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修為上來說,雖然顧硯的路數與普通修仙者大不相同,但與金丹期的張兆熙一比,兩人的差距還是大得毫無疑問。
就連葉青籬都準備好玉生丹,就等顧硯重傷后給他服用了,卻不想就在兩人劍掌相撞的一瞬間,顧硯的整個身體忽然詭異一扭,身形陡然就拔高了將近一尺。
他原本是五尺孩童模樣,身形才只初具少年姿態,在他以身化劍,飛襲而上時,他并在前頭的劍指剛好便迎上張兆熙的手掌。然而他陡然拔高一尺,這位置便自然偏移了。
就在這快得讓人肉眼完全無法捕捉的一瞬間,兩人交錯而過。緊接著,葉青籬就看見顧硯像顆離膛而出的石球般,猛地從半空中撲落在地,險險地半邊身子落在左近那一塊小沼澤中。到此時,他的身形也已經自然恢復到原來摸樣,倒是有幾分狼狽可憐。
而張兆熙卻忽然轉身往上一沖,竟就這么沒頭沒尾隱入云端,一聲也沒交代。
“師兄!”原本躲在殷闌珊身后的聶瑤驚呼一聲,一咬牙也要飛身上去。
殷闌珊卻將她拉住,只悄悄使了眼se,然后戒備的看著葉青籬。
葉青籬正微皺著眉頭,剛才這一瞬間的變幫她還有些沒能回過味兒來。待見得張兆熙忽然莫名隱遁。才在腦中又將剛才一眼留下的模糊感覺慢慢重放了一遍。
以她眼力雖未能看清顧硯和張兆熙剛才交錯間的動作,但零碎一些印象還是讓她稍稍湊出了剛才的場景。
“顧硯剛才用的法門好像是法大像地的神通。”魯云傳音說道。
葉青籬暗暗點頭。“他的古法一向是多,剛才出其不意。竟然拼得受了張兆熙一掌。也以傷換傷,硬是在他肩上刺了一劍。”
在張兆熙飛身隱上云端的一刻,葉青籬憑著眼角一點余光,勉強看到他肩頭掛著了一點紅se,再聯想到顧硯適才陡然拔高的身形,然后暗暗計算一下兩人交錯的位置。便能猜到張兆熙肩頭那點紅se是怎么來的了。
“他也窩囊,竟然被一個小輩傷了。”魯云頗有幾分幸災樂禍。
葉青籬微微抿唇:“他沒討到好,顧硯卻只會比他傷得更重。”然后頓了頓,心里也有幾分惡氣得出的感覺,“這孩子一貫囂張跋扈,行為處事從來不知迂回退讓,今日受的這點還算是輕了。說好聽點他這脾氣是叫剛硬強橫,敢作敢為,實際上不過就是霸道沖動,任性刁鉆而已。”
說是這樣說,到底兩人是有戰友情分在的,葉青籬也沒做耽擱,一邊傳音著,立馬也轉身走向顧硯,要去瞧他的傷勢。
此刻蝶妖蓓藍早沖到了顧硯身邊,正在急聲問詢著他的狀況。
她卻是手足無措呆呆的模樣,既是一臉心焦,又不敢伸手去拉陷在沼澤中的顧硯。
葉青籬不管身后的殷闌珊和聶瑤,只移目向顧硯看去,見他雙眼中洶涌著熾烈的火光,正死死盯著蓓藍,仿佛只要她多靠近一步,便要將她燒毀了似地。
難怪蓓藍不敢去拉他,就他這個樣子,好像拉他一把簡直比要他命還叫他難以接受。
葉青籬索性也站定不動,就這么似笑非笑地看著顧硯,語氣也不咸不淡地:“都說落毛的鳳凰不如雞,你說這話對是不對?”
葉青籬對顧硯這個脾氣其實也膩歪得很,但兩人雖不說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可交情到底是不同一般。顧硯別的方面難說,唯獨有一樁好,就是不需擔心他在背后給人下陰刀子。他知道葉青籬不少的秘密,葉青籬也知道他更多的秘密,更兼之得過他鳳凰血的好處,心底還是希望他能好起來。
而顧硯若是能夠恢復到足可匹配五轉鳳凰的實力,那這局勢才叫有意思。
葉青籬并非唯恐天下不亂,但也打了點渾水好摸魚的念頭。
顧硯對自己的身世大概真是一無所知,此刻只偏過了頭不理葉青籬。
他從袖子里摸了摸,取出一顆丹藥吃了,便咬著牙自行從沼澤里爬出。他落地時也跟先前的齊震桓一般,是大腿以下陷在沼澤中,上身則落在小沼澤邊緣的泥地上。
現下他泥水淋淋地爬出來,落在潮腐的地上,只襯得一身污點斑斑,漂亮的小臉慘白一片,他平常敏捷利落的身手此刻全然失卻,想是傷了元氣根底。
奈何他眼神太過凌厲,葉青籬原不想跟他置氣,可面對他這般表現,也實在是做不到和和氣氣對待他,甚至是親親熱熱來一番“師姐弟久別重逢,溫馨敘離情”的戲碼了。
顧硯這人好像天生就具備一種強烈的排他氣場,能把身邊所有的善意惡意都一并打落到塵埃里,然后弄得人憎鬼厭的。
“兩位姑娘,”葉青籬不再看他,反而向殷闌珊和聶瑤行了個禮,“我與顧師弟系出昆侖,在此處擺了陣法欲捉魔魘,卻不知是因何緣故,竟與貴師兄鬧出了誤會?”
她先將一個大帽子扣下來,又抬出昆侖做后盾,語氣卻是溫溫和和的,一下子就用話語和態度將人拿住。
其實在修仙界,許多戰斗原都是不需要理由的,無理挑釁的有,一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也有,道理若是說得清,也就不會有那么多殺伐事端了。不過若是非要講起道理來,大多數有門派有身份的修仙者又是一個賽一個的講道理講面子。
殷闌珊向來沉穩,聶瑤卻是臉皮子薄,此刻張兆熙莫名其妙丟開她們避入云端,她又是惶然又是憤怒,一看葉青籬問起來,卻咬住下唇,頓了頓才道:“我們也是追一只魔饜,那魔魘本來被我打得半殘了,卻逃入這個方向忽然不見,不是你們捉了又是誰?”
“姑娘可是姓葉?”殷闌珊卻上下打量葉青籬一番,忽又道,“你我可曾相識?”
她們自然見過,不過兩人此前從未交談過。
“葉姑娘……”這一聲卻不是殷闌珊說的,而是適才躲開不見的張兆熙忽又從天上飛落下來。
他就好像剛才只是在閑談中離席轉了片刻般,說了頭一句話后,又拱手向葉青籬行了個禮,然后一派溫文地說道“適才不知陣中之人竟是葉姑娘和令師弟,多有得罪之處,還望姑娘海涵。”
葉青籬看他片刻回來后,似乎是換了衣服,肩上那傷口也不見了,仍是一副神氣完足的樣子,好似剛才還說著要蠻力破陣并且將之付諸了行動的人完全不是同一個。
這一眼間,葉青籬也大略明白了他為何躲開。
剛才那電光火石間的戰斗,看起來張兆熙是只受了一點皮外傷。而顧硯卻傷得慘重,其中輸贏自不必問,但兩人的年齡實力卻擺在那里,從臉面上來說,只要張兆熙不能干脆利落地解決掉顧硯,他就已經是大失身份了。更何況,他還受了傷掛了紅?
論理說,金丹期和筑基期本是兩個輩份,張兆熙硬是跟著葉青籬平輩論交也就罷了,卻還要在她面前丟這個臉,他卻是萬萬丟不起的。
此刻轉眼間張兆熙就換了衣服回來。還若無其事地言笑溫文,葉青籬打心底里都有些佩服他的涵養了。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剛才那點沖突也就在張兆熙有意的息事寧人中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連點水漂都沒打起,就被揭了過去。
不過顧硯顯然不這樣想,只是他雖然霸道蠻橫,此刻卻有心無力。
索性就自顧到一邊療傷,間或與聶瑤大眼瞪小眼一番,總之是已經對張兆熙這師兄妹三個抱了厭憎之心。
這日忽忽過去,魯云后來跟葉青籬討論,一肚子便是難解:“籬笆,那個張兆熙都已經是金丹期高手了,雖然他的年紀應該不大,但按照修仙界的排輩,旁人就是尊稱他一聲真人都不為過。怎么他每回見你都那樣客氣?對了,他原先還癡纏過呢……”
葉青籬其實并非全然的不解風情,這會兒要是還看不明白張兆熙的心思,她就該稱榆木疙瘩了。
不過這點子彎彎繞繞張兆熙自己不點破,她是女子自然也不好多說些什么。但魯云不同別個,跟他確實沒什么不能說的:“他者心思來得有點奇怪,我估摸著不過是因為曾經求而不得,所以格外上心罷了。”
“你都知道?”魯云驚得駭了一跳。
葉青籬暗地里好笑:“我又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要說頭一回我疑心他是別有所求,后來又覺著他很礙眼,到現在他這樣百般謙讓的,卻怎么也該明白了。”
魯云頓時郁郁:“那你是瞧著他還不錯了?”語氣透著一股子濃重的酸味,剎那間有種自家看著長大的好姑娘要被別家混小子拐跑的危機感。
“他這人的人品我還真不好說,”葉青籬噗嗤一笑,“不過這份心思應該不假。我原先看他的樣子,以為他是不會動心的呢,只是不知道他動心的對象到底是哪一個罷了。”
魯云險些沒炸毛:“難道你還想應了他?”
“好端端的,我給自己找麻煩做什么?”葉青籬詫異了,“我現在這情況,哪里能尋道侶?何況即便是要尋,也需尋一個能夠信任的。不過自古以來便是信任最難,莫說我不信他,便是他對我動了心思,難道他就信我了?”
說到這里,到底是有點不好意思,此后便不再跟魯云討論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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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花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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