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名陽內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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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錚出發奔赴邊關后。秦亦魂不守舍了幾日,才漸漸調整好心態。也不是她恢復的速度快,只不過周圍的情勢也容不得她再繼續混沌下去。因為她在家要忙著安慰桑布的情緒,桑布娘執意不肯留在京城,到底還是跟著兒子去了北襄郡,這讓一心想盡孝道的桑布十分失落。
而朝中除了各司其職的準備軍需,卻又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尉遲昑送信回來,說已經懷有身孕。這一消息,導致朝中的反戰聲潮再次高漲,尉遲晞也為此頭疼不已,撤兵他是決計不肯的,已經籌備了那么久,也讓他付出了許多不愿意卻又不得不付出的代價,但一想到那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妹妹,他心里也著實的不好受。
“秦亦你說,我到底應該怎么辦?”尉遲晞拎著酒壺往嘴里倒著酒,童年是他心底永遠的傷痛,但是尉遲昑卻是他為數不多的美好回憶之一,以至于連后來的文嬪事件都未能改變他的想法,雖然心有防備和疑惑。但卻無法不惦念。
“陛下若是不想公主無辜受累,眼前看只有兩個辦法,一是退兵……”她話還沒說完就馬上被打斷。
“退兵是不可能的!”尉遲晞心里雖然糾結,但是原則性的問題他還是不會讓步的。
“那就只有第二個辦法了,記得當初為了公主的大婚,臣翻閱了許多舊制,發現我朝早期有遠嫁公主回宮養胎生子的舊例,不如咱們派人去將公主接回宮中照顧,這樣既不影響開戰,又可以保護公主。”秦亦想來想去也只有這一條路走了。
尉遲晞聽到這個辦法,眼睛先是一亮,隨后又黯淡下去道:“昑兒會恨我的吧!”
秦亦之前已經被尉遲晞拉著喝了好幾杯酒,此時有些酒勁兒上來,看著尉遲晞略帶憂傷和茫然的眸子,抬手撫上他的眉心道:“記得以前還在宮中,每次看到你皺眉,我都想伸手給你揉開那個郁結,其實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平平安安,開開心心的,所以你想爭著皇位,我便陪著你、幫著你,但為什么你坐在這個位子上以后,卻依舊是沒有一分的快樂呢?傻孩子,別把這所有的一切都往自己肩膀上抗,你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給她爭取幸福,這就已經足夠了。這一切并不是你的責任。”
“你真的希望我快樂?”尉遲晞猛地抬起滿是血絲的眼睛看著秦亦。
“那是當然,我希望你能幸福、快樂。”秦亦答道。
“你可知道我什么時候是最快樂的?”尉遲晞盯著她的眼睛問。
“什么時候?”不知是今天的酒勁兒大,還是秦亦喝的太急,覺得人有些暈乎,揉揉額角問,“打敗齊國?國富民強?百姓安居樂業?”
“都不是!”尉遲晞連連搖頭,又說,“只有跟你在一起,才是我最快樂的時候,你若是希望我一直快樂幸福,那么,秦亦,別走好嗎,留下來陪我。”
他說著伸手抓過秦亦的手,握在自己兩手之間,盯著她的眼睛極其認真地說:“我想過好多次,發現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才能夠完全放松自己,不偽裝自己,難過就是難過,開心就是開心。這是我跟別人在一起從來都沒有的體會。”
他的語氣十分誠懇,眼神也十分真摯,但卻讓秦亦瞬間滿身冷汗,酒一下子全醒了,比喝了醒酒湯還要管用,匆忙抽回自己的手,支支吾吾地說:“陛下,臣……是臣僭越了……”
望著空空的手心,上面似乎還留有她的余溫和氣息,但卻無法長存,很快便消散在無形之中,尉遲晞心里忽然覺得空落落的,他苦澀地開口道:“秦亦,我一直都沒跟你說過,你可知道我最開始為什么想要爭這個皇位?”
爭皇位能為了什么?為了權傾天下?為了后宮三千?為了天下蒼生?秦亦不知道答案,便抬眼去看尉遲晞。
“說出來你莫要笑我,記得小時候,母妃的宮殿內養著一只雪白的大貓,我很喜歡它,經常把自己的吃的拿來給它,它也跟我很親,但是沒多久母妃懷了昑兒,有一日的半夜夢到被貓弄傷小產,于是父皇就下令補殺了宮里所有的貓,無論我怎么哀求,內官還是將那白貓勒死,看著它臨死前努力扭著脖子看我的模樣,我當時覺得自己沒用極了,連一只貓都沒有辦法保護。所以我那時候就想,如果我能登基那就好了,我就可以護住自己喜歡的,沒有人能從我身邊搶走。”
秦亦微微地嘆了口氣,人做什么決定,尤其是小時候的決定,往往都不會有很強的目的性,只不過是一個在心里萌芽的念頭,有人將其堅持了下來,有人卻將其拋諸腦后。其實就算是堅持下來,但是在堅持的過程中,人的心態和想法也早已經潛移默化地發生了變化。
但是尉遲晞此時說起這個,讓秦亦忍不住疑惑,他這難道是在對自己暗示什么不成?自己現在成了他不想放手的那只白貓?
她下意識地將身子與尉遲晞挪開了距離,趁著酒勁兒,垂眸道:“陛下總說,覺得我很在乎您,全心想保護您,其實說句僭越的話,在秦亦的心里,一直把陛下當做弟弟看待,尤其是先皇陛下……”
“行了,莫要說了!”尉遲晞開口阻止道。“你先下去吧,我想自己靜一靜。”
秦亦無奈只得起身朝門口走去,只聽后面又傳來尉遲晞帶著鼻音的聲音問:“若你不是父皇的孩子,那、那我是不是還有可能……”
“陛下。”秦亦腳下的步子一頓,閉上眼睛十分不忍地說,“無論什么時候,只要您需要秦亦,秦亦都會毫不猶豫地擋在您的前面保護您,因為在秦亦心里,您是親人,是要用命去保護的親人。”
她說罷不敢再多做停留。徑直地出大殿。隨后的幾日,她一直告假沒有上朝,但是朝中還有地方各道府的點點滴滴,還是會在每晚匯總到她的書案前。她最關注的就是西北的戰事,雖然還未正式開戰,但每天第一個先看李錚走到了哪里,成為她的必做功課,手指落在折子上輕撫他的名字,心里不住地默念,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來。
每天都要這樣盯著沒兩句半話的折子,一出神就是大半天,隨后才繼續翻閱其余的折子,將覺得有需要的部分整理出來,卷寫到其余的紙上,最后再寫成密扣折子著人送進宮內。
朝中已經有人開始試探性地將革新的條款折子上呈,在朝中引發不小的議論,支持和反對者都不在少數,還有許多持觀望態度的中立派,而尉遲晞對這些的態度,卻只是不置可否,而后留中不發。所以朝中支持與反對的兩派爭鋒日益激烈,尉遲晞卻依舊不急不忙,連找三閣官員商議都沒有,這似乎讓云沛鑫有些心里惴惴。
云相府近日來的客流量明顯增加,往來的大多是清流派系的官員,雙手空空眉頭緊鎖而去,若有所思神色興奮而走,隨著這樣的人越來越多,朝中關于如何革新、革新有哪些好處、革新該如何去做的折子鋪天蓋地,紛紛投到尉遲晞案前。
秦亦如果此時還看不出云沛鑫做的是什么打算,那可真是腦子壞掉了,雖然她明白云沛鑫真的是一心為百姓謀福的心理,當然其中肯定也不乏希望自己名垂青史的私心,但是總的來說,他還是一心為公,沒有什么貪念的。只不過很多時候,這種打著我是為你好的旗號我行我素的人。往往卻是對別人傷害最大的人。
今天的折子很少,所以她沒用多久就翻看到最后一本,最后一本很厚,字也很多,但是都是些瑣碎的小事,一般每十日呈上來一份。但是她每次都沒有任何怠慢,因為她心里清楚,很多時候暴風雨來臨之前,都是會發出某些細微的預兆,能夠找到這些預兆并且先下手為強,將隱患扼殺在萌芽階段,其實這才是最難卻也最重要的部分。
她的視線在一行行的文字間掃視,忽然看到一條奇怪的信息,幾日前在自家后門的巷口,發現一具死亡的男尸,致死的原因是被人用匕首捅入后心。他的衣著相貌上看不出是哪里的人,也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但是之所以會作為一條值得寫出來的情報,卻并不是因為這個無名男尸,而是因為下手殺他之人極其專業。秦亦的府邸周圍,雖然說不上守護嚴密,但也還是有幾個暗哨卡位的,數人配合殺人,卻在之前沒有驚動暗哨,并且在事后迅速逃脫,沒有留下任何線索,這才是讓下面的人最為擔心的,如果他們是與秦亦對立一方的人,那說不定就是已經有人開始動什么歪腦筋了。
秦亦之所以注意到這條消息,卻并不是因為什么自己的安全,她是被那無名男尸的相貌衣著的描述所吸引,因為她覺得這個人似乎是她所熟悉的,所以她叫人進來細細詢問,才發現因為事隔幾日,天氣轉熱尸體無法長時間保存,已經被焚化,只剩下身上的衣服和物件。秦亦又追問了幾句沒得什么要領,便揮手讓人退下,因為她此時的注意力被帖子上另外一條信息所吸引,上面寫的是,玉枳國國君似乎身體欠安,國內的幾名皇子已經開始奔走籌備,似乎就等著最后的王位角逐。
她看到這里,登時就坐不住了,起身吩咐管家備轎,直接去了蘇茗的府邸。
“喲,這可真是稀客,太陽難道打西邊兒出來了不成?秦大人竟然紆尊降貴,真是讓小人的屋內蓬蓽生輝啊!”蘇茗還是一副妖孽模樣,眼波蕩漾地湊了過來,然后咬著耳朵對秦亦說,“有什么話進去說,我這兒有人監視。”
秦亦心領神會,順勢就攬住蘇茗的腰,要說這個妖孽,身為男子竟然比秦亦還要瘦小上幾分,所以偎在秦亦身邊倒也不顯得難受。二人就這么半摟半抱地進了房間,直到蘇茗主動閃身脫出秦亦的懷里,這才揮退屋內的下人,坐下問:“我聽說人說你病了,連上朝都不去了?要不是有人監視著,也早就去看你了。”
秦亦見蘇茗放松下來,就知道屋內應該是安全了的,就也直說道:“你看我像是病人嗎?不過是最近心情不好,弄個托辭罷了。”她擺擺手又說,“別說我了,你怎么被人監視起來了?是璟朝的還是玉枳的?”
“自然是玉枳的,我又沒招惹是非,你們璟朝怎么會有探子來盯著我。”蘇茗苦笑道。
“可是因為你父王身體不好的緣故?”秦亦問。
蘇茗并未對她知道此事感到驚訝,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緒,只是淡淡地說:“自然就是這事兒,我是不是還應該慶幸,我的兄弟們還沒有把我完全拋諸腦后,隔著那么遠還派人過來盯著我,倒也真是瞧得起我。”
“呵呵,你可是比他們瞧著的,還要更厲害幾倍,不管他們現在如何防備你,他們日后都會為了自己沒有更加重視和防備你而感到后悔。”秦亦的話說的有些繞口,說完自己也撐不住笑道,“聽明白我說什么了不?我自己都有點兒繞暈了。”
蘇茗臉上也露出了幾分笑意,打趣道:“秦大人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連恭維都說得那么不顯山露水,讓人聽得心里舒坦。
“可別不識好人心,怎么能是恭維,明明就是真心話。”秦亦跟他扯了幾句,便想轉到今天自己的真實來意上頭,就冷不丁地問,“蘇茗,你跟我說心里話,你是不是喜歡阿布?”
蘇茗被她的直截了當弄得目瞪口呆,半晌后才反應過來,漲紅著臉又是搖頭又是擺手,著急忙慌地否認道:“秦大人,您千萬不要誤會,我蘇茗不是那種人,我是打心里把你當做朋友的,你們璟朝有句話說的好:朋友妻,不可戲。我怎么會做出那種事情來,絕對沒有!”
秦亦原本是想突然襲擊,看能不能把蘇茗的真心話詐出來,沒想到卻沒達到預期的效果,只好解釋道:“你不用這么緊張,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我知道你沒有做過什么不妥的事情,但是我想問的是你心里,是不是對阿布有些好感呢?”她問完又覺得還是不對,這樣無論怎么問,蘇茗也鐵定是不會承認的,忙又說,“你先別急著否認,我先跟你說件事情,其實阿布并不是我的妻子,而是我妹妹,我之所以一直讓她呆在我身邊,并且對外聲稱她是我的屋里人,其實是有緣故的。”
秦亦這番話馬上引起了蘇茗的關注,因為他知道桑布是桑卓的父母領養的,所以他就將秦亦的話自動理解為,桑布是她失散的親妹妹,心里忽然覺得豁然開朗,這么說來,原來自己還是有希望的。
秦亦此時還在說自己來的路上編出來的謊話,她可是絞盡腦汁地想了很久,才大致弄出個能夠自圓其說的瞎話,可惜蘇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喜悅之中,對她的話充耳不聞,也許對他來說,他們為什么會假裝自己是夫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并不是真正的夫妻,那對他來說就已經足夠幸運了。
蘇茗雖然心里對秦亦的來意有些揣度,但還是不敢過于自信,于是試探地問:“秦大人,你來跟我說這個,是什么意思呢?”
“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你喜歡我家阿布,那你還是有機會去努力爭取的!”秦亦笑瞇瞇地說,“我可以為你創造便利條件,不過最后能不能打動阿布的芳心,就只能看你自己的努力了。”
“真的?”蘇茗之前有些猜到,當然心里也一直期望會是這樣,只是聽到這番話從秦亦嘴里說出來,還是眼睛一亮,滿臉的驚喜和難以置信。
“你也別高興的太早,我也要把丑話說在前頭,你若是想娶我家阿布,就必須給她王妃的位子,我雖然不要求你獨寵她一人,但你若是對她不好,我也定然不會饒過你的。”秦亦說道,“你若是覺得不能接受這個條件,那我也不會勉強。”
“自然是要許她王妃的位子!”蘇茗斬釘截鐵地說,“我受夠了父王那么多嬪妃之間的算計、陷害,我早就在神的面前發誓,我蘇茗日后娶得心愛的女子,便一生一世只對她好,決計不會喜新厭舊、左擁右抱。”
雖然秦亦不是十分相信他現在的話,但是她心里也明白,對一個古代人,尤其是有可能成為一國之王的人,說什么一夫一妻絕對是天方夜譚,所以她也還是持觀望態度,笑笑說:“你也莫要高興的太早,阿布那小丫頭可不是好追的,我看你是定然要吃苦頭的了!”
“別的不敢說,但是我苦頭吃的還不夠多嗎?最不怕的就是吃苦頭了,再說能在桑布手下吃到苦頭,那也都是甜的。”蘇茗瞇起他的桃花眼,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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