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一抹微明出現,方氏就起來了,還是青桃進來幫方氏梳妝,兩個人對著鏡子里雖然不是太高興,也不是不高興。
“快點兒幫我梳頭,二爺是這個點起來,讓他等我就不好了。”今天是朱明進人的第二天,方氏一早就起來準備受新姨娘的禮。
不過方氏還是有情緒,看著青桃在首飾匣子里挑簪環,方氏忍不住說了一句:“一會兒二爺看到我,總是要有些喜色才是吧,想想他昨天讓你說的話,”
青桃如實地把朱明的話學給方氏聽:“二爺不高興,說只到秀柳房里去。”聽到方氏又在提這件事情,青桃怕朱明一會兒過來聽到,在身后對著方氏擺擺手,示意她不要說。方氏把話咽下去,換了一句別的話出來:“青杏昨天冷清一夜,也是難為她。”
昨天到半夜時分,方氏都沒有睡著,讓人去打探,朱明進了秀柳房里而且已經熄燈。雖然沒有指望朱明一個晚上兩個姨娘房里都去,至少方氏想一想,也應該到青杏房里坐一坐再在秀柳房里歇,人都娶進門,有傻爺們會不去的嗎?只是新人進門,總要去看一看吧。
不想朱明一回來直接進了秀柳的房間,然后沒有過多久,房里的燈全都熄光光。有的人愛點著小燈睡覺,也有人覺得黑一點兒睡得香,朱明也是房里習慣點一盞小燈,可是昨天夜里想到方氏一定會讓人在外面看,進了秀柳房里不久,大燈小燈全部熄光光。
反而害得方氏一會兒讓人去看一下,一會兒又讓人再探一下,心里七上八下的。朱明不在方氏,青桃房里時,方氏和青桃就一起做伴,方氏一夜沒有睡好,青桃也是知道的。
“戴這個喜字兒簪子吧。”青桃挑了半天,挑出一對紅寶石喜字金對簪,方氏看了就想笑:“我倒比她們還要喜慶呢。”
青桃端詳過后,把喜字金對簪對方氏插在頭上,這才道:“夫人做主給二爺進了人,這本來就是夫人的喜慶事兒才去。太夫人那里又說進姨娘不用去叩頭,就夫人受這個頭,當然是要鄭重一下,不是為二爺上了這么多的心。”
方氏更有興頭起來,自己看著鏡子里這個人,也是三十以上的人了,還是青春容顏,只是青春容顏在家里全然抵不上一個孩子。
直到梳妝后,丫頭們送上來紅棗茶,方氏接在手里喝兩口這才奇怪了:“二爺怎么還起來,讓個人去催一下吧,昨兒進新人,今天就起晚了,父親知道又是一頓好聽。”
話間剛落,方氏的臉色已經沉下來,因為看到打扮好的秀柳和青杏身后各跟著一個小丫頭,一起往房里進來。
秀柳進來給方氏行過禮后,才道:“二爺一早就出門了,說是今天外面有事情。”再不會察顏觀色的人,看看方氏的表情也就知道在等朱明。
“好,”方氏聲音都有幾分顫抖了,壓住心里突然升起的火氣來,勉強讓自己說話平靜一些,看著另外兩位姨娘進來,別別扭扭地一個人受了兩位新姨娘的頭。
早飯送上來的時候,方氏平時是讓青桃陪著吃,想讓青杏也坐下來,秀柳也要坐下來,索性方氏大大方方地道:“你們都回房去吧,我這里平時也不要人站規矩的,各自用早飯吧。以后二爺歇在哪一個屋里,哪一個早上就不用來了。”
這里才和青桃坐下來吃早飯,不時拿著絲帕在臉上擦拭汗珠,方氏只是道:“八月里,又沒到中午,怎么天氣還是這樣熱呢?”
青桃就沒有怎么覺得熱,想來方氏總是心情的原因,就笑著回話:“吃飯的時候是會熱著一點兒,總要過了中秋節,夜里才漸漸暖和起來。”
這才無話的方氏繼續吃飯,依然是過一會兒擦拭一下汗珠,吃過飯才對青桃道:“去讓人看一看,二爺一早有什么事情?”
青桃只是站著不動,笑著勸解道:“這有什么可看的,或許臨時又沒有事情了,咱們在家里哪里管得到這些事情去,坐一會兒到不如再出去走走散散悶,池子里今天家下人清水草呢,去看看她們采菱角多好。”
房外有風吹進來,竹簾是高打起來并沒有放下來,外頭日頭一點一點兒起來,方氏突然想起來:“去喊青杏來,出去轉也帶上她一起,”看著青桃有幾分為難的神色,方氏掩口笑道:“有我呢,你不用擔心,秀柳原先就是家里人,路都熟悉不用我帶,以后我去了太夫人,大嫂房里,讓人找我去,也讓青杏熟悉一下路才好。”
青桃勉強笑一下還是說一句:“陳姨娘也一起帶去吧。”秀柳娘家倒是姓陳。院子里秋風送爽,方氏對著這秋風只是搖頭,對青桃道:“不用,只是帶著去認認路罷了,再說太夫人說姨娘不必來叩頭,咱們家的規矩還是大,再一起帶出去,不是象是去要賞的。”方氏對于這個規矩還是覺得滿意。
這才沒得說的青桃喊了青杏出來,既然姨娘第二天不必各處去叩頭,青桃親自幫青杏挑了一件青綾裙子,水紅色羅衫,也不好打扮得粉光脂滑得跟新媳婦一樣,早上見方氏的鄭重妝束,青桃又幫著修整一下,這才帶著青杏一起走出來,跟著方氏出房門往院子外面散悶去。
覺得這里新奇的青杏在空氣中嗅一下,道:“真香,這里桂花一定多。”空氣里一陣甜甜的桂花香氣,若有若無地不時縈繞在鼻間。
看著青杏貪花香的樣子,方氏笑了一聲,青桃指給青杏看:“多呢,以后別這么說話,咱們家就是花多,王妃最愛花。”
尚在稚嫩的青杏就不說話了,跟在后面只是貪看兩邊的景致,一會兒又要說話了:“今天是特意來我出來玩的嗎?來了這些天,還沒有好好玩過。”路邊有一架不認識的花朵,青杏又拉著姐姐問:“這是什么花?”
說花也方氏的景致也勾上來,前面就是申氏的院子,方氏漫打著手里的繡美人芭蕉的團扇,道:“去看看三弟妹去,不知道她在作什么?”
在院子門口問過三爺也是早早出去,方氏心里才舒服一點兒,進來先不急著往申氏房里去,站在院子里看那一架紫藤花,對青桃青杏道:“就是只有葉子,也是好看的。”竹架子和紫色垂垂花朵,和竹子架和生機活潑的綠葉,看著都好看。
迎出廊下的申氏笑吟吟接了話:“二嫂喜歡,明天院子里別種葡萄才是,葡萄雖然好,種那么一架子能結多少。”
“我是想著你去年有學哥兒,要吃酸的青果子,為你才種的,”方氏用團扇掩口,笑著不忘打趣一句,這才微提起裙裾走上臺階,和申氏一同走到房里去,青桃青杏跟在身后進來。
丫頭送茶上來,申氏才對丫頭吩咐道:“取我備的禮來,新姨娘上門了不能空著手不給人。”丫頭答應一聲進房里去了。
方氏這才“呀”地一聲,對申氏客套道:“太夫人不讓去叩頭,我只說在散悶,隨便帶她出來認路,不是來要東西的。”
再走出來的丫頭手上是拿著兩個首飾,都是打開盒子蓋捧在手上,申氏讓給青杏,含笑道:“一個是給陳姨娘的,幫忙帶去,別笑話不好吧,看二嫂說的,我也是隨便備著的,本來是準備過去看看的,不想就來了,倒省的我走路。”
方氏這才笑一下:“是嗎?既如此就恭敬不如從命。”讓青杏給申氏叩頭道謝,方氏心里好笑,我們不來,申氏弟妹還打算移步過來賞我房里的姨娘嗎?
一旁的小桌子上是一個針線筐,里面放著未做成的男人腰帶,上面掐金挖銀的紋路,卻是朱明的。申氏拿過來給方氏看:“這樣子好看不?親戚們來說,是今年的新樣式,我看著好,就學著做一條出來給三爺。”
方氏也覺得做的好看,對申氏道:“花樣兒也好看,學哥兒不在你房里,你倒有不少空兒做自己的體已活。以后我們有了孩子,想來也是不用自己上心的。”
看著實在是喜愛,拿在手里細細地看一回:“我也給二爺也做一條去。”申氏就看看青杏:“這不是有人做,我現在也懶了,做半天活控半天頭,就覺得不舒服,二嫂家里巴巴地送來這個人,總是有別的好處?”
好奇的申氏喊過“千里迢迢”送到京里的青杏問她:“必是針線好?”看著方氏只是搖頭笑,申氏再問低下頭不好意思的青杏:“那就是廚藝好?”一個丫頭抬成的姨娘,肯定是說不到德言容功這幾條上。
“都不是,你全都猜錯了,”方氏抿著嘴兒笑,對申氏道:“自己家里的干凈人兒,總比人牙子手里出來的強,那一年我上京,”就是和朱明成親那一年,方氏跟著想起來朱明初成親時,也還算是溫存。
看著申氏還在等自己說話,收回思緒的方氏往下道:“在瓜洲停船歇了一晚上,隔壁停著一條船上都是女孩子,就是人牙子外地買了人往京里送,船頭上就可以看到摟著抱著嬉鬧,這樣的人進來,不是要出事情嗎?”
話是這樣說,可是申氏也分辨兩句:“咱們家里買人總來不要這樣的,都是提前和人說,大多都是這京里或是京郊附近的,怕她們想父母只是哭,也有個根底知道。二門外面新進來的一個婦人,上次我們說白凈的新面孔,原來家里也是個小官兒,在家是小姐,出了門子也是奶奶一樣,不想婆家娘家一起犯了事,這才到咱們家里來。咱們家的管事的,都會刨根問底呢。”
青杏只是忽閃著眼睫聽進去了,王府里進個人原來這么麻煩,想想老爺太太不放心,自己陪著送上京里來,青杏覺得自己肩膀上的責任象是重大,一定要生個孩子出來才行。
“二嫂房里一下子進了兩個人,”申氏手拈著針線,還是笑吟吟地對方氏道:“太夫人房里也賞了丫頭,我也想著母親賞我們一個呢。”
方氏臉色寒了一下,重新浮上笑容來,看著申氏停一下,象是在想怎么說,才繼續道:“養孩子看著小小的真不錯,只是生太疼了,懷胎又是幾個月,昨兒晚上二嫂這里接新姨娘,我去求太夫人,有好丫頭也賞我們一個才是。”
然后抿著嘴兒看著方氏只是笑:“王爺是不要,二爺房里給了,三爺房里也應該給一個不是。”方氏笑著說一聲“是”,心里卻嘀咕著,又不是金子銀子,一個丫頭我們有了,三弟妹也要爭一下公平,好在大嫂房里是不要,不然的話房里都進姨娘,這倒熱鬧了。
此時的申氏又是一聲嘆息:“想想男人真舒服,不生孩子也不用管,高興的時候去看一看這就完事了。”
朱輝就是這樣,學哥兒養在太夫人那里,朱輝就是去給太夫人請安的時候去看一看,學哥兒太小了,身子軟綿綿的,朱輝抱過一次覺得不好抱,打算等大了再和兒子多親近。但是讓申氏看起來是一心的抱怨。
“王爺那個時候可不是這樣的,”申氏每每想起來朱宣在小王爺們小時候總不是這個樣子,也有怨言。
方氏在細看腰帶上繡的梅花,對申氏道:“我要是有了孩子,才不管他看不看,不看最好,長大了不認這個老子。”
“二嫂你又說氣話,咱們這樣家里哪有這樣的事情,做兒子的怕父親,做弟弟的怕哥哥,就是小王爺們,前天毅將軍又和世子頂了一句,被王爺又罵了一頓,今年小王爺們看著也成長多了。”申氏把手里的繡花針換上新線扎在腰帶上只是先不做,陪著方氏慢慢地說話。
這時才想起來:“有沒有去看大嫂,還是先去候著的好,大嫂不忙的時候就可以去見了,帶著你們的新姨娘也去見一見。”申氏看著青杏只是手里握著自己剛給的見面禮低著頭站著,總是害羞的樣子。
方氏這才站起來:“大嫂不講究這個又事情忙,而且是順路,所以先來看你。你一下子把兩個姨娘的賞都給了,回去讓秀柳也來給你叩頭。”
等到方氏走出院子,香杏送出去后回來問申氏:“真的是要太夫人也給咱們一個人,三爺是怎么說?”
申氏白嫩的手指拈起繡花針來,做著針指對香杏道:“三爺能說什么,他只能說我賢惠,心里不要罵假賢惠就行了,太夫人的東西,學哥兒是不能跟小王爺們比,小王爺們有十萬,學哥兒能有一成我就知足了,要給丫頭,當然一人一個,咱們也多個人,冬天夜里做活越多一個人不是也挺好。”橫豎月錢公中出,使喚著用的是自己。
“到是能抹牌,”香杏只想到這一句的好處,又露出為難的神色來道:“王妃房里沒有人,您和二夫人都往房里進人,王妃不說咱們跟著打趣嗎?”
申氏對妙姐兒自覺揣摩得不少,對香杏道:“大嫂才不會這樣想,再說打發姨娘,不是都弄明白了,是王爺的意思,不是大嫂的意思。”申氏停到這里,突然臉上有一抹紅色,申氏自己瞎猜,王爺一進京就打發姨娘走,這姨娘住在城外,平時也是夠不著王爺,難道王爺借些在掩飾什么,申氏不能不想到朱宣是不是戰場上受了傷,先把姨娘打發走,再改邪歸正聽起來象是順理成章。
覺得自己胡思亂想的申氏臉上只一紅就趕快繞開了這個:“請太夫人賞丫頭,要說多心的人只有二嫂,我剛才當著她的面都說開了,看著她臉色寒了寒倒沒有說別的,反正過了明路,讓人家當我是個爭東西的吧。”
停下針指的申氏往院子看著,臉上模糊不清的笑容,給兩個兒子就應該是雙份的,一人一份才是,想一想太夫人房里的丫頭象秀柳這樣的還有沒有……
再走出來申氏的院子里,象是桂花草葉氣息更濃了,青桃先笑著道:“象是在剪草,才有這股味兒,真是好聞。”隔一段時間,雜草或是草地就是修剪一下,青杏也覺得稀罕:“這么大的地方,難怪人不少,我剛來時還疑惑,這么多的人,可怎么使喚得過來?”
這話引起方氏和青桃只是微笑,走上幾步,方氏才微笑道:“主子使喚奴才,奴才也使喚奴才,這就使喚得過來了。”
腳下的路盡頭,又是一條兩邊有樹木的夾道,青杏透過樹隙還是在看熱鬧,突然驚訝地道:“這么多的馬?”
樹林外不遠處就是家里的演武場,至少是七、八匹馬在那里,有大也有小,方氏看一看道:“王爺帶著小郡主在騎馬。”
朱宣的座騎也在,一身青衣的朱宣手上抱著端慧郡主,黃衣黃裙的端慧郡主正在樂陶陶,手指著父親的馬道:“就騎那個。”然后再補充一句:“先騎父親的,再騎母親的,快把母親的馬也牽出來。”
窺測的三個人看著王爺把小郡主抱到馬上去,馬韁交到她手里交待一聲:“拿好了,父親牽著馬帶你走一圈。”
興高采烈地握著馬韁繩的端慧郡主在馬上歡快地踢著小腿,不知道是催促那馬還是催促父親:“快點兒走,再快點兒,”然后就是格格地笑。
站在馬一側一只手實際上是把著韁繩,另一只手扶著女兒的朱宣,正在和端慧說悄悄話:“大人說話以后還插嘴嗎?”坐在高頭大馬上的端慧郡主把小腦袋搖得象撥浪鼓,然后停下來再伏下身子在父親臉上親一口:“以后你們說什么,我都不聽,也不跟你們一起說話。”
朱宣笑著道:“不對,”端慧郡主想一想,再補充一句道:“等回到房里的時候,只有父親母親的時候,我再對你們說。”
“對了,”朱宣很高興:“這才是父親的好女兒。”帶著馬走上兩圈,端慧郡主突然問出來:“要是母親再生,父親還疼我嗎?”
朱宣先是愕然一下,再問端慧:“端慧難道不要?”端慧大聲回答:“要,也要小dd,我有好多花兒,可以給妹妹戴,我有好多糖,不給哥哥吃,只能弟弟吃。”
“為什么不給哥哥吃?”朱宣帶笑問道:“哥哥們哪里又不好了?”兩只手握了馬韁的端慧郡主松開手,反正是父親扶著也摔不了,端慧低頭在自己的小荷包里看一看:“不多的時候只給弟弟吃。”
然后兩只手重新握著馬韁,繼續歡快地在馬上踢著小腿:“駕,駕,走快點兒……”
方氏回頭悄悄對青杏道:“看,就是生個女孩子,反而更是寶,我們家的女孩子都比男孩子還要金貴。”昨天王爺先是教訓小郡主,到吃飯的時候再抱著過去,任誰看了也不象是教訓過的樣子。
隨著方氏和青桃一起離開的青杏也是愕然,再看一眼那場中耀眼奪目的一對父女,在后面低聲對姐姐道:“只聽說有這么疼姑娘的,親眼見到是第一次。”就是方氏從小在家里,是第一個女孩子,也是沒有過象這樣,青杏更是認出來,牽馬的那個人是王爺,而青桃剛才又對青杏重新說了一遍:“是王爺和小郡主。”
上午大多在偏廳上理家務的妙姐兒正在和劉媽媽在說話,太夫人讓劉媽媽過來對妙姐兒說一聲:“先時若花、如音沒有成親就給了你,也算是給了你房里兩個丫頭。昨天給了二房里一個,就是三房不說也要給一個人才是,難得她自己說出來,太夫人倒是放寬了心,怕平白給了三夫人會多心,先對王妃說一聲兒,親家老爺過了中秋節回家去,再把丫頭給三爺。”
這不知道算是申氏爭東西,還是算申氏賢惠,妙姐兒答應下來,問明白是哪一個丫頭給三爺,劉媽媽這才出去。
廳上小丫頭們在換幾上的圖屏,妙姐兒坐著看擺得端正不端正,直到滿意才發話:“好了,就是這樣放著吧。”外面才有人回話:“二夫人帶著新姨娘來了。”
妙姐兒聽得不舒服:“回一聲二夫人來了就行,不用把新姨娘也帶出來。”然后吩咐人:“去房里告訴豐年,昨天讓她拿出來的兩樣東西就送過來吧。”
等到方氏進來的時候,身后卻只是青桃和青杏。妙姐兒只是微笑,方氏弟妹又做錯一件事情,帶著一個姨娘到處走,把另一個姨娘給丟下來,要帶著行禮也是到處去不是。
“有沒有去過母親那里?”家里沒有這樣的規矩,姨娘進門帶著到處逛,不過既然出來逛了,不如一處一處去到。
妙姐兒這樣的提醒,才讓方氏想起來,還是要把秀柳帶上才行,方氏微顰眉對大嫂道:“我可不是為了是新姨娘才帶出來的,不過是想著是不熟悉,陳姨娘對家里的路熟悉,各人住在哪里也知道,所以才只帶著青杏出來。這樣一弄,我又要讓人誤會了。”
這個誤會的人只會是朱明才是,別的人絕對不會為了不是自己房里的人多這種心的。妙姐兒也是微微皺起眉看著方氏道:“看看你這事情做的,改天讓青桃帶著出來認路也就是了,今天要帶,要么你帶兩個來,”妙姐兒不得不說方氏兩句,這是應該說的,而且方氏最近象是糊涂的時候多。
方氏也覺得有些難堪,對妙姐兒強笑道:“讓人看著,倒象是我存心冷落她一樣。”趕快對著青桃道:“回去接了陳姨娘出來,我們一會兒去太夫人房里看看。”
一語未了,又被大嫂說了一句:“你也太聽說了,我不過是說一句,母親說過不讓第二天叩頭,你明天再去吧,或者是晚上指個什么事情去一下也就是了。”
看到丫頭們都在面前,方氏已經是紅了臉,妙姐兒才又描補一句道:“母親上午都有客,家里的老親們都是上午來,你下午候著母親睡起來,再帶她們兩個去吧。”妙姐兒越覺得方氏沒有孩子,一年比一年象是想的窄一些。”
看到豐年走進來,把王妃賞的東西給了青杏一份,也是一件首飾,因為秀柳沒有過來,妙姐兒讓豐年送去:“你去一趟給陳姨娘,就說我說的,不用過來行禮。”
這樣一弄,方氏和青桃更是紅了臉,聽聽沈王妃還有話說:“你們出去,我和二夫人單獨說幾句。”丫頭們答應一聲是,這才一起走出來。
青杏是進門后第一次見沈王妃,前面見過對著王爺王妃當然是多加關注,只覺得王爺那人看著讓人害怕,王妃則是唇邊總有微笑,讓人看著親切,不想今天當著丫頭們的面就說方氏不該只帶著一個姨娘出來,退到廊下的青杏看著手里的剛接的賞,一件鑲金手釧,光華閃耀讓人愛不釋手,只是青杏的心里有幾分怕沈王妃。
丫頭們都出去以后,妙姐兒把方氏說了幾句,覺得這位弟妹真是讓人操心。面對大嫂的說,方氏只是唯唯諾諾,聽著大嫂先說過不應該帶著一個姨娘出來逛,讓人看著象是冷落太夫人的丫頭,方氏只能聽著。
房間靜寂一會兒,方氏聽妙姐兒的教訓可還是不多,不過妙姐兒還是要說出來:“房里姨娘們多,二弟妹辛苦了,不知道二弟妹是打算如何安排的?”
沒有想到大嫂也問到這里的方氏更是低了頭,依著方氏只想著朱明在青杏房里多一些,可是朱明昨天已經給方氏一個釘子碰,還打了青桃。
是不是大嫂聽到什么?方氏擔心大嫂聽到朱明為自己安排朱明去青杏房里的事情,要是再傳到太夫人那里,當然是不中聽。
方氏只恨朱明,哪里不好找一個丫頭,偏偏太夫人那里要一個來,申氏弟妹跟著爭人不說,以后只要太夫人在,方氏對秀柳就要客氣一分,有心讓青杏生孩子,也象是在和太夫人過不去。
胡亂想著的方氏聽到大嫂又開了口,妙姐兒難得是對方氏鄭重的神色:“我是管不到二弟妹房里去,不過是為二弟妹和二弟和睦才說這樣的話,你別嫌我說的不好聽。要么二弟妹辛苦一下安排好,要么你聽憑二爺去哪里,什么也沒問。
秀柳和青杏,一個是太夫人給的,一個是親家老爺夫人給的,先生后生都是你的才是,不要只想著沒有孩子,就亂了分寸。”
平時不怎么說這樣話的妙姐兒臉只看著幾上新擺的玉插屏,侃侃慢慢道:“這全是為你好的話,為二爺去哪里,再和二爺生分,倒辜負了你為二爺安插人的一番情意。”
方氏聽到最后一句話,忍不住捂著臉哭起來,先開始時只是啜泣,后來是肩頭抽動著哭得很是傷心:“二爺哪里,還能看到我的情意?”
候著方氏哭了一會兒,妙姐兒才最后敲打幾句:“就是太夫人再給三弟妹房里丫頭,也是太夫人的心思,你也不用多想;你房里的事情以后不要讓我再說話,已經大度了,就大度個樣子出來,再讓人看著你房里都是你的人抱成團,我聽了第一個不同意。”
“是,”方氏抽抽咽咽答應著,妙姐兒才重新有笑容:“別哭了,又不是個孩子,只盼著你和二爺和和氣氣的,家里人都放心。青杏我看著不錯,就是秀柳,是家里知根知底的人,再沒有人說她不好的,以后多生幾個孩子下來,我看著也高興。”
剛進王府的新姨娘青杏在廊下先是聽到房里傳出來的哭聲,再看到方氏出來面有淚痕,心里對王妃更是有了懼怕,來的時候不是都說王妃是好性子,管不到兄弟房里,不知道在里面說了什么,把二夫人給說哭了。
方氏走出去,與送東西回來的豐年迎面而過,豐年身后幾個丫頭,手里都捧著小托盤上,上面是熱氣騰騰的吃的,豐年對著二夫人笑一笑,先解釋一句:“給小王爺們的點心,先送給王妃看一看。”
妙姐兒一一看過:“老侯爺太夫人那里先送去,再給小王爺們,王爺和小郡主在騎馬呢,也送去吧,再給表哥泡一壺醺一點兒的茶。”妙姐兒是給念書的兒子們加的一頓點心,只要有時間就自己親手做出來。
昨天晚上自己調好的餡子,交待廚房里今天蒸出來,看著都收拾妥當,讓人趕快送出去才是,想想兒子們今天又會說好吃才是,妙姐兒又是微微一笑。
小黃門捧著一堆奏折匆匆走進殿門,交給出來接的人又走出去,殿內是皇帝和五皇子兩個人在說話。
五皇子親手接過剛送進來的奏折來,聽著坐在龍案后的皇帝是談話意猶未盡的淡淡倦意:“你打開來看一看,再來給我。”
打開前面幾封綢子面的奏折,五皇子忍不住笑著呈上來:“父皇請看,還是彈駭南平王的。”皇帝只是看一眼,似笑非笑地丟在一邊,對五皇子道:“你覺得南平王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會有叛逃的心嗎?”
五皇子躬著身子認真想一想,如果是問南平王會不會有叛逃的心,五皇子一定回答:“不會。”可是在敵眾我寡,保命的情況下,五皇子不明白皇帝的用意,就不知道應該如何回話。
“不用多想,不就是你的親戚,”皇帝想想高陽的兒子,對五皇子道:“也是朕的親戚不是。”五皇子覺得難以回話就是這個原因,南平王是自己外甥的岳父,如果不是,也早就回答出來了。
皇帝臉上浮現出微笑:“多少年的舊帳,到現在還忘不了,這位樓御史一天一本,搜羅南平王的不當之處往宮里呈,這個人吶……”皇帝依然是有微笑,只是搖搖頭,心里想,此人心眼兒太窄。
明白過來的五皇子趕快也陪笑道:“為了身份不正的女人,兒臣也覺得樓御史太不應該,不然讓南平王買個女人還給他?”樓御史發現此事以來,親手扼死自己的小妾,所以一直痛恨至今。
殿內響起來皇帝愉悅的笑聲:“你這個主意倒是不錯。”收了笑聲才對五皇子道:“南平王其人,是不會有叛逃的心,大丈夫一世英聲,他最好戰場上的名聲,他父母親在京里,不為父母想想,也要為孩子想想,再說有時候自負過了頭,最喜歡打敵眾我寡的仗。”
五皇子用心聽著,這是皇帝第一次對著自己評論南平王其人。南平王圣眷之隆,別人都會在自己心里猜想。此時聽過皇帝說的話,五皇子想想果然不錯,南平王這個人樣樣要挑尖,果然是自負過了頭,不過這樣的人倒沒有什么歪心想,只自負去了,想想事情辦好,樣樣挑尖就行,五皇子在心里說一句:評的對此人最是好名,而且過于自負
父子兩個人在這里閑說話一會兒,皇帝面龐上剛才就有淡淡的倦意更是多了一分,心情松散下來更覺得有點兒累,皇后染病經年,結發夫妻,皇帝心里不能不掛念。想到這里皇帝交待五皇子:“傳淮王、晉王、南平王來見我,再傳那位樓御史來。”
時已近中午,朱宣跟著傳自己的人,卻不是往宮里去的路。也許覺得身后南平王有異樣,傳的人笑著用公鴨嗓子對朱宣道:“請王爺隨我來。”這是皇帝身邊,素日認識的黃門。
朱宣對身后朱壽等人使了一個眼色,如果不是青天白日,而且這人是皇帝親信,保不準兒朱宣會把他拿下來問個明白再過去。眼前只能跟著他走。
穿過熱鬧大街,在城門外才看到樹蔭下的幾個人,皇帝是笑吟吟地看著朱宣在面前行禮:“我在宮里煩悶,帶你們出去走走。”
朱宣看看樓御史,兩個人相見,當然是不會高興。再看看淮王和晉王,朱宣當然是勸諫皇帝回宮去,淮王對朱宣使一個眼色,我們都勸了沒有用,就看你的本事了。
南平王當然也勸不回去,皇帝只說了一句話:“把你的人打發回去,只留一個就行了。”因此留下朱壽,這一行人上馬而去,只是去哪里卻是不知道。
馬上的皇帝似乎心情不錯,一會兒看看兩邊農田,再看看樹上有只鳥兒,御史當然是會做詩,五皇子忍著笑看著皇帝讓南平王和樓御史這一對政敵斌詩來,當然只能是好笑,只有晉王還沒有鬧明白是什么事情找自己,心里還在想著。
離京里幾十里的集鎮上就集艷樓,天黑以后才行到這里,皇帝駐了馬,頗有興致的看著三個大紅燈籠上的字道:“集艷樓,”然后拍拍自己的額頭,回身微嗔看著南平王:“這就是你和二皇子帶著大臣們狎游的地方了。你帶路,讓朕也看看風情。”
淮王也正色了,這里自己也來,看著南平王尷尬地在前面帶路,在這里有小親親的還有晉王,五皇子沒有來過幾次,心里還存著僥幸,或許父皇不知道。想想帶著一位御史來這里,明天他是彈駭還是不彈駭,五皇子想到這里,看一看樓御史,更是面色不好。
大家進來以后坐著,才發現皇帝今天象是擠兌南平王一樣,口口聲聲讓南平王幫著挑人,而且調侃:“想來你個個都認識才是。”
難堪到不行的朱宣心里想,表哥對妙姐兒說過一心一意,這奉著圣命來嫖,遵旨還是不遵旨呢?再看一眼跟來的五皇子,父子來嫖,有這樣的事情嗎?
正中坐著的皇帝還是不放過朱宣,一進來就讓這里侍候的人出去,只是調侃朱宣:“喊幾個歌舞不錯的助助興。”
朱宣不得已對朱壽點了幾個,皇帝連這個都有心情聽,聽過以后又加了一個:“聽說有一個叫曼娘的不錯,”朱宣對著朱壽再吩咐下來:“再喊曼娘來。”等朱壽出去,朱宣才對著皇帝躬身一禮:“曼娘是這里十幾年的紅人,不想您也知道。”
手里弄著茶碗的皇帝笑容可掬:“只許你知道,不許我知道?哪有這個道理。”晉王、淮王都不說話,皇帝耳目之聰敏,在京里更甚。
一時人都過來了,人人都看皇帝自己點的那個曼娘,朱壽和皇帝身邊來的人一起招呼曼娘到皇帝身邊去:“去侍候那位爺。”
“你站著,讓我看看,”皇帝面帶微笑,看著眼前這個女子,上身是翠色挑線的羅衫,一條折裙,可以看到小腰細細,當然面龐兒白白,皇帝看完這才對著樓御史不慌不忙地說了一句:“你的眼光不錯啊。”
一語出來,眾人大驚,只有曼娘還在說笑:“這位爺說哪里話來,”而樓御史已經離座,撲通一聲在皇帝面前跪倒,口口聲聲地連稱:“我有罪。”
樓御史心里震懾異于別人,自己與曼娘是幾年的交情,每次都是曼娘一乘小轎出來,在半路上換上樓御史來接的轎子,接到京里一處小胡同里住幾天,一個月也只得那么一次罷了,瞞了這些年,不想被皇帝一語揭破出來。
“哈哈哈,”只有皇帝一個人笑得暢快,對樓御史道:“你起來坐下,我們結伴出來玩,何必這樣。”看著樓御史戰戰兢兢地重新起來坐下,皇帝才對著朱宣笑容滿面:“我來做個和事佬兒,你陪他一個女人吧,把這個女人贖了身子送給他,以消前債。”
晉王、淮王都被茶水嗆了一下,隨口出這個主意想著當時是逗樂子的五皇子也被茶水嗆了一下,只有曼娘欣欣然高興,過來謝過皇帝:“多謝大爺。”雖然不知道這個人是什么身份,可是樓御史是誰,曼娘是知道。
能讓樓御史嚇得跪在地上的,只能是比他官職高的人。朱宣是哭笑不得,今天晚上跑到這里來就辦這件事情,但是趕快站起來躬身答應:“是。”眼睛瞄瞄樓御史,御史狎ji,自己當然是不會上折子彈駭。虧這老家伙做的這么隱密,朱宣也沒有發現。
樓御史那小胡同里是他家人在京里做生意存放東西的地方,樓御史去也是應當,樓御史和夫人生氣的時候,去那里住兩天是習慣了,而且人來人往平時就人不少,不想就被皇帝知道了。
活該,朱宣心里這樣想,幾十歲頭發都白了的,還有這個調調兒,剛才難堪的南平王覺得這一會兒真解氣,第二個心思就是和在場眾人一樣,皇上耳目聰敏,人人再加深一下理解。
廳上絲竹曼舞,人人各有心思。曼娘當然是聽吩咐坐到樓御史身邊,不過樓御史此時小心謹慎的樣子,身邊不知情的曼娘喂酒喂吃的,都是戰戰兢兢地吃下去,又不能不吃。
五皇子是父親在座,說了不要人,一個人在座,是親隨服侍。淮王、晉王身邊都有人,兩個人也象是樓御史一樣,和平時出來是兩樣,拘束得不行。
只有南平王反倒隨意下來,五皇子不要,皇帝拿朱宣開心:“坐到他那里去,左擁右抱是他最喜歡的。”
一左一右兩個美人夾坐的朱宣看起來很高興,左邊有人喂酒,右邊就有人喂菜;左邊的人剝瓜子,右邊的人就給果子,皇帝看著好笑,朕真的是帶你出來嫖的了,在座的人就南平王一個人樂得不行。
樂得不行也好,戰戰兢兢如坐針氈也好,沙漏里的沙子都是一點兒一點兒往下掉,時間近午夜時分,廳上酒香脂粉香氣中,聽著皇帝吩咐跟五皇子的親隨:“回去,讓人幫我拿一件衣服來。”從腰帶解下一塊玉佩遞過去:“用這個進家門吧。”
一個ji女笑著獻殷勤:“這里備的有衣服,給老爺拿一件來披披則個。”皇帝說不好:“我倒不冷,讓他備著明兒一早穿。”再看那個人果然是出去了。
從這里進城到宮里,至少有上百里的路吧,就是來回也要幾個時辰,在場的人沒有覺得有不什么不對,要衣服回去拿也是正常。做奴才的不就是跑腿辦事的。廳上重起絲竹,繼續花天酒地之中。
在場的人大多是能熬夜的人,皇帝是勤政熬夜慣了的,五皇子是年青熬夜慣了的,三位王爺不用問,也都行,只有樓御史上了年紀,這樣熬著只是強撐著,趁著人不注意的時候,袖子帶著鼻煙掏出來嗅一嗅,自覺得還能撐一撐。
回去拿衣服的人走了沒有一刻鐘,皇帝突然對晉王道:“我又忘了一件事情,讓你的隨從再一次,告訴剛才的人,再拿一個鼻煙壺來,”又怕ji女再把這里的送上來,皇上補了一句道:“現在是不用,備著明兒或許會用。”
本來要把自己的鼻煙呈上的樓御史手在袖子里動一動,又縮回去了。一人只帶著一個親隨,當然留下來都是心腹。皇帝跟來的人要留著侍候,讓別人的回去,當然被使喚的人應該是覺得榮幸才對。沒有人把這個小插曲看上去放在心上,有人心一動,也是隨即就深藏心底。
近天明的時候,晉王的人先回來了,呈上來一個明黃的鼻煙壺,皇帝身邊坐著的幾次請睡不成的ji女還在笑評:“您一定是位皇親,這顏色不是一般人用的。”
皇帝揮揮手,讓這些閑雜人都退下去,這個時候才看到皇帝身邊去拿衣服的人回來卻是空手而回。
廳上聽著他回話,人人都在酒氣中醒過來,最醒神的當然是晉王。朱宣和淮王對看一眼,再看五皇子垂首看著地上,皇帝派回宮去的人沒有拿到東西,反而是晉王的人拿到了,這話應該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