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喜慢慢地走回花廳,在門邊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略帶猶疑地看著那個側面對著她的少年。
午后的陽光從菱格照射進來,細微的塵埃在空氣中跳躍著,有一縷陽光直直落在他腳邊,筆挺的坐姿……如冰雕般深刻俊美的側臉……剛剛在關家的那種狂妄張揚的鋒芒好像被收斂起來藏在刀鞘之中,有種穩重如山的沉斂。
想到他剛剛對自己的維護,心尖好像被一只大手輕輕捏了一下。
顧衡好像察覺到什么,突然就轉頭看了過來,就見到她怔愣地盯著他,小臉紅彤彤的,心中略有意會,他彎唇笑了起來,眼底有一抹溫柔流淌著,“怎么了?不進來嗎?”
隨喜羞赧地別過臉,走了進來,“讓你久等了。”
“沒關系。”顧衡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突然就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覺得有些窘迫,花廳里只有他們二人,江家的去給他們準備膳食,平靈在照顧夏蘭,他的小廝在外面候著……
“夏蘭的傷怎么樣了?”他給她倒了一杯茶,聲音低而柔緩地問著。
“沒有大礙,休養一些時日就好。”畢竟夏蘭是顧家給的丫環,如今卻為了她而受了傷,她心里還是有些愧疚。
“當初應該再給你兩個護衛的,今日我要是沒經過的話,豈不是……”想到她可能會有什么危險,顧衡臉上的笑容沉了下來。
隨喜失笑,不在意地道,“頂多就是兩敗俱傷,老夫人不會真的眼睜睜看著鄭城主打死我的。”
“如果連關老夫人的阻止也沒用呢?你今日太沖動了。”顧衡想到她孤身一人就跟那么多人作對,心里就一陣的后怕。
“難道任由他們羞辱嗎?”隨喜也有些不悅了。
“就不能再忍忍嗎?”顧衡放柔了聲音,無奈地問。
“要忍到什么時候?我阿娘就是以為委屈就能求全才落得如今的地步,我再也不要受他們的委屈,再也不要為他們退一步,憑什么受委屈的就是我們,他們就能高高興興地過日子。”聲音有些含嗔的抱怨,聽在顧衡耳里,有幾分撒嬌的味道。
他含笑看著她,“沒說讓你受委屈,只是讓忍著氣,不要一個人孤軍奮戰,不是還有我……們嗎?祖父不會看著你受委屈的。”
說完,他黝黑俊美的臉龐浮起一絲可疑的紅暈。
隨喜卻沒聽出什么來,低聲道,“總不能一直依靠別人,我也想讓他們知道,我不是以前那個軟弱的瞎子了。”
“瞎子?”顧衡一怔,莫名地看著她。
“八歲之前……我的眼睛是看不見的。”八歲之后,她的眼睛睜開了,才知道原來自己早已經經歷了一世,才下了決心要改變命運。
顧衡心尖一縮,冷冽的眸光漸漸放柔,腦海里出現了一個嬌弱的小女孩因為看不見而活得戰戰兢兢的樣子,再想到今日她獨自一人面對所有人的刁難,心里有些酸軟的刺疼。
“那是怎么看得見的?”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是從所未有的柔緩,小心翼翼地,生怕嚇到她一樣。
隨喜笑了起來,“突然就看見了呀,那時候阿娘天天在我身邊……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好。”
顧衡眸光熠熠地望著她,眼波如瀲滟的湖面般閃爍著溫柔的光輝,欲言又止,最后看了外頭一眼,聲音低了下來,“有沒想過……讓你母親離開那個莊子?”
隨喜臉色微微一變,輕咬著下唇,差點忘記了,顧衡是知道阿娘的存在的,他知道阿娘沒有真的死了……
她也想讓阿娘光明正大地離開那個莊子,毫無畏懼地出現在關家人面前,可是時候還未到啊。
“如果你需要幫忙的話,可以跟我說。”顧衡看著她的臉色,低聲地開口。
請顧衡幫忙……隨喜突然眼睛一亮,他到底是顧家的三少爺,又有老侯爺疼愛著,官府應該會給他面子才是,“你能不能幫我,明天如果老夫人真的去居士林接回牌位,那就肯定要到官府登基戶籍,我阿娘……就能夠重新換個身份出現了,再也不怕關家了。”
顧衡沉思了一會兒,柔聲道,“交給我吧,不要擔心。”
好像真的有安心下來的感覺,隨喜眸光明亮,神情有些歡快地點了點頭。
江家的領著兩個小丫環走了進來,手里端著飯菜,“姑娘,只是些粗茶淡飯,委屈您一下。”
隨喜理解地點了點頭,對顧衡道,“你還沒吃午膳呢,不如將就一下?”
顧衡眉眼間的神色是歡愉的,“你還真當我是嬌生慣養的不成,有什么不能吃的。”
“是,三少爺,您不是嬌生慣養的。”隨喜笑著接他的話。
江家的眼中疑慮地在他們兩人之間來回觀察,卻是低眉順耳不敢多問,這位顧三少爺就是伯承府的三少爺吧,聽說顧老侯爺都護著大姑娘的,想來這是真的了。
她又看了那面色溫和的顧衡一眼,顧三少爺對大姑娘似乎很上心呢,然后又看到大姑娘竟然沒避忌地跟他同桌吃飯,心里更加確認下來,以后千萬要侍候好這位姑娘,說不定就攀上一棵大樹了。
其實哪是隨喜沒避忌,只是在山上這些年,她早已經習慣了和師兄師父一塊兒吃飯,自然沒往男女大防那方面去想。
兩人安安靜靜地吃完飯,外面的陽光已經西斜了。
顧衡才知已經在這里留了太久,起身便要告辭,隨喜親自將他送到門外。
“明天去了書院,要是有什么事兒,就讓人來找我,別再一個人了,知道不?”臨要上馬車前,顧衡轉過身盯著隨喜道。
隨喜抿嘴一笑,“知道了。”
突然,不遠處就傳來一陣嗒嗒的馬步聲,道路翻滾出陣陣灰塵。
顧衡皺眉看了過去,隨著騎馬的人影越來越近,便見到策馬而來的是一個年輕男子,穿著湖綢直綴,面容俊雅,身姿挺拔,視線緊緊地盯著……她?
他轉頭望向隨喜,就聽到她驚喜地叫了一聲,“尤大哥?”
李尤煬急急地勒住馬匹,動作利落瀟灑地翻身下馬,大步走到隨喜面前,琥珀色的眸瞳藏不住的擔心,“你沒事吧?我剛從你家那邊過來,聽說了你今日和他們撕破臉了,有沒有受傷?他們欺負你了?”
隨喜笑盈盈地聽著他急聲問話,“你看我像有事嗎?我沒事,你不用擔心,你忘記了,你教過我擒拿手的,我很厲害的。”
“傻孩子”李尤煬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溫暖明朗的笑容,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就算會擒拿手也不能這么沖動地和那么多人作對,不是有尤大哥在嗎?以后有什么事兒,讓尤大哥來替你出氣好不好?”
顧衡目光一冷,眼底深處有抹冷冽的光芒閃過,瞪著隨喜頭上那只大手,心里突然被什么給堵住了,很想砍了它……
他想也不想地將那不為所動,似乎早已經習慣這種親昵動作的丫頭給扯了過來,撇了李尤煬一眼,“男女授受不親”
李尤煬一愣,挑眉收回自己的手,冷眼看著這個說男女授受不親,卻將隨喜環在懷里的少年,“這么說,你不是男的?”
顧衡收緊懷里的人兒,眸色如冰地看著李尤煬,心中不由覺得詫異,眼前這內斂沉穩的男人……真的是三年前那個油頭粉面的紈绔公子李尤煬么?也差太多了。
隨喜被困在顧衡懷里,已經羞得滿臉通紅,小聲掙扎著,“顧衡,你抓疼我了。”
心里的憋悶因為她這聲嬌嗔抱怨而舒散開了,她叫的是顧衡……而不是顧三少爺,在她心里,已經對他不是那么陌生了吧。
顧衡冷冽的臉色柔和下來,松手放開他,卻仍霸道強勢地將她帶到身后,和李尤煬面對面地對峙著。
“你是誰?”李尤煬將顧衡打量了一下,在腦海里將認識的人掃描了一遍,確定自己并不認識眼前這個少年,看他這對隨喜的保護和占有欲,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關鍵是小隨喜似乎也沒拒絕……
顧衡一怔,不認識他了?不可能吧,三年前他將李尤煬揍得臉青鼻腫,這筆賬怎么也不容易清算,怎么他才去京城沒幾年,李尤煬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你把三年前的事情忘記了?”他冷冷地出聲。
李尤煬微微瞇眼,“三年前什么事情?”
隨喜感覺到他們之間緊張的氣氛,急忙道,“尤大哥忘記以前的事情了,既然是過去的,就不要提了吧。”
這么說,原來的李尤煬和眼前這個少年是認識的……
李尤煬皺眉沉思起來,關于本尊的記憶他是半點都沒記著,本尊以前的那些豬朋狗友也都沒再找他了,但顯然這少年不是這些狗友的其中一員……那就是死對頭了吧。
顧衡卻因隨喜對李尤煬的親昵而又沉下臉。
靠這臭小子是看上小隨喜了啊李尤煬也終于在顧衡的臭臉上看出端倪,這分明就是在吃醋混賬東西,他的小隨喜才十二歲,還沒成年呢,這小子竟然敢生出這種心思。
顧衡感覺到李尤煬突然爆發出來的怒氣,冷冷一笑,“怎么,三年前被我揍了一頓不甘心,今天想報仇了?”
李尤煬一笑,原來自己被這小子揍過,“那就再切磋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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