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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平王長子朱睿人人眼睛都盯著戰場中廝殺的這一對人。這話對認識沈睿將軍的人來說,更是讓他們一下子就暈乎乎了。甚至有人要回想一下,自己在世子面前說過多少不合規矩的話。
比如時永康和韋大昌就是背地里取笑世子的那幾位之二。因為和毅將軍見得多,覺得他功夫不錯,不辱王爺聲名,就是時時象一顆光潔白雞蛋的閔小王爺除了太愛干凈以外,禮儀風度甚是翩翩,又落了一個“軍中第一美男子”地名聲,也是功夫不錯。
此時的兩個人先是看一看閔小王爺,一身是血依然是笑容滿面地站在朱睿身后為長兄觀敵僚陣,依然是風度翩翩,就是有比閔小王爺生的好的武人,一個是不多見;另外一個他也不敢出來比這個名聲;更別提在軍中呆著,還能象小王爺一樣有條件講究,小王爺們總是有一些生活方面的特權。
再看看擂鼓的毅將軍,平時背地里說了不少大哥不好,此時世子上陣,毅將軍就要去擂鼓了,這一會兒擂得性起,只聽得“咚、咚”鼓聲,只看到毅將軍兩個膀子上下舞動,光看著就是痛快的。
最后是場中的世子朱睿,沈睿將軍從進軍營開始,顯山露水在他軍功以后,一開始的時候是不哼不哈的,時永康和韋大昌對視一眼,心頭都有怒火:居然瞞了我們這么久。現在回頭再想想,從到薛將軍帳下開始,一路都有優待,次次危險多、軍功厚的地方都有沈睿將軍的身影。
兩位思量的小將軍不無埋怨地看一眼正中馬上目不轉睛看著兒子的南平王,王爺太偏心,我們就沒有一個好爹。
戰場中世子朱睿報出名姓來,不由敵我雙方都是一陣思量。伊丹對著眼前的世子,眼里冒火,恨不能把他一口吞了。
身后聽到馬蹄聲響,下去包扎傷口的五公子又重新上來,也是直奔世子朱睿而來,家中重長子,要讓南平王痛心,殺長子更為劃算。
還沒有下場的朱閔迎上五公子,后面又來了芒贊的三兒子……場中一片混亂,頓時雙方都有十數騎奔出來。
看著這場大戰的南平王,鋼釘一樣的身板在馬上一動不動,直到對面又出來一員老將,都松也出馬了:“南平王,兒子對兒子,你我再來決一死戰,為我兒子報仇,為達瑪王爺報仇。”幾十年的老對手今天又在戰場上相逢。
毅將軍把鼓擂扔給鼓手,從鼓車上跳下來。鼓車太近戰場,毅將軍比父親到的還要早,都松身后又轉出來一個人,是都松手下的一員將軍。手中雙劍的毅將軍力敵二人,當然力弱,不過幾招,聽到身后父親也來了。
朱宣到場中,先是嘿嘿一笑:“今天真是熱鬧之極,都松頭人,你還有兒子嗎?”這就沒有兒子往上了吧。話剛說到這里,聽到身后鼓聲重新揚起,場中諸將分心思一看,不由得人人都樂了,精神立即百倍。
鼓車上一個烏絲飛揚的紅衣身影,卻是端慧郡主正在擂鼓。在家里嬌生慣養的端慧郡主最多只射百步的箭,穿不穿楊還尚可,此時看到父兄都在戰場上,把吃奶的口氣都拿出來去擂戰鼓。
郡主旁邊一左一右站的是徐從安和鐘林,飛矢如雨般掠過,全仗著這兩個人一左一右地護駕,保得郡主安然地在擺鼓。
世子朱睿面帶笑容迎戰伊丹,精神抖擻人也冷靜下來,妹妹哪里來的許多力氣,能擂多久還不知道,做哥哥的得罪了她,總得給她長長光,在她力氣消盡以前把伊丹給宰了。不僅是世子朱睿有這樣的想法,幾乎人人都有這樣的想法,一時之間,力氣都是大增,郡主親自擂鼓,總得給她長長這個光彩才是。
今天象是辛苦操勞幾十年的南平王好好高興的日子,生怕別人不知道,對著眼前的都松道:“那是我女兒。”虎父無犬女,朱宣巴不得別人夸他這個,可是都松只是咬碎老牙,才不會把南平王從兒子到女兒一通夸,看著就不舒服。
一旁迎戰敵將的毅將軍偏偏耳朵尖,聽到父親的話,閃一個空兒也對著和自己交戰的吐蕃將軍笑瞇瞇說一句:“那是我妹妹。”
鼓車上的端慧郡主手邊放著一把長劍,原為打落飛矢,兩軍交戰,先射旗手和鼓手也是常做的事情。身邊卻多護駕的人,一左一右是鐘林將軍和徐從安,眼前站著一排盾牌手,端慧郡主只是想著如何把鼓聲更響亮些,讓父兄在場中力氣倍增,另外就是,心中得意的端慧郡主想一想四弟胖倌,回去該姐姐說話了,我上戰場呢,胖倌還不能來。
這樣一想,小郡主端慧更是得意,不管汗透重衣,只是咬牙擂鼓,直到聽到場中一片歡呼聲。伊丹敗走,五公子敗走,都松看著情勢不對,呼喊別人一聲往后退,被朱宣趕上去要了性命。
王爺英勇不弱當年從將軍們到士兵們都是歡呼雀躍,端慧郡主停下鼓聲,這才發現自己滿頭滿臉的汗,面紗都貼在臉上。遂把面紗取下來順手擦拭額頭上的汗水,就手扔給鼓車旁服侍的女兵。
滿面笑容呵呵笑聲的南平王在兒子們和將軍們的簇擁下往回走,看到女兒端慧上馬迎過來,馬上嬌滴滴先是一聲:“女兒恭喜父親得勝回來。”
“好”朱宣此時此刻是可以放心笑上幾聲兒,看著自己滿身鮮血,再看看寶貝女兒只是對著自己看著笑,全然不看別處,忙體貼地道:“快回去吧,幾時又跑出來的。”然后佯裝不悅:“跟的人也不勸著。”
世子朱睿則是陪上笑臉先喊一聲:“端慧,”端慧郡主嘟起嘴只答應父親:“這就回去了。”撥馬轉身往回營去了。只有朱睿對著父親說一句:“妹妹還在生我的氣。”
“是啊,”朱宣寬慰地看一眼長子道:“天天提起來你,就要說你一堆不是。”時永康聽著王爺一家人這樣說話,只覺得腦子漲臉通紅,我相思端慧郡主,可是全數倒給了這位世子爺聽。
“恭賀王爺得勝恭喜世子爺得勝”將軍們一起迎上來見禮。一身是血的朱宣攜著長子朱睿立于中間,等不及回營再說,馬上抓起世子朱睿的手來,聲音洪亮地就在這戰場上道:“這是我的長子。”
眼睛環視戰場中,猶有鮮血在地上,對面吐蕃兵已經是兵擺陣營,防備沖殺,南平王今天沒有沖殺的心情,只是抓起兒子的手一起舉起來號令三軍:“兒子大了,我理當老了。”
蔚藍天色下面,南平王一字一字地吐出來:“以后這軍中的諸事我都交給他,”父子相對看一眼,朱宣這才道:“父親老了,給你當個將軍吧。”
朱睿下馬跪倒在父親面前:“父親不老,有父親為兒子掌著,兒子才事事無波。”父子此時心里都想起來章家的那一出美人計,朱睿真心實意地對父親道:“還請父親繼續為兒子把著才好。”
將軍們看著這父子兩個人戰場上交接,聽著王爺只是微笑:“我一生征戰,可謂操勞,以后余生,只想與你母親多多相伴。你就要大婚了,以后自己當家拿主意吧。”再看看毅將軍和朱閔:“以后事事輔佐你哥哥,不要還象在家里一樣廝鬧才是。”
對面吐蕃兵營里響起哀歌,掛出喪旗。這哀歌與喪旗更象是世子朱睿光華上的一朵小花。南平王長子朱睿沒有辜負眾人的期望,至少軍中諸將心里覺得,世子爺接位是理所應當。
當然也有人在背后里在告朱睿的狀才是,朱宣坐在中軍大帳里的虎皮交椅上,聽著膝下坐著的女兒端慧依然是在告哥哥的狀,聽著南平王呵呵只是笑。
“我天天吃什么都想著給他呢,只是他還沖我瞪眼睛,”端慧坐在父親腳下,把腳縮起來在虎皮上,仰著小臉兒對著父親不依不饒地:“回去告訴胖倌也評評這個理兒去,胖倌一準也說大哥不好。”
朱宣慈愛地看著女兒道:“他現在不是追著你陪不是,你又不理他。”孩子們又鬧上來了,得罪了端慧,小臉兒就要拉幾天才行。
父女兩個人正在說著話,聽著外面有人回話:“世子爺回營了。”天天罵戰的朱睿和兩個弟弟一起回來了,聽著弟弟們嘻嘻哈哈:“縮著頭不敢出來,這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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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長兄朱睿面無表情,頗有幾分乃父的樣子。看到親兵揭簾走進去,正看到父親和妹妹正在說話。
三位小王爺一起行禮:“兒子們回來了。”朱宣隨意擺擺手,看一看孩子們并無爭斗的樣子,戰甲上都是干凈的,遂道:“有你們勞累,我可以輕閑了。”
看一看膝下的寶貝女兒,一看到哥哥們進來,小臉兒就鼓起來了,朱宣微笑對長子道:“妹妹還在生你的氣,快來陪個不是,為父為你們解開。”
朱睿趕快笑瞇瞇走過來:“端慧,都是大哥不好。”端慧郡主也是屬于事后想想,越想起委屈的人,因為父親說話了,先不起來,雙手拉著父親的大手輕輕搖了一搖表示不愿意就這么放過大哥。
再看到長兄來陪不是,端慧郡主看一看父親,帶著要板臉的神氣,這才低著頭不說話輕輕嗯一聲,然后站起來對父親道:“我悶了,出去逛逛去。”
朱宣和朱睿都是笑了,看著嬌慣成性的端慧低著頭走出帳篷去,朱宣趕快支使兒子也去:“快去哄好了,哄不好我要生氣了。”
出帳篷的端慧郡主又淘氣上來了,從帳篷后面繞個圈兒,看著大哥出來找自己走遠了,這才往小河邊兒走去。
這是營外的一條小河,河水清澈內有彩石,又有小魚兒,一向是端慧郡主最喜歡的。大哥掌兵權,父親長日無事,為兒子商議定下來,就伴著女兒說話解悶,一天聽她告幾次狀來取樂。早就不生氣的端慧郡主只是小性子還沒有發完,來到小河邊早就不生氣了。
身后跟著四個服侍人的端慧郡主一來到小河邊兒先就是興高采烈的一聲:“那小魚兒又出來了,昨天父親給我捉了兩條我喜歡呢,一會兒回去請父親再來捉才是。”
服侍的人都是微笑,別人捉的小郡主從來不要,獨有王爺捉的才要。一個服侍人笑著道:“毅將軍不是也捉了,奴婢看著都一樣,偏偏郡主是不喜歡。”
小性子沒有發完的端慧郡主嘟起嘴道:“一樣是魚,可是父親捉的就是身姿優雅的小魚兒,二哥就是胡亂捉兩條,再說父親常日伴著我,二哥打仗回來還要休息,當然要說不好,如果說好,二哥就休息得少了。”
這里正說著話,身后傳來大哥朱睿的喊聲:“端慧,”端慧郡主立即不高興了,嘴嘟得更高,看著大哥奔到面前來,含笑再陪不是:“好妹妹,你從來是個大量的人,這一次生哥哥的氣就這么長久。”
往水里看著彩石上的小魚兒,朱睿猜測道:“端慧是想要小魚兒,大哥給你捉兩條去。”說著就擺出要下水的樣子。
端慧郡主這才“撲哧”一笑,道:“不是看著父親說話,端慧一定不理你。”再喊住往水里走的朱睿:“大哥不用去了,你手里并沒有捉魚的東西,倒是閑了,你再給我。”
世子朱睿做一個大松氣的表情,對妹妹取笑道:“多謝你不生哥哥的氣了,不然父親那里,打我軍棍呢。”
“真的嗎?”端慧郡主將信將疑,把實話說出來:“我一天告你三次狀呢,想來是我告多了狀的緣故。”
河邊的朱睿哈哈笑起來道:“虧你說得出來,一天要告我三次狀,等我回去,母親面前多還你幾次才是。”
兄妹兩個人在水邊互相取笑,朱睿這會兒要追著妹妹了:“快隨我去見父親,說你不生氣了,不然父親真的是要罵我了。”
端慧郡主這才跟著哥哥往回走,一面嘀咕:“大哥就要成親的人了,還會學我去母親面前告告狀嗎?去母親告狀現在是胖倌在做的事情了。”
這一對兄妹回營去,樹后走出來時永康。心里郁結的時永康出來散悶的,不想又看到端慧郡主,得以再飽看一回。此時每多飽看一回,都是有害無益,偏偏看到就不想動步走開。
聽一聽這位郡主何等的嬌貴,要幾條小魚兒,小王爺給的還不行,一定要王爺捉才行。時永康心里悵然,有心捉兩條小魚兒給她,又怕她說那小魚兒身姿不優雅。對著河里看上一看,時永康是看不出來,什么是優雅,不是都在水中游。
對著水里正看得起勁,身后被人一拍,卻是韋大昌找來了:“你對著水里,敢是有什么傷心事情要跳河嗎?”
“你才要跳河,”時永康抓過韋大昌來看:“老韋,你看這幾條魚,哪一條游的最好看。”韋大昌在河邊兒坐下來搖頭看也不看:“你最近瘋癲的很,一個人晚上睡著了也長嘆,你奴才都來問我,你怎么了。”兩個人升了將軍,因為親密依然是睡在一個帳篷里。
韋大昌說著別人,自己也嘆了一口氣。時永康再接著嘆一口氣,身后傳來一個人的笑聲:“你們倆是怎么了,難道是為今天沒有出戰才嘆氣的嗎?”世子朱睿站在身后,聽著相熟的兩個朋友一個接一個地嘆氣,笑吟吟問出來。
看到是世子朱睿,韋大昌和時永康都不說話了,確切地來說是有些尷尬。兩個人是并肩坐在河邊兒的樹下,朱睿伸出手來同以前一樣,拍一拍時永康:“讓開些,我坐下來。”
不想兩個人這一次都不動,只是怔怔地看著朱睿。朱睿含笑,自從那天戰場上表明身份回來,一直就很忙,沒有時間去會這些舊朋友私下里談一談,就是平時見到,一個一個是行禮的行禮,肅穆的肅穆,朱睿今天總算是抽出時間來會一會時永康和韋大昌,只是兩個人都不動,也不讓開來。
過了一會兒,韋大昌才說出來,覺得心底里一口濁氣:“世子爺你出身高貴,還天天跟我們爭這一點兒軍功。”性子較為耿直的韋大昌是咽不下這口氣了,兄弟們這樣好,出生入死,一個碗里吃飯,居然這件事情瞞得鐵緊。
韋大昌一說話,時永康也忍不住了,也是一腔怒火,我還對你說了相思你妹妹,你對著我把你未來的妹夫夸得象一朵花。問過朱睿是在京里長大的時永康想當然要對朱睿來問郡主的親事,在京里長大的人應該知道郡主的親事是哪一家才是。
“……那一仗要沒有世子爺哼,這軍功就是我和老韋的了……”兩個人一人一句把朱睿指責一番,中間無意中兩人分開給朱睿讓了一個位子出來,倒是沒有發覺到。
世子朱睿坐下來,一左一右兩只耳朵灌得滿滿的,抱膝坐著只是笑聽著。說到最后才意視到世子已經坐在身邊,與自己身子貼著身子,象以前一樣,可以感受到彼此身體的溫度時,時永康和韋大昌才放聲大笑起來,拎起來拳頭捅過去,待要打到朱睿身上時,才停了一停,互相看了一看,毅然地這一拳打下去,這才又放聲笑起來,感覺又回到了以前還是沈睿將軍的時候。
兩個月以后,南平王班師,回來的時候朱宣更是悠閑了,身邊伴著女兒,父女兩個人看了一路景色。
來的時候是秋天,回的時候是初冬,天上下起來小雪,紅衣貂裘的端慧郡主手里揚起馬鞭子,不時地讓父親看這里看那里,也不時地有清脆的笑聲發出來。
再往前面看一看,世子朱睿端坐在馬上,取代了父親的位置行在中軍中,回去的時候走在前面的就是朱宣和女兒,兩位小王爺也陪伴著父親,引他開心。
“母親一定是高興的,”端慧郡主笑吟吟,又讓父親看一只雪地里剛跑過的小兔子,剛指著讓看:“父親,看那只兔兒,見過多少灰兔兒,這是一只白的。”跑在雪地很是好看。
再就是嬌嗔地看著哥哥們:“不許射才是。”兩個哥哥剛舉弓箭又放下來,朱宣看著笑呵呵:“端慧啊,昨天你還說烤兔兒好吃。”
“是好吃,”端慧郡主再對著父親撒嬌:“只是這一只不許射。”毅將軍對三弟朱閔道:“幸虧我開弓慢,要是有父親和大哥那么快,又要得罪端慧了才是。”
朱宣嘿嘿笑兩聲,這一次回去的路上,是兒子板臉主事,老子要當笑面佛了。時時回想起上陣父子兵,南平王夢里夢到都要笑幾聲才是,早就想好一堆話回去對妙姐兒。
一身黑貂斗篷的南平王,第一次沒有身披戰甲帶著大軍班師,而是打扮得象居家一樣修飾整潔,看一看身邊如寶似玉的女兒端慧,紅斗篷下是明珠一樣的人兒,再看看左邊走著的第二個兒子毅將軍,諸子中生得最好的一個,只是個性跳脫,雖然衣著整潔倒不愛過于修飾,已經足夠面目俊美,毅將軍覺得我全然不需要。
右邊是第三個兒子朱閔,頭上是碧玉冠,這種花哨的東西,朱宣年長了是不敢戴出去,怕人說學少年,看到三兒子這樣的注重儀表,特地找出來給了他。再看看一身衣服,紫貂斗篷透著名貴,腰上一把長劍上也是古紋質樸。所以名聲兒要越過毅將軍,稱為第一美男子。
“不知道胖倌在家里,有沒有惹你母親生氣才是。”朱宣微笑說了這么一句。孩子們一起笑,端慧得意,對父親道:“我也上戰場了是吧,父親回去要幫我作證才是。”不然胖倌又要說嘴。
這種時候無端要獻殷勤地總是毅將軍,而且不怕碰釘子:“我也幫你作證,端慧。”端慧郡主就要嬌嗔:“我只要父親作證。”吐了吐舌頭的毅將軍對朱閔道:“老三,眼前端慧只要父親,成親以后只會要別人,我們都是白疼她的。”
朱閔不慌不忙地對哥哥道:“至少外甥是要舅舅的。”朱宣聽了越發地要笑,兒女們玩笑,老子也可以在一旁聽聽了,以前為了父親的威嚴,心癢難搔想聽一聽也去樂一樂,卻只有妙姐兒能跟著笑笑,南平王總算熬到可以聽孩子們玩笑,而且在心里想著有孫子會是什么樣?
王爺班師的消息送到王府的時候,妙姐兒房里有客人,是伴著薛夫人在坐著,今天沒有尹夫人,只是兩個人坐在房里說閑話兒。
薛夫人來到以后,妙姐兒先把胖倌放了風:“胖倌出去玩會子吧,”在小書案前寫字的胖倌一人在家里伴著母親這些日子,因為沒有哥哥姐姐讓他欺負,也老實不少。站起來對母親道:“我去給母親堆雪人兒去,母親說雪象好看,我去堆一個短鼻子的。”
妙姐兒嗔怪兒子:“短鼻子的是豬,哪里是象,你這孩子,讓你出去玩一會兒,可千萬別又弄得一身是雪,父親明兒就到家了,你要是生病了,母親怎么見父親。”
“我不會,”胖倌從小兒就是腫屁股才趴床上,生病的次數屈指可數。對母親許下海口,這才道:“那我堆一個長長鼻子的象去。”這才出去。
坐在下首的薛夫人不無羨慕:“小王爺看著就讓人喜歡,我們家那孩子,就是薛將軍回來也是要說我太嬌他了。”
妙姐兒也要說:“我也覺得你太嬌了,跟個女孩子一樣,可是這也是你在家里說話算話不是。”說到這里妙姐兒抿著嘴兒一笑:“要是我們家里,你也知道,王爺說怎么教導孩子就是怎么教導,就是我們端慧,這一會兒在父親身邊指不定怎么討好父親呢。”
接了薛夫人進來的妙姐兒今天是單獨陪著說話聊幾句,自從世子訂了親,薛夫人就來得少了。妙姐兒微笑,女兒親事不成,做母親的當然是覺得心里不舒服,這過了大半年的,總不能還是不舒服吧。
房外走進來銀文,手里托著東西送來給王妃看,薛夫人也看一看,寶華閃耀地卻是一盤子珠子,薛夫人忙問出來:“這是給誰要穿珠花兒戴,一定又是小郡主。”直到今天都覺得自己沒意思的薛夫人對妙姐兒道:“幸虧你生了小郡主一個女孩子,現在官員們家里寵女兒都是有理的,不疼女兒的都是不對的。”
妙姐兒微笑看一看,就是官員們納小老婆也是在背著人。遂對薛夫人道:“也有端慧的嫁妝,也有是給世子成親用的。這時間太緊了,只得一年多的時間,世子開年就去京里成親,我只是擔心這東西不齊備呢。”
其實陶秀珠才會說什么。薛夫人一聽親事只是心里嘆氣,剛勸了一句:“憑你怎么操辦,沒有別人不同意的理兒。”妙姐兒讓銀文把東西送下去:“給管事的收了。”才又對薛夫人道:“我喊你來,是對你說,你我好了一場,寶絹以后的親事我也給幾件嫁妝。再寶絹也到許親的年齡,憑你相中了哪一家,我都給你作主。”
薛夫人只能表示一下感激:“這就多謝了。”話還沒有說完的妙姐兒笑容滿面再對著薛夫人道:“要是明年能相中,正好訂親是同閔將軍在一年。閔將軍呀,”在軍中一年,由閔校尉而升為閔將軍的朱閔的事情在母親口中告訴了薛夫人:“表哥要同公主生的女兒訂親呢,只是大了幾歲去。”要說年紀差距大的,就數朱宣和妙姐兒,所以妙姐兒雖然說一說,卻不當一回事情。
薛夫人的心徹底死了,寶絹訂不成世子,也訂不成閔小王爺了。想到這里不由得薛夫人不傷心。心知肚明的妙姐兒安慰道:“你我這么好,憑寶絹許了哪一家,我都是照應的。”
這樣的安慰難以抹平薛夫人的心傷,只是大體上是不能走樣,眼前的妙姐兒不再是當初幫自己解難關的嬌憨小姑娘,沈王妃在封地上自成一黨,王妃黨大大有名氣,至于王爺為什么不管,這就是王爺的事情了。
“你平時家里就一攤子事情,這王爺不在,又要幫著理事情,”薛夫人雖然是用來轉開小王爺訂親的話題,倒也算是由衷:“還要照應我們,真真的是辛苦。”
妙姐兒只是含笑,這話里又說我的王妃黨了,也是表哥背地里在策劃才是。跟久了表哥的人也有一直兢兢業業的,也有日子久了就傲慢居功的人,王妃黨恰好牽制了這些人,這是朱宣樂見的,所以王妃黨聲氣日高,王爺不在家的時候,有差事的居多。
當下不提,只是一笑過去的妙姐兒看一看薛夫人已經是不再難過,也覺得心安。有幾個還能如以前一樣對自己的人,真是不容易。兒女親事不成不能就此不要這可以說說心里話的人。只是薛夫人想問一問王爺再也沒有姨娘是怎么一回事,總是無比問起,而妙姐兒卻不愿意說這件事情,總是特意錯開。
“你開了年去京里,幫我求一道符來。”薛夫人拜托妙姐兒這件事情:“白云觀里新請來一位道人,聽說是有法術,能定人姻緣,我想給寶絹求一道好符來,貼身戴著。就是咱們這封地上也多有人去京里求這個。”
不信這個的妙姐兒只是聽一聽新奇,答應下來:“我幫你求去。”送薛夫人出去的時候,順便來看在外面玩的胖倌,正帶著人堆了一堆雪象雪狗,別人用冰刀正在修剪,胖倌在旁邊只是催促:“這里再修細些。”再過來對母親道:“看我命人堆的,明天父親進家里來,正好請他看。”
夜晚來臨的時候,妙姐兒再問過明天接待王爺一行進家的諸事項,這才攜著胖倌回房去休息,坐在床沿的胖倌象是知道明天晚上再不能陪著母親睡,只是不讓丫頭們服侍:“母親給我脫衣服。”
同朱宣一樣為“兒女”奴的妙姐兒只得自己走過來給兒子解衣服,看著胖胖的身子鉆進被子里去,這才自己解衣也睡下來,撫著兒子胖胖的身子,聽他說話:“我的字都理好了吧,明兒給父親看,讓他說很好。”
迷迷糊糊入睡地妙姐兒手里拍撫著胖兒子,慢慢進入夢鄉。睡夢中覺得有人移動自己,睜開眼睛一看,不禁高興了:“我想是起來晚了?”正要說自己不該起來晚了,誤了接朱宣和兒子。
再往錦帳外的沙漏上一看,此時卻是凌晨。錦帳外站著的朱宣笑容滿面,頗為得意:“不是你起來晚了,是表哥回來早了。”足地早了七、八個時辰到家。
解衣服的朱宣對醒過來的妙姐兒道:“往里睡睡,你母子兩個人倒占著這一張床榻,想想以前孩子們小時候,都擠到床上來了還有空兒,如今一個胖兒子倒沒有老子的地方了。”
看著象牙色錦被里的妙姐兒雖然是三十出頭的人,依然是粉光膩然的一個玉人兒,南平王不由得情動,再看一看酣睡在側的胖兒子,小身子歪著,腳抵在床榻里面,才把母親趕到床外面來,一個人倒占了大半個床榻。
“我把這孩子抱到他房里去。”情動的南平王不解衣服了,伏身抱起胖兒子在手里甸一甸,對妙姐兒笑容滿面地道:“這小子,倒有一口袋糧食重。”說著抱起胖倌往外面走。
一時回來睡下來就把妙姐兒摟在懷里,一一地告訴她:“女兒孝順之極,天天就陪著我解悶;想著你不得去,路上畫了多少畫兒給你看,我都潤色了,你看了不許說不好;”然后把面龐埋在妙姐兒發間,低低的道:“再生一個女兒吧,端慧出嫁了,誰來陪你我二人。”
妙姐兒用自己的小拳頭在朱宣胸膛上輕捶一下:“兒子明年要成親,再生孩子羞死人。”朱宣一聽就想笑:“這樣的事情多的是,到處都有。林大人新納的小老婆還沒有他兒媳婦大,生了個兒子比長孫要小的多,你就沒有聽說過搖車里的爺爺這句話。”
“聽說是聽說,那是別人,”妙姐兒想想放在自己身上,足以羞死人:“再說這幾年都沒有了,我想著我是不是不生了。”
朱宣伸出手來在妙姐兒腿上擰一把:“胡說八道,這幾年沒有,是表哥事情多,陪你的時候少。這兒子以后主軍中,表哥少了一半的事情,天天陪你生孩子。”
錦帳里只聽到輕輕的嘻笑聲,不一會兒就漸漸低下去了……撇下來孝順女兒和兒子們的南平王聊發少年情懷,獨自一人先于孩子們回到了妻子身邊,夜半正是情深時,南平王想想端慧的討喜勁兒,再來一個女兒吧。
夜半纏綿悱惻,到早上朱宣和妙姐兒依然是按時醒過來,摟著妻子柔軟身子的南平王同妙姐兒說話:“今兒表哥不想起來,想想兒子大了,以后可以幫忙,人就懶了。我就抱著妙姐兒說說話也罷。”
妙姐兒笑話朱宣:“自我到了表哥身邊,沒有一天見到你偷懶的,要是逢年過節頭天吃多了酒也還有理由,兒子大了表哥就懶了,這是什么拿得出手的理由?”
正調笑得好,房外一陣腳步聲,而且還有假“嗚嗚”聲,相擁著的夫妻兩個人趕快分開,身子中間留有一尺的距離。
剛安頓好,就看到胖倌來了,眼睛里沒有淚水,只是假聲在“嗚嗚”,嘴里在假哭:“誰把胖倌弄回去的?”看到父親在毫不奇怪,然后不客氣地從父親身子上爬過去,重新鉆進母親懷里,打一個哈欠開始睡覺。
嚇得有些驚魂的朱宣好笑地看看妙姐兒摟著胖兒子輕輕在拍,再對著自己做一個鬼臉兒,輕聲用口型取笑道:“表哥還是起來吧。”胖兒子橫中間,表哥沒法再毛手毛腳。
只能起來的南平王坐起來和顏悅色地喚:“胖倌校尉,到起床的時候了。”胖倌把胖腦袋從母親懷里抽出來,對父親晃一晃胖腦袋道:“胖倌要當將軍。”
“胖倌將軍起床吧。”朱宣已經起來,立于床前自己理衣服,看著胖倌起來,丫頭們要進來。朱宣阻止了:“以后讓他自己來。”再對胖倌道:“要當將軍,以后都自己來,在軍營里沒有人服侍你。”
愛動的胖倌倒覺得自己動手也行,父子站在床前整裝。朱宣最后為兒子理一理歪了的腰帶和擰著的衣服。這一次是胖倌在對父親毛手毛腳,看到父親為自己整理身上衣服,也裝模作樣的為父親理一理。引得床上的妙姐兒格格一聲笑。
把兵權交出去的南平王覺得一身輕松,以后的事情就是眼前這個胖兒子,就站定了讓他給自己理腰帶。看著胖倌理完了,再端詳一下才對著父親仰起胖腦袋:“好了。”再來一句:“很好。”得不到別人說很好的胖倌先送出去一句:“很好。”
朱宣也微微一笑,俯身為妙姐兒掖一掖被角,如果不是兒子在,一定在那面龐上親一口。只是為兒子在一旁,就只理理被角,再直起身子對胖兒子道:“我們出去。”
胖倌答應一聲,出去以前再學著父親也給母親理理被角,只是小手兒太快,反而把父親掖好的被角給帶了起來,胖倌就不管了。
妙姐兒又是格格一聲笑,看著父子兩個人,一大一小一起走出去,也從床上坐起來,對起來的丫頭們道:“我要起來了,世子爺小王爺和小郡主今兒到家,他們愛吃的東西再去看一看才是。”
一直到下午,南平王世子朱睿這才班師回城,身旁陪著的是兩個弟弟和寶貝妹妹。在城門外候著的是阮之陵老大人和其余三位德高的大人們。
上前敬了酒,一起恭候世子爺進城。這又如同世子朱睿第一次回封地上一樣,兩邊是民眾人群濟濟看著馬上這位英俊不亞于父親當年的世子朱睿,家家門前也擺出香爐來焚香迎接。
馬上的朱睿仗打了幾年,并不都是穩勝,敗仗也是吃過一些,再不是當年出京的少年人,在馬上含笑抱拳往兩邊還禮,心里陡然生出驕傲之情:父親最疼的還是我。母親事后和祖母及服侍的人都是說了多次,世子第一次回封地,百官殿上見禮,百姓門前焚香。
身受寵愛的世子朱睿兩邊看一看,再關照一下弟弟們和妹妹端慧,這才安心地含笑在馬上繼續抱拳還禮,初領兵權的南平王世子第一次覺得自己對得起這名頭兒:南平王世子。
大管家朱子才在王府門前迎住世子:“王爺王妃在正殿候著世子爺呢,請世子爺上殿去,請小王爺小郡主上殿去。”
殿上不僅有翹首以待的沈王妃還有等著見世子的百官們,世子回來幾年從來沒有露出一面。這一次大家可以好好地看一個清楚了。
看到一員白袍小將軍領著也是戰甲在身的小王爺們和戰甲在身的……小郡主,讓百官又是驚奇一下,小郡主也上戰場了,真是虎父無犬女。一心想讓別人夸一聲虎父無犬女的朱宣這就得到了許多聲在心里的稱贊,只是他暫時是聽不到。
有意一身戰甲的端慧郡主唇邊噙笑在上殿來,當然是想讓別人夸獎一聲兒才是。殿上坐著的妙姐兒先對著朱宣低聲笑道:“女兒今天也是威風。”
朱宣上午當然是迫不及待對妙姐兒說過端慧戰場上擂鼓的事情,聽到妙姐兒這一聲,忙接上來道:“那是當然,只是跟妙姐兒相比,就差得遠了。”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南平王的馬屁格外不穿,妙姐兒只是笑,我雖然沒有給表哥擂鼓的力氣,可是在表哥眼里,母親要排在女兒前面。
沒有想到自己在同女兒又在爭風的沈王妃只是回想一下軍中的戰鼓,一輛鼓車上只有一面鼓,車前四匹馬拉著,鼓棰倒有手臂粗,我是舞不起來,只是我的端慧不過日常隨著父親騎射,只為身子敏捷,又哪里來的這些力氣。
喜氣洋洋的沈王妃看著孩子們一起進來,到面前跪倒:“參見父親、母親。”朱宣還是掌著只是眼睛里有笑意,沈王妃笑得甜甜的合不攏嘴。
張大人直到今天才見到世子朱睿,這才明白,難怪自己的女兒張含冬時時在心里想著,陪伴小郡主的張含冬是見過世子一面,只是在家里說不清楚。
引得小張大人要笑的時候就要問了:“長的象潘安嗎?”值得這樣子掛念,不然就取笑:“一定象宋玉。”聽到父母親罵自己不尊重,不象個大家公子哥兒,小張大人就笑著回話:“妹妹這樣神魂顛倒,也不象是個大家的姑娘。”然后說完了在挨罵以前趕快就走。
此時的小張大人看著世子朱睿更是好笑,我妹妹這神魂顛倒,倒的也是不冤枉,只是倒錯了人,世子爺明年要進京成親了。再一看父親目光炯炯,若有所思地看著世子朱睿,小張大人倒是愣了,父親不會打上世子爺的主意了吧。
開了年就要成親的世子朱睿立即就成了家有未嫁女的官員想著的心思,世子妃定了,卻沒有姨娘,也沒有側妃。再就是還有王爺,兵權交出去的王爺少了一半心思,難道不會象少年時一樣尋花問柳去,就是小王爺們一個面目秀美,潘安宋玉不過如此,一個如臨風瑤樹。
正殿上站著的這一家人立即又讓別人開始動心思了。
最樂的是沈王妃,一直樂到回房去,女兒端慧過來撒嬌:“給我揉揉手臂呢,我給父親哥哥擂了鼓,一直就疼著呢。”朱宣聽得不能不笑,這虎父無犬女,要打一半折扣才行。攢了一個多月回來讓母親幫她揉揉手臂。
“你上戰場了,你真的上戰場了?”正在顯擺著自己字的胖倌把手里一堆字紙丟下來,走過來瞪著眼睛問姐姐,得到回答以后依然是不相信:“真的嗎?你不是騙人的嗎?”
朱睿忍笑招招手,端慧也瞪眼睛了,同胖倌瞪著眼睛互相看著,姐弟倆個人長著一樣的眼睛,這一會兒是能看得清楚明白。朱睿道:“胖倌過來,你這字寫得不錯。”
胖倌這才回來:“父親說好,不是不錯。”然后告訴哥哥們:“父親說好,我不能一個人獨好,我把原先寫的好些斗方兒都送給哥哥姐姐了。一會兒哥哥們回房去不用奇怪,也不用謝胖倌……”
朱閔呻吟一聲:“我房里掛的名人字畫,梅蘭竹菊的條幅……”胖倌甩甩小胖胳臂:“我都換下了,以后只看胖倌的就行了。”再對二哥朱毅道:“二哥書房上寫著慎思齋,我換成胖倌寫的多寶閣了。”
毅將軍也頭疼了:“我書房不能叫多寶閣,”胖倌還覺得奇怪:“街上的古玩鋪子就叫多寶閣,二哥房里象牙犀牛角竹子根草葉都有,比街上的古玩鋪子還要雜,多寶閣正合適。”
也呻吟一聲的毅將軍道:“那是竹子根雕和貝葉佛經,你還我的東西……”
提著小心的朱睿趕快問出來:“胖倌給哥哥換了什么?”胖倌很是歉意:“我還沒有來得及寫呢。”朱睿長出一口氣,聽著弟弟妹妹們一起告狀:“母親,”怎么能這么換下來,打了勝仗回家里來當頭就是這么一棒。
笑意吟吟的妙姐兒趕快和事:“都在,東西一樣不少,弟弟這樣客氣,你們應該感謝才是。”胖倌不亂淘氣是最大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