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的工夫,香茹真寫完了那兩篇文章,再加上修改和講解,這一下午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就到散值時間,邵太醫沒再布置新的作文,而是趁著同僚都走得差不多了,沒人看見,偷偷塞給香茹新一本診籍,讓她回去寫出食療方來明天給他。
香茹回到女醫館,立刻有人圍上來詢問關于太醫授課的新情況,但今天香茹沒聽到新消息,也就沒有可提供的情報,只能安慰大家,太醫院那邊有半年的時間來安排上課的事,短時間內是不會再有什么新消息傳出來了。
這樣說了后,大家才放過香茹,不過大家的興致依然高昂,畢竟昨天才傳來的消息,哪有這么快就冷卻的道理,大家還沉浸在對未來的美好幻想中呢。
回屋整理好自己的東西,把今天收到的銀子放在平時藏錢的匣子里,藏在床頭床板與墻壁的縫隙里,被褥再一蓋,表面上就什么都看不出來了。
照例是先去跟謝醫婆請安,謝醫婆把她負責整理好的醫徒名單交給香茹,香茹收下名單回房放好,轉身又去廚房忙活,晚飯后大家各自歇息,香茹關上房門坐在書桌前開始研究今天的診籍,寫新的食療方,然后再研究那孕婦的膳方子。
次日那冬季食療方子交到邵太醫手里,邵太醫趁機以此展開機會教育,給香茹上了半天的藥材配伍禁忌的課,提醒香茹在對著藥方開膳方的時候一定要多加仔細考慮。
香茹明白邵太醫還是擔心她開不好那個孕婦的膳方,雖說他自己會最后把關,但他們倆到底接觸的時間才不過短短幾月,邵太醫并沒有完全掌握到她真實的水平底細,他只是驚訝于自己進步神速,卻不知道到底為何,所以現在表現得不放心是很正常的反應。
香茹既明白緣由,她自然比邵太醫吏為重視這件事,能不能在太醫們的心目中一舉奠定自己的地位,就看這張方子開的質量如何了。
下午是香茹去前面學診脈的時間,跟往常一樣,忙忙碌碌一下午的時間眨眼即過,散值前回到邵太醫處,香茹拿到新一本的診籍,晚上在自己房里先花時間完成這件工作,然后才是處理孕婦的方子。
昨天沒動筆,只是把大夫的藥方和病人的飲食習慣認真研究了幾遍,今天才打算要開始動手。
白天邵太醫上的藥材配伍禁忌的課程現在派上用場,香茹拿了張白紙,把藥方中的所有藥材都寫下來,在藥材的下面寫上相克的藥材和食物,提醒自己這些東西不能用在方子里。
藥方是病人請外面的大夫開的,就是為了坐月子時調理身體用,因此月子期間的所有飲食都要圍繞這張藥方來開,這也難怪病人親屬想方設法地找好大夫來開膳方,難度是夠大的,想找個好大夫的心情可以理解,只是誰會想到這事兜了一圈最后還是落在了自己手上,那程太醫對自己倒比邵太醫更有信心。
香茹想一陣好笑一陣,搖搖頭,把腦中雜念晃出腦外,專心投入到膳方食材的配伍上。忙活到三更總算把思路整理好,并寫了個草稿出來。
從早餐到夜宵,配合中間要喝的湯藥,一天中所需的藥膳和食療各方各寫了一個例子在紙上,看看時間已晚,香茹困得不行,也沒心思和腦力繼續工作,于是打算明天再來考慮病人飲食習慣的問題,草草收拾了書桌,踏著夜色去茶水房給自己燒了半壺熱水洗洗就睡下了。
二日又是全天的課,照例要用來學習文化知識學做文章。出門前香茹想了想,還是把昨晚寫的那些東西一起帶去給邵太醫看。
邵太醫一邊看草稿,一邊聽香茹講解開方思路,越聽心中越是贊賞,只是面上仍然古井不波很淡定淡然的模樣。
其實香茹的思路很簡單,因為求方的孕婦只是普通的小戶人家,家里收入有限,家人廚藝有限,就算是想照顧產婦營養恐怕也做不出多美味的食物,所以香茹開的藥膳食療方子都力求簡單、材料易得、烹飪方便為兩大原則,以免太過復雜讓人無從下手,也省得浪費人家這一兩銀子的診金。
邵太醫給她的那套食錄是她能開這方子的最大功臣,要沒這套書,她真是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京城有哪些常見食材。
而香茹沒告訴邵太醫有關那孕婦與廚房金廚之間的親戚關系,更沒說金廚曾經找過自己卻被別人給攪和了的經過。她覺得現在這事跟先前金廚來說的時候已經是兩碼事了,所以沒有說出來的必要,就讓金廚和他家親戚們以為是請了京城名醫開的方子吧。
邵太醫聽完香茹完整的說明,再次堅定自己曾經的看法,香茹開方的手法很老道,請個不認識她的人來看都會以為是有幾年經驗的大夫開的,要是不說誰會知道她正式學開方不過幾個月而已?思維非常嚴謹,方方面面都考慮得很周到,真的就像她那日所說,一環扣一環,直到扣成一個封閉的圓圈。
放下那幾張紙的草稿,邵太醫張張嘴剛想說幾句自己的看法,邊上橫空插進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慎思兄,香茹才學了多久的方子,您不至于急成這樣,現在就給個如此復雜的題目考她吧?”
香茹跟邵太醫尋聲望去,都笑了,原來正是隔壁的方太醫,他怕是聽到了香茹剛才的話,以為是邵太醫故意出難題刁難人。
“香茹請方太醫安。”香茹繞出桌子給方太醫福了一禮。
“乖,乖。”方太醫瞇著一雙視力不太好的眼睛微笑回禮。太醫院里全是熟男,方太醫自然也是上有老下有小肩負養家重擔的中年男人,不過比邵太醫年輕些,尚不到四十,他家最大的孩子都比香茹小了一兩歲。
“我說儉之老弟,聽壁角可不是君子所為哦。”在關系親近的同僚面前,邵太醫也是會說些玩笑話的。
“哎,我可不是故意聽壁角,實在是你們說話聲音太大,我其實一點都不想聽,可是沒辦法還是聽到了一點點。你這老師當的,這才多長時間啊,小心拔苗助長啊。”
“所以你就來打抱不平了?哎,克儉老弟,你今天很輕閑嗎?”
“我伏案累了歇會子都不行?”
“行行行,當然行,既然你現在沒事,不如幫著看看香茹的這功課做得如何?”邵太醫抓起桌上的那幾張紙隔空伸給方太醫。
“別給我下套,我不看,我剛才都聽明白了,一定是你欺負這丫頭了,這種方子沒個幾年經驗的大夫根本寫不出來,趕上個笨點的,給書都不知道從哪抄起。”
邵太醫驚疑就算了,方太醫也這樣說,香茹不禁心中咯噔一下,感到背上一片虛汗,而邵太醫又正好似有似無的瞟了香茹一眼,弄得香茹更加緊張,就怕這兩位太醫一搭一唱地給她下圈套套口供。
“聽見了吧?方太醫都夸你了,我真是收了個好弟子啊。”
邵太醫那表情口氣都像在表揚,可這話聽在精神緊張的香茹耳里就怎么都不是味道,還琢磨這是不是在變相敲打自己呢……
“你就得意吧,前有少繁現在有香茹,等過個幾年,你這名師的頭銜鐵定跑不掉,將來皇上肯定要賜你顧問頭銜繼續留任。”方太醫接過邵太醫手上的東西,瞇著眼睛屈起手指輕彈了一下紙面,又放回到桌上,那寫得密密麻麻的小楷他才不費眼力去看呢。
“你嫉妒就直說,明年那些好苗子進來你先挑起,怎么樣?”
“嘿,你這假大方,那些姑娘是你的么,你空口白牙地拿來做人情。香茹,看清楚了吧,你這老師就是一肚子壞水,千萬別被他的假象給騙了,他可狡詐了。”
“喂喂喂,不帶你這樣在我學生面前編排我的啊,不就是前幾天打馬吊你輸我兩吊錢么,至于斤斤計較到今天么?你家里過日子難道差你這一張方子錢啊?”
“哎~這是兩碼事,不能混為一談。”
“想報仇是吧?行行行,等過節那天放假,地點隨你挑,你帶人來,我奉陪到底。看你這小氣樣兒。”
“好,這你說的,我這就找人去。”方太醫達到了搗蛋的目的,樂滋滋地撤了。
香茹詫異地望著方太醫的背影,重重地松了口氣,原來不是自己猜的那樣,真是白緊張了一場。
“回神回神,別給那家伙攪和得沒心思上課了。”邵太醫出聲拉回香茹的注意力,繼續上課。
邵太醫看完了香茹的草稿,接受她的思路,叫她回去寫完再拿來給他看,然后二人進入今天學習的正題,上午學詩下午寫文章。
午休后,香茹坐在小桌前正提筆思量,突然想到個問題,又起身去找邵太醫。
“老師,您說我現在要不要就開始模仿寫規范文體?”
“不急,你還是先照你的寫作習慣,把文章內容打磨好。而且你的閱讀量太少,根本就是胸無點墨,就算我強制要求你寫那種文體,你也擠不出幾句話,還不如先老老實實地做好你更擅長的事。”
“是,我知道了。”
“對了,明年那些姑娘們進來后,你就是大師姐了,要給師妹們做個好榜樣,我們不可能像醫婆那樣放低要求的,不然我們就沒有接手的意義了。”
“嗯,是,我明白。”
“去寫文章吧,好好寫,明年會有希望的。”
“是!不會叫老師失望的。”邵太醫話里的意思香茹懂的,一瞬間渾身充滿干勁,回到小桌前用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