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名陽內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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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的路程一直相安無事。過了河南道進入寧遙郡,寧王早早就派人候在必經之路上,迎著車駕朝寧遙府而去。
兩國邊境有前朝修的一座邊卡,自封江下游與玉枳河交匯處始,呈弧線狀修到岷山山脈的北端。寧遙地處邊卡不遠的后方,與齊國的文豐、封宏兩座城郭隔著邊卡對峙,每次都是兩國戰爭首當其沖的補給站。
桑布和蘇茗都對草原的廣袤和風光贊嘆不已、目不暇接的時候,秦亦觀察的卻是地形、城郭村落以及人們的生活。
雖然有著長長的邊關,但寧遙郡的過半面積都是草原,百姓們的生活習慣大都呈現出兩民族的融合態勢,而寧遙的牛馬買賣也是十分繁盛,價錢卻只有京城的五成。
她剛打聽過一戶馬匹的價格,一轉頭看見桑布邊走邊買了許多肉干、羊奶酪。此時正吃得眉開眼笑,鼻子尖兒沾著奶酪,被肉干辣的嘶嘶嗬嗬直伸舌頭,卻還是不肯放手,而蘇茗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的花貓臉。
秦亦好笑地掏出帕子,上前給她擦干凈鼻頭,寵溺地笑道:“你也不怕被人笑話。”
桑布骨碌碌地轉轉眼珠:“誰敢笑我。”一抬眼正好看到蘇茗臉上笑意未褪,卻眼中神色復雜的模樣,她吐吐舌頭。扯著秦亦的衣袖湊近低聲道,“你看他那神色,哪里是在笑我,根本是看到賣馬匹的,想著以后給他的人馬配了戰馬,殺回國去呢!”
“噗!”秦亦被她逗得笑彎了腰,“丫頭,不懂就別裝懂,說出去被人笑話。玉枳一年絕大多數時間是冰天雪地,這種普通的馬匹根本無法經受那種嚴寒,買了馬匹一年只能用兩個月,其余的時間還要給它們保暖、喂食,你看蘇茗像是傻子嗎?”。
桑布嘟著嘴:“他是不是傻子,我是傻子。”
“恩,你是最可愛的小傻瓜。”秦亦莫名的情緒不錯,不知是草原的風光還是桑布的孩子氣讓她心情大好,也許二者兼而有之。
公主被安置在寧王府內宅,而齊淵銘等人則被安排在驛館,秦亦、李錚等官員被安置在寧王的一處外宅。用過午膳小憩一會兒,秦亦找下人要了匹馬,一路朝邊關疾馳而去,不料卻在半路遇到李錚。二人并駕而馳、對視一笑,沒想到竟是想到了一處。
邊關遠遠看去有二層樓高,似乎十分雄偉,但其實走近再瞧,處處破敗不堪,墻角磚縫都頑強地冒出不知名的植物。關上也沒有秦亦想象中的五步一哨。十步一崗,只有稀稀拉拉幾個抱著長刀的軍士,或站或坐、還有的在角落打盹。
關門也并不關閉,而是半敞開的,不時有人通過,也無人盤查。見李錚和秦亦駕馬而來,看上去不像普通百姓,一旁走出來個伍長模樣的軍士指著他們道:“下馬來下馬來,出關要接受檢查。”
秦亦抬手一指隨意出入的人問:“他們都不用接受檢查,為何我們就要?”
“少廢話,這光是本老爺守,你們就要守本老爺的規矩,我讓你們下馬檢查,你們就怪怪的下來檢查。”那軍士語氣愈發不耐。
“不過是看我們衣著不似常人,想要訛點兒銀子去吧?不少字”李錚倒是沉得住氣,隨手扯下衣襟上的印信,抬手扔給那人道:“想要東西便給你,好好兒看清楚?”
那軍士抬手接住印信,忙雙手捧著舉過頭頂,人也隨之跪下叩頭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大人海涵。”說罷才起身。恭敬地托起印信交還給李錚。
這個時節的天氣,在名陽的午后已經能感到燥熱,但此地卻絲毫沒有。見二人下馬準備上關墻,那軍士還不住嘴兒地叮囑:“二位大人誒,您可千萬小心,這墻年久失修,弄不好就塌一塊兒,千萬可別摔著。”
秦亦看著這座兩層樓高、上面雙道跑馬,掩體、烽火臺、瞭望臺俱全的邊關,當年也定然是耗費了許多民力所為,如今卻已經如此衰敗,讓人忍不住地有所唏噓。
李錚全然沒有這般細膩的想法,他正在考慮是讓秦亦走自己前面還是后面,走自己后面的話,自己先踩好穩妥的落腳位置,再讓她走這樣安全,而且還可以拉她一把,又覺得這樣萬一坍塌跌落,她豈不是要被砸在底下,不妥。那讓她走前面,自己在后面照應,她站立不穩自己可以扶上一把,如果要塌陷,自己還能給她托著接著。
他這邊自認為想得穩妥,一扭頭卻發現秦亦早就沿著石階走到了半腰,回頭瞅著他奇怪地問:“你還不上來,傻愣著干嘛?”
“啊……沒什么!”李錚幾個箭步上前,追上秦亦的腳步。
當站在這個高度眺望遠方的時候,秦亦第一次切身地理解到。什么叫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那一刻二人都沒有說話,全為眼前的壯觀和廣袤在心內感慨不已,秦亦忍不住低聲道:“好美!”
無聲地并肩而立了許久,秦亦忽然問:“李錚,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
“恩,你說。”李錚毫無戒心地隨口應著。
“你當初說過我像一個人,到底是誰,我想聽實話。”
李錚被她問的一愣,撓撓頭顛三倒四地說:“其實也不是很像,剛開始不了解覺得有些像,但是熟悉了就覺得不像了。”
“我想知道那個人是誰?”秦亦不肯松口。
“是一個已經故去的人,早就不在人世了。”李錚似乎還是不想開口。
“能告訴我嗎?”。秦亦此番出奇的固執,若是放在平常,她定然不會死活去追問別人不想說的秘密,通常都是在別人剛一開口搪塞便自己先轉移話題。
李錚嘆了口氣道:“那是一個奇怪的女子。”他清理出一小塊地方,脫下外衣反鋪上去,扯著秦亦坐下,“此事說來話長,那時候我還很小,我只知道爹帶兵回朝,帶回家一個年輕的女子。十分的漂亮,那種用言語形容不出來的漂亮,眉眼間有一種跟別人不同的感覺。她對誰都是冷冰冰的,只有對小孩子才偶爾露出笑容,她笑起來眉眼彎彎,跟你很像。當時我雖然年幼,但是我爹也不止一房妻妾,我能看出來爹對她與對旁人不同,給她單獨的院子,新買的下人,連飯菜都竟比我娘的還要精致。娘經常偷偷抹眼淚。我便也開始討厭那個女人,每次看到她對我笑,我都轉身跑開,她就也越來越冰冷沉默。”
秦亦在心里思忖,難道這人會是這身子主人的母親不成,啊……那自己跟李錚豈不是有可能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別胡思亂想,若是那樣我又怎么會想娶你。”李錚似乎知道秦亦在想什么,漲紅著臉道。
“那你繼續講啊!”秦亦催促道。
“后來我才知道,那女子是當今圣上的女人,但又不全是。她原本是齊國人,被一個族長搶占為妾,在齊國與我朝的戰爭中被俘虜,卻被御駕親征的圣上一眼看中,帶回朝中,在我家住了半年,以我父親的表妹身份被召入宮中為妃,卻也沒聽說生下一男半女,后來我朝三年洪澇干旱交替,民不聊生,齊國大兵壓境,卻只為要那個女人。當時太后還尚且在世,說那女子是禍國殃民的妖孽,逼著圣上將其交出,不然便絕食自盡。”
看來不管是什么時空,什么朝代,傾國傾城的美女,都逃不開紅顏禍水的罵名,秦亦在心里暗暗感慨,又問:“那圣上就把她交出去了?”
“當然,我朝講究仁孝,圣上豈會為了一名女子而置太后于不顧。”李錚理所應當地說。
秦亦一陣心涼,是啊,不過是一名女子,對于古代的男人來說,也許不過是一塊玉佩、一件古董的地位,能夠隨意的買進或者賣出。李錚的體貼和憨厚,讓自己差點兒忘了。二人之間隔著的是幾千年的文化差異。她心下苦澀地想,自己一個連孩子都不能給他的女人,若是真的嫁入李家,為他洗手作羹湯,那么等待自己的又會是什么樣的下場呢?
李錚見她垂頭不語,伸手握住她的右手問:“如果你的至親,站在你面前逼你離開我,不然就死在你的面前,你會怎么選擇。”
“我……”秦亦被他猛然間變得犀利的話語一擊即中,思緒在心內腦中滾了好幾個轉,最后沮喪地發現,自己實在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若是外婆還活著,以死相逼自己離開李錚,那自己也唯有從命。她知道李錚并不想要自己的回答,而是通過這種方式來回應自己剛才的失落,讓自己看清楚,原來這樣的抉擇并不僅僅是因為男權主義的至上,更多的卻是骨血之情的無奈。
她用力回握李錚的手,撇開剛才的話題不談,又問:“那名女子最后如何了?”
“她在璟朝去齊國的路上失蹤了,有人說她跳崖、有人說她投井,也有人說她是被什么高人劫走,傳得紛紛揚揚,卻也無人確切地知道她的下落。”李錚見她心里理解和釋然,便繼續說下去,“圣上似乎派了許多人出去尋她,卻始終沒有任何音訊。”
“按你這么說那人是個絕色美人,怎么會跟我長得像。”秦亦撇撇嘴,說心里不酸,似乎有些騙人,但若說真的介意,卻又想不出有什么可介意的地方
“你們二人的眼睛很像,笑的時候、思考的時候、發呆的時候,那眉眼像極了。”李錚抬起另外一只手輕撫秦亦額頭上的碎發,指腹在她眉上劃過,帶著些許的酥麻感。秦亦故意問:“那你是喜歡她還是喜歡我,還是因為喜歡她所以才喜歡我,還是說因為喜歡我,所以想起了她?”說罷干脆整個人縮進他的懷里,盯著他的臉龐壞笑。
一連串的喜歡把李錚繞迷糊了,掰扯了半天才發現,無論自己怎么回答,似乎都要說自己喜歡她,而此時已經美人在懷,更是漲紅著臉繃緊了身子,手腳不敢亂動。
看著李錚憨厚的模樣,秦亦突然心下一痛道:“李錚,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跟你說。”
“什么?”李錚聽她的語氣突然鄭重起來,緊張地問。
秦亦狠心咬牙道:“李錚,我因為扮作男裝,吃過一種藥,這輩子都不能有孩子,你若是后悔,現在還來得及。”
李錚聞言果然身軀一震,秦亦不敢抬頭去看他的表情,只從他懷中坐起,垂頭不語。不料他竟主動將自己摟入懷中,摟得那么緊,就像當初在宮中受傷的那次一樣,緊的她有些透不過起來。只覺得他的下頜抵在自己的頭頂,渾厚的聲音伴隨著震動傳入耳中:“你若是不喜歡孩子,那我們便不要孩子,你若是喜歡孩子,我們便收許多無家可歸的孩子,當做自己的養。”
秦亦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她在心里設想過無數次,如何開口對李錚說出這件事,也偷偷揣摩過李錚會有什么樣的反應,但卻從來都沒有想過會是這般,讓她忍不住哭了出來。
“別哭了,我還以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傻丫頭,早說出來不就好了,非要埋在心里自己折磨自己,以后有事就都跟我說,別再自己胡思亂想。”李錚輕拍她的后背安慰道。
“那你們家里會不會……”雖然秦亦最在乎的是心上人的想法,但又覺得身處古代的社會,家人的意見也是十分重要的,就像剛才所說,若是李錚的母親執意反對、以死相逼……
“你看,剛說過你,你馬上又胡思亂想。”李錚一拍她的腦袋道,“你以前還口口聲聲地教我讀《陰書》、學權謀,現在自己反倒變傻了不成,什么叫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什么叫貍貓換太子,這些詞不用我教你,你也應該知道吧?不少字”
秦亦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李錚這只悶頭鵝,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機靈和不守規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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