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夫君
午間朱明珠又到留園請安,只有老親王妃一個人在,連老寶親王也不在,朱明珠問了下。
“他們爺兒幾個在演武場用膳,請了安,你也回吧”
“不,孫女,孫女在這兒侍候祖母吧”
“得了要盡孝心也不在這一時半會兒的。”老親王妃意興闌珊的擺手讓她退下,朱明珠還想說什么,卻突然想起朱嬤嬤臨走前的叮囑,便改變主意,曲膝福禮告退。
老親王妃看著她走了,吩咐擺飯。
待丫鬟上了擺滿膳食的黑檀木炕桌后,她便將人全趕出去,獨留身金嬤嬤和劉嬤嬤。“去查,她身邊最近進了什么樣的人。”
“不就是宮里來的丫鬟嬤嬤嗎?”金嬤嬤為老親王妃挾了一筷子炒銀芽。
“不對,宮里頭來的不可能,一定還有別人在。”
劉嬤嬤為老親王妃倒杯杏仁茶。“您是覺得大郡主方才……”
“這人能說動她,壓下脾氣來,倒是個不簡單的。”老親王妃若有所思的說。
朱明珠的性子,她們都很清楚,嬌縱任性,她想要什么要不到,就是癡纏到底,她要秋冀陽要不到,寧可不吃不喝,搞得自己半死不活。
“您是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老親王妃嗔了劉嬤嬤一眼。“她就要遷去公主府,再來就要遠嫁,若是有人能說得動她,壓得住性子,對她,是樁好事。”
家族,家族,就算朱明珠實際上不是朱家的血脈,但全天陽國都知道她是誰的女兒,真要將真相捅出來,朱明珠不好受,難道寶親王府就不丟臉?只能盼著她出嫁之后,一切安好就是,反正山高水遠的,就算是頂著公主身份嫁過去,她也不能隨意離了白黎族,她必須擔起族長妻子的重責大任來,如果她脾氣不改,闖出大禍來,受累的可能就是寶親王府。
只盼她能穩下心性,不給自己和別人惹禍吧
老親王妃微嘆口氣,對于明珠的身世,她沒有對身邊的人吐露半字,對兒子承認,自己沒將內院管好,讓蘇家人有機可趁鉆了空子,已經是很難堪的事,若是可以,她一輩子都不想再提起此事。
朱明珠離了留園,往怡心園走,遠遠的就看到朱平玨他們一行緩步從小徑走來,她索性站于原地等著他們走來,她一雙美目在眾人臉上巡索,祖父身邊的是父親,他臉上多了些嚴峻的線條,在他身后是朱平玨,那張臉與她那失而復得的妹妹,長得真是非常神似,而他身邊,朱明珠悄悄的深吸口氣,明眸緊緊的盯著那人瞧,朱平玨與他輕聲交談,他端俊的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朱明珠貪婪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急切的想將看到的一切印入心版上。
不等走近,朱平玨與秋冀陽便送秋老爺回客院去,朱明珠看著他們走遠,似乎沒發現老寶親王和寶親王走近。
“你在這兒做什么?”老寶親王神色頗復雜的看著她,似乎不曉得要怎么面對這個孫女,問了這一句便不再開口,眼睛死盯著她的臉瞧,似要在她臉上瞧出什么來。
寶親王神態疏離,眸光冷冷的看她。
朱明珠同樣神色復雜的看著眼前的兩個男人,他們一個是一直對她疼愛有加的祖父,一個是對她漠不關心的父親,若是在她知道真相之前,她會想問他們,為何一個撒手不管她、不再疼她若命,一個又為何從不關心她、不在乎她,但現在,她不知道該說什么,能問什么?
老寶親王仔仔細細的看著她好半晌,最后還是惱怒的別開頭去,蘇家人把他朱家當白癡耍弄的證據,就這樣活生生的、婷婷玉立在他眼前,令他一口氣憋在胸口,恨不得撕碎她,思及當年袒護她,為難兒子不許追究,從此不再親近他的小孫女,總是疏離的孫子,他那雙骨節發白緊握成拳的手,幾乎用盡全身的力量才將它們緊攢在身側。
朱明珠并未發現老寶親王的異樣,她低著頭正尋思著要怎么面對他們。
寶親王對她沒有福禮請安,絲毫不在意,見父親不言不語也不動,看也不曾再看她一眼,便轉身離去,侍候寶親王的小廝舉步跟上前去,他們越過老寶親王時,才將老寶親王驚動,他頓了下,不發一言舉步離去。
朱明珠怔怔的看著他們陌然遠去,心里說不出是何種感覺。
秋鳳陽倚在臨窗的大炕上,看著曉燕專心的在繡花,冷不防的開口道:“你方才見到大郡主了嗎?”
“大郡主?”曉燕適才在堂屋外候著,并未在堂屋里侍候。
“嗯。”秋鳳陽從炕桌上的攢盒里,拿了顆糖果子來吃。“她長得真好看,不過和我六嫂比起來,又差得遠了。”
曉燕輕笑出聲:“奴婢倒是覺得她們都是美人,都好看。”大郡主進堂屋時,她正站在抱廈里頭,她只覺大郡主一入屋,便暗香浮動明人,卻忍不住納悶,不是說寶親王妃生著重病,而大郡主在侍疾嗎?怎么有心情、閑暇弄得自己一身香?
她可是親眼看著小郡主在知道側妃受了重傷之后,泣不成聲,整天懨懨的,若不是六爺哄著,安梅她們幾個勸著,她才讓她們收拾裝扮得精神一點,小郡主還有孕在身呢到了榮城之后,幾乎就窩在側妃房里,那有心神打扮自己。
這一相比,曉燕就覺得寶親王妃的病,也許根本就不嚴重吧
也許,老親王妃也是這么想的。
“不一樣的。”秋鳳陽對曉燕搖搖頭。“那個大郡主,好看是好看,可是像冰柱一樣,冷的、鋒利的,看似晶瑩剔透,可刮人咯手。六嫂嘛像珍珠,溫潤圓滑,看著、摸著都不咯手,反倒想揣在懷里。”
曉燕笑而不語,她和秋鳳陽身份不同,秋鳳陽能說的,不代表她也能說。
秋鳳陽也不揪著她,只是想說說話罷了。
她沒說出來的是,朱明珠雖是笑著,但是那笑,不到眼睛里,那張笑臉下,是怨、是妒、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秋鳳陽武藝在秋家不是最拔尖的,但是她觀察人的功力不淺,多少因為觀察到一些別人沒注意的細微之處,而救了點子及自己一條小命。
要她說,朱明珠做表面功夫的能力實在太淺,任何一個人只要不睜眼瞎,都看出來她對老親王妃、側妃和六嫂的憤恨。秋鳳陽不是很清楚寶親王家的事,只是大略知道些,但也能看出朱明珠對她們的復雜情緒。
老親王妃和側妃都是精明人,如何看不出來,不過面上不顯,倒是六嫂,不是說她記不得小時的事,那怎么看到朱明珠時,身子一直微微發顫?
這又是怎么回事?
小小讓安梅侍候回房后,又派了安梅回留園一趟,安竹和安菊兩個忙著侍候她洗漱更衣,小小覺得好笑。“不過去祖母那兒請個安,又看著祖母料理一下家事,需要洗漱更衣嗎?”
安竹卻道:“不是說寶親王妃患了重病,大郡主在她那兒侍疾嗎?萬一大郡主身上帶了病氣過給您,那可怎么得好?您可別嫌咱們麻煩,您身子強壯,小少爺才能健健康康的不是?”
安菊點頭附和。“就是就是。”
得,照她們這說法,是不是她見朱明珠一次,就得換一次衣服呢?
不過小小倒是被她們說動了,畢竟她現在可不只是一個人,肚子里還有她和冀陽哥哥的孩子呢
換就換吧
坐在鏡奩前,小小安坐著讓安竹、安菊拆鬟卸簪,取了溫熱的帕子凈面,當秋冀陽回來時,小小已經換了一身,坐在臨窗的大炕上,靜靜的看著書。
秋冀陽沒讓人通傳,站在帷幔下看著小小,時近正中,外頭的日光正亮,這些天都沒下雪,寒風凜凜吹拂過廊下,偶爾喀啦喀啦的吹過窗欞,或在是院里呼拉扯著旋,小小俱都充耳未聞,她看似專心在看書,其實魂都不知跑到那兒去了吧?
秋冀陽失笑地走進屋里,坐到她身邊,小小仍是毫無所覺,他也不擾她,只探頭看了眼她在看的書,嗯,賬冊,是琳瑯寶閣的賬冊嗎?何時送來的,他轉頭打量了一下,貌似只有她手上這本,不像往常送過來,都是十幾二十冊。
小小正想著,明明她就沒見過朱明珠,為什么看到她的時候,自己的手會不由自主的顫抖呢?真奇怪啊怕她嗎?也不是,她一點也不怕,難道是被阿娘封起記憶的自己,對朱明珠很害怕?
鼻臆間傳來熟悉的氣味,她轉頭才赫然發現秋冀陽正仰躺在自己身邊。“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回來一會兒了”秋冀陽以一肘橫過眼前以遮擋著透過窗欞透進來的午間陽光聲音有些悶悶的,小小探過身子拉下他的手。
“回來也不讓人喊我一聲。”小小軟糯的聲音抱怨著,聽著卻更像在撒嬌。
“今兒去祖母那兒請安,見到誰了?”秋冀陽半撐起身子,小小怕他扯動傷口,忙著在他身后墊上迎枕、靠墊。
“你們不知道?見到了朱明珠。”小小似笑非笑的看著丈夫,他們一知道朱明珠進留園,就從后堂離去,所以朱明珠進堂屋里,他們早不見了人影。
秋冀陽當然知曉她的聽力好,他們在外間的動靜瞞不了她,笑著抓了她的手道:“祖父和岳父都知道她不是朱家的種,可是她偏又頂著朱家的姓,兩位老人家一時不知如何面對她,便避了開去。”
小小輕笑一聲,換了是她,她也不知怎么面對,事實上她對老親王妃和側妃兩的表現,非常的佩服啊
“方才在想什么?連我進屋來都不知道?”
秋冀陽動問,小小忙將自己見到朱明珠時所發生的異狀跟他說,秋冀陽沉吟片刻便道:“你看要不要找齊夫人她們問問,或是讓她們跟阿娘提一聲?”
“不會太小題大作嗎?”
秋冀陽溫柔的將她抱在懷里,“你的事對我們來說,都是大事,怎么會是小題大作?”小小聽得心軟軟的,臻首埋在他的胸前。
他想到了小小年幼時,雖然背后的傷好了,可是看到朱明珠時,卻難掩恐懼之情,雖然有他保護著,她還是會害怕,最讓他動容的是,小小會怕朱明珠,但面對著她搶人的要求,小小仍勇敢的拒絕了她。
小小不記得這件事,但對他而言,卻是最甜蜜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