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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媽媽還要回家照管小兒子,并料理家務,因此坐了半日,便要先回去了。春瑛依依不舍地送她出了院門,她還再三囑咐道:“先前我說的那些話,你都要給我記牢了,在二叔家里住,要勤快些,多干活,萬事聽你二叔的,別想著家里,也別自個兒跑回家,若是遇上熟人,就盡量躲遠些,實在躲不過,就說你還有養傷,不該說的一個字也別說……”
她每說一句,春瑛便應一聲,又低頭攙住母親的手臂,小聲道:“我會小心的,我會聽話,娘你在家也要多多保重,叫爹和姐姐不要擔心……”
與當日那衣著華貴、長相俊俏、文質彬彬的富家公子相比,眼下只穿著一身舊布衣,又黑又瘦的胡飛,簡直判若兩人,當天春瑛若不是先認出了墨涵,也未必會認出他來。
胡飛有些拘緊地笑笑:“早上.街坊鄰居們知道我要搬走,都來送我,油坊的江叔還一直拉著我說話。若不是路叔來接,我只怕還拖不了身呢。”
他們去的是胡同末端的一處.宅院,離路二叔家大約有三四十米。這里比外面那幾個院子都要大些,原主是個富商,連陳舊的大門也猶存幾分氣派。
這小院地方不大,只有福寧街尾那個院子的一半.不到,只有一間屋子,倒是屋子對面搭了一排窩棚。胡飛猜到這可能是給車夫或馬夫住的地方,但地面極干凈,屋里的床鋪桌椅一應俱全,甚至在屋子正中還擺放了一個供桌,供著一樽白瓷觀音像,前頭還擺著香爐燭臺等物。胡飛心有所悟,看了路二叔一眼。
胡飛忙向魏公.作了個揖:“這如何使得?我雖做不了什么,但平日的雜事……還是能料理的。”魏公笑著擺擺手:“無妨無妨,我們老兩口無兒無女,平日也閑得慌,找些事做,省得兩口子對坐著發呆。小哥能來真是太好了,晚上巡夜時,小老兒有個伴,也能熱鬧些。”
胡飛略一沉吟,便不再說什么了,只是將心頭的疑惑壓了下去,想著魏公魏婆這般熱心,自己平時多替他們做些重活就是。
這里的一應用具,表面上與尋常百姓所用的并沒什么區別,但真拿在手里,就能發現其中用心之處。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安,從頭到尾,他都沒告訴路二叔自己的身份,對方這樣安排,應該是知道了吧?既然知道了,又何必這樣客氣?他早就不是過去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商少爺了。兄長那個不孝的罪名壓下來,他便從皇商之家的高門,瞬間跌落到泥地里。
春瑛爽快地應下了,四周打量一圈,笑道:“這里好,胡公子,這里可比你之前住的屋子強多了,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呢!”
阿飛哥?春瑛表情有些扭曲,擠出一個笑臉道:“那我叫你小飛哥就好。”她倒不大顧忌對方原本的身份。
路二叔不在意地擺擺手:“這有什么?你家的事我也聽說了,誰是誰非,大家伙心知肚明,外頭也有人議論呢。昨兒時間晚了,天又黑,我咋看之下沒認出來,但回到家后,春兒都跟我提過了。我既敢收留你,就沒把那位胡大少爺放在心上,你只管安心住下就是。”
胡飛顯得有些意外,很是感動:“路叔,您……”
路二叔從懷里掏出幾張紙:“這上頭有幾個人,就住在附近,都是近來要買賣房屋或貨物的,原是要找我和春兒她爹做中人,只是我兄長出遠門了,我又要忙府里的差使,抽不出空來。我聽春兒說你也會做這種事,索性便交給你吧,都是熟人,你一邊壓壓價,另一邊多說幾兩銀子,也沒什么要緊,只要把握好分寸就行。”
他心中更不安了,路二叔似乎什么都替自己想好了,干凈的處所、供奉母親靈位的物品、照顧他飲食起居的人、日后謀生的辦法……實在太過周到了,周到得令他擔心,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到這樣的周到照顧?路二叔……是否有別的目的?
她找了個空,將路二叔拉到一邊,小聲問:“二叔,你在打什么主意呢?為什么把這些生意都給了小飛哥?”
春瑛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但又不好駁了二叔的臉,只得將疑惑咽下去了。
路二叔笑了笑,略一沉吟,才道:“也罷,再瞞下去也不是個事兒,橫豎不會害你。”他決定先用一件小事試探試探,便拉著胡飛坐下,倒了杯茶:“你興許聽說過,咱們慶國侯府,有一位大少爺,侯爺是極疼愛的,卻不大得勢?”見胡飛點頭,又接著道,“我跟在這位大少爺身邊已有好幾年了,他不得看重,我也沒什么好日子過。原本想著,早些分家出去便也罷了,只是侯爺遲遲不肯點頭,大少爺又新近添了個哥兒,老太太卻一直淡淡的,為人父母的,總要為兒女著想。”
路二叔笑了:“不是什么大事。前些日子,侯爺見大少爺行事越發穩重了,便想讓他歷練歷練,太太安排了一樁差事下來,卻是要給咱們府的大姑奶奶——靖王妃娘娘辦事。”他湊近了些:“宮里的貴太妃眼看就要過生日了,靖王夫婦有心要好好孝敬她,因太妃娘娘生平最愛刺繡,尤好一個叫什么武陵刺史的女子所繡的書畫,據說那女子曾繡過一幅《春暉圖》,靖王妃想要拿它做生辰禮。為此我們大少奶奶派了好幾撥人回娘家打聽,只打聽到這繡圖在十幾年前曾在胡家老太太的壽宴上出現過,但后來又沒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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