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家廟上回來的第三天,衛夫人這才從染病的皇后宮中抽出時間來看妙姐兒,瑞雪豐年在二門內接著衛夫人往王妃房里走,一面回答衛夫人的話。
“王爺在哪里呢?”衛夫人也是隨口一問,瑞雪帶笑道“王爺在王妃房里歇著呢。夫人只管去,不妨事的。”王爺不出去的時候或是不會客的時候,時時都在王妃房里。
衛夫人只是淡淡一笑,我難得來一回,王爺就在房里,好在王府里房子多,我和妙姐兒倒還有一個說知心話的地方。衛夫人今天來不僅是來接風的,也是有話要來讓妙姐兒幫著拿個主意。
五月的季節,略有一些云彩,花木間自有一股蒸騰煙霞之色,衛夫人每一次來都是看得心曠神怡,有幾處小小地方,妙姐兒總是會修整得讓人只想駐足,去尋幽覓境去。
衛夫人不著急,丫頭們也不著急,看著她只是流連,早早就有小丫頭跑去先告訴王妃一聲兒“夫人還在水邊呢,問那荷花幾時開?”
坐在錦榻上正在和丹珠說話的妙姐兒也是微微一笑,對小丫頭道:“不要催促才是,請夫人慢慢地看就是。”在宮中受拘束,出來總是要隨心意的。
小丫頭再答應一聲兒跑出去。這里妙姐兒才繼續和丹珠說話:“街中繁華,你要想出去走,讓烏珍陪著你吧,有什么話只管來對我說。”
把丹珠隨身帶著,妙姐兒也是問過朱宣,朱宣只是笑一笑道:“愿意帶來就帶著吧,也讓她看一看京都的繁華景致吧。”
交待過丹珠以后,讓她先下去。往明窗外看一看,衛夫人這才剛剛進門,她自己跟的人和接的人簇擁著她正往院子里走。妙姐兒這才站起身來,到廊下來迎衛夫人。
母女兩個人兩年沒有見,今天一見都是俱有笑容。衛夫人越發象老梅古松,身姿總是英挺,拉著妙姐兒的手上下看一看,這才笑著道:“你這身蔥白的錦衣,配上紅裙子,越顯得年紀小了才是。”
怎么兩年不見,反而依然沒有變化,衛夫人這樣想著,與妙姐兒一起走進房里去,還是問候朱宣一聲兒:“說王爺在房里呢,請進來見一見才是。”
妙姐兒先勸止了,先請了衛夫人在錦榻上坐下來,看著丫頭們送上茶來,這才對衛夫人道:“表哥中午待客喝多了酒,正在房里歇著呢,倒是一會兒起來再見的好。”
既然是這樣,衛夫人也就不再勉強了,看一看妙姐兒房里的擺設,這才道:“那一個猴子獻桃的插屏,倒是新的。”
妙姐兒也看過去,才對衛夫人道:“是來了第二天,有一個放出京的官兒來送的,我覺得好看,問了母親說是不要擺,我就自己擺了。”有托壽的意思,原本是送給太夫人的。
然后妙姐兒繼續道:“還有一個,送給外祖母了。”蔣太夫人一直纏綿于病榻,衛夫人也是“哦”了一聲道:“是了,我說這么面熟,我剛才順路是從蔣家看過來的。”
兩個人想起來蔣太夫人的病都略停了一下停再說話,衛夫人端起茶盞來這才道:“好在這天氣暖和是不妨事的,蔣太夫人高興著呢,說是小王爺們經常去看,一提起世子來就滿面春風的,怎么看也不象是個生病的人。”
世子朱睿不僅是母親的強心針,也是別人的。妙姐兒這樣想著,聽衛夫人徑直去問丫頭們:“世子,毅將軍,閔校尉和小郡主在哪里?”
聽到這樣的稱呼合在一起問出來,妙姐兒“撲哧”一聲笑,衛夫人也是笑著,這才對妙姐兒道:“這樣的稱呼真是別致,我剛進來的時候問過了,頭一次我也想笑,現在我自己喊倒覺得親切的很。”
丫頭們這才從容地回過衛夫人的問話:“小王爺們和小郡主在待客呢。”衛夫人聽過這話都要笑起來,對妙姐兒道:“世子爺待客,我在宮里都能聽到,十五皇子、十六皇子可是經常來。”然后再細細地問一聲兒:“今天是哪些客人?”
是妙姐兒回了這句話道:“不過是宗親家的孩子們,和姚家的姑娘,毅將軍的小媳婦兒。她們來看我,我說你們自己玩去吧,我這里時常有人來回話,雖然有心和她們玩一會兒子,想一想再去摘柳枝兒攀花木,讓人看著怕是不象。”
“你這個孩子,看起來還是個孩子,今年倒有這些顧慮了。”衛夫人打起妙姐兒的興頭來:“太夫人讓人傳話來,端午節大家在一起兒過,倒省得我們準備東西,我到那一天來,還是要和你一起去摘石榴花呢。”
丫頭們手上端著一盤子開口紅皮大石榴送上來,妙姐兒親手拿著一個送到衛夫人手里,自己又拿了一個,對衛夫人道:“那是一定要去摘的,母親說了那一天等著我摘花給她戴呢。世子也早早就說了他要穿花簪子。”
手里是百子的大石榴,正觸動了衛夫人今天的心事,柳眉含笑看一眼房里的丫頭們,妙姐兒示意一下,丫頭們就都退出去。
“妙姐兒,你弟弟也不小了,又訂了親。”衛夫人今天興致象是很高,也許是見到妙姐兒高興的吧:“我想給你父親房里找兩個人,我也想有個孩子呢。”
衛夫人粉面含羞中帶著詢問看著妙姐兒:“一個小孩子從小兒自己帶大,象是不一樣。倒不是說你弟弟不親香我,只是我就沒有見過一個小孩子從小兒到大的樣子。我這樣的年紀再生只怕是不妥當了。”
這樣的主意妙姐兒背地里也為衛夫人考慮過,也只有這樣的主意是最好,丫頭們生了抱過來自己養著,四十多歲的衛夫人再生,這樣大的年齡就是在現代也是在生育危險的。何況還是沒有生過的人。
“這樣也使得,”妙姐兒是點頭道:“想來母親是挑好了人。”衛夫人微有笑意道:“人我是挑好了,可是你父親那里……你也知道,他說有過經南,而且伴著我,也不愿意再房里有人,說是怕我看著不高興,主意是我的,人是我挑的,哪里會不高興。”
沈居安自從有了衛夫人以后,只是時時相伴,妙姐兒也能理解沈居安的心情,石榴汁染了一手,在絲帕上擦拭過,對衛夫人道:“明兒父親來了,我勸勸他就是。”
夫妻一直相伴,其實大可不必,可是衛夫人的心思是她的心思,或者是家業傳承希望再多一個人,或是私房希望再多一個人,沈玉妙認真想一想,難得是她自己高興的事情,衛夫人都情愿,別人又能怎么樣。
表哥往外面在打發姨娘走,衛夫人卻想著往房里進人,妙姐兒微微一笑,就聽到外面有人回話:“族長太太,七太爺和家里的姑娘們來了。”
族長太太,七太爺來不用問是說姨娘的事情,家里的姑娘們?不用問也明白意思,妙姐兒往外面吩咐了:“請進來吧。”
一直在房里歇著的朱宣,中午是和幾個少年舊友有了酒,就在房里推醉不出去,原來是想聽一聽妙姐兒端午節怎么安排,倒沒有大的事情,不過是夫妻閑話一時。
先是衛夫人來,朱宣還只歪著不起來,這一會兒聽到外面腳步響,招手命一旁的小丫頭過來,問過又來了誰,朱宣還是只歪著,淡淡一笑:這些人,登門入室的來說這件事情,這都是素日太尊敬長輩。
族長太太和七太爺進來看到衛夫人在,七太爺反倒有幾分高興了,對著衛夫人就開始大談婦人如何奉事丈夫才應該,眼前這不是一位才女,自然要懂婦人的規矩禮儀才是。
后面進來的家里的姑娘們是三位親戚家的姑娘,族長太太有七太爺一起跟著來,膽氣壯不少,再說打發姨娘這件事情,如果街頭巷尾傳出來,說一聲王妃善嫉也是沈王妃的名聲。
嬌縱跟善嫉總是兩回事情,就是小巷子里住著,別人背后評論說這家的媳婦是個母老虎,這名聲一樣不好聽,何況王府是大家,族長太太聳著七太爺,帶著三個人就來了。
三位姑娘都是二八年華,一對是姐妹花,年紀只相差一歲,一個是族長太太娘家的親戚,族長太太滿面笑容對沈王妃道:“這都是長輩們挑了又挑的,王妃要是覺得還要挑選,還有人呢。”
對著三個女孩兒說要挑選還有人,妙姐兒用眼角看一下三個人,都是垂著頭站在面前也看不到臉上的表情,好象西市口買人,這三個不行再送來看。
不過是比西市口頭插草標的人穿得要好,不受凍罷了。沈王妃只是微笑,表哥現在房里,這一會兒也不出來,會不會一看到年青的姑娘動心呢。
胡思亂想腹誹朱宣的妙姐兒等不到朱宣出來,還是自己應付,自己應付當然是按自己的想法來對付過去才是。
先含笑看著族長太太道:“油車胡同我昨兒才打發人去看過,說是住的安穩,我才放下一點兒心來。”油車胡同里住著兩個沒有感情,詛咒我的姨娘,我還要派人去看,妙姐兒在心里哀嘆一下,這古代的規矩、名聲的,難怪會有人讓規矩和名聲壓死的。
族長太太也趕快奉承王妃道:“來的時候,和七太爺我們都是去看過的,都說王妃安排的好。”沈王妃的驚愕只能放在心里,這些人,管的也太寬了吧。
“王爺現在是什么意思?”七太爺一問道王爺這兩個字,聲音就變得柔和的多。讓妙姐兒心里又平添一把火,有能耐都去表哥面前勸他不要打發姨娘,又不敢去看表哥的冷臉兒,都跑到我這里來說。
這不是在封地上,表哥說一聲打發,沈王妃還可以落一個好名聲兒,賞點兒東西,再去看一看,臨走時送一送也還可以落點兒感激票,這是在京里。妙姐兒冷靜下來。
姨娘就是不打發走,就是接到王府里來,也不能把我怎么樣。此時要是按捺不住心里的火氣,對著七太爺和族長太太發一通脾氣,他們也不能把我怎么樣?只是會在親戚中間到處傳播我如何如何不好。
只是值得去發這脾氣嗎?妙姐兒打定主意,這姨娘除非是表哥再回心轉意要留下來,否則的話,就沖著這些人的這股子勁兒,一定要打發走才是。沈王妃也來了脾氣。大家周旋到底吧。
借著族長太太這一問,妙姐兒的戲再次上演,手里本就掂著一塊絲帕,湊到臉上來又有憂愁的樣子,只是那絲帕本身就有香氣,又剛擦拭過石榴汁,聞起來香甜襲人,讓人怎么也憂愁不起來,更別說想擠一兩滴眼淚了。
只能促起眉尖裝憂愁的沈王妃,滿面憂愁的對族長太太和七太爺道:“長輩們說的話,我都對王爺說了,只是王爺說了,話已經說出去,人也搬出來,這件事情就這么定了。”
然后絲帕捂著臉道:“我只是憂心,偏又要過節家里忙,沒有時間去請長輩們來說一說,外面不知道的人,一定要胡亂編派我的不好才是。這讓人如何是好?”
捂了好一會兒也沒有眼淚。心里著急呀,妙姐兒在心里有些著急,以前眼淚不是挺多的,怎么這一會兒就不能說來就來。
瑞雪走過來,重新送上一塊絲帕來,道:“王妃換塊新帕子吧,這一塊剛才染了。”妙姐兒就把手里一股石榴香氣的絲帕換成瑞雪手里的那一塊,剛捂到臉上去,就覺得一陣又沖又辣的氣息直沖鼻子,到達頭頂上那種感覺,然后淚水就出來了。
一個房里的人都著王妃在哭訴:“我的憂愁誰又知道,白天要服侍公婆,服侍王爺,要照管小王爺們和小郡主;剛回到京里,又要理家,馬上要過節了,諸般事情每天忙到晚,王爺出了這樣一個難題給我,
只要想一想外面多少人一定在背地里說我不賢,說我不好,這幾天里一宿一宿的我睡不著,還好有長輩們疼我,幫我也去管顧著油車胡同那里,真是要好好感激才是。”
然后只是“嗚嗚”地哭:“誰要是說我不好,我才是冤枉的呢。”衛夫人聽到這里也明白不少,看著丫頭們在一旁勸:“誰也那么大膽亂嚼舌頭,王妃素日待人,就是家下的人,族里的親戚,都沒有慢待過,有這樣嚼舌頭根子的人,才不得好死呢。”
族長太太和七太爺坐著也是頗為尷尬,聽著衛夫人也笑著勸沈王妃:“妙姐兒快別哭了,家里要進人是好事情,添丁進口這樣的高興事情,我今天不是也和你說來著,要給你父親找兩個可靠的人。
我年紀大了,怕服侍的不盡心,又時時在宮中,你父親房里沒有人我也是時時地不舒服,總要找兩個可靠的人才是,”然后臉轉向七太爺道:“您說是不是,七太爺。”
七太爺剛說一聲:“是。”衛夫人又把話接了過去,對著正在止淚的妙姐兒道:“所以我今天特地來見你,想著和你討兩個可靠的人才是。”
說到這里,眼睛在送進來的三位姑娘身上若有所思地轉一轉,這才轉向族長太太笑容可掬地問起來:“這一位穿紅衣的姑娘今年多大,家里還有什么人,家里又是個什么樣的光景兒才是?”
族長太太立即不安起來,被問到的那個姑娘也驚得略抬起頭來。只有衛夫人不慌不忙地笑著對族長太太道:“到底是你們王府的親戚,說找幾個人一下子就能找得出來。看看我吧,找了這兩年了還是沒著沒落的。”
然后衛夫人開始自我介紹一下,必竟這三位姑娘象是不熟悉自己,衛夫人含笑親切地道:“我們老爺雖然是布衣,一年到頭奔波在外面的商人,可是到底是妙姐兒的父親不是。正是因為常年奔波在外面,進了我們家的門,除了老爺在家的時候服侍一下,別的時候我在皇后宮中,到是沒有什么事情才是。”
在心理上從王爺的小星降到商人的小星,正在花容失色的三位姑娘聽著衛夫人還有話,是含笑款款地拜托族長太太:“可巧兒今天遇到族長太太和七太爺,我就順便拜托一下族長太太了,有好的人家兒倒是也給我們老爺尋兩個才是。”
然后眼睛就在三位姑娘身上瞄了一瞄,才繼續對著妙姐兒道:“你這個孩子,長輩們幫著你上心,省了你多少事情出來。嫁出去的女兒當然是夫家為重,你也不要忘了你父親才是,有好的也為你父親上上心才是。”
妙姐兒繼續抽抽泣泣地道:“母親說的是。”這是什么絲帕,看一眼身邊勸著的瑞雪只是含笑,這絲帕讓人一聞到就要掉眼淚,此時離得近了還可以聞到又沖又辣的味道。
有心放下來換一塊兒,卻又舍不得丟,沒準兒一會兒還要哭才是。妙姐兒只能手里緊緊捏著這一塊絲帕,這要是拭淚水,只會越拭越多才是。
族長太太和七太爺今天來碰了一個軟釘子,兩個人雙雙尷尬,又說不出來不好,沈王妃為了自己的名聲日夜憂愁,痛哭不止,總不能這樣也說她嫉妒吧,而且油車胡同也讓人去看視過。
兩個人坐上一會兒就告辭出來,王妃正在落淚,衛夫人幫著送出房門口,還在殷殷拜托族長太太:“不要嫌棄我們家是商賈,有好的也幫著我們張羅一下才是。”
族長太太眼看要成了媒婆,要么就是人牙子,看著衛夫人的笑臉只能也勉強笑著答應,只是衛夫人一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就要在三位姑娘身上轉一下,轉得人人心里發毛。
送走了這幾個人,衛夫人這才收了笑容低聲哼一聲轉身進來,妙姐兒手里拿著那塊絲帕,問一句:“走了?”一時沒有想起來,隨手把絲帕送到臉上來拭一下,又是不少淚水出來。
把手里的絲帕放在身邊小桌子上,妙姐兒一面用袖子拭淚一面嗔怪瑞雪:“怎么把鼻煙倒在絲帕里送來了?”害得我哭了又哭。
瑞雪笑得用手捂著嘴,過上一會兒才能回答得出來:“是,是王爺讓送來的。”妙姐兒和衛夫人一起往一側房里看上一看,只看到房門的雕花,這里的角度是看不到人的。母女兩個人一起微笑起來,妙姐兒臉上猶自帶著剛才出來的淚水,心里在想著:表哥這個促狹鬼。
朱宣在房里正在得意,妙姐兒要哭不是,表哥幫你一把,看看表哥多好,小丫頭在外面哭得嘩嘩啦啦的,表哥不能出去哄你,至少幫著你落淚了。
在房里的南平王一個人歪在床上支著耳朵聽著外面動靜,樂得不能再樂了,這些親戚們真的是太多事了。人做一件事情不容易吶,還要考慮到這些親戚們,一個一個嘴巴尖著沒事兒就要亂說話。
親戚們都在京里,再成家結親,一旦有什么風聲出來,是不能怎么的,不過難聽的很。歪在青色鴛鴦戲水枕頭上的朱宣是打算好好聽一聽妙姐兒是如何打發他們的。
然后聽著衛夫人和妙姐兒一起說了去看孩子們,母女兩個人就這樣走了。朱宣這才打一個哈欠站起來,讓丫頭們打水來:“我也起來了。”從中午酒后就一直睡到現在。
從妙姐兒房里走到世子的院子,初夏的季節里,路徑上也是秀草豐姿,花兒綻放。說了端午節摘石榴花的一對母女裊裊婷婷地漫步行來,指點著路上的鮮花說笑著來到世子的院子里。
問一聲兒守門的人,說都在水邊釣魚,妙姐兒和衛夫人再來到水邊,離得有些路就看到水邊嫩柳老枝,在風中慢慢拂動著。水邊一片歡笑聲,倒有十幾個孩子在這里。
看到王妃和衛夫人一起過來,都站起來迎接,妙姐兒含笑攜著世子朱睿,另一只手拉著端慧小郡主,讓孩子們都坐下來:“繼續玩你們的,原先怎樣現在也怎樣才好,我和母夫人來看看你們。”
穿一件粉紅色繡嫩黃色迎春花的端慧小郡主讓母親坐下來:“坐我的座兒,”然后倚在母親膝上,再吩咐自己的小丫頭:“把我的魚桿上面掛上魚餌,讓母親用我的。”
母女兩個人一起把魚桿拋下水里,端慧郡主這才道:“這就等著就行了。”妙姐兒大樂,抱起女兒來在她粉嘟嘟的小臉兒上親一口,道:“那咱們就等著。”
一旁小王爺們在問衛夫人:“小舅舅怎么不來?”衛夫人身邊是三個小王爺,心情更是爽朗:“端午節那天讓他來跟你們玩,只是有不知禮節的地方,世子可不許怪他。”
世子朱睿答應衛夫人道:“我和小舅舅一向很好。”再看看母親,正含笑看著自己,手里撫弄著妹妹。
“母親,給你看我的大狗,比你在京里的時候又大了好些?”世子朱睿讓人牽自己的狗來給母親看,一面安慰母親道:“母親不用怕,他們不可怕的。”
交待過母親這樣一句,朱睿又看看一旁的姚雪慧,也交待姚雪慧,這句話就是別的意思了:“雪慧,你見到大狗不要哭,別再嚇到我的狗。”
粉妝玉琢的姚雪慧,長得象母親陶秀珠,也是骨溜溜黑寶石一樣的眼珠子,聽到朱睿這樣說話,引來一片笑聲。
有幾分氣惱的姚雪慧對朱睿反駁道:“你的狗嚇到我,我才哭的。我哭起來怎么會嚇到你的狗。”大家又是一片笑聲中,姚雪慧再來一遍是分辨:“你的狗不把我嚇哭,我就不會嚇到你的狗。”聽起來姚雪慧要比大狗還要嚇人。
妙姐兒剛剛嗔怪地看著兒子,就看到衛夫人對著自己使眼色兒。在宮里呆著沉悶的衛夫人巴不得多聽幾句這樣的孩子話,這樣的時候就可以遠離宮里的爾虞我詐。
被姚雪慧反駁的世子朱睿臉上笑嘻嘻,這樣的笑容看起來頗有幾分和毅將軍是相似,對姚雪慧道:“別人看到狗都不會哭,我看祖母新養的一條巴兒狗就不哭,怎么就只有你要哭呢?”
陳年的舊事,當時還是小小女孩子的姚雪慧驟然看到幾條巨大的比自己人還要高的大狗,不是一條,是幾條在一起,當然是會嚇跑。
聽到朱睿總是提這件事情,姚雪慧一直臉紅到脖子上,不顧長輩們在面前,和朱睿就爭上了:“你的狗太嚇人,人家才哭的。”
朱睿不以為然地道:“是嗎?那你多看看我,我生得好,長得不嚇人。”再看一看身邊的毅將軍,對姚雪慧舉薦一下:“不然你看看朱毅,朱毅長得也不錯。”
大人們含笑聽著毅將軍指指自己道:“不是長得不錯,是人人都說我生得好。”衛夫人和妙姐兒一起笑倒,生出來這樣兩個覺得自己生得好的兒子。
毅將軍說過以后,就轉過臉兒來問身邊的顧冰晶道:“我生的是不錯吧?”顧冰晶當然是點頭道:“可不是,你生的是不錯。”
哭笑不得的姚雪慧嘟著嘴看了朱睿一眼,又看到妙姐兒在對自己招手,丟下魚桿走過來:“朱伯母,他總是取笑我嚇到狗。”說一個小姑娘長得要嚇到狗,難怪姚雪慧要不高興。妙姐兒哄一下雪慧,安慰她道:“雪慧生得好呢,他的狗嚇人才是。”
耳邊是閔校尉正在亂問:“那我呢,我長得好不好?”然后很得意:“人人都說我長得象母親。”端慧郡主幫一下腔:“我們長得象母親。”
衛夫人格格笑了半天,一直到離開的時候,在路上還在笑:“妙姐兒,看你的這四個孩子,聽他們說一會兒話,讓人什么煩惱都忘了。”衛夫人眼睛亮閃閃的,可以看出來,更有給沈居安收房,多生幾個孩子的想法。
妙姐兒卻是在衛夫人臉上仔細看一看,心里能有什么煩惱呢,母女兩個人并沒有時間來說宮里的事情。
六皇子獲罪,皇后染恙不起,一向是皇后心腹的衛夫人一定是心里愁緒頗多,可是這就不在母女可以暢談的事情之中了,南平王依然是功高爵顯,南平王妃也依然是頗受尊敬,端慧郡主許親給高陽公主,鄭貴妃總理六宮……
石徑到頭的垂花門內有一個小小的亭子,母女兩個人在亭上坐一會兒,衛夫人這才細細地問一下族長太太和七太爺來的事情:“說要打發姨娘走,這又是怎么了?”
妙姐兒含笑,男人心海底針,會不會再變,就是不會再變,妙姐兒以后的生活也是在自己的揣度中過,生活會或某一階段告訴你,你可以大喘氣了,從此不用擔心嗎?
當下妙姐兒在小亭子的清風中只是告訴衛夫人道:“表哥在封地上就把姨娘先打發了,在京里打發就要這么多的人出來勸。”不是面子就是名聲……
聰慧的衛夫人聽完了心里也覺得不敢相信,王爺會一心一意,從此對妙姐兒專情?這幾天里宮里是見過南平王的,遠遠的看一面,依然是威風八面,英俊過人,正是年富力強的中年好時光,也正是吸引女人的時候。
衛夫人和妙姐兒都是一樣的心思,看一看再說吧。可是衛夫人也覺得大可不必,分析一下道:“封地上的姨娘打發也就打發了吧,石姨娘我見過兩面兒,不想是這樣的一位女子,倒讓我有幾分佩服了。一定是情絲在心里,才這樣毅然離去的。”
妙姐兒也是這樣看,對衛夫人道:“我必不會虧待她以后的日子,就是出去了,每個月的月銀不說,端午節的禮兒也是交待人要按時送去,她一天不嫁人,還是照著姨娘的例子待她呢。”沒有再拖泥帶水的石姨娘讓妙姐兒也是敬重不已。
然后再說易姨娘:“自此一病不起,一個醫生跟著她在后面。表哥說過以后姨娘們有事情都是找我,易姨娘真的不愿意離開,我也打算留她下來,”妙姐兒輕嘆一口氣,表哥象是一塊人人都想要咬一口的香噴噴的什么一樣,就是我自己,在成親以后不是也迅速地陷進去,當然也理解別人。
再提起來京里的兩位姨娘,妙姐兒就想要笑了,被幾位長輩弄的:“表哥當天回來就發話讓當天就搬走,等我知道已經搬出來。”
伸出手來從探進花架子上采一朵正在手邊的薔薇花放在手里揉著,妙姐兒更是要笑,對衛夫人舒心暢意地道:“如果不想走,來回了我,我倒還能幫個忙兒,再說表哥這個人,”
沈玉妙在這幾天里把朱宣又從頭想一遍:“看著面冷,其實是個重情意的人。易將軍家里的幾個孩子表哥都自己吩咐下來安置的,所以走的時候,易將軍進來給我回話,說務必勸著易姨娘早早回家去,我倒說是不必,再讓她想一想吧。”
現成的人情兒都是妙姐兒一個人做了,衛夫人聽了也是含笑,插一句話:“我這樣聽了,王爺倒是個不錯的人。”能早些兒讓我做母親的放心也行。
“所以京里的事情,姨娘們要是直接讓人來回我,說了不走就可以安置,橫豎她們從來不在我眼前,就是說咒我,又有表哥和母親作主,并沒有妨礙到我什么,”妙姐兒想一想長輩們這樣多事,這才自己心里的小性子上來,而且最近更是嬌寵,也是有原因的。
想到這里,沈玉妙自己輕嘆一口氣,多少事情都忍過來了,這幾個老古董不是不忍,忍這一次,以后還得了。
還沒有怎么的,人都選好了,王府就是一塊大餡餅,都想來吃一口兒。封建大家庭的這些制度,再一次讓沈王妃好好的長了見識。
衛夫人怕妙姐兒小人家兒左了性子,想著長輩們不能管,也在和風中輕語和緩地對妙姐兒道:“想想我那個時候,我不想嫁人,親戚們也有話說,我要過繼哪一個人,親戚們也有話說,如果宗親們不在京里倒也罷了,在京里又都在六部里安插,人言可畏,到是要好好處置的才好。”
妙姐兒突然就笑起來,用手里干凈的絲帕掩著口:“表哥……表哥他弄的鼻煙送過來……”想想在新城里,人家要哭,朱宣跑到一旁吹笛子,忍住笑,妙姐兒再說一句:“表哥是個促狹鬼。”
衛夫人也跟著笑起來,真是的,弄了鼻煙在絲帕上,讓妙姐兒才哭了又哭,衛夫人好笑地道:“我還在想,你怎么那么多眼淚兒,原來還有這個關竅兒。”以后有用的時候倒是可以學一學才是。
兩個人坐在小亭子上只顧著說那個促狹鬼兒,促狹鬼兒讓丫頭過來一個請王妃回房去:“王爺說,有一個東西找不到了,問王妃幾時回去,又說衛夫人不如留下來晚飯,有話也可以多說一會兒。”
朱宣在房里等得著急,表哥今天下午不見人,想著和妙姐兒在房里呆一會兒,問一聲王妃,在和衛夫人看孩子;再問一聲,坐在小亭子上說話呢。
有話要說不如進房里說,讓表哥也聽聽不是更好。朱宣就讓人來請來了。衛夫人只能站起來,對妙姐兒道:“那我就回去吧,你這當家的王妃,日夜憂愁服侍人的王妃,快去辦你的事吧。”
一提起來日夜憂愁,沈玉妙又要用絲帕掩著口,聽著衛夫人再取笑一句:“小心著些兒,別又是一個有鼻煙的,讓人知道,還以為你舍不得我走呢。”……
夜晚來臨的時候,朱壽從書房里才出來,回身交待值夜的小廝們:“我家去看看,明兒一早來,有書信緊急公文記得趕快送進去給王爺。”
小廝們答應著,朱壽這才踏著月色聞著花香走出書房院子里來,出來就看到書房院外的一塊大石頭上坐著一個人,卻是朱祿。
“這大半夜的,你不睡覺,坐在這里作什么?”朱壽也拉起衣襟在朱祿身邊坐下來,道:“不然咱們喝酒去吧,覺得真無趣。”
朱祿斜著眼睛看朱壽,問道:“你不是要家去嗎?你老婆在封地上呢,你家去做什么?屋里有誰在等著你呢?”
被朱祿幾句話問得朱壽只是笑,伸出一只手臂搭在朱祿肩膀上,看著他的面龐也問朱祿:“這都睡覺的鐘點兒了,祿哥你是被老婆趕出來了,還是從床上踢下來了。或許是你的那個病,”朱壽用手比劃一下:“不愿意碰老婆是不是?別的女人碰不,走,兄弟帶你找樂子去。”
“你才有病呢。”朱祿的怪脾氣就是朱宣有一次也問朱壽:“你們應該親厚知道才是,朱祿是不是身子不好,早些找個人看看才是。”被朱壽傳出來,成為福祿壽喜中的笑談。朱祿接著罵朱壽:“你老婆生孩子了?不是你也成親了。”
朱壽拍拍朱祿的肩膀,一臉的笑意:“讓她生孩子,有的是人愿意生。生不出來正好多找幾個。”
一臉鄙夷的朱祿不相信朱壽的話:“你倒是敢,不是做哥哥的看不起你這話,王爺現在都收心了,你整天還同一幫人打得火熱,我看你能撐到幾時。”
朱壽回京,不亞于朱宣回京,也是熱鬧非凡加無比。可是這一次朱壽覺得真是冤枉:“哪里是我同一幫人打得火熱,你倒是看清楚了,是她們來找我才是。”都是那些貴夫人的丫頭們。
“你說韓國夫人的那個丫頭,那么大年紀了,又不是不嫁人,難道是在候著我?”朱壽認真的同朱祿討主意,“這丫頭們都換了多少茬,她倒是還在。你還別說,別人嫩秧秧的,倒顯得她老實。”
朱祿抬手就給朱壽一拳,笑罵道:“你就滿嘴里胡沁吧,是你老相好還差不多。”然后調侃朱壽:“等著你的人多呢,你不敢讓你老婆回京里來,回來才好看呢。”
朱壽揉揉肩膀上中了朱祿一拳的地方,眼睛看著夜色一會兒,才慢慢低聲道:“唉,王爺這一次回京,象是變了一個人,在封地上我就沒有看明白。”
打發姨娘出府,到京里也是打發姨娘,然后就是吩咐朱壽:“夫人們約我,都回不去。”讓朱壽很是不明白一回,一向是很明白朱宣心思的朱壽也糊涂一次。
“祿哥,你說這是怎么了?王爺他……”朱壽低聲地對著朱祿討主意:“這么多夫人們,一起犯起來醋性可不得了,以前王爺也是說一群醋娘子可以化骨融皮。”王爺是一個大變樣。
朱祿手捧著腮聽著朱壽在身邊胡猜一氣:“要么就是王妃犯起醋性來,比這一群醋娘子還要厲害呢……”
“王爺變了心思,你小子也跟著變了吧。”朱祿是不猜,王爺以前出門去花天酒地的時候就不猜,現在收心了有什么可猜的。做奴才的辦差事就行。
朱壽還真的是有點兒躊躇:“我變不變呢,晚晴兒還約我明兒晚上去吃她做的點心,后天又答應了香白兒給她出門買香粉……”一下子熱辣辣的拋開了,朱壽覺得舍不得。對朱祿道:“都是生得白,又香軟,小手跟饅頭一樣軟,虧她們媽是怎么生出來的……”
朱壽一個人自語在尋思,朱祿在出神,聽著朱壽絮叨:“秋夫人的丫頭,說王爺再不去,秋夫人心口疼是好不了;韓國夫人的丫頭說見不到王爺,韓國夫人又要哭一夜了,王爺還是狠心……”作為一個風流人士的朱壽想想王爺不去不看不見,是十足的狠心。
“死不了,你放心,”朱祿慢慢騰騰地接著朱壽的話:“過不了幾天,依然是打扮得跟十八歲的一樣才拜王妃,我都為她們想好了,見不到王爺就要來給王妃請安。這些人……”朱祿在心里把夫人們的伎倆都想一下。
朱壽想想也是:“拜王妃有什么用,不過是徒增傷心罷了。”然后想想再加一句:“不過是多個笑話。”想到這些笑話,袖子里抖出來幾個荷包:“給你兩個,還給朱喜朱福也留了。”
“我得挑挑,不好的我可不要。”朱祿和朱壽就著月光下在這里分荷包。如音打著燈籠走過來,先用燈籠挑著看:“你們又在這里做什么?”
然后過來問朱祿:“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給我看一看,難道是賊贓,不敢給我看?”朱壽先是無奈了:“你這個人說話,一會兒上夜的人來了,聽你說賊贓,讓人怎么想。”
“不是賊贓就給我看一看。”如音起了疑心,越發的要看,朱祿轉身就走了,一面把荷包放起來:“你們慢慢看吧,我要回去睡了。”
走了朱祿,朱壽就更好說話了,嬉皮笑臉地道:“朱祿家的,你男人回去了,你再站在這里不方便,俗話說,男女授受不親,這么晚了,你同我站在一起讓人看到多不好。”
看著朱祿遠了,如音才冷笑一聲罵朱壽:“你就是個混帳胚子,又弄來外面野女人的東西,自己沒地兒用去,往我們家里塞,等我回去留起來給你老婆看去。”
這個朱壽倒是不害怕,笑瞇瞇看著如音轉身走兩步再回身說一句:“等我明兒告訴王妃去。”然后這才昂著頭走了,不理后面這才開始慌亂的朱壽。
王爺都收心,你朱壽一個人慢慢蹦去吧。朱壽站在月光下只是嘆著氣往家里走。動不動就是一句王爺都收心,王爺也是的,好生生的為什么大變一個樣兒呢。
朱壽嘴里的變一個樣兒的朱宣正在錦帳里和妙姐兒調笑:“那鼻煙如何,是鄱陽侯家的老五送來,我說給父親用,可巧兒還沒有送去,先給妙姐兒試一試。”
“表哥,”沈玉妙在他懷里只是蹭著:“你害我眼睛都腫了,去看孩子們,都問我是怎么了?”特別是端慧對著母親眼睛看:“母親敢是又哭了,為了什么哭?”
妙姐兒實話實說:“聞鼻煙兒呢。”可不是聞鼻煙兒才聞出來的。
朱宣繼續取笑:“幫你忙還要怪表哥,你平時對著表哥撒嬌兒眼淚多的很,怎么就是這個當口兒哭不出來,可見你只會欺負表哥,還不承認,”朱宣把妙姐兒的小耳朵再拎起來,只是追問:“認不認?”
“表哥還要說我,你打發姨娘,害得我哭了好幾場,”妙姐兒把自己的小耳朵從朱宣手里救下來,還要抱怨朱宣:“我聽了多少話,再聽下去覺都睡不著。”
朱宣很及時的提醒妙姐兒:“你日夜憂愁睡不著也是有的,聽說賢淑的要給表哥再進兩個人不是?”
這真的是件煩惱事情,妙姐兒想了又想都不得主意,看到一旁半歪著的朱宣還在笑,只能嘟起嘴來同朱宣討主意:“表哥你看,這可怎么辦?”
硬是往這里推,不然又要說人嫉妒,容不了人,這樣的名聲怎么也能扣人一頂大帽子,妙姐兒終于想到始作俑者是朱宣,把這個難題拋到朱宣面前來。
朱宣大模大樣的歪在枕頭上,對妙姐兒道:“求人就是這樣求的嗎?”然后作狀的閉起眼睛來,只到聽到衣裙輕響,妙姐兒喊自己:“表哥,”朱宣這才睜開眼睛來。
一身象牙色寢衣的妙姐兒端端正正地站在床前,對著朱宣行禮,好好的央求道:“表哥,你倒是說句話兒,不然的話我……”妙姐兒是不想發脾氣,這種事情給朱宣去做吧。
朱宣這才招手道:“過來吧,傻孩子。”把妙姐兒重新攬入懷里,朱宣才安慰道:“哪里要你一個人說話了,不是還有表哥在。”
夫妻齊心,在錦被內細細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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