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一排跪著三個兒子,口口聲聲要父親責備自己。
朱睿貪功冒進,回營的路上心里時時地在想這次事情,挨幾下子早就心里有數。
聽著身邊跪著的二弟朱毅又要惹人發笑了,跪在那里也不老實:“兒子不去找大哥實實地是不能安心,再說父親您也不能安心是不是,兒子年幼,本來是想請父親一起去找,想想父親一去,全營驚動,所以兒子自己去了。。。。。。”
“朱毅,”朱睿此時只是想笑,心里也明白弟弟是在找挨打,想著父親發過脾氣,這件事情就可以過去。聽著毅將軍越說越不象話,朱睿忍無可忍:“你閉嘴。”
閔小王爺對二哥佩服到五體投地,他的用心這帳篷里父子四人可以說是人人心里明白,朱閔只是干不出來這樣涎皮賴臉找挨打的事情,只是眼睛里含著情意看著毅將軍默默傳話:你一個人都挨了吧。
站在兒子身前的朱宣忍住笑,聽著毅將軍越扯越遠:“大哥受傷了,父親再打他心里怎么下得去,不如打三弟也成,打他天天這么講究,我回營時水的,”妙姐兒輕輕嗯一聲。
“鴛鴦一個要飛,一個要游,”端慧繼續嬌滴滴:“鴛鴦要五色彩線,您別繡在腳尖那里,走路會磨到。”
妙姐兒這才抬起眼眸來,對著端慧百依百順:“我都知道,不用你交待。”現在和端慧一起做的活是端慧郡主嫁妝上用的東西,有一些貼身用的,象房里穿的睡鞋,就是妙姐兒親手在做。
看著端慧嬌嫩的面容,妙姐兒低下頭笑一笑,繼續做針指,這些活有了端慧以后就慢慢在一點兒一點兒地做起來,女兒的嫁妝當然要齊備才行。
地上傳來“嗤”地一聲笑聲,對著母親嬌嬌撒嬌要東西的端慧郡主臉上掛不住了,對著坐在地上一張小書案前手拿著一個毛筆的胖倌嘟起嘴來:“你又笑什么?你又懂什么?”
“你就只纏著母親給你東西,”胖倌一語揭破姐姐的心思道:“父親不在家,你什么都要。”父親不在家,時時跟著母親的胖倌句句都聽在耳朵里,雖然不懂,只是記住了。
端慧郡主小臉兒躁得通紅,看著弟弟搖頭晃腦袋地手里拿著毛筆還是在寫自己的字,又不好罵這個小孩子,擰在母親身上不依:“胖倌又取笑我。”
妙姐兒放下針線,摟著端慧在懷里撫慰,也是罵胖倌:“亂說最在行,寫你的字,你父親這幾天就要到家了,我在信里幫你說了多少好話,回來你寫的不好,以后再也不幫你說。”
胖倌這才得意洋洋地繼續寫字,一面自得:“我這就會認字,也會寫字了,要是信里把我寫得不好了,我自己也會看。”提起筆來在紙上“唰、唰”幾筆,然后站起來兩只手拿著給母親和姐姐看:“這是姐姐。”
紙上一個大圓腦袋的人,兩只圓圈眼睛,一豎作鼻子,一橫作嘴巴,腦袋旁邊有兩豎比較長,胖倌做了一個講解:“這是姐姐的兩縷頭發。”
“母親,”伏在母親懷里的端慧郡主把臉埋在母親懷里,更是不依:“母親不打他,我不依。”妙姐兒忍笑罵兒子:“快丟下來寫你的字,攢著好些打呢,想腫一次屁股不是,等我告訴你父親,分做幾次打。”
這才把手里的姐姐畫像丟下來的胖倌老老實實坐下來,又小聲回了一句:“那我過年要趴在床上看炮仗了。”
才被弟弟羞的端慧郡主這一會兒又忘了,對著弟弟做鬼臉兒:“你呀,在床上趴一年都沒有什么,吃也不少吃,喝也不少喝,就是淘氣也一點兒不少,趴在床上睡著還讓人往窗外去找,說是聽到好幾個蛐蛐兒叫,只有你才有這個本事。敢是那屁股長在別人身上,你就不疼?”
妙姐兒一只手摟著女兒,一只手輕點一下端慧的額頭:“你又來招他,他沒有好一會兒,你就要招他才是。”
地上坐著的胖倌把剛才畫的畫像遞給丫頭們:“送出去裱好了,過年我給姐姐掛起來。”端慧郡主對著弟弟皺皺鼻子,胖倌也對著姐姐做個鬼臉兒,丫頭們忍笑接過那張鬼畫,拿出去不提。
房里端慧郡主依然是嬌嬌抱著母親的身子,一面在想東西:“媽,你那個珍珠頭面,也給了我吧。”然后摟著母親讓她同意:“父親年年給母親首飾,母親也戴不了,那個也給了我吧。”
“好,”妙姐兒摟著女兒柔軟的小身子,母女兩個親熱了一會兒,端慧也要長大了,武昌侯與公主一直生分,從端慧八歲開始就年年來信同表哥說端慧十二歲就要過門。表哥就年年同武昌侯通信,說留到十六歲。
端慧郡主就年年開始要東西打首飾做衣服,這還有幾年,先把母親的首飾匣子看過來,再時時纏著父親:“庫房打開來,給端慧再看一看。”就年年這么整過來。
地上的小胖倌又安心寫了一會兒字,直到母親說:“可以歇歇了。”丟下筆過來,姐姐已經坐到對面去,繼續做針指。胖倌也過來擠到母親懷里去要東西:“有一個玉盒子給了胖倌吧,可以裝胖倌的東西。”
再回頭來收拾姐姐:“過年送你一幅畫,你給胖倌什么呢?”端慧把手里的東西亮一亮道:“這不是你的衣服,母親做一半我做一半,你又爭什么。”
對著這樣的一雙兒女,妙姐兒只能笑個不停,端慧一直獨自“橫行”家中多少年,總算是有了對手。
看著陰雨綿綿,自深秋就沒有好好停過,停上一天再接著下,好在田里倒是早早地收過收成。妙姐兒輕輕嘆了一口氣,端慧立即笑靨如花:“母親想父親了。”
“去,”妙姐兒嗔怪一句,外面有人回話:“王爺和小王爺們到家了。”端慧郡主看著母親眼睛立即明亮了,丟下手中的東西,站起來急步先去房里對著鏡子攏攏頭發,重整衣服,就差重勻脂粉了,這才笑容滿面走出來,胖倌這個絆腿蟲跟在后面也踩著凳子照照鏡子,丫頭們趕快扶著一點兒。
胖倌走出來的時候跟上母親的腳蹤兒:“看看胖倌,也幫胖倌看一看。”端慧郡主嘻嘻又笑起來,看著母親含笑為胖倌拉拉衣服,也湊過去:“我的衣服也要整。”
朱宣帶著兒子走進來,正看到胖兒子用自己的小胖屁股把姐姐往一邊兒頂一頂。院子里小雨霏霏,也掩飾不了這房里散發出來的溫馨氣息,南平王走過來,去了油衣摟住妻子,夫妻兩個人嘴角邊都有笑容。
“父親,”端慧和胖倌對著父親行過禮,再過去和兩個哥哥見禮,趁著這個時候,朱宣摟著妙姐兒往房里走,一面低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小別要勝新婚。”妙姐兒抿著嘴兒笑,嬌嗔地飛了朱宣一眼,兒女們都在身后,這說的又是什么話。
銀文送上茶來,妙姐兒為朱宣送上來,端慧指使胖倌:“給你三哥端茶去。”自己取過一盞遞給毅將軍,閔小王爺看著胖倌搖搖晃晃地端著茶過來,趕快就接過來:“你小心著才是。”摔了倒也罷了,不要濺到我衣服上來,我這可是最后一身衣服了,總算趕在回來的時候,有了一身干凈衣服。是跟從的人晚上在客店里灶上幫著烘干的。要是還在軍帳里,朱宣就要發脾氣了:“沒到天冷就烘衣服。”
端慧笑瞇瞇提醒一下三哥:“我讓人把你衣服拿來,你就這里換了吧。”閔小王爺嘿嘿笑一下,看看父親依然是責備地看看自己。
到家當然是先說的世子朱睿,朱宣就是淡淡一句話:“往京里報軍功要升將軍,我扣了。”聽到這樣的話,妙姐兒就什么都安心了,這說明兒子很好,還有軍功扣,不是好得不能再好。
毅將軍一說起來就要語句紛飛了:“有夜宵呢,母親不信,自己看看去。”朱宣也證實是有:“周亦玉有理的很,說這樣的事情可以不聽軍令自己作主,不是調兵排陣。”周亦玉從來是沒有做錯事情不用怕見王爺,這件事情在她的軍中她做主。
“就是總瞪眼睛,”兩個兒子一起告哥哥的狀,再告誡端慧:“你居然還要去看,你去看,只能看到他瞪眼睛。”
狀沒有告完,被母親也責備了:“再不要往他面前去,跟著父親去軍中,是多學的,只是去纏你大哥。”兩個兒子這才不說話,但是小聲還是要告訴端慧:“大哥瞪眼睛,眼睛也沒有你的大。”
“表哥這一次回來,倒是有一件高興的事兒告訴你,”妙姐兒喜盈盈地把胖倌的字拿過去給表哥看:“看到我寫信,就自己拿著看,問怎么寫的他,告訴他寫的好他也不信,從那以后自己坐下來就安生寫字認字了,說以后夸胖倌的信都自己寫才是。”
胖倌走到父親身前去,告訴他:“胖倌自己寫才最放心。”朱宣呵呵笑了起來,對這個兒子沒法總板著臉,看一看胖倌寫的字,朱宣也微笑:“胖倌,這字不好,天天寫才是。”朱宣就沒有跟著夸,雖然很高興,胖倌也能安生坐一會兒了。
“母親說好,”胖倌不服氣,妙姐兒一開始是逗著兒子坐下來安生一會兒,給他一支筆再給一張紙,寫上幾個字讓胖倌比著劃拉,沒有想到真的坐下來每天都能安生一陣子,等到朱宣回來,喜不自勝地要說這件事情:“胖倌長大了。”
朱宣看著正坐在一起說笑的兒子女兒:“取我筆墨來。”孩子們站起來,毅將軍送了紙筆來,閔小王爺端了硯臺和水盂來,端慧郡主站在父親身前研墨,朱宣這才提起筆來,寫了“胖倌”兩個字遞給胖倌看:“這是你的名字。”
一張紙是胖倌自己寫的,一張紙上是朱宣剛才寫的,哥哥姐姐看著胖倌拿著兩張紙比著看,都有笑容,胖倌看得出來不?
“嗯,就象是我一開始捏的泥人兒不好看,后來捏的泥人兒好看。”房里一片笑聲,做父親的用手輕輕拍拍兒子的胖腦袋:“說的很對。”看著兒子拿著兩張紙走到妙姐兒腳下去,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自己仔細端詳去了。
入夜的睡房里,銀薰球里噴著桂花香,朱宣懷里擁著妙姐兒雪白的身子,聽著她細細地喘息聲漸漸平靜下來,才慢慢告訴她:“三個兒子三個壞蛋,怕我打睿兒,都爭著往自己身上攬。”兄弟齊心,朱宣只有得意的。
“還有一個小壞蛋,也能坐下來一會兒,”朱宣語氣里帶著噓唏:“以后表哥可以多陪著妙姐兒看花看水了。”
在朱宣懷里的妙姐兒嘻嘻笑著摟著朱宣的脖子:“還有一個小壞蛋,表哥忘了不成?”朱宣想一想女兒,道:“自從大了,知道是給她備嫁妝,天天就沒消停。”這樣一提,朱宣對妙姐兒道:“我先去了書房里,看到京里來的信,今年你不得如愿去京里看雪。”有明旨下來,今年依然是不能進京。
“說太子殿下今年要登基,我想著總要進京去,不想也不去。”妙姐兒一提起這件事情,也是淡淡了。皇帝于秋狩以后傳位于太子殿下,未傳玉璽,以太上皇的身份依然是在攝政。
朱宣也不說話,兵權依然是在太上皇手里呢。高陽公主加封長公主,鄭貴妃娘娘進封為皇太后,依然是緊握手中權力不放。五皇子殿下遇到這樣一對父母,人人不放權,這幾個月是一位無權皇帝。
紅紗帳里這一對夫妻各自想了一會兒心思,妙姐兒才重新開始取笑朱宣:“表哥要同公主再訂兒女親事,這就不怕人說你是趕熱灶去了。”
“管人家怎么說,”朱宣一定要趕這個熱灶:“晚上吃飯的時候,端慧還拉著我要重新開庫房看一看,”夫妻兩個人一起笑起來,朱宣嘆氣:“現在表哥給妙姐兒置辦一件首飾,都要背著端慧才行。”寵孩子是不能寵成這樣子,現在后悔也晚了。
妙姐兒微笑看著朱宣面上又多不少皺紋,這是為兒女們操心,一條一條添到了臉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