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太醫這一番七改八改,八百字的文章,經他手這么一改,就看到紙上滿眼一片朱紅sè。
“照著這紅字重新謄抄一遍,我再來給你講解文法。”邵太醫把文章還給香茹,香茹立馬到后頭抄去了。
全文抄完后,香茹與原文一對比,驚訝發現這篇讀后感竟然被邵太醫給壓縮了一半,她很多長句一經濃縮提煉,整段話都沒剩幾個字了,而她原本所要表達的意思卻全都在那幾個字里完全體現出來,并且邵太醫用了好些對仗的排比句,讀起來朗朗上口,字里行間情感豐富,是篇佳作。
如果這就是考試時要達到的文章水準的話,香茹想她得練習寫多少文章才能達到這個要求?
搔搔頭,穩定住情緒,香茹把重新謄抄的文章交給邵太醫。
“老師,我抄完了。”
“先放下吧,休息一下,馬上就吃飯了,等下午我們再接著上課。
邵太醫的計劃是蠻好,可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午飯剛結束,一盅新茶才端在手上,外面有小太監匆匆進來傳話,宮外某家的老太君急招邵太醫請平安脈。邵太醫一聽是自己的老病人,立刻放下茶盅起身準備,并直接放了香茹半天假。
“我下午可能回來得晚,今天就上課到這里,你回去把后面那首詩多讀幾遍,不懂的就問你師傅,再寫篇讀后感明天給我。”
“是,老師。老師慢走。”
邵太醫提著yào箱走后,香茹把環境收拾好,桌椅筆墨各歸各位,詩集和文章收進書箱里,香茹隨后走人。
回到女醫館時,醫婆們都已在歇中覺,香茹不好打擾,回了自己房中也脫衣歇息,好好睡了個午覺起來,聽到外面院子里有人說話走動的聲音,估摸著謝醫婆她們應該都起來了,于是拿上自己那兩篇文體不同的作文和詩集上樓去找師傅。
謝醫婆果然已經歇了中覺起來,正拿了以往的診籍檔案給茜草上課,見到香茹今天回來這么早順口問了原因,得知是放假這才放了心。
“師傅,邵太醫布置了讀詩寫讀后感的功課,我看不懂,想請師傅給講講,師傅方便么?”
“什么詩?我看看。”謝醫婆接過詩集隨手一翻,頗為詫異,“哎喲,邵太醫怎地拿這種詩集給你看?你這小小年紀怎能看這些?”
“因為這種詩寫讀后感比較容易,詩中描述的感情能引起讀者的共鳴,激發創作靈感。師傅看,這是我寫的一篇讀后感,這是邵太醫給修改后我再謄抄一遍的文章。看,邵太醫是不是很厲害,他說這就是我考試要用到的規范文體,真不知道我什么時候才能達到這種水平。”邵太醫根本沒說過這話,香茹扯起謊來眼睛都不眨一下,給情詩寫讀后感這種事對她根本沒啥不好意思的。
“邵太醫那一把年紀,他的文章水準自然是年輕人比不了的,他改的文,你要記住的重點是文體格式和規范,尤其是文章中牽涉到綱常倫理道理規范的內容,在寫文章的時候要特別注意,有避諱的字詞都要避諱掉,比如說你父親名諱中的那兩個字,為了體現孝道,寫文的時候一般都要少個一筆兩筆。”謝醫婆看到文章,目光立刻就被吸引,也就沒管這課本的事了。
“師傅,家父名的筆畫已經極致簡單,而且又是常用字,再少一兩筆,那就不成字了,萬一讓閱卷官誤認是錯別字,我豈不冤枉?”
“我且問你,四諱還記得是哪幾個么?”
“國諱、家諱、圣賢諱和憲諱。”香茹順口答來。
“這就是了,考試時的章主要避的是國諱和圣賢諱,你不避家諱也無太大關系,反正閱卷官又不知道你父名為何,日后回到家中再加多注意就是了。”
“嗯,我知道了,以后會更加注意的。等師傅待會兒有空的時候給我講講詩吧,我今天還要再寫一篇明天給太醫看呢。”
“講詩我就不內行了,你去找小夏醫婆,她更擅長詩詞歌賦的東西,看的雜書也多,把你的文章也一起帶去給她看看,請她給你說說。以前你啟蒙時專攻專業,寫的文章得過且過就算了,現在你開始專攻文章了,我們可就要對你嚴格要求了。”
“是,師傅,我這就過去,先行告退。”香茹拿起書本辭別謝醫婆,去找小夏醫婆。
“師傅,邵太醫那樣的文章好難寫哦,我要是寫不出來怎么辦?”香茹和謝醫婆說話的時候,茜草就在旁邊看香茹的文章,邵太醫改的那篇文章在她腦海里不停浮現。
“多寫多練,記住文體格式規范,用詞準確,把你要表達的意思表達清楚,通常過關就不難了。”
“師傅,這話誰都是這樣說,可是您看今年應考的醫徒,只有一個人過關,那些落榜的當中有好幾人是最后—次機會,如此青黃不接,這樣下去,沒過幾年,醫婆的數量不就要大幅減少?”
“是啊,醫婆本身良莠不齊,帶出來的徒弟的水平自然也參差不齊,要解決這個難題除非太醫們能介入進來,以他們高水平的學識來提高醫婆的整體水平,但這事院使大人一個人做不了這個主,這后面牽涉的東西太多了。”沒想到謝醫婆原來也知道這一點,那么恐怕另二位夏醫婆也是心知肚明的吧,說不定其他醫婆都知道其中原因,只是無力改變現狀。
“看香茹就知道了,她才在邵太醫手下學了幾個月,就能開始專攻文化做應考的準備,倘若她一切順利的話,明年秋初她不就能進考場了?這比我們原先預想的提前了多少日啊。”
“要是真能這樣那自然最好,我也希望在我走前能看到她通過考試,到時候你有了她的照顧,我就能安心地在外面等你們出來。而且相信以她從邵太醫那里學來的本事,指導你應該不成問題。”
“嘻嘻,等我們出去了,師傅想必都已經兒女成群了吧。”茜草突然掩口而笑,促狹地望著謝醫婆。
“好你個臭丫頭,居然打趣你師傅來了,過來,看我怎么罰你。”冷不妨的被徒弟戲nòng一句,謝醫婆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頓時飛紅滿腮,小女兒脾氣上來,追著茜草撓她癢癢。
茜草繞著桌子轉圈,嘴上直討饒,可還是沒躲過謝醫婆一雙手,兩人最后都滾在床上笑鬧不休。謝醫婆和茜草在屋里打打鬧鬧游戲的時候,香茹已經跟著小夏醫婆學習新詩,謝醫婆說的沒錯,小夏醫婆對詩詞方面了解頗深,講解起來也通俗易懂,里面各個典故隨口而來,沒有半點磕絆。
講完了詩,小夏醫婆還給香茹講解了那兩篇文章的文法,正式教她寫這種規范文體的行文技巧和注意事項,香茹一邊聽一邊做筆記學得很認真。
小夏醫婆粗略講完了大概的文體格式要求,就讓香茹拿邵太醫修改出來的文章做范本,照著仿寫出來,今晚不正好還要再寫一篇讀后感么。
“任何文章要想寫得好,唯有下苦功去練,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很多人剛開始的文章寫得猶如天書,還有剛拿到些皮máo就賣nòng的,結果自然錯誤百出,盡惹笑話,可現在再看她們的文章,哪個不是條理清晰干凈利落。你呀,只管用心練習,一天寫一篇,時日長了,自然也就寫得好了,醫婆考試很簡單的。”
“師叔,說是這樣說,可今年才只過了一個人,我相信那些人平時也都有刻苦用功,落榜太可惜了。”
“她們的命運就不用你繰心了,如果她們的師傅機靈些的話,應該會安排個好路子,好歹師徒一場,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徒弟在這犄角旮旯里做一輩子下等宮人的。”
“對呀,醫婆們能跟上頭的娘娘說話,我聽說曾經有醫婆把自己的徒弟舉薦到娘娘手下當差,她們要是能調走也是福氣。”
“娘娘屋里使喚的上下替補自有管事的cào心,能擠進娘娘屋里那得看運氣,我在這么幾年也沒聽說過幾回這樣的事,不過倒是有落榜的醫徒被調到別處當差的。這當中是不是有醫婆的活動就不得而知了,畢竟年齡到限又沒考中的話就是普通宮人,人事重回內政監,被調去別處是正掌的調動,無人會說閑話。”
“可是不管被調到哪里,都得做到五十才能離宮,對曾經抱著二十歲回家夢想的這些人來說,這個打擊太叫人受不住了。”
“所以說,這都是命,你要是沒被姐姐發現nòng出來,你的命運也跟那些人一樣。”
“嗯,所以我很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我一定要通過考試,邵太醫說了,我可能明年就能參加考試了。”
“這很好啊,學習上就要更加抓緊,不可以有片刻懈怠哦。”
“嗯,這么多人關心我,一定不會大家失望的。”自從香茹在謝醫婆手下正式啟蒙開始,不論坐到一塊聊什么,到最后總會以相同的話題結束。
知識改變命運,香茹完全相信這些女醫徒們個個都充分領會精神,平時肯定都認真貫徹執行,但到底各人命運不同,不是誰都能有好結果。
又稍坐了會子,香茹問了些問題,等吃完午點,香茹辭別小夏醫婆回自己房中仔細琢磨,又拿來書本,一會兒對照書上文字,一會兒又對照范文,思索一會兒在紙上寫幾個字,再思索一會兒再寫幾個字,絞盡腦汁搜腸刮肚拼湊出一塊巴掌大的豆腐塊,卻讀來狗屁不通。
這種文言文章看別人寫確自然漂亮,自己來寫就要人老命了
入mé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