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我看完了,請老師指教。”香茹把診籍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心中有底了,合上封面雙手奉還邵太醫。
“看過有什么感受?”
“有些富貴病和老人病都可以在年輕的時候加強預防,其他的就只能是命了。”
“能預防的又該如何預防?”
“我發現診籍上記載得某些富貴病和老人病的多數是平日不會刻意活動身體的文官等人,武將則多是外傷性后遺癥,為什么武將相對得富貴病和老人病的少?這就已經說明問題了。”
“不錯,看出區別來了。而且你居然還發明了一個新詞,外傷性后遺癥,能說說是什么意思么?”邵太醫好奇請教,好大夫就是要保持學習的熱情。
“就是更了外傷后遺留下來的病根癥狀,簡稱外傷性后遺癥。”香茹順口掰來,“而且這個詞不是我發明的,是老早以前從別人嘴里聽來的,覺得很有意思,就無意間記下了。”
“這是個好詞,描述準確,比那‘受傷后遺留下來的病根’更簡單明白,我要記下來。”邵太醫提筆在白紙上寫下這幾個字,才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授課上。
“你再詳細說說如何預防富貴病和老人病。”
“很簡單,像消渴癥這類的富貴病就是因為一味追究食物精細的后果,吃多了精細糧,所以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飲食習慣要改掉,這個只能作為生活點綴,平時還是多吃五谷雜糧為妙。老人病更是要從年輕就要養成習慣,人上了年紀后經脈漸漸細弱堵塞,為了強勁經脈,要勤于鍛煉,活動身體,多走路,少坐車轎,作息規律,心態平和情緒穩定,別動不動的跟人吵架斗氣,不然萬一哪天正激動著人突然一頭栽倒,等大夫得了消息趕來救治卻發現回天乏術豈不可惜。”香茹侃侃而談。
“不錯,說得很對,謝醫婆教得好。來,坐近些,我們來逐個分析病例和藥方,我教你怎么開這些藥膳方子。”
“是,老師。”香茹挪動椅子,與邵太醫并肩坐。
說起來師生兩個還是頭一回以這種方式授課,想先前都是邵太醫直接扔套書叫香茹自己看,他只點評作業,現在終于不再是放野馬似的,有了幾分正經教育的樣子了。
邵太醫把病例講解得很詳細,將病人的癥狀分成幾部分,一點點分析給香茹聽,讓她明白主治大夫開方的用意和理由,只有理解了藥方,才能寫出合適的膳方。
老師講得仔細,學生聽得也認真,對老師的提問對答如流,學習氣氛非常好,香茹從中學到了很多屬于疾醫范疇的新知識。
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邵太醫講解了三個病例,今天課程結束,布置的功課就是要香茹照這三個病例,各寫出五天量的膳方來,而且規定午餐那頓必須是藥膳方,因為午餐很重要。
香茹自信滿滿她一口應下,捧了診籍放到一邊,喚門外的小太監送水進來給自己兩人洗手,等著一會兒的午飯。
午飯后香茹到院子里散步游食,跟別的太醫們聊聊天,馬上就是中秋節了,太醫們也都在商量今年這節怎么過,說起街上很多熱鬧事,香茹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恨不得現在身上能生出雙翼飛到街上去玩個痛快。
午休結束后香茹回屋看書寫作業,只在吃午點時休息了一會子,到下午散值時,她竟然把作業全都寫完了。
見香茹寫完了作業,邵太醫就沒急著走,走過來查看她的作業。
診籍上的那些病例擱在現代也都是難以治愈的頑疾,慢性病和亞健康患者是營養師門診最常見的兩類人群,各種膳方香茹自己都不記得寫過多少,所以邵太醫給她布置的這作業那根本就是小意思啦。
邵太醫越看越詫異,心中一個疑團漸漸成型。從作業上看,香茹已經完全具備參考醫婆考試的資格,而且膳方老道,根本不是初學者的水平,一定是以前曾經有過學習,這不是精通廚話能解釋得過去的,昨天以為她是真天才,今天看來實在是自己看走眼,應該要打個折扣才對。
“香茹啊。”
“在,老師。”
“你家里是干什么的啊?”邵太醫狀似漫不經心地一問。
“呃……怎么了?作業寫得不對么?”香茹立馬卡殼,這叫她怎么回答。
一聽香茹吞吞吐吐,邵太醫立馬抬起頭嚴厲地盯著香茹,“說實話。”
“是……能不說么……?”
“嗯?”邵太醫重重一哼。
“我家是開醫館的。”香茹趕緊老實招了。
“醫館?!那你怎么……”
“我也不知道。”香茹知道邵太醫后半句要說什么,任誰知道規矩的人都會詫異奇怪有此一問的。
“你在家里曾學過?”
“零零碎碎偷學過一些,也不知道自己水平怎樣,要不是謝醫婆把我從廚房調出來,我這輩子恐怕都沒翻身的機會。”
“你家醫館有名醫坐堂?”
“沒有,就我父親一人,小小的一家醫館,養家糊口全靠它。”
“是么?你今天才接觸疑難雜癥的病例,開出的方子卻老練得讓我吃驚,以前的方子我還當你是跟著學診脈時與病人們接觸多了有些心得的緣故,今天這些方子你要怎么解釋?”
“呃,這個,其實,也是斷斷讀續有練習的。”香茹汗都嚇出來了,自己只圖一時痛快,卻忘了隱藏真實水平,叫邵太醫終于發現端倪,今天這關不知道能不能過得去。
“你哪來的練習機會?說!”
“廚房的廚子們,我經常去跟他們聊天,討教一些廚活,作為回報,有時候我會給他們寫一些膳方。”為了過關,香茹只有真真假假的編到底了。
邵太醫明顯不相信香茹的這番說辭,但語氣上并未嚴厲,仍舊是那種不徐不急的語調,“你尚未出師就給別人開方這事我就不說你了,你到我手下學習不過幾個月的工夫,就算他們天天給你疑難雜癥的病例,也絕對練不到這種地步,這分明是已有幾年經驗的開方水準。你就是不說實話?”
“老師,我已經說了實話了,我承認我是在家里跟著偷學了一些東西,誰知進宮后不知怎的進了廚房做丫頭,我所掌握的一切知識都是謝醫婆收我為徒后學來的,我句句實話,沒有撒謊,您非要說我開的方子老道,那也許……也許是……”
“是什么?”
“也許我真是個天才?老天看不過眼,才讓謝醫婆做了我的貴人救我出苦海,然后又轉投您的門下學習?啊,若我有朝一日能出宮,我一定要大擺香案感謝老天的仁慈。”為了保住自己的私密,不被人當妖怪燒死,香茹豁出自己演戲演全套,裝瘋帶癲的表演一把。
邵太醫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一向平靜的表情有了裂痕,仿佛牙疼般的咧著嘴看香茹瘋瘋癲癲張牙舞爪。
“行了行了行了,別跟我面都演戲,我一把年紀看過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多了去了。”老油條就是老油條,一眼識破香茹的算盤。
“呃,邵太醫……”香茹頹喪地放下胳臂,束手站立。
“我不是非要知道你的秘密不可,但我也不喜歡看到有人當我面耍我,拿別人當傻子的人才是可笑的傻子。”人老成精,人家的秘密只要不事關自己,邵太醫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這才放了香茹一馬。
“是,我知錯了,請邵太醫責罰。”香茹慚愧低頭,她出此下策也實在是情非得已,心中緊張地祈禱邵太醫別一個生氣把她退回去。
“罷了,專業課就至此為止,明天開始我們恢復文化課,如果你是真的聰明,那么趕上明年的考試就不成問題。”
“是,香茹明白,香茹不會再耍花招了,請老師嚴格要求。”香茹立馬轉憂為喜。
“嗯,首先一個每天要做的功課就是好好練字,一手好字能讓閱卷官給你加分不少。”
“是,我會每天勤加練習的。”
“時間晚了,回去吧,我回去好好想想怎么給你安排課程,你要是再隱藏真才實學,我就把你退回去。”
“再不敢欺騙老師,我的文化真的很差,寫字都是在謝醫婆手下學的,天天練描紅,您要是看到我最初的功課,那一筆爛字一定會笑掉大牙的。”
“別盡耍嘴皮子,趕緊收拾東西走吧,我先走了。”邵太醫收拾了桌上的書本,提上自己的物品甩袖走人。
“老師慢走。”香茹送走邵太醫,這才覺得腿軟,趕緊扶著椅子坐下,拍拍胸口,長出口氣,先前她真怕邵太醫會一直逼問下去,她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這謊給編圓來。
本來還信誓旦旦地想讓邵太醫對自己刮目相者,現在可真是刮目相看了,完全刮過頭了!
香茹懊惱不已,怎么自己就那么沉不住氣呢,樂極生悲是不是就是這樣解釋的?
又坐了會兒,心情稍稍平復下來后,香茹起身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回去,這時值守的小太監進來打掃衛生,看到香茹還未走,趕緊近前說話,說廚房那邊找她有事。
一聽廚房,香茹立馬想起,自己似乎有一陣子沒去廚房跟那些人套交情了,剛才還拿他們當幌子蒙邵太醫呢,趁著馬上過節,是該過去看看,聯絡一下感情,免得哪天又出紕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