管家那里,張六也瞞不過。張兆熙之所以隱忍不發,只不過是想要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在原計劃中,他接近織晴是想要yin此人,然后讓弟弟看看那個女人是何等水性楊花,只是后來他發現織晴的性子跟自己原本想象的不同,計劃才又有改變。

在張兆熙看來,織晴的腦子清醒得很,骨子里又透著股說不出的驕傲,所以她那樣的人。又怎么會愿意跟張六私奔?

想來以織晴的手段,覬覦的該是張家正妻的位置才對。

張兆熙仔細回想自己跟織晴相識以來的每個細節,心中忖道:“她對我不假辭色,想必是沒有分毫移情的打算,卻是打定主意要將小六糾纏到底了。小六如此沖動,織晴怎能不晾他一晾?”

他想起織晴是煙花女子,早閱盡了無數男人,心臟又控制不住地像被針扎了般痛。他默默忍受著這股痛楚,只覺得痛過之后,自己越發心硬如鐵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起,周圍的聲音都仿佛已在他耳邊遠去,他正將目光落在冰涼的湖面上,耳朵卻又猛然被一個名字給刺激到。

“織晴!織晴!”

尋歡客們興奮起來,大聲叫喊織晴,就連張兆熙身后的張六都忍不住低喃了幾聲她的名字。

張兆熙猛地回神,轉頭看向左側織晴走來的方向。

人群中,這個女子靜默地走著,烏發素衣猶似一池清涼的深水。她的身量纖細高挑,明明是柔弱的模樣,偏偏她神情沉靜,卻給人一種隱藏了極大鋒芒的感覺。

月光之下,她眉黛如煙,眼角含俏,肌膚若水,紅唇如朱。然而她身上卻不見分毫煙花女子的風塵氣息,那般姿態倒是比張兆熙今早初見之時還要清靈許多。

張兆熙只看了她一眼,臉上就迅速露出了一副溫柔淺笑的虛假神情。

他只覺得,自己胸膛里的那一刻心臟,一小半柔軟得想要融化,一大半僵硬得好似堅冰。堅冰的那一塊大占上風,眼看就要攻占全部領地!

周圍混亂的聲音落在張兆熙耳中,他聽到十三娘說:“哎喲我的好織晴啊,你今日可是大放光彩呀。快來挑選你的如意郎君吧,相中了哪一個,便點上一盞燈贈予那位公子,今夜啊,可就是你們的良宵咯!”

靜靜站在人群中央,穿著煙紗般衣裙的女子微微頷首,安靜地只說了一個字:“好。”

聲如玉擊,清涼沁人。

周圍有無數火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也將目光落入人群中,然后逐一觀察,眸色如冰晶一般流轉。

十三娘又笑道:“好妹妹,你可瞧仔細啦。來,今夜入了三圍的幾位公子在這邊。這是錦羅公子,咱們岐水城的名士,你們雖是初次見面,不過他的名聲想必你也是知曉的。這位呢,可是從楓晚城過來的大商人,周三爺,周三爺今夜可是投了你三十束紗花呢。”

被眾人注目的女子點了點頭,卻不言語。

“今夜贈你紗花最多的張大公子便是這位了,”十三娘嬌小,“織晴,你可認識?”

張兆熙的目光落在葉青籬身上,看是溫柔,實如鷹隼。

他看到這個女子輕聲道:“姐姐,我可以點燈了么?”

十三娘連忙笑起來:“咯咯,當然可以!”

葉青籬便從旁邊侍女手中接過一盞形如半開玉蓮的花燈,緩步走向張兆熙。

張兆熙表情冷凝,忽然側過臉看向身旁的張六,卻只見張六是一臉的興奮期待。

葉青籬在他身旁駐足了片刻,目光也落向他身后的張六。在看到張六那激動的神情后,她卻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般,只一掃視,又讓開了視線。

張兆熙的唇角邊上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勝利的微笑,這一絲微笑還沒來得及完全綻開,卻又倏然凝住。

他見到這個煙色衣裙的女子腳下微動,然后折而向左,然后走向了那個來自楓晚城的富商!張兆熙的臉色有些僵硬,目光瞬間深沉了下來,一身冷肅的氣勢幾乎要忍不住爆發出來。

站在他身后的張六身體微微一晃,只是癡癡看向葉青籬,喃喃道:“織晴、織晴,你竟然看不到我么?”

織晴芳魂已逝,如今站在這里的是葉青籬,自然看不到他。

葉青籬的腳步又在那富商周三爺身邊停了片刻,周三爺嘿嘿笑道:“織晴姑娘,在下是溫柔之人。”

葉青籬點點頭沒有答話,最后停在錦羅公子旁邊,看了向這個寬袍大袖高冠博帶,一副風流名士模樣的年輕男子。

她看到錦羅公子的臉色在微微泛紅,又見他眼神清澈,便向身邊侍女示意:“小雯,我要點燈。”

小雯打量著錦羅公子,暗地里也很滿意。不過她的滿意同葉青籬的滿意不同,她心里想的是:“這位公子相貌堂堂,又有名士風范,今夜倒也不至于辱沒了姑娘。”

葉青籬想的卻是:“這人看起來文文弱弱,又有幾分清高。我若是能夠說服他不對我亂動最好,若是說服不了,憑他這個體型也好對付。”

兩人皆是笑容真切,旁觀者眼見舞魁娘子露出了這般和如春風的動人笑容,或是嫉妒,或是心癢難耐,還有的就罵罵咧咧:“娘的!這撩撥的老子都要炸了!十三娘,趕緊給爺點幾個姑娘過來!”

“哎喲,爺您別急……”十三娘揮手間就有不少侍女端著盤子過來,盤子上放的全是教坊里姑娘們的芳名牌,這些牌子一面刻著姑娘的名字,另一面則刻著價錢。

十三娘嬌笑道:“各位大爺,咱們總該先將舞魁娘子送入洞房才好各自行動吧?”

有自認風雅的便大笑著起哄,一些猴急的也就不好意思再一副色狼相了。

葉青籬取過一支被彩絹包裹得很精致的火折子,吹開上頭星火,便將手伸進花燈中心,要將這燈點燃。

眾人屏住了呼吸,這一下倒是沒人再鬧。

張兆熙不再看向那邊,只對一個端著盤子的侍女招招手。那侍女猶疑地將目光轉向十三娘,十三娘點點頭,那侍女便端著盤子走到了張兆熙身邊。

張兆熙隨意翻了翻牌子,最后選中了紅蓮,便將百顆標準靈石放到盤子上。

“小六,你在看什么?”取走牌子后,他側頭對身邊的張六說,“看她么?”他伸手指向葉青籬,笑了起來,“你看清楚點,她的眼里可有你?”

張六好像根本就沒聽到他在說什么,只一臉失魂落魄,呆滯得好似一個木雕。

“小六?”張兆熙眉頭皺起。

張六還是聽若未聞,只一臉悲傷。張兆熙眸光一厲,心里真是恨不得狠狠一巴掌將這個沒用的東西給拍醒過來。忍了又忍,他暗暗冷笑:“我不管你,倒要看看你能瘋癲到什么程度?你口口聲聲心里只有她,若是看到她自愿爬上別人的床,看你如何還能繼續深情不壽!”

冷哼一聲,張兆熙在袍袖輕揚間便自跳到畫舫旁邊的一艘小船上。他背對著畫舫,再不看身后大船一眼。船上侍女看了他手上的牌子,便將他引向岸上。永樂教坊里有一個院子叫漱香苑,那里才是此地真正的風流所在。

大船上除了十三娘等少數幾人,也沒誰在注意到他的離開,眾人只眼睜睜看著葉青籬將花燈點燃,就要遞到錦羅公子手上!

張六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手上青筋幾乎就要繃開。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囂著:“把織晴拉開!帶走她!帶走她!”然而他的身體偏偏就像中了魔咒一般,一動也不能動彈。他用盡了全身力氣,還是只覺得四肢冰涼,頭腦發昏。

他又覺得耳邊亂糟糟的,仿佛聽到了一片混亂的轟鳴,然后有個女子的聲音尖叫道:“鄭素!你好!你實在是好!你的手往哪里放?你想做什么?”

一片神思不屬間,張六心道:“鄭素是誰?”

又聽那女子怒罵:“好哇,你的翅膀硬了!居然敢背著老娘來!混賬東西,我讓你!讓你偷!”

聽一個男人的聲音焦急辯解:“娘子,娘子,我沒有、沒有……為夫、為夫只是過來賞賞美景而已。娘子,我對你一片真心日月可鑒,你可不能只被眼前景象迷惑呀!”

“好個油嘴滑舌的東西!”女子大怒,“誰要你日月可鑒來了?我打死你這個混賬!打死你這個花心鬼!你倒是好,人家稱你錦羅公子,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公子了?你也不想想,要不是老娘,你……”

后面的罵聲漸遠,那男子的聲音也漸漸遠了,聽他求饒:“哎喲娘子,你尋的這個搟面杖也太粗了吧?這打傷了為夫,可還需浪費娘子的藥錢。”

“浪費我的藥錢?我還不給你治傷了……哼!讓你躺床上下不了地……”

一片哄笑傳來,有人說:“今日才知,咱們岐水城的風流名士錦羅公子居然是個懼內的。”

“哈哈,家里藏了一只母老虎,難怪要出來尋歡……”

“尋歡?”張六一個激靈,猛就大叫一聲,“織晴!”

他的眼睛赤紅,周圍種種景象與聲音全數回到了他的感官當中,他邁步便向原來織晴所在的地方跑去。

然而此刻的尋芳客們已是三三兩兩地乘船散開,又哪里還能見到織晴的影子?張六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只覺得心底全是茫然,四處雖是人聲鼎沸,他卻恍如置身一片寂寥當中。

怔了許久,眼見大畫舫上的人全都要走了,他連忙就拉住身邊一個年輕男子,急聲道:“這位兄臺,你可有見到織晴姑娘?”

那人也是一愣:“織晴姑娘啊,不是跟周三爺洞房去了么?你還想著做什么?”他舔舔嘴唇,忽然嘿嘿一笑,“不過那娘們兒倒真是水靈,就不知道床上功夫怎么樣了。”

張六只覺得心臟被狠狠擊打,一把就揪住這人衣襟,怒道:“你給我住嘴!織晴姑娘也是你能侮辱的么?”

那人也惱了,一邊推他的手一邊就說:“娘的!老子還只是嘴上說說,有些人可是就要入巷了!你狠,你怎么不去找那個周三的麻煩?”

張六的手一抖,立刻就急慌慌地跑開。

原先被他揪住的年輕男子就嗤笑道:“一個傻子!你知道人家在哪兒嗎?等你找過去,黃花菜都涼啦!”

葉青籬此刻也在漱香苑,只不過這漱香苑有三進院子,她在最深處的一間廂房里。等身邊的人流全部散盡,她站在房間里就只聽到門外咔嚓一聲,有人落了鎖,嘿嘿笑道:“織晴姑娘,今夜可要好生風流啊。”

又有人道:“周三爺您享受著吧,明日一早就有人來給您開門。”

周三是個高高壯壯的中年男人,一張方膛臉,眉毛很粗,眼睛精亮,倒是很有幾分威勢。他面白無須,小肚子有點微凸,等外頭再沒有聲音時,便對著葉青籬露出一個很是有幾分急色的笑容。

葉青籬的心緒微沉,臉上雖然鎮定,可心里還是有些慌。她知道今夜會很難熬,先就笑了笑:“周三爺,喝兩杯如何?”

這間廂房分里外兩個小間,外間擺著桌椅,窗邊還有琴案。一個香爐點在墻邊博物架上,裊裊的香味很增旖旎。

轉過一個小門邊是里間,里外兩間隔著一扇鏤空的花雕木墻,隱約可見里頭床帳香暖,顏色曖昧。一架輕紗屏風就立在里間的窗邊,葉青籬將視線透過去,甚至可以看到屏風后面是一個冒著熱氣的大浴桶。

溫熱的水汽在屏風后面若隱若現,憑添誘惑。

周三自然也早將此間情景收入眼底,他咽了咽口水,連連點頭:“好!好!”

葉青籬便慢慢地走到桌邊,慢慢地坐下,又慢慢地倒酒,然后心念急轉:“我若是這便出手,不知能有幾成機會將他打暈?”

只看這個周三的模樣她便知道,要跟他商量什么風度一類的事情是不現實了。她一邊倒酒,一邊彎起眼睛笑道:“周三爺,這一杯敬你生意興隆。”

周三走過來端起酒杯喝下,笑瞇瞇地說:“今夜只談風月,說什么生意?沒的壞了興致。不過嘛,美人敬酒,這一杯酒爺還是要喝的。”

葉青籬忍著心里的難受,按照早先的設想,決定即便不能將他灌醉,也至少要將他灌到半醉。心里轉著念頭,她又笑:“那這一杯,便敬那被關在窗外的明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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