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珍喜抽了一口氣,她很想反駁隨喜的話,這個家本來就是她的母親在做主,為何不能替她出氣,但她雖然嫉恨隨喜,但不是沒腦子的人,她也看出了今晚老夫人和父親對隨喜的態度與以前大不相同,就算她鬧開了,母親未必就能替她出了這口氣。
“放開我”關珍喜叫道,那邊冬菊已經因為自己說不出話嚇得臉色蒼白,抱著頭蹲在地上發抖,哪里還顧得上主子這邊。
夏蘭看向隨喜,得到隨喜的示意之后才放開關珍喜。
“關隨喜,你不必得意,就算你是青居真人的徒弟又如何?不就是懂得一點醫術嗎?你一個女子難道還能成為大夫,不用多久,你也就沒有利用價值了,除非你去當道姑,說不定還能繼承青居真人的衣缽。”關珍喜得到自由之后,看了一眼冬菊,心底莫名浮起一絲寒意。
“那又如何呢?只要天下人還敬仰著我師父,我懂不懂醫術又如何?我是不是道姑又怎樣?有我師父一天,你就永遠也比不上我。”隨喜湊近關珍喜,在她耳邊低聲淺笑。
關珍喜憤怒地瞪著她,“就算你恨我和我娘,可善喜和你同父所生,也算得上與你是姐妹,你竟然搶了自己妹妹的院子。”
隨喜咯咯笑了起來,“姐妹?那是你的妹妹,不是我的妹妹,鄭氏是你的母親,不是我的母親,至于關炎波……這個父親我也讓給你。”她根本就不屑當關炎波的女兒,都已經不認他這個父親了,又怎么還會將鄭淑君生的女兒當姐妹呢?
“你……無情無義”關珍喜怒聲罵道。
“對你們我何必有情義?”隨喜冷笑反譏。
“你不用這么得意,我不會放過你的。”關珍喜狠狠地道。
“盡管放馬過來。”隨喜挑釁瞟了她一眼,帶著夏蘭揚長而去。
關珍喜跺了跺腳,走到冬菊身邊,用力將她拉了起來,“沒用的東西,輕易就被那賤人嚇成這樣,這世上哪來有陰魂。”
說完,卻連她自己也忍不住顫了一下,環繞周圍看了一眼,對冬菊催促道,“還不回去,留在這里作甚?”
冬菊支支吾吾地想跟關珍喜說開不了口,可是關珍喜已經踩著碎步走在前面了,她只好捂著喉嚨跟了上去。
千萬別真是前夫人冤魂不散才好,她會不會真的再也說不了話啊?冬菊一邊走著一邊含淚想著,可是又不敢在這個時候去惹在氣頭上的關珍喜。
隨喜回到望春苑之后,平靈馬上就迎了上來,“姑娘,您沒事吧。”
“我會有什么事?”隨喜好笑地問道,她如今心情挺好的。
平靈仔細端詳了一會兒,才松口氣道,“奴婢擔心您被那母女倆欺負了,幸好沒事。”
“傻瓜,我就那么容易被人欺負嗎?”隨喜敲了敲她的額頭,“你啊,趕緊把自己養胖一點,現在跟個猴子一樣,將來怎么嫁得出去。”
“姑……姑娘,您還未出閣呢,怎么能講這樣的話。”平靈比隨喜長了兩三歲,已經到了婚嫁的年紀,被隨喜這么一說,羞得滿臉通紅。
隨喜只是樂呵呵地笑著,有這兩個真心實意對她好的丫環,在這個令人覺得厭惡的家里,也能感覺到一點點的溫暖和快樂。
“平靈,這兩年來,大爺可有納了妾室?”隨喜卸了頭面換下衣裙之后,歪在床榻上,語氣閑適地問著平靈。
“夫人這般厲害,別說妾室,就是通房……大爺也不敢收。”平靈輕聲回道。
“是么……”隨喜掩嘴淺笑,難怪子嗣艱難,原來連個妾都不敢納進門,當年怎么就一個接一個女人帶回家里傷阿娘的心。
突然就想到了郭靜君
“對了,那郭姨娘還住在莊子里嗎?”當年郭靜君被送去了西里城郊外的莊子里靜養,也不知被鄭淑君除去了沒有。
“已經許久不曾聽說過郭姨娘的消息了,好像……夫人還不知道郭姨娘住在莊子里呢。”鄭淑君進門之后,郭靜君已經去了莊子里,家里也沒人提起,她也自傲清高沒有去問過,所以至今不知有郭靜君這個女人的存在。
隨喜眼睛一亮,“是么?甚好甚好”
“姑娘,您想做什么?”平靈好奇問道。
“時機未到,還不能說。”隨喜笑得有些神秘,優雅地打了個哈欠,“睡覺了,明日還要去云淙書院呢。”
云淙書院位于西里城的西郊之處,遠遠看出,這座聞名天下的書院安靜矗立在蔥蘢的樹林之中,有一種恬淡靜穆之感。
隨喜從馬車下來,入眼便是莊嚴肅穆的廣亮大門,兩扇大門都油了黑漆,門楣上的匾額有龍飛鳳舞四個大字,字體虬勁有力,透出一股穩重古樸的氣息,隨喜雖不是太懂得欣賞,但也知道這四個字寫得很好,定是出自名家。
老夫人帶著隨喜走進了大門,一邊走一邊說著這云淙書院的背景,“……書院的院長是端木先生,端木先生曾經才華享譽天下,若不是恰好當時戰亂,肯定是要當大官的,不然當今圣上也不會欽點他為云淙書院的院長……這里是女子學堂,那邊是男子的,你將來在這里上學,萬萬不可到那邊去,知道嗎?”
隨喜點了點頭,目光移向另一邊,高高的紅色圍墻后面,就是男子學院了,因為男女大防,所以決不允許那邊的男子走到這邊女子學堂來。
“岑先生是出了名的才女,如今執教女子學堂,她若是答應收了你,你明日就能來上學了。”老夫人道。
這位岑先生叫岑素,今年二十有八卻還沒出嫁,父親是前朝西里城書院的先生,已經榮休在家,據說,岑素以前也談過一門婚事,只是剛定親沒過久,那未婚夫就得了惡疾死了,岑素莫名其妙被冠上克夫的惡名,從此就再也沒有談婚論嫁了。
這都是夏蘭昨晚跟她說的,也說起女子學堂其他先生的事情,算是有了心理準備。
隨喜倒不是很向往這學堂的生活,前世關炎波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不讓她上學,她大字也不識一個,恢復了前世的記憶之后,她最想的就是能到學堂習字,但如今她已經識字了,還寫了一手娟秀的簪花格楷字,能不能到學堂學閨秀規矩,已經不重要了。
不過能夠讓鄭淑君母女添堵的事情,她不介意做就是了。
她們剛走進大門,就有兩個穿著素雅樸素的女子迎了上來詢問,聽說是要找岑先生的,便領著她們走向另一邊的青花石甬道。
這女子學堂除了女先生之外,就是管事的姑姑,專門檢查學生們的規矩和各種生活情況,有些學生家里較遠,每日來回路途遙遠,便住在學堂后面的廂房里,可以自帶一名丫環。
兩名應該是學堂的姑姑將她們帶到一間精致典雅的書房里,書房兩邊都是高高的書架,上面擺滿了書籍,書案后面的墻壁掛著一幅“八花轉輪鉤枝鑒銘”鞶鑒圖,這岑素以詩文華麗,韻調高雅而聞名,想來這到處都放著詩書的書房應該是她的了。
還沒等隨喜將這書房打量個清楚,門外就走來一個身材高挑,略顯消瘦的女子,穿著碎花翠紗露水百合裙,雖然長相平方,雙目間距離偏寬,鼻子太直挺,顯得有些硬氣,但身上自然流露出一種古樸素雅的沉穩和安靜的氣質,也另有一番風情。
“岑先生。”老夫人見到她,笑著向前招呼。
“關老夫人。”岑素欠身還禮,不冷不熱的態度,眼瞼一抬,目光犀利地在隨喜面上掃過。
因為關老夫人的先夫原來也是教書的夫子,與岑家算是有點淵源,“岑先生,打攪你上課了。”
“老夫人說客氣話,這便是你前幾日與我提過的長孫女么?”岑素淡淡地打量著隨喜。
隨喜低眉斂目,她對這個岑素說不出什么感覺,只覺得她對自己似乎也并不是太喜歡,有時候直覺是很準的。
“正是,隨喜,趕緊過來給岑先生行禮。”關老夫人笑著道。
“關夫人與我提過幾句,聽說關大姑娘是青居真人的徒弟?”岑素請老夫人在太師椅坐了下來,自己走到書案后坐下,也沒有受隨喜一禮。
老夫人眉頭一皺,“在山上住了兩年,如今才回來學些規矩。”
“青居真人無所不通,關大姑娘到這里來上學,只怕有些屈就。”岑素笑道。
隨喜微微一怔,這岑素對自己的印象并不好為什么?是鄭淑君在她面前說了什么嗎?這下課好玩了。
“岑先生?”老夫人語氣沉了下來。
岑素自然也不會輕易得罪青居真人,只是也不想這么容易就收下這個學生,便刁難道,“不如讓大姑娘回去寫一篇字,明日帶來給我看看,我才能安排究竟該從何教起。”
老夫人聞言要動怒,隨喜卻已經先一步開口,“那明日隨喜再來拜訪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