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父親老侯爺問章家的事情,朱宣先往外面看了看,再從書案旁的金絲楠木書柜里取出一些書信給父親看。
老侯爺拿在手里只看過兩封,神色便凝重起來,下面的書信也不再看,把它們都還給朱宣,看著兒子再重新鎖好放到書柜里的暗室里去,老侯爺才撫須道:“不想章嚴之此人,如此的有心計。”
“此人心機之深,哼,”朱宣先冷哼上一聲,再對父親道:“晉王只是不知道,要是知道不知道他作何感想。與人商議事情的書信里,章嚴之是事先設好伏筆,別人才會這樣回信,現在這信全是他的把柄,直到今天,兒子才略略地可以放下些心才是。”
老侯爺凝重神色轉為氣憤:“幸好你拿到手里,我更覺得章家的孫子不可以留在京中。”朱宣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與年齡不相趁的狡黠,對老侯爺道:“父親不用擔心,沒有解不開的仇氣,他愿意解我就愿意接,只是要對他有所約束才行。”
“你還是小心的好,”老侯爺看看兒子胸有成竹,也只能再說一句,這就站起來:“我得去看看胖倌去,扎馬足有一個上午,他要扎到什么時候。”
提起來胖倌,朱宣一樂:“他畫鼻煙壺能畫幾天幾夜不睡,扎馬一天也平常,隨他去吧,天生這樣的勁頭,換了是別人還沒有他這樣的恒心。”
話說到這里,父子相與大樂,老侯爺自夸一句:“我的名字沒有取錯,看來我早就知道你的兒子里是有一個有恒心的,”胖倌的大名就是朱恒。
樂顛顛覺得自己有如諸葛亮的老侯爺又來問朱宣:“妙姐兒再生,你猜猜看是兒子是女兒?”朱宣實對父親說心里話:“兒子女兒都好,我雖然想著要女兒,是兒子更是喜事。”然后再是一句實話:“只是別象胖倌這樣淘氣就成。”
放聲大笑的老侯爺走出書房來,也覺得胖倌淘氣,也被兒子纏得不行,從來是百戰百勝,樣樣來得,總是也有頭疼的時候了。老侯爺走在落葉的梧桐樹下,想一想我不頭疼,他倒頭疼上了,看來是我不老,兒子老了才是。
朱壽從院門進來,對著老侯爺行過禮,就手捧著東西往書房里來呈給朱宣:“王爺,這是楊廣明新上的勸諫書,勸太后還政。”
接過來這一大卷文章,朱宣看得頗為心曠神怡,就是晉王也來指責我勸太后還政上沒有說一句話,是幾時晉王也能來指責我?
把手中文章放下,這就是楊廣明一生的把柄了,只要太后仍在,這勸諫書要是太后永遠的心頭疼才是。南平王坐了一上午站起來松乏一下身子,看院子里秋風掃落葉毫不費力,只是淡淡地笑。
這京里不是好回來的,一心只想著回來,朱宣想一想太后身體康健,還有時日可活,皇上現在是孝道上更為專注,嘿嘿,不由得南平王對著桌上的勸諫書看上一看就要笑上兩聲。
沒有笑上兩聲,朱壽又進來:“太后宮里的常公公來了。”常公公進來就是一句話:“太后宣南平王即刻進宮。”
換過衣服的朱宣隨著常公公往太后宮里去,來的路上已經問過晉王等人也在宮中,心里知道是勸諫書要發作,太后又要找人去泄氣。
來到太后宮中,先聽著太后的聲氣兒就是不好,朱宣恭恭敬敬地行過禮站起來,看一看晉王面色只是不好,剛才已經被太后罵上一通。
南平王到來,太后接著繼續再罵:“你們弄的好人,這個楊廣明說是晉王也會過,你南平王也會過,這勸諫書是晉王的手筆,還是你的手筆,這樣一個初當官兒的人,年紀小小他敢寫這樣的東西出來。”
不再看晉王的朱宣心想,妖精當道,也要有幾分本事才行。太后也是多少探子放出來,朱宣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楊廣明是太上皇在位時,吏部尚書大人章嚴之的嫡孫,改隨母姓中了科舉,章大人在西北的時候,臣也曾著人去問候過他,是以楊廣明來看臣,是為章大人致以問候。”
晉王只是不說話,你還去問候過章嚴之,只怕不是好問候吧。鄭太后聽過面色稍霽:“我想著你我姻親,你也不能如此糊涂,你倒有這樣的心思關心人也罷了,只是我記得,章嚴之與你象是不合吧?”
這句話問得晉王都是心里樂,人人都知道你們不合,只有在你南平王的嘴里就成互相問候。朱宣只是略帶一絲尷尬回話道:“朝堂政見不合,與臣倒是不止一人。章大人為官數十載,一朝被黜,臣只盡同僚之情分。”
鄭太后聽著只是冷笑:“好,我信你,同僚也罷,不合也罷,反正看著象是沒有你的事情,別讓我再聽到什么。”桌案上拿起來楊廣明的勸諫書,鄭太后直接問南平王:“依卿看來,此人應該如何處置才是?”
沒有先回話的朱宣撩起袍角先跪了下來:“太后允許臣如實回稟,臣才敢說話。”鄭太后依然是精光四射的一雙美麗眼眸仔細看看朱宣坦然的表情,才從牙縫里迸出一個字來:“講。”
“楊廣明少年得志,不知收斂,”朱宣對著鄭太后一一陳述:“依臣看來,太后還政還是太后輔政,朝野上下自有議論。
恕臣冒失,太后親政數年,國庫充盈并無不足,各省雪災水災救濟錢糧比起太上皇在位時只多不少,就是太上皇說起來,也覺得太后之政四海安樂也。”
鄭太后面上依然是紋絲不動,這樣中聽的話全然不為所動,只是做出傾聽的表情來,聲音也緩和地多:“還有呢?”雖然說的是事實,而且也很中聽,可這一派阿諛奉承之后,應該是不中聽的話了吧。
“皇上年紀長成,太后親政,四海安樂是民所樂見,皇上虛坐朝堂,卻也是民所不樂見。”南平王跪在地上,侃侃而談:“皇上自登基以來,太后只為擔憂皇上,事事親為,今四海安樂,太后還政頤養天年正是時候,就如小門小戶之家,操勞以后當然是安享兒孫們的孝敬才是。”
鄭太后聽過以后,面上這才露出一絲笑容:“你說的不錯,你這樣說,我倒相信這封勸諫書與你無關,你要想說,不用弄這勞什子的勸諫書。只是我再問你一句,我要是不還政,不做民間的那種樂和奶奶你看怎么辦?”
“太后偌大年紀,早起五更晚睡夜深,勤政不休固然是萬民之福,也是萬民之憂。”朱宣依然侃侃:“皇上身強力壯,皇孫們也皆有為,太后如此操勞,民間會有非議,使皇上孝名蒙塵,太后愛子之心,也應顧全才是。”
晉王一旁聽著南平王巧舌如簧,再看看鄭太后只是坐著,嘴里復述一下:“早起五更晚睡夜深,嘿嘿,”然后這就是一聲冷笑,聲音陡然拔高:“卿也知道我早起五更晚睡夜深,”鄭太后開始發作:“皇上初登基時,我不過是擔心,幫著他一些兒,就引來一片非議,倒象是捅到誰的疼處一樣,哼哼,我偏不還,看看你們還有什么花招兒。”女人當政,當然是要捅到世俗禮教的痛處。
手在桌案上的勸諫書上再輕拍一下,鄭太后道:“這個楊廣明讓他去工部,當一個小吏吧,哼,此人大膽頂撞,我要是處置他,也有萬民非議不是。”看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南平王,鄭太后倒笑了笑:“你起來吧,你也太會說話,你不說,我倒想不起來還有萬民之樂與萬民之憂。”
再看晉王,鄭太后只是敲打一句:“這章大人在京里的時候,倒是與你晉王不錯,你自己好自為之吧,我還不老呢,身子骨兒也好,要是我身子骨兒不好了,你們才能氣死我。”
晉王與朱宣一同辭出太后宮殿來,晉王還沒有說話,朱宣先抱怨上了:“看看,要不是你說情面,我怎么會見他,這事情倒是你惹出來的,又把我拉上了。”
“你真是辛苦,”晉王生氣的心都聚不到一起去,是你自己要見的楊廣明,這事情又怪上我了,這勸諫書也是你讓他寫的不是,現在得罪太后,發到工部當一個小吏官,一個詩書出身的人去工部抄抄寫寫,有雪災水災還要出京去,這真的是一個窮京官了,工部尚書是太后的親家,武昌侯的父親。
朱宣把晉王埋怨過,這就回家去,此事以后與我無關,再就是武昌侯的事情了。想到這里,住馬對身后跟著的朱壽道:“回去給武昌侯下個貼子,登高酒喝得不暢快,請他家里來才是。”
朱壽答應下來,看著王爺打馬往王府里去,也跟在身后去了。
秋風掃落葉,處處都掃遍,妙姐兒坐在房里的榻上,還是女兒端慧伴著自己在做小孩子的針指,這貼身的小衣服都是洗過去了漿,如果覺得不柔軟再著人用手一寸一寸揉搓過送過再送到王妃房里來。
把手里的一個小肚兜放下來,妙姐兒手扶向小桌子上的茶碗,端慧郡主趕快站起來先于母親之前摸一摸茶碗:“這茶有些涼,我來換一碗。”
拿著薄胎玉碗把里面的殘茶潑了,端慧郡主重新再換熱茶來給母親送上手上,看著她兩暈色寶相花衣服下的身子:“母親象是又胖了些?”
“胖了呢,”妙姐兒也接上一句,喝上兩口茶放下來,再把小肚兜拿在手里給端慧看:“這個花樣兒你看看如何,我想著荷瓣還是用藕荷色的線好看,這樣就雅致的多。”
母女兩個人正在端詳針線,外面丫頭們回話:“朱大娘來了。”母女兩個人這才分開,妙姐兒往外面道:“請她進來。”
朱子才家的也是上了年紀,頭發已經是花白,進來給王妃郡主行過禮,先就一件一件地說事情:“園子里的桂花是世子妃親手做的醬交待帶了來,園子里的果子也是挑的尖兒世子妃自己看過了送來……”
到最后才道:“有這樣三個人,是世子妃吩咐下來責罰的,”妙姐兒心平氣和地聽過,對朱子才家的道:“凡是對世子妃不尊重,就是我聽到也攆出去。”想想這樣事情一定會有,再想一想自己進王府的時候,妙姐兒心里又是一陣溫暖,那個時候跟著自己的,一動步就是七八個人跟著。
朱子才家的唯唯答應著,聽到沈王妃又道:“顧姑娘也住在那里呢,有不好的人也是一樣發落。”這才算是交待完,重新是笑容滿面對朱子才家的道:“春暖現在也漸漸學上來了,以后讓她跑吧,上了年紀倒是歇的好。”
“我是想讓她來的,只是有些事情她還不老成,”朱子才家的也是滿面笑容,道:“我只說我不老不是,不想今年一起秋風這就覺得身子沉重下來,明年倒是讓她來的是。”沈王妃也是點頭:“我想想你也應該歇歇了。”
端慧郡主聽著母親和朱子才家的說話,再從明窗上往院子里看過去,站起來對母親道:“這兒風象是更大了,我去看看胖倌兒去才是。”
看著母親點頭,端慧郡主走出房來,在廊下披上一件擋風斗篷,這才往外面來。家里兩兄弟只有朱閔和胖倌兩個,父親不在房里的時候,就是閔小王爺多伴著胖倌。
此時秋風起來,端慧走過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果然花池子旁邊,胖倌在秋風里認認真真的在扎馬,一旁是康寧郡主。
正在逗著胖倌走一步的康寧郡主前兩天是不得出來,每一次被胖倌弄哭一回,就回家去安生兩天不來,停上兩天再過來。手里拿著地上掉落的一片葉子,康寧郡主打算去捅胖倌的鼻子,逼得他動一動才是。
“康寧,這院子里風大,還是進房里去吧,不是要看畫畫,讓閔將軍畫給你看,”端慧趕快快步來阻止,一面回身命丫頭們:“母親那里新做的點心,快去取了來。”
康寧郡主對端慧有不熟悉到熟悉,已經是好的多,就小嘴兒一撇道:“閔將軍讓我出來跟胖倌兒玩,說他站了半天,我能讓他不再站,就畫個雀兒給我。”然后再用樹葉去搔胖倌兒的胖臉蛋,看著胖倌只是瞪眼睛,康寧郡主頗為得意:“看你還打我不,這一次你倒老實。”
“我不站了就來找你,”胖倌一動不動回一句,端慧郡主過來攜著康寧的手道:“你要雀兒,現在就讓閔將軍畫去,你要不要?”
康寧郡主隨著端慧郡主往閔將軍房里去,一面回頭沖著胖倌皺鼻子:“等你不站了我就回家去,明兒你站的時候我再來。看你還弄痛我不弄了?”總算是可以隨便惹胖倌兒一回,而且搔他的胖臉蛋他都不動,康寧郡主覺得真是過癮。
正在房里安生看書的朱閔輕松一句話就把康寧郡主推到院子里呆半天,正在自在,看到妹妹端慧進來就知道自在不成,已經吩咐人去收拾畫筆和畫碟子,再問進來的康寧郡主:“你要什么樣的雀兒?”
歡樂地跑到書案前的康寧郡主把畫筆先拿一根在手里:“我自己畫給你看,”然后一個亂七八糟看不出來形狀的雀兒就出來了,康寧郡主很是不樂:“我明明記得是紅嘴兒綠羽毛的。”
“快去畫給郡主看,”端慧沖著三哥抿著嘴兒笑,雙胞胎有心靈感應,端慧郡主更是清楚朱閔是不樂意陪康寧郡主,聽到妹妹催促,朱閔這才站起來對妹妹微笑看一眼,要不是為著你,我才不搭理這個小瘋子。
看著一只紅嘴兒綠羽毛的小雀兒在畫紙上一筆一筆出來,康寧郡主樂得拍著手:“就是這樣的,這張畫給我,我要帶走。”然后對著嫂子道:“端慧姐姐讓閔將軍畫,他就會畫,我讓他畫就不行。”
端慧郡主看著這個唯一的小姑子,哥哥都疼自己,雪慧不用說從小和自己最好,嫁妝里的首飾都要挑出來給自己,顧冰晶更不用說,為要一根同樣的寶石簪子,毅將軍要跑斷腿不說,顧冰晶也把自己的首飾拿過來給自己挑,端慧微笑,我要討好的人倒是眼前這一個小丫頭。
“你得說閔將軍的話來給他聽。”端慧郡主剛說這一句,朱閔就微笑阻止:“端慧,我畫好了,康寧來了有一會兒了,倒是送她回去吧,你不是也要去看文昊,只是傷風倒要這些天。”
端慧郡主先為齊文昊反駁回來:“哪里是傷風這些天,是又傷風了,今年秋天風大天冷,”朱閔微笑道:“哦,居然有這些天。”
被冷落的康寧郡主在地上跳上一跳:“還沒有告訴我呢,是什么話說了閔將軍就會乖乖畫畫兒?”
朱閔趕快再同康寧拌一句嘴:“不是乖乖畫畫兒,是你說的我喜歡聽,我就畫你喜歡的畫。”
康寧郡主歪著頭看著朱閔:“什么是你喜歡聽的話?”
一旁微笑的端慧郡主道:“你要說曹子建才高八斗,落shen生的美才行。”康寧郡主先點頭后搖頭:“落shen生的不美,康寧生的最美,”然后有出處:“這是太后說的。”
雙胞胎兄妹看著這一個沾沾自喜自夸的小丫頭都是笑起來,康寧郡主睜著大眼睛問道:“難道你們覺得不對?”
“當然對,”兄妹二人當然是要異口同聲地說對,康寧郡主覺得高興了,再去看書案上的畫兒干了,自己拿在手上卷起來準備帶走:“以后你們見到我,要說康寧生的美才行。”
朱閔對著妹妹低聲道:“這是教她說好聽的話,還是她教我們?”端慧郡主忍住笑道:“康寧生的是不錯,”長的象高陽公主小時候,就是蠻橫也隨著高陽公主小時候,所以太后很喜歡。
房外銀文進來看一看:“王妃請郡主回房去,說有一件針線要郡主去弄。”端慧郡主答應一聲,先交待朱閔:“三哥,你好好地陪康寧玩,不然我就告訴父母親去。”
朱閔苦笑:“我不正在陪她玩。”不然就告訴父母親去,我又不是長公主府上的奶媽,康寧一來,母親在身子怕她莽撞會碰到,胖倌兒要扎馬,不能多去打擾,端慧就別提了,這不是母親又把端慧給喊走了,肯定是聽到康寧郡主來了的消息。唯一剩下的合適人選就只有閔將軍,朱閔此時分外思念兩位兄長。
要是大哥朱睿在,會和顏悅色地陪著康寧郡主說上一會兒,聽她說孩子話;要是二哥毅將軍在,門客眾多,會雜七雜八的人多,也可以混一些時間,現在倒好,是全程陪著康寧,看著妹妹再對著康寧道:“就在這屋里玩吧,點心也來了,讓人打發你吃,別去攪胖倌兒,他不懂事體,再把你弄哭了怎么辦。”
康寧郡主剛把畫成功的卷起來,小臉兒上是笑瞇瞇:“好,我不去攪他,只去看看他和他說說話去。”
等端慧郡主出去,康寧郡主才問朱閔:“我這樣和端慧姐姐說話是對的吧,”小臉兒上再擺出一個笑瞇瞇的表情來,就和剛才一樣,這就是朱家幾兄弟素日潛移默化教出來的,然后對朱閔道:“曹子建才高八斗,落shen生的美,你再畫一幅康寧給我,太后也說你畫得像,我今天的衣服與那天的不一樣,你再換來。”
康寧郡主立即就把端慧剛才教的話學出來,朱閔哭笑不得:“你說的很好,只是以后有別人在,你不能說,說了什么畫兒也沒有了。”
“好,好,就象有人說你是十杯一換一樣不能說對吧。”康寧郡主記這些記得最住,朱閔咬住牙表揚康寧郡主:“對,就是這樣不能說。”
然后認命地走到書案前,康寧郡主則是樂陶陶地坐到點心旁邊去擺一個姿勢,這樣的時候就是康寧郡主能安生一會兒的時候,看著朱閔停下頭來作畫的時候,就是康寧郡主趕快吃點心的時候,跟的人也都可以安生一會兒,小郡主這一會兒坐著不動是不會淘氣了。
隨著銀文出來的端慧郡主再去看看秋風里扎馬的胖倌,明知道說了無用也要說一下:“有個差不多就消停會兒吧,哪有人扎馬從早上扎到晚上,今天又快到晚上了,你早些兒結束吧,免得我和母親一起掛念著你。”
胖倌兒的回答就是瞪瞪眼睛,然后不理姐姐。端慧郡主出來的路上遇到祖父老侯爺,一見到祖父就要說的端慧郡主對祖父道:“胖倌兒又是一天,學功夫是一天能學會的嗎?祖父快去看看吧,讓他歇會兒吧。”
老侯爺正是來看胖倌的,上午下午要來看兩次才行,聽到端慧郡主這樣的話,老侯爺就哈哈笑:“你不懂,胖倌兒真是我的好孫子。”這是去外面坐小茶館回來的老侯爺回府來的第一件事情,在茶館里已經跟相熟的人吹過了:“我孫子開始扎馬了,明年就功夫大長。”
回顧一下胖倌兒學寫字學畫鼻煙壺學弄簫管的恒心,一身戎馬的老侯爺聽到胖倌兒扎馬要一天,就喜歡得不行,更要加快腳步去看才行。
后面又來了太夫人,太夫人也是上午一次下午一次過來看,權當是動動筋骨,老夫妻在朱閔的院子里會面,太夫人慣常就是一句:“這學功夫是扎一天嗎?這個架子一天,虧了他還有精神跟他老子學功夫。”
老侯爺把這話改過來:“是兒子操勞一天,虧得他有空閑兒陪著孫子練功夫。”太夫人聽著就笑:“你現在不疼孫子疼上兒子了。”
“他是操勞,夫人平時不是也說,這在面前你倒不說了。”老侯爺看一看胖倌兒依然不動,對自己和太夫人的話象是沒有聽到,這就拉著太夫人走:“咱們也轉轉走,松松筋骨,這就活得長久。”
太夫人就這樣被拉走了,嘴里還在說話:“我算是長壽的人,還要更長壽才行,我還要看妙姐兒肚子里的孩子呢。”
“你還能帶孩子呢,你要身子好才行。”老侯爺自己扶著太夫人從院子里走出去,跟的人都跟在后面笑,太夫人算是長壽的人,在她這樣年紀的人算是不老,家里這么多親戚只有日常勞作的幾個窮親戚是這樣的。
端慧郡主回到母親房里看看并沒有事情,妙姐兒自己在做著針指,對著坐下來的端慧郡主:“我聽說康寧來了,你還是回來的好。”小姑子不喜歡自己的女兒,妙姐兒為端慧想一想,又要憂愁。
“母親不要平白的憂愁,”端慧郡主性格里有一半是隨著父親的剛毅:“總是要見的,再說她好的多了,哥哥們總是教著她磨著她,弟弟是嚇唬她,”端慧郡主說到這里忍不住想笑,康寧偏要找胖倌兒玩,胖倌兒背地里不止一次地說過:“你再欺負我姐姐,我就揍你。”
妙姐兒嘆氣道:“幸虧你這親家訂的是高陽,要是訂的別人家,親家母都不怪嗎?”四個兒子一起對付一個小丫頭,說道理的說道理,更蠻橫的更蠻橫,妙姐兒因為胖倌兒對著高陽公主已經賠過禮。
“母親又為我擔心上了,”端慧郡主一到這種時候就覺得很開心,走過來貼著母親做,撒嬌道:“這一會兒只是憂愁,跟您昨天會人的時候是不一樣的。”
妙姐兒也笑了道:“你這個丫頭倒來取笑,這一會兒為你憂愁呢,昨天當然不一樣,那是為你哥哥選人,當然是不一樣。”
說到這里就想起來,再對端慧道:“你去書房里看看你父親去,不要會人就是半天動也不動,中間也要歇一下不是,為你哥哥選將軍,倒要見幾十個人,不是一天能見得完的。”
這個差使端慧郡主喜歡,站起來對母親道:“我去見父親,就說母親在房里心里掛念呢。”然后在母親的嗔怪眼光中,歡歡喜喜地往書房里去了。
朱宣在書房里在會人,聽到女兒過來,只是微笑一下,把眼前的這個人三言兩語打發走,看著端慧走進來,嬌滴滴走到自己身邊來:“母親讓我來看父親。”
“你母親讓你來你才來,”朱宣取笑自己的女兒,看著端慧兩只手臂過來拉著自己站起來:“母親說不要總坐著,坐久了走一走才好。”
父女兩個人來到窗前,南平王再次問自己的女兒:“你又來幫你母親查看我呢?”端慧郡主依然嬌滴滴:“才不是呢,父親疼愛母親,哪里要人查看呢。”
朱宣呵呵笑起來,拍一拍女兒道:“我的端慧多么會說話。”南平王不能不想一下,要是不對妙姐兒一心一意,會不會這些孩子們一個一個要跟老子來理論。
在端慧頭上輕輕拍一下:“來跟我的端慧好女兒說說話,”朱宣對待端慧就是會一句:“要什么,端慧又相中了什么,父親給你。”
端慧郡主只是嘻嘻笑著,看著父親關心的面龐,要什么呢,不知道該要什么,京里的庫房也打開來看過多次,祖母的私房也看過來,祖父那里也順便轉過一圈,想想雪慧的嫁妝都讓自己看過一遍,端慧郡主不知道要什么。
想一想母親對康寧的擔心,端慧繼續雙手抱著父親的一只手臂撒嬌:“要父母親一直疼我。”朱宣一口答應下來:“那是當然,就是出嫁了也還是疼的。”
南平王和自己的嬌女兒在窗前站上一會兒,心里浮想連翩,上午對著父親還說兒子女兒都好,這一會兒只想生女兒,到底是妙姐兒說的對:“以后端慧出嫁了,還去給誰年年打嫁妝去。”給端慧打嫁妝是南平王夫妻的一件正兒八經事情。
此時看著端慧在身邊愛嬌地說哥哥和弟弟:“三哥的親事不訂下來,父母親也想著,我也想著呢,只是我平時竟沒有什么玩伴,只是跟雪慧好,偏又是我嫂子,難道要跟寶絹訂親嗎?”
朱宣在心里是取不中薛寶絹,要相得中早就訂了,對著端慧道:“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再道:“這就回去吧,告訴你母親,晚上我回去用飯,再讓她好好歇著才是。”
外面的人看到郡主出來,這里才重新喊進去一個,是武科里有名次的人,朱宣倒不是一定要挑排名在前的,名次有時候并不能代表什么,就象徐從安不就是一開始屢試不第,但卻是榮任南平王帳下第一幕僚。
此時眼前會的人是也是一員小將,一進來就自報家門:“……愿意去南疆效力。”南平王為兒子朱睿開始認真挑揀他得用的一批人,兒子的事情算是親力親為,這也是南平王夫妻的一片舔犢之情。
重回到母親房里的端慧郡主,看到母親房里有客人,卻是二嬸方氏。方氏是來對妙姐兒說自己絕對的主意的,妙姐兒也聽進去了。
“親戚們都常去母親面前請安,我想著家里除了閔將軍和郡主以外,都是小孩子,倒是接些小孩子們經常來玩一玩的才好。”方氏這主意是同申氏說過的。
妙姐兒聽過以后也心動,方氏要給斌哥兒挑媳婦才是,這話說的原也不錯。家里以前是經常會有宴請,世子朱睿和毅將軍都是喜歡請客的人,到了閔兒這里,他性子略帶靜默,就是哥哥們請客他跟去坐一坐,再就胖倌兒,只擔心他惹事淘氣,只想著拘在身邊才好。
“你說的也是,親戚們家也有好些小孩子,倒是請來玩樂的好,”妙姐兒也同意,對方氏道:“既然這樣,你擬了名單來我讓人請去,有的人家是要下貼子,不可以輕慢了才是。”
方氏這一下子高興了,大嫂要是同意,基本是等于全家都同意,何況方氏是約著申氏先去太夫人那里說過的,太夫人愛熱鬧,一聽之下也明白方氏的心思,孫子們出生是有先有后,疼起來可能也有先有后,可是個個是孫子,太夫人也同意。
“我和三弟妹倒是說過一次,說了些人,”方氏看著端慧郡主笑一笑:“這一會兒看著大嫂有空閑兒,要是大嫂不覺得累,讓人取了紙硯來,有我不會寫的字,郡主幫著寫一寫也就是了。”
丫頭們鋪陳下筆墨紙硯來,端慧郡主拿起筆來也不用方氏寫,聽著方氏說一個,母親同意了這就寫上去。
妙姐兒聽過以后只是微笑,瑤池的兒子女兒,朱蘭芳的兒子女兒也在其內,一下子家里的親戚就請了二十幾個孩子,可見方氏弟妹平時的日子還是很有人來陪的。我這里來不了,都往她那里去了,正好適合她這在家里受嫡長女教育的人。
妙姐兒一個也沒有駁回來,有心認識,就如章紫一樣,外面也能認識,妙姐兒這一次決定把為閔小王爺選親事的年齡降低一些,以前是選相差三歲的,現在年紀小些也成,只要有親事就成。
歡天喜地的方氏離開以后,心滿意足的是妙姐兒,在房里交待端慧:“到那天,我也要見見這些人,你要看著你三哥,不要亂和別人在一起。”一不小心挑中朱蘭芳的女兒那可不好,今天選的這些人都是親戚,以前是不在妙姐兒眼光之中的。
女兒是母親的貼身小棉襖,端慧郡主是父親的心肝寶貝,是母親的一件永遠不脫下來的小棉襖,對母親道:“我知道的,到那一天我看著他呢。”然后對母親笑:“只怕康寧也會纏著三哥才是,三兩日里來一次,不是纏著畫畫,就是纏著玩的,胖倌兒不理康寧,康寧就去找三哥,三哥把康寧哄出來,康寧再去找胖倌兒。”
聽起來象是自己的兩個兒子被康寧一個人霸占完了,妙姐兒手撫一下額頭,突然暗自慶幸,我們端慧只是說淘氣嬌縱,比起高陽的女兒要強的多。這樣一想,妙姐兒拉著寶貝女兒的手,今天特別的“慈母”:“兩串明珠都給你,把項圈兒也給你吧。”
端慧郡主貼在母親身上,嬌聲道:“媽你今天真好,以前要只是不給。”妙姐兒忍不住的笑,這項圈兒是我第一年到京里過年,你父親親手幫我帶上的,一直想著有紀念意義,當然是不給。
“給你吧,媽要再給你生個出來,可就不給你了。”妙姐兒讓人取來給端慧戴上,用這一件首飾來跟眼前唯一的寶貝嬌女兒小小談判一下。
端慧對著母親當然是噘著嘴:“不疼端慧了嗎?媽你不疼端慧了嗎?”然后拉著母親眉開眼笑:“以后再要母親的首飾,和妹妹算是兩個人,母親這就不能不給了吧。”
已經是一件到手,還想著另一件:“父親給母親打的那一整件的珍珠頭面,那么大珠子都說是難得的,母親也不戴,我和妹妹一人分一半吧。”
妙姐兒抬起手在女兒手上輕輕一拍,笑著道:“我留著看呢,你倒是都安排好了。”端慧郡主嘻笑一下道:“我不過是說一說。”房外天光暗下來,丫頭們進來掌燈,端慧郡主提醒母親:“父親說回來用晚飯呢,倒是可以傳飯了。”
房外已經是出現朱宣的身影,丫頭們回一聲:“王爺回來了。”母女兩個人都是笑瞇瞇,端慧郡主迎出房外的廊下,對著父親盈盈行禮:“正和母親在說父親,不想父親就回來了。”
因為王爺回來,門簾是高打起來,房里的燭光從里面照出來,從端慧身后象是光芒萬丈,朱宣一下子就愣住了,頗象是妙姐兒剛進京那一年,戴著這個金項圈,自己牽著她的手在府里走,朱宣失神一下,然后啞然失笑,攜起女兒的手進房里來。
當年嬌俏的小丫頭,如今是幾個孩子的母親,腹部隆起在榻上坐著,因是朱宣說過:“不必站起來迎,再過些日子起坐只怕都更難些。”妙姐兒就不起身,只是坐著微笑迎接,看著戴著金項圈的端慧陪著表哥一起進來,妙姐兒也思緒紛飛,想當年我走在表哥身邊就是這樣子吧……
“給了你要愛惜才是,”朱宣吃著飯看著寶貝女兒,越看越象當年的妙姐兒,跟自己坐在一起吃飯,高興的時候也是這樣喜笑顏開,不高興的時候就對著半碗湯坐著。端慧比妙姐兒要聽話的多,想到這里,朱宣就微笑看一看妙姐兒:“我們端慧是個聽話孩子。”
妙姐兒決定打一定折扣:“表哥這話對一半,”端慧郡主只是喜滋滋不時對父親看自己的項圈:“媽說是父親給她的,到今兒才舍得給我,那大珠子的頭面,我只分一半吧,還留一半給妹妹呢。”
南平王差一點兒噴飯,原來如此,妙姐兒只說對一半,看著端慧是喜歡的不行,朱宣給母女兩個人都挾了菜,才對妙姐兒打趣道:“為是我給的,你留到今兒,表哥聽著真高興,等端慧不在眼前再好好給你打一件。”
喜滋滋的端慧郡主立即氣鼓鼓抗議:“我只看一看罷了,”然后一點兒也不覺得難為情地加上一句:“我又不要。”南平王夫妻聽過以后只是對看著微笑,聽著女兒再次改口:“眼前我不要,幾時媽不喜歡了我再要。”
飯后端慧郡主回房去,胖倌兒是早說過跟著朱閔吃飯,又來人回過跟著閔小王爺睡,房里夫妻兩個人在書案前說話,妙姐兒說坐得累了,倚著書案站著,看著朱宣寫名字道:“以前咱們請客人,只是沒有請年齡小一些的姑娘們,正好二弟妹要請客,依我說就一起請了來,這當著二弟妹我是沒有說,這個要表哥來寫才行,表哥最清楚這些才是。”
朱宣把自己知道的這些世家都寫過,再對妙姐兒道:“官員們的家眷,明天讓幕僚們寫了來,你們今天寫的我一總拿出去給他們寫貼子去。”人想事情會有誤區,南平王夫妻這一次把眼光放到比閔小王爺大上三歲以內,或是多小上幾歲的也成。
回到錦帳中,朱宣還是有抱怨:“真的是相中一個年紀大的媳婦這可怎么好?”妙姐兒把身上的錦被往肩膀上拉一拉,看著朱宣也伸手過來幫自己拉一下,這才道:“不是民間有說法,女大三,抱金磚,我是再也看不得這孩子這樣孤高下去,看看世子的門客,倒覺得不怪異,毅將軍我還嫌他不管什么人都結交,
跟人打賭,說門客里有能人,果然夜晚把別人家里的東西取了來,這叫門客還是雞鳴狗盜之徒,現在看看也比閔兒要讓人放心些。”
朱宣聽著只是笑:“他就是按那雞鳴狗盜找的人,就是打賭也沒有新花樣,夜里取人家東西,跟書上就沒有兩樣,虧他還玩得性起。”
好在有長子,次子好象孟嘗君,三子倒象是竹林舊友,胖兒子年雖幼小,看著象是有拔山之力,朱宣伏過身子來在妙姐兒腹部聽上一聽,再對妙姐兒道:“這個不淘氣,我聽到了。”
妙姐兒格格笑起來:“要是淘氣,也是表哥的事情。”朱宣裝模作樣嘆一口氣:“可不是我的事情,還能是你的事情。”
紅燭搖曳,照著這錦帳內的一對辛苦夫妻,上有老下有小,此時在燭光互相依偎著睡得很是香甜……
此時已經是深夜,申氏在房里還沒有睡著,把朱輝打發到別的房里去,申氏和香杏也在房里說話:“給家里的信也該收到了,信里不知道那么寫父母親明不明白?”
香杏是有些睡意,聽到申氏說話,睜開眼睛清醒一下道:“一定是明白的,念給我聽我都明白,讓親戚家里的小姑娘們來做客,不是和學哥兒年紀一般大的,就是跟習哥兒年紀一般大的,還能不明白嗎?”
是個人都應該明白是什么意思,香杏覺得挺明白。申氏還是放不下心來:“明白就好,只怕不明白。”
想一想朱輝也說兒子親事要由大嫂來擇,二嫂方氏也來說二爺也是這樣說的,可是方氏還是有主意:“回過大嫂說同意就成,二爺說什么不管用。”申氏一笑,三爺說什么也不管用。
這一會兒說上兩句話睡意有些稍減的香杏只是算行程:“估計要來都在路上了,”申氏更是一笑道:“來我就放心了,只怕不來。”
與嫡母申夫人一向是不和,說不出來的冷淡與生疏,成過親反而才好些。為學哥兒和習哥兒挑媳婦,還是要挑一挑自己家里的人才行,這個肥水還是流向自己家里,不僅是為著有一個中自己意的媳婦。
這就是親情,申氏輕輕嘆上一口氣,有一會兒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燈盞兒出神,再看看香杏,已經是在打盹,象是感受到申氏的目光注目在自己臉上,打盹的香杏一下子睜開眼睛,對著申氏先笑一笑道:“夫人說的很對,”然后自己疑惑,夫人說的是什么。
“睡吧,我也困了。”申氏不能不樂一下,我什么也沒有說,一睜眼睛先就這么一句搪塞一下,申氏先閉上眼睛:“我也累了,有話明兒再說吧。”聽著耳邊傳來香杏的沉沉鼻息時,申氏的心緒猶在想著來的人。
第二天一早,就接到門上人的回話:“三夫人娘家人來了,在太夫人那里呢。”申氏算算日子,這來得倒是快,一定是一路快馬趕來的,趕快問道:“來的是誰,”
院外又走來太夫人房里的人,對申氏也是說一樣的話:“太夫人請三夫人去備客人,申夫人和董姨娘,還有兩位親家小姑娘到了。”
申氏立即站起來,對太夫人房里的人不相信的再問一次:“董姨娘來了?”.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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