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觀火下
沒一會兒功夫,人齊了,幾個漢子一色灰袍,襯得臉色更加灰敗,他們一進總會書房便齊聲告罪,然后跪在秋冀陽和余大主事跟前。
“我讓你們看著嚴總管,你們是怎么辦事的,怎么人丟了這么多天,都沒人知道?”余大主事沒出過這么大的紕漏,鐵青著臉厲聲質問著。
領頭的漢子頭也不敢抬,低聲將那日嚴總管和小廝的言行交代了一番。
“那怎么會看著他們出去,卻沒跟上去?”秋冀陽溫聲問。
漢子訥訥道:“回會首的話,小的們跟上去了。”他們也不是初出茅廬不解事的,眼看著嚴總管舉止有異,豈有放任不管的理。“只是……”
“只是如何?”
溫和的聲音未變,但聞者卻都不由背脊一涼,嚴主事悄悄的抬眼看上首的秋冀陽,只覺向來溫文的會首,這時有種冷厲的威嚴罩身,讓人望之生畏,遂立即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漢子只覺額角生汗,雙手緊握著指甲都掐進掌心里。“只是,嚴總管似有所覺,領著小廝混進集市里……”
“接著說。”
“那小廝順翻幾個賣菜的攤子,接著又推了肉販子和鐵匠的攤車。”一聽就可知當下那場面會有多混亂,秋冀陽撫額輕嘆,余大主事臉都綠了。
“你們就這樣讓他們混過去?”
“不,小的們閃到僻靜處,便上了屋頂,可卻是怎么都沒找到他們主仆二人。”
余大主事還欲開口罵人,秋冀陽擺手示意余大主事,“看來嚴總管有了防心,倒也怪不得他們幾個。”那幾個漢子聞言松了口氣。“不過差事沒辦好,還是得罰,你們可服?”
“服。”他們異口同聲的應道,跪伏于地的身子卻不由一僵。
“會首,眼下正急著要找嚴總管,不如讓他們戴罪立功吧”
秋冀陽輕笑:“也罷就依余大主事的,讓你們戴罪立功,找到了人就減輕罪罰,若找不到……”
“小的們愿加倍領罰。”
“嗯,那好,你們就趕緊去找人吧”
幾個漢子朝余大主事投以感激的一眼,起身謝過秋冀陽,便齊轉身出去。
“余大主事,這京城人口好幾萬,你說,人海茫茫要上那兒找嚴總管?”
“這……屬下不知。”余大主事漲紅著臉,訥訥回道。
“他們跟著嚴總管幾日,肯定知道他常去的地方,就讓他們從這些地方先找起吧另外知會鳳閣的甄大管事一聲,請他的人幫忙找找。”余大主事忙點頭,秋冀陽又道:“嚴總管會有防心,表示他們之前肯定漏了餡,回頭讓人好好的再教教。”
余大主事應諾離去,嚴主事這才訥訥的開口:“家父,難道真做了什么不利福安商業協會的事?”
秋冀陽像才發現他在屋里,微怔了下才回答他:“嚴總管將我們欲標下的差事底標給泄露出去。”
嚴主事微愣,隨即漲紅了臉,張口欲為老父辯解,不待他開口,秋冀陽便已道:“你不用急著為他辯解,這些事都有證據,只是他將標單賣予誰家,還有待清查確認。”
“這事是余大主事指證的?”嚴主事心里第一個閃過的念頭,便是此事會不會是余大主事陷害父親。
“不是。”秋冀陽肯定的回道。“余大主事雖與嚴總管不合,但你是個明白人,理應知道是誰在刁難誰。”
嚴主事訕笑一聲,仍是試圖為父親開脫。“我家不缺錢,我爹不會為了幾個錢,做這種不利大家的事。”
商人講究信用,在商業協會里頭做事,誠信是頂頂要緊的事情。他與父親同在福安商業協會里做事,怎會不知秋冀陽對人的要求為何。
此時他不只為父親下落擔心,也開始為自己的未來擔憂。
“你可知嚴總管平日最常去的地方?他最喜歡吃什么,可有什么喜歡去的店家……”
嚴主事低頭思量,書房外蟲聲四起,書房里靜寂如陵墓,清冷幽寒,幾乎要壓得嚴主事喘不過氣來。
“你是你,嚴總管是嚴總管,你若與此事無關,我自然不會怪責你。”秋冀陽的聲音輕輕響起,嚴主事聽了忽覺雙腿一軟,彷若重擔盡去,他猛地抬頭朝那端坐的身影看去,秋冀陽俊目清冷,正朝他看來。
兩方視線對上,嚴主事突覺鼻頭一酸,如釋重負,放下原本的盤算,沙啞的開口道:“我,我爹他平常喜歡去酒樓小酌,還有,在狗尾巴胡同里,他,在那兒租了個小宅子,養了外室,每五日就會去看她,還有幾處,有他的相好……”嚴主事越說臉越紅,說到后來,已經有些說不下去。
秋冀陽點點頭,揚聲換平喜進屋里來。
“你帶他去見鳳閣的甄大管事,派人隨他去嚴總管常去的地方找人。”
平喜頷首,領嚴主事離去。
秋冀陽這才起身,走到窗前,窗外一片青蔥,一陣風吹拂過,樹葉傳出沙沙聲,蟲鳴聲為此中斷了一下,接著試探似的發出一聲,很快的,蟲鳴聲不絕于耳,遠方的天空烏云漸漸靠攏,看來可能會下大雨。
他轉身步出書房,貴喜見他出來,忙朝身邊的小廝使了個眼色,然后自己跟上秋冀陽,小廝們躬身送走會首后,才輕手輕腳的進書房去收拾。
“會首怎么這般好脾氣?嚴總管犯得事,可比許總管的大,會首竟然沒生氣?還打算把嚴主事留用?”一個小廝搔搔頭,上前端起桌案上的茶盞。“要換了是我,嘿嘿,肯定朝嚴主事臉上潑了這杯茶。”
另一個小廝走到窗邊關窗,聽到同伴的話,忍不住嗤笑:“所以你是任人使喚的小廝,會首是會首。”
“嘖你可知嚴總管偷那些標單,讓咱們商業協會丟了多少生意?聽說,鏢局已丟了近三成的生意,幾個鏢頭昨日還來跟余大主事抱怨。”
關好了窗,那小廝沒好氣的道:“得了,這些事不是咱們能拿來說嘴的,你啊可得記著,方才這些話你在我面前說說無妨,千萬別拿到外頭跟人說,要是出事,你別怪兄弟我沒提醒你。”
“知道了知道了明明就比老子小,偏愛在老子跟前耍老成。”
福安商業協會有擅打聽消息的鳳閣,又有得自嚴主事提供的幾個地方,找起人來自是快了許多,可怪的是,不管是嚴主事提供的幾個地方,或是灰袍漢子跟梢時曾去過的地方,統統沒有嚴總管的下落。
七月十日,賢親王妃掩不住得意的,將購自琳瑯寶閣的小炕屏送給惠芯郡主,惠芯郡主笑意盈盈,絲毫不見賭輸的不快,倒讓賢親王妃的笑僵住了好一會兒。
隔日竟傳出賢親王的寶貝女兒惠德郡主要訂親了,對象正是惠芯郡主夫家的親戚,年方十七的顧嵐之。
賢親王世子夫人強打精神,代臥病在床的婆婆,招呼上門的賓客們。
賢親王府近日傳出的事不少,從賢親王妃與惠芯郡主的賭局,花下巨資購下小巧玲瓏的小炕屏贏得賭局,到惠德郡主親事底定,引來賢親王妃娘家老太太登門問罪,卻被擋在門外,巧遇皇后派來探望賢親王妃的嬤嬤,齊老太太的丫鬟拉著宮里的嬤嬤吵吵鬧鬧,反被那嬤嬤訓斥一番。
惠芯郡主和忠親王世子夫人連袂前來,惠芯郡主拉著小小,笑得花枝亂顫,邊說著當日的情況。“……六皇嬸一知道六皇叔決定惠德的婚事之后,整個人就癱了。”
“癱了?”
“是啊聽說齊家那邊可惱了,齊老太太親自上門要找六皇嬸興師問罪,結果被擋在門外,她們便在府外口口聲聲說惠德是齊家未過門的媳婦兒,一女怎能訂兩家親皇祖母知道六皇嬸‘病’倒了,遣了得用的嬤嬤來探視,沒想到齊家的丫鬟竟然敢上前拉扯那些宮人,把那嬤嬤氣得夠嗆。”
小小托著腮聽得興味盎然。
“那嬤嬤說了,宮里從不曾聽聞惠德郡主與齊家有婚約,問齊老太太可有憑證?齊老太婆被問的噎住,那嬤嬤又道齊老太太口口聲聲說惠德郡主是齊家未過門的媳婦,卻又拿不出憑證來,豈不是污蔑惠德郡主的閨譽?又問惠德郡主是齊老太太的嫡親外孫女,如此抵毀外孫女的名聲,齊老太太是何居心?”惠芯郡主學著那位嬤嬤的口氣說話,嬌嬌柔柔的嗓子學起那般嚴刻的口氣,學得是不倫不類,引得屋里眾人笑聲不斷。
“哼那齊家的小子好色風流不學無術,才幾歲的人滿屋子鶯鶯燕燕,偏還不自量力想高攀皇親要我在那兒,肯定狠削那齊老太婆一記。”
惠芯郡主是忠親王掌上明珠,性子與父親頗為相似,她看老父最不順眼的一點,無非是忠親王好女色,因此她對賢親王妃的侄子頗有微詞,若齊家無意于惠德郡主,她自是不管,可齊家幾年前就打算親上加親,惠德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訴苦,惠芯與惠德要好,得知此事后,還曾進宮在皇后跟前抱怨。
世子夫人啐了小姑一聲,“嘉寧公主可別聽她的,這是六皇叔的家務事,咱們雖是親戚,可也不好插手管太多。”
“大嫂”惠芯郡主氣惱的叫道。
世子夫人瞪了她一眼,惠芯郡主扁著嘴扭開頭去,世子夫人無奈的看小姑一眼,又轉回頭對小小道:“六皇叔從不曾想與岳家親上加親,也不想跟媳婦娘家再聯姻,妹妹是為惠德抱不平,所以才這般口沒遮攔。”世子夫人軟語為小姑緩和氣氛。
小小點了點頭。“惠芯姐姐是看不得惠德姐姐以后日子難過,我知道的。”
世子夫人欣慰的笑道:“正是。”
眼前的是寶親王的寶貝女兒,更是皇上封的公主,相比于惠芯她們,嘉寧公主這個堂侄女更受帝后寵愛,她就怕小姑口沒遮攔,無意中得罪她而不自知,如今看來,這位公主倒也不是不解事的人。
惠芯郡主坐在一旁,看她們兩個頗有默契的相視而笑,便沒好氣的道:“嘉寧,你就讓六皇嬸買那炕屏了事?”
小小勾著唇,卻不回話,只問:“惠德堂姐的婚期可訂下了?”
“還早呢六皇嬸還‘病’著,她的婚事總究還是得六皇嬸來操辦。”.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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