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國公慕容長青便帶著一干慕容家的家將兵士,也有百來個人,氣勢洶洶地向范家的別莊撲過去。
一行人快馬加鞭,沒多久就來到了范府別莊的地界兒。
慕容長青想了想,便勒馬退到遠處,只讓自己的心腹領著一干人等往別莊大門口沖去,只謀劃要先打范府一個措手不及,若是里面的人四處逃散,他們就可以趁機沖到別莊內院搶人,若是別莊的守好負隅頑抗,也可以先干掉幾個范家的護衛立威。
那范四爺功夫再高,也只雙拳難敵四手,顧得了孩子,顧不了老婆。
等慕容府的手下抓了范四夫人做人質,范家自會乖乖將童大夫送過來給寧兒治傷。
這范四夫人要是聽話還好說,要是不聽話,被個下人污了也是有可能的。到時候,慕容府最多將那下人處死,給范家出氣。那范四夫人,可就要乖乖給自己的女兒讓位了。慕容長青心下盤算著,便只坐在馬背上,遠遠眺望范府別莊這邊。打算若無意外,他就不親自露面了。兩家以后也是要結親家的,要是徹底撒破臉,反而好事難諧。
誰知慕容府一行人剛縱馬沖到離別莊大門不遠的地方,一根根黑長的絆馬索突然平地而起,慕容家的馬匹便紛紛馬失前蹄,栽倒在地。馬上的家將兵士等人促不及防,俱從馬背上滾落下來,有些未被絆倒的馬匹陡然受到驚嚇,也亂了方向,又四處亂跑,只對著地上摔倒的家將又反復踐踏起來。那些仍在馬背上的兵士們卻是控制不住驚馬,只好彎下腰,死死抱住馬脖子,唯恐被摔下來,一時慕容家的人亂作一團。
而范家數十個黑甲軍士卻躲在暗處,留心盯著慕容府的人,只將他們都小心圈在那數根絆馬索組成的圈子內。
鎮國公范朝暉帶來的黑甲軍士乃是范家軍里精銳中的精銳,雖說不上以一擋百,以一擋十卻是綽綽有余,且都是當年從對夷人的征戰場上廝殺出來的。而慕容府里的這些家將下人,平日里最多不過在京城里管管小攤小販,或者欺壓良民。現在對上范家的黑甲軍士,就如同老鼠遇到貓,只有吃憋的份兒。
慕容長青本以為自己臨時起意,計劃周密,范家不可能料到,孰知范朝風早就派了人專門盯著慕容別莊的一舉一動,從慕容長青鳩殺護衛,到召集人手,企圖奇襲范家別莊,都讓范家的探子看得一清二楚,并且先他們一步回了范家別莊,向鎮國公和四爺稟報了慕容府的異動。
范朝暉久經戰陣,熟諳兵不厭詐。決定不管慕容府此次來意如何,范家都要先一步打掉對方的銳氣,不給對方任何討價還價的籌碼,便讓人帶了數十個軍士,備了絆馬索在別莊各個入口,若是他們不愿好好上門做客,而是上來就要強沖范家別莊的大門,那些讓無數夷人損兵折將的絆馬索可不是吃素的!
范家卻是作了最壞了打算,四處都布置妥當。范朝暉才讓四弟回去長木閣,陪著自己的家人,以免嚇著他們。
范朝風也知道大哥的本事,又素來和大哥最為親厚,便也不多客套,只對大哥拱拱手,自回去了。
這邊范家別莊大門外面,慕容府帶來的人已經折損過半,剩下沒死的,也都躺在地上,累得動彈不得。
范家的軍士看對方死傷得差不多了,才現了身,又松了絆馬索的圈。那些剛剛左沖右突都出不去的驚馬,突然發現了出路,便爭先恐后地逃了出去。
慕容長青遠遠看見,不由氣歪了胡子,卻也無可奈何,看看那些黑甲軍士,就知道范家早有準備,只不知那范家老大是不是也來了。
便一時也來不及細想范家是如何得知他們的行蹤的,慕容長青只縱馬上前,對身邊的小廝低聲教了幾句話,就讓他下了馬,一路小跑到范家門口,大聲呵斥起那些還活著的慕容府家將:“一點小事都辦不好!老爺不過讓你們來給鎮國公送貼子,誰準你們在鎮國公府前橫沖直撞來著?”
地上呻吟的慕容府家將們只低了頭,無人回話。
那小廝便點頭哈腰對范家的軍士道:“軍爺有禮。我們是慕容府的人,我們老爺輔國公乃是這里鎮國公的嫡親舅舅,今兒剛從京城過來,不知鎮國公可在別莊?”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那范家的軍士又得鎮國公叮囑,給他們點顏色看看就行了,卻不用現在就撒破臉,便點頭道:“我們國公爺正在莊子里面歇息,不知輔國公有何要事?”
慕容長青這才裝作剛到的樣子,牽了馬過來,對著地上的一片狼藉驚訝道:“這是為何?”
范家的軍士心里極度鄙夷輔國公,卻也不多說話,只問道:“來人可有拜貼?”
慕容長青忍了氣,對著自己的小廝做了手勢,那小廝便從懷里掏出個貼子,雙手遞上。
那軍士有禮道:“還主表輔國公稍等,小得進去通傳一下。”便丟了慕容府的一行人在門口,自己進去莊里報信。
其他的黑甲軍士便在別莊門口分了左右,一字排開,殺氣騰騰。
慕容長青看了就有氣,卻也不敢再硬來,便只對手下發脾氣道:“丟人現眼!趕緊給我收拾回莊子上去!”
那地上躺著呻吟的家將們才慢慢爬起來,又讓幾個傷勢較輕地先回慕容府的莊子上,將那莊丁叫了過來,才好收拾那些被驚馬踩死,踩傷的同僚。
慕容長青便背著手立在范家別莊門口,忍著氣等那范朝暉出來。
沒過多久,那大門便吱呀一聲打開,范朝暉仍是披著薄氅,闊步走了出來,看見慕容長青,便爽朗地笑道:“讓舅舅久等了,卻是我的不是。”
慕容長青趕緊堆一臉的笑:“朝暉你貴人事忙,也是有的。你舅舅我現在已是個閑人,有的是時間,倒是等得起。”
說笑間,兩人便并肩走了進去,卻是誰都沒有多看一眼門前的血污狼藉,也無人多說一句。
到了橫石院的正屋,兩人分了賓主坐下,略事寒暄之后,慕容長青便長話短說,問道:“朝暉,老四怎么不見?”
范朝暉讓下人過來給慕容長青上了茶,自己也端過一杯,放在桌上,才慢條斯理道:“四弟妹昨日打獵累著了,四弟不放心,回去守著她去了。”
慕容長青便嘆了口氣道:“朝暉,不是舅舅要為難你四弟,只他的妻子實在是上不得臺面,當初我就說不用著急給老四定親,你們非要急急忙忙找個小官家的女兒。就算是嫡出又如何,到底沒見過世面,粗糙得很。”
范朝暉便忍不住咳嗽了幾聲,也不跟他繞圈了,直接駁了他的話,道:“四弟妹平時古道熱腸,行事極有俠義之風,當初能不顧流言,嫁與四弟,就知道是個好的,現在和四弟夫妻和順,又為我們范家添丁進口,乃是我們范家的大功臣。”
慕容長青見連范朝暉都為安氏說話,氣不打一處來,就道:“若是真是個好的也就罷了,只可惜行事魯莽,如今又傷了我們寧兒,就算看在親戚的份上,我們可以不追究,可寧兒乃是陛下親自封的郡主,也是有品級的,傷了郡主,官府都是要管的。少不得,你們的范四夫人也會到順天府走一遭,議一議這亂箭傷人之罪!”
范朝暉見慕容長青居然拿報官來壓自己,只覺得好笑,便抬高聲音道:“都給我帶上來!”
慕容長青不知范朝暉拿著了慕容家的什么把柄,只遲疑不定的望著門口。
一會兒的功夫,就有三個范家護衛進得門來,一人手里拎著個布袋,另兩人手里卻抬著一個長形的布袋,進來之后,便放在地上,看樣子象是軍營里常用的裹尸袋。
慕容長青心里一沉。
果然,那人手里拎著的布袋打開,卻是一條太攀蛇,蛇頭扎在一根黑色弩箭上。而地上的布袋打開,卻是一具黑衣人的尸體,胸口處開了個洞,看來是被弩箭穿胸而死。
慕容長青一看那黑衣人正是慕容家護衛的裝束,便有些發慌,卻也仗著死無對證,只嘴硬道:“這是何人?我卻不認識?”
范朝暉也不跟他羅嗦,只問道:“舅舅真不知道?我們這里還有慕容府的下人在押,舅舅要不要親耳聽聽慕容府的郡主是如何設下較大,勾引男人,害人正妻的?”
慕容長青腦子里便轟地一聲爆開了,便憤然起身道:“有你這樣跟舅舅說話的嗎?還有沒有尊卑上下?”
范朝暉只看著慕容長青,并不退縮,也不答話。
慕容長青看范朝暉軟硬不吃,只好長嘆一聲,對范朝暉低頭道:“這事寧兒也有錯,既如此,我們兩家就將此事揭過,還望你看在舅舅份上,不要計較!”
范朝暉看慕容長青識相,也就地下坡,只道:“只要舅舅明白就好。我們范家的四夫人卻是救了郡主,雖說大恩不言謝,可舅舅也不能恩將仇報吧?”
慕容長青笑得發苦,卻也無奈,又有事要求著范朝暉,便重重地點點頭,又趁機道:“寧兒的腿傷甚重,若是朝暉能讓你們府里的童大夫支幫寧兒治腿,我們慕容家,不僅不會追究你們府四夫人的不是,而且會上報了皇后,給四夫人求個封號,以徐州她的救命之恩。”
范朝暉低頭沉思了半晌,道“童大夫可以去看看表妹的傷勢。可上報皇后就不用了。四弟妹和表妹也都是親戚,救她是份內之事。”便馬上讓人去叫了童大夫過來,一會兒跟輔國公一起過去慕容府的別莊,替昆寧郡主看看傷勢。
慕容長青聽了童大夫正在別莊里面,欣喜異常,只想著女兒的腿算是有救了,就連范朝暉后來言語敷衍,禮數怠慢都顧不得了,只急匆匆帶了童大夫回去。
童大夫得了鎮國公的囑咐,便仔細查看了一下郡主的傷勢,又按先前跟鎮國公商議的,只推說傷勢嚴重,要回去和別的大夫商議一番。
慕容家的人也不敢攔毒害,便放了他回去。
童大夫回到范家,先去見了鎮國公,敘說了一番郡主的傷勢,又道:“現在看來,那慕容先前的大夫還是有幾番手段,傷口腐肉都有收拾,蛇毒也控制住了,說起來,還是有法子救回那條腿。”說完便立在一旁,等鎮國公示下。
范朝暉面無表情地聽完童大夫的轉述,端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就輕飄飄的道:“還是鋸了吧。”
童大夫駭然抬頭,結結巴巴問道:“國公爺說……說……說什么?”
范朝暉似未聽見童大夫的問話,只看著茶杯,又嘆氣道:“美人折臂,壯士斷腕,也都是情非得已。童大夫醫者父母心,為了救郡主的性命,不得不出此下策,也是天意難違啊!”
童大夫這才心領神會,只抹了把頭上的汗,低聲應道:“國公爺所言極是。若是不鋸腿,郡主可就活不到明日了。也都是沒法子的事兒。”
范朝暉微微點頭,道:“只可惜了舅舅,不知要傷心成什么樣子。你處理好郡主的傷勢,就勸他們回去京城吧。這山野別莊,也不干凈。影響郡主養傷。可不是人白白受了那鋸腿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