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尤煬在莊子里呆到幾乎快天黑的時候才回去,這期間已經從隨喜口里了解到關于顧衡那小子的一切,包括顧老侯爺如今揚言要袒護隨喜的事情,想到過兩天他離開西里城還有這么一個人在保護著隨喜,他對顧衡的反感減少了幾分。
隨喜在李尤煬離開之后,便到耳房去檢查了一下夏蘭的傷勢,喝了藥的夏蘭還在沉睡中,她看了一眼就回屋里了。
折騰了一天,此時她才覺得全身疲倦乏力,歪在床榻上看著在收拾東西的平靈,目光有些飄遠,不知在想什么。
“平靈,去把江家的叫過來,我有話問她。”過了一會兒,她才輕聲開口,眉眼間有掩不住的倦意。
“姑娘,您不休息一下嗎?”平靈走了過來,拿起團扇給她扇風。
實在是很累啊今天她是用盡了力氣,可是她的心無法輕松下來,“去吧。”
平靈不再多說,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沒多久,就領著江家的過來了。
江家的如今對隨喜更加畢恭畢敬,別說如今大姑娘不同以往的柔弱好欺,就是她背后有顧三少爺和李二少爺撐腰,都能在西里城橫著走了,再說還有以前的舊情,她也得將大姑娘當主子。
她原來是前夫人提拔上來的管事娘子,現在的夫人當家作主之后,她就被分配到這里了,雖然心中也覺得委屈但莊子里的生活也安安穩穩,不必每天過得提心吊膽,可當她看到大姑娘從馬車上下來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這種沉靜的生活大概就要被打破了。
“……你是說,自從我阿娘離開之后,原來家里所有的人都換了嗎?那么,那些人呢?”隨喜挺直了腰板,強打精神問著江家的。
江家的低聲道,“劉媽媽給夫人打發回去了,崔媽媽跟奴婢一樣,如今都在莊子里當差。”
劉媽媽是阿娘以前的奶娘,崔媽媽是關家以前的廚娘。
隨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鄭淑君還真做得真徹底,凡是阿娘用過的人,她一個都不用,是怕這些人不好控制吧。
“那個郭姨娘……在這里過得怎么樣?”隨喜低頭看著自己修得整整齊齊的指甲,問起另一個讓她恨之入骨的女人。
江家的抬眼看了大姑娘一眼,“按照先前老夫人交代的,過得也算不錯。”
老夫人之前交代的……那不就是逼著郭靜君天天抄經念佛,過著跟尼姑沒什么兩樣的生活嗎?所謂的靜養,也只是要懲罰她而已。
“鄭淑君不知道郭姨娘在這里么?”隨喜問道。
“不曾聽夫人問起。”心里縱然不喜歡鄭淑君,但畢竟是關家的下人,不能像大姑娘一樣,表面的尊敬還是必須有的。
隨喜眉眼間一片明朗的笑,“郭姨娘的娘家人也沒來關心過她?”
江家的一怔,“自從郭姨娘被罰到莊子里靜養的時候,郭家那邊就沒來人了。”
這就太出乎意料了,就算郭靜君讓郭家的顏面盡失了,也還是郭家的人,怎么這些年就不聞不問了?有些不太對勁。
“那……大爺有來過這里嗎?”隨喜又問道。
“不曾。”江家的回答。
隨喜露出個滿意的笑容,輕聲吩咐,“從明天開始,郭姨娘那邊的膳食就比照我這邊的,我吃什么,她就吃什么。”
江家的驚愕地看著隨喜,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沒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平靈,打水給我沖洗。”隨喜沒再看江家的和平靈一樣不敢置信的神情,從容地繼續道。
“是,姑娘。”江家的臉上很快恢復淡定,深深看了隨喜一眼,退了下去。
平靈壓下心頭的疑惑,服侍隨喜沐浴。
被溫水包圍全身的隨喜舒服地喟嘆一聲,眉眼間的倦色稍減,她睜開微蒙的雙眸,看著欲言又止的平靈,笑了笑,“有話想說嗎?”
平靈手里拿著干綾巾,正準備給隨喜絞干那海藻一樣的濕發,猶疑的目光對上隨喜洞悉一切的眼睛,低下頭,輕聲地問,“姑娘……不恨郭姨娘了嗎?”
隨喜發出一聲冷笑,“何以見得?”
“那為何對她那么好?”平靈疑惑地問。
“自然是有我的道理,以后你會明白的。”隨喜站了起來,已經開始發育的少女在昏黃的燈光下,散發著白皙潤亮的光澤。
平靈急忙張開綾巾包住她的身體,“奴婢明白了。”
第二天,隨喜很早就起身梳洗,今天才要正式上課了,想到要去面對岑素各種挑剔的目光,她心里有些無奈。
夏蘭有傷在身不能跟著她出門,便由平靈跟著她一塊兒去書院。
今日她穿了一套撒花純面百褶裙,梳了個雙髻,插著一對點翠纏銀梅花簪,清雅不失俏麗,去女子學堂是為了研習禮儀和琴棋書畫,但說白了,也就是和其他各家名門千金互相攀比,女子之間的高低之分,看的就是將來能嫁給什么樣的夫家了,所以隨喜對上課的興趣其實并不大。
磨磨蹭蹭到差不多的時候,才終于出門。
到了云淙書院,她有些為難地站在路口。
平靈在她身邊低聲地問,“姑娘,怎么了?”
隨喜嘆了一聲,“不知道該怎么走了。”端木盼顏雖然帶她在書院走了一圈,但這里實在太大了,她想不起來女子學堂的路該怎么去。
平靈愕然,“那該怎么辦?”
“走吧,說不定走著走著就找到路了。”日頭就要上來了,再站下去,說不定都下課了。
沿著兩邊都種著大樹的甬道慢慢走著,終于在長廊上遇到個姑姑,隨喜上前去問路,那姑姑只是淡淡地撇了隨喜一眼,指向前面不遠處的院子。
那就是女學生上課的地方了。
地方很大,進門就見到一個寬廣的大廳,里面擺著數十張書案,旁邊有兩排廂房,其中有兩間的門打開著,各有數個衣著鮮麗的小姑娘在里面說話。
大概是學生休息的地方吧。
每個人都能帶一個丫環到書院服侍著,上課的時候,丫環就在這兩邊的廂房等候著。
沒有一個認識的人啊。
“喲,這不是隨喜表妹嗎?”突然就有道尖刻的聲音在廂房里傳了出來,接著走出一位穿著翡翠撒花洋縐裙的年輕姑娘,肌膚偏黑,身材很圓潤。
隨喜只覺得對方很眼熟,略一沉吟,忍不住笑了起來,“杏兒表姐……”
這位長得身材稍胖,臉型圓潤如饅頭的姑娘正是前些年和隨喜有小過節的陳杏兒,陳家在兩年前已經搬到西里城了。
陳杏兒并兩個同樣體型較寬的姑娘一起走到隨喜面前,幾乎要被臉上的肉壓得剩下一條線的眼睛在看到隨喜比以前更加精致好看的臉蛋時,閃過一絲嫉妒。
“你怎么會在這里?”陳杏兒以一種居高臨下的高傲態度問著隨喜。
“自然是來上課。”隨喜笑著回道。
“岑先生不是不愿意收下你嗎?”陳杏兒的聲音拔高了一些,足以讓周圍的人都聽見了。
“確實,我依舊算是端木先生的學生。”隨喜淡淡地點頭,并不太喜歡成為別人矚目的焦點。
陳杏兒被噎了一下,夾了隨喜一眼,伸手拉過她走到一旁,“你不知道你們家那個二姑娘也在這里上課么?我告訴你,她可不好對付。”
“謝謝表姐的關心。”她早有心理準備會在這里跟關珍喜碰上。
“我不是在關心你,你們姐妹倆我一個都不喜歡。”陳杏兒撇嘴道。
“是么,太好了,在這一點上我們達成共識,我也不是很喜歡表姐你。”對陳杏兒的反感來自上輩子,但經歷了這么多,她突然覺得這位表姐的所為也不失為一種趣致的表現。
陳杏兒被噎得想狠狠瞪隨喜一眼,但還是忍住了,故作輕松地問,“聽說你認識顧三少爺和李二少爺?”
她身后兩個姑娘都睜大眼有些期待地看著隨喜。
隨喜看了她們一眼,從容淡定地笑道,“這西里城誰人不認識他們?”
陳杏兒跺腳,酸溜溜地道,“我問的不是這個,昨天你家的事情可是傳遍了。”
“那又怎樣呢?”隨喜笑著問。
“關隨喜”未等陳杏兒回答,在她們身后就傳來一道憤怒的聲音。
隨喜回頭看了過去,就見到關珍喜氣呼呼地走了過來,眼中帶著忿恨,“你怎么會在這里?”
“自然是來上課。”隨喜臉上的笑容隱去,淡漠地瞟了她一眼。
“你……”關珍喜似乎有話想問隨喜,可是看到周圍那么多人,有恨恨地閉上嘴。
“岑先生來了,大家都回去坐好吧。”和關珍喜一起走來的,穿著漩渦紋紗繡裙的姑娘環了周圍一眼,低聲地開口,有一種不怒而威的倨傲。
隨喜抬眼看了過去,是個長相勉強稱得上清秀的姑娘,雖然長得不是明麗動人,但有些人就是這樣的,不是特別地美麗,不那么吸引別人的目光,但只要她站在那里,就能成為一道風景,而她,恰好是這樣的人。
像一株孤高清傲的深谷幽蘭,周身散發著一股冰冷的氣質,視線在隨喜臉上飄過的時候,有莫名的敵意。
求粉紅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