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感應到什么，鑾駕里的絲羅掀開紅綃，回頭，透過紗窗看著身后朦朦朧朧一片的皇宮，心里被什么割了一道，狠狠的揪痛著，手腕上，那串金色的合歡鈴忽然碎碎的響了起來。
手放下，紅綃又滑落下來，她握緊那串合歡鈴，聽著馬蹄聲踏出宮門的聲音。
三天三夜，護嫁的隊伍浩浩蕩蕩出了京城，向著西域的方向前行。
三天三夜，皇宮里亂成了一團。
眷直到這一刻，鳳天從昏睡中醒過來。
他問的第一句話便是，“婚嫁隊伍到了哪里了。”
太后擦拭淚水的手頓住，久久的看著他，目光里漸漸露出復雜難懂的光，嘆了一口氣，道：“看來，你早已經知道了。”
膺不然，他不會在大殿里彈奏那哀傷的曲子，也不會因郁結成傷，吐血昏迷了三天三夜。
既然他都知道，那便更好，她也不必擔心了。
“皇兒，忘了這個女人吧，天下女子何其多，可江山只有一個。”
鳳天淡淡道：“母后放心，母后勞累了，還請回宮休息。……來人，送太后回景慈宮。”
太后被‘請’走，臨走前讓常公公好生照顧著。
常公公領著端了藥湯的侍女侯在一旁，并道：“皇上，喝藥吧，龍體要緊。”
“都下去。”
鳳天費力的靠在床頭，冷漠的眼神令人膽寒，宮女太監們都戰戰兢兢的立在一旁，嚇得渾身哆嗦，冒著冷汗。
所有人都僵著，不知道該如何進退。
忽然，鳳天冷冽的話又響起：“都聾了是嗎，通通滾下去！”一聲暴喝，有的宮女已經忍不住嗚咽抖索。那端藥湯的宮女嚇得把手里的云盤差點也翻了出來，幸而有常公公拖著，才免于被罰。
“陛……”
常公公還慾再勸，卻接到鳳天冷冽的一記眼神，頓時閉了嘴，領著眾人慌張的退出這清和殿。
宮燈為何在今夜昏昏慘慘，不再明亮。
為何潮熱的夜變得如此冰涼。
那是因為心涼了。
她走了，走得那么干脆和決絕……
不留下任何一丁點的話語。
他就那樣看著，看著她再一次穿著鮮紅的嫁衣，走向別人的懷抱。
幾時，她才能帶著紅綃喜帕，溫柔的依偎在他胸膛，不能了吧，再也不可能了……
他抿著干澀的唇瓣，腦海里浮現一張明亮動人的俏臉，他多想，多想再擁有那柔軟甜美的唇，哪怕是再讓他輕輕的吻一次。
他真的放她走了，也讓她帶走了自己的心，帶走了他的命。
從此，他便只是具空殼，沒有情，不再有愛。
“玨……”
忽然，一道纖細的聲音響起，他猛然一震，臉上浮現欣喜之色，卻在回頭時又墮入黑暗。
不是她，不是她，他的絲羅兒再也不可能如此親昵的喚他。
連姜的心狠狠的揪著，聽聞他病倒，她擔心得整夜難以入眠，這幾天在清和殿外多有聽聞，而剛才，也知道了絲羅代嫁出宮的事。
心里五位成雜，竟不知是何滋味，只覺得心口堵得難受。
她端著藥，想著要來說些什么，讓他保重身體，可卻不知該如何來安慰。
“玨，把藥喝了把，你是皇帝，你的身體是百姓的，你不能跨。”
他似笑了笑，低啞道：“心沒了，還要這身體作甚。”
她緊緊握了拳，捧著那藥丸，滿心的苦澀彌漫。
他忽然一手拉住她，半個身子傾出床榻，情緒激動起來，那狂亂的眼神滿布哀傷，狠狠的刺痛著她的眼。
“連姜，妳知道嗎……，朕什么都清楚，朕知道她要離開……，知道她不再愛朕，知道她要投向別人的懷抱。可是朕無能為力，要不回了，她的心，朕要不回了……”
“朕忍著，忍著內心的狂怒，忍著那吞噬朕內心的嫉妒，忍著那揪心的哀痛，朕成全了她，讓她離開……”
“朕就那么看著，看著她披上嫁衣，漸漸的，越走越遠……”
“從未回頭……”
連姜搖頭，淚水瞬間滿溢了臉頰，聲音哽咽難語，“不，不要再說了……，求你了，不要再說了……”她的心也在痛啊，為什么會這樣絕望。
他目光如刺，松開她的手，倒在榻上，手里握緊成拳，額上隱忍的汗水滴落，青筋暴現，“朕是多想策馬將她追回，恨不能與她死在一塊，玉石俱焚，也不敢去想她被別人抱在懷里的景象，朕的心，有刀在割，有箭在刺，一點一點的在淌著血，怎么都無法愈合……”
“妳告訴朕，要怎么，才能不去想她……”
“要怎么，才能忘了她……”
“要怎么才能不恨她，越是恨，越是愛，愛得讓人發瘋，讓人絕望……”
“朕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般痛恨著自己的身世，痛恨這天下至尊的寶座！”
他激越的言辭，悲涼染血的雙眼，讓她再也承受不住，放聲吶喊：“夠了！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求你……，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手里的藥湯一翻，跌碎滿地，她搖晃的身子哭倒在床榻邊。
鳳天端起她的臉，細細撫摸她白皙的肌膚，淚也滾了下來，“連姜，妳沒有錯，錯的是老天，讓妳遇到了朕。朕欠妳的……，只有下輩來還，但今生，朕無法再給妳任何承諾。”
“不……，玨……”
連姜哭著，搖頭，淚水奔流，心碎一地。
他忽然輕勾了一抹笑，邪魅的眸，掠過一道決絕的光，“連姜，朕欠妳的情還不了，但朕欠妳一條腿，如今，朕把它還妳。”
“你，你在說什么？！”
連姜止了哭泣，驚恐的看他那陌生而讓人膽寒的眼神，心里陡然一緊。
只見他眼中的光漸漸暗下去，直到沒了一絲光彩，他驀然一把將她推翻在地，她驚恐的回頭，來不及尖叫，只見他抬高的右腿上方，手掌帶著強勁的掌風，匯聚了一股凌厲的內力，毫不猶豫的劈向自己的腿。
“不——————”
咔嚓一聲，是骨頭斷裂的聲音，那一瞬間，連姜的尖叫直蕩元宵寶殿，心也再那一刻泣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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