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朱宣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月滿庭臺,妙姐兒一身象牙色的小衣,上面繡著兩只蝴蝶,似欲隨風而起,對著朱宣淺淺一笑,夜風她身后窗欞,偶爾會有幾時輕響,看上去清秀佳人。這個五個孩子的清秀佳人笑容甜甜:“表哥今天回來的晚,”
妙姐兒都已經洗過了,看著朱宣身上也不是早上的衣服,而是換了一件淺青色的單衣,朱宣在妙姐兒身邊坐下來,伸出手來握起她一縷青絲在鼻尖聞一聞,道:“我洗過了才回來,”然后低聲道:“想著你是不會同表哥一起……”
有了胖倌以后,妙姐兒總是陪著兒子洗的時候多,只著一件抹胸和一件灑腳褲,看著兒子洗澡樂一會兒,胖倌抱出來,妙姐兒身上也早就濕了,就洗過再出來。朱宣在書房想想,這樣厚兒子薄表哥,還是洗過換好衣服再回來。
一路行來風色涼爽,朱宣覺得自己這樣安排挺不錯。丫頭們看到王爺王妃貼在一起坐垂下頭來悄悄退出去,外面風中花香襲人,都坐在廊下互相悄悄地笑,心里都能猜得到。
過一會兒,瑞雪悄悄走到竹簾前看一眼,果然榻上是沒有身影,想來是到房里去了,這才和值夜的丫頭使個眼色,大家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把房里要收拾的都收拾一下,再檢查一下茶水。
一個丫頭從一側的房里走出來,大家相視一笑,瑞雪悄聲道:“胖倌醒了?”走出來的凝春是服侍胖倌的丫頭,凝春低聲道:“睡著呢,我去看看我今天曬在外面的衣服干了沒有。”瑞雪擺手道:“不用去了,我看到銀文幫你收在你房里了。”
外面丫頭們在低聲絮語,房里鮫帳內,朱宣與妙姐兒正在纏綿,朱宣正在逗妙姐兒多喊一聲:“誰是表哥的親親,再喊來我聽聽,免得百年之后,奈何橋你忘了。”妙姐兒白晰的身子是被朱宣撫在懷里,只是低聲笑著不肯喊:“不是喊過了,又要喊什么……”
興趣正濃的時候,聽到對側房里一聲哭聲,停了一下,然后是胖倌的哇哇大哭聲。房里的氣氛一掃而光,妙姐兒匆匆從朱宣手里掙開來,手掩著身子去取脫在一角的小衣:“胖倌一定是想我了。”
有幾分掃興的南平王無可奈何地交待一句:“不是有奶媽嗎?”看著妙姐兒不管不顧出了鮫帳而去。獨自睡在鮫帳內的朱宣雖然覺得對著兒子吃醋很不應該,可是這醋還是在心里冒酸水兒。
足有一盞茶的時候過去,才聽到妙姐兒回來的腳步聲,看到朱宣一個人象是百無聊賴地躺著,才有三分歉意出來:“胖倌醒了,手里握著下午閔兒給他的一枝毛筆不丟,奶媽怕他扎到自己,拿下來他就哭個不停。”
平躺著的朱宣聽完“嗯”一聲,看看妙姐兒重新躺下來,衣服當然是穿在身上,手里拿著團扇來獻殷勤:“表哥,給你打扇。”
“表哥明天去軍中看看去,”朱宣面無表情的這樣說一句。妙姐兒是不想笑出來,可是笑聲沒有忍住,又要去軍中住兩天了。
丟下手里的團扇,妙姐兒扳著朱宣的面龐,嬌嗲地親一下:“端慧最愛親這邊不是,那這一邊就歸我了。”朱宣這才微笑一下,伸出手來在妙姐兒身子上輕輕拍兩下,抱怨道:“你心里還有表哥嗎?”時時有孩子。
看著朱宣明顯是往醋山醋海的趨勢去發展,妙姐兒重新伏在朱宣懷里,聽著他的心跳聲對朱宣說石姨娘:“表哥是一個有福氣的人,妙姐兒心里有你,還是別人心里也是有你的。”
被引得笑上一聲的朱宣如平時一樣,輕輕地拍著妙姐兒的身子柔聲道:“她們都過得好,妙姐兒才放心不是。”送出門還這樣關心關切。
妙姐兒微嘆一聲,真心實意地說一句:“我看到她心里還有表情,反而更喜歡她了。”聽過以后的朱宣更是柔聲道:“妙姐兒是個好孩子。”說過這兩句話,夫妻開始重新纏綿。
溫情過后兩個人默默地睡在一起,妙姐兒突然調皮了,低低地問一聲:“表哥,你還去軍中嗎?”象是最近不滿意地時候多,可是難得有一個兒子養在自己房里,妙姐兒的心時時就在胖倌的身上。
“去,”朱宣依然嘴硬:“表哥不在家兩天,你就要想我了。”用離開幾天來調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讓人滿意,天底下夫妻都會有的這些情緒,南平王夫妻也在一一步入中。
睡到半夜的時候,值夜的丫頭低低地請起:“朱壽外面請王爺。”朱宣立即就起來了,看看妙姐兒猶在睡眠中,披衣走出房來,朱壽是站在院子里的一棵樹下,看到王爺出來這才迎上來:“京里來人剛才會了欽差大人,象是明天又要摘人的印信。”
朱宣冷冷一笑道:“讓人看著他點兒,他明天要來見我,就說我不在。”打發朱壽出去,沒有急著回房里的朱宣獨自披衣在院子里又站了一會兒,頭上耿耿星河,心里是滿懷心事,新老皇帝交換之際,是個臣子心里都會有心事才是。
再重新走進房里時,看著妙姐兒鼻息沉沉的睡顏,朱宣才重新有了笑容,在妙姐兒小臉兒上親一口,剛才還在為胖倌和妙姐兒斗氣說:“去軍中。”這一會兒摟著妻子在懷里,想想官場上詭譎,朱宣在心里只是道:四個兒子呢,快快長大都是老子的幫手。
理會不到睡得香甜的妙姐兒到第二天早上還在問朱宣:“表哥幾時去軍中,真是讓我們都想著你。”懷里抱著剛醒的胖倌,拿著他的小手對朱宣招兩下:“胖倌也想著不是。”
外面走進來兩位小王爺和端慧小郡主,走到父親身邊去貼著父親站著的端慧郡主對父親道:“今兒端慧請客,父親在家里嗎?”妙姐兒含笑聽著這一對父女在說話,朱宣問出來:“要父親做什么。你淘氣要我幫著?”
兩位小王爺吃吃的笑起來,毅將軍坐在父母親中間等早飯,閔小王爺則是學著端慧也貼著母親,正在對母親說:“端慧又要請客了,我中午來和母親吃飯。”出落得俊秀的閔小王爺在幾個孩子是出其的文靜,端慧郡主一請客,朱閔就覺得吵得很。
端慧郡主告訴父親別出去:“我要騎馬,可能請父親給我牽馬。”朱宣聽過以后想一想,今天躲客人,在家里為女兒牽馬也象是不錯,當下問道:“請的哪些人?”
早飯后,毅將軍和朱閔跟著史敬功去上課,房里只有夫妻加上女兒三個人,來的第一位客人是薛家的寶絹,妙姐兒問寶絹:“你母親好不好?”寶絹回話讓妙姐兒大樂:“好著呢,就是那么胖可怎么辦?”
這一位小姑娘更是嬌憨,薛夫人又有孕,當然是越來越胖,看著妙姐兒交待端慧:“園子里給你備下來了,你帶寶絹去玩吧。”這里朱宣才取笑道:“你的淘氣知己,都不能亂跑,妙姐兒落了單。”然后覺得奇怪:“周將軍倒是一直在請假,我再不能依著她,生過孩子象是不能見人。”
妙姐兒笑著也取笑回來:“我還有表哥呢。”尹夫人總算是有孕,在家里更是小心養胎,已經對妙姐兒說過了,過上幾年,我們的孩子就可以來陪小王爺了。
五月的天氣里,正是石榴花大放的季節,凡是家里有天井或是院子的人家,或多或少都會種上幾棵石榴,可看可玩也染紅了庭院。
衛夫人和沈居安此時就站在新居的石榴樹下,手攀著一枝石榴花枝的衛夫人感嘆道:“京里的那院子里,石榴也該開花了吧。不想這南疆這樣的暖和,早開的花朵有結青果子的了。”然后對沈居安道:“妙姐兒那園子里,有一個紅染閣,種著上百棵石榴樹,我最喜歡的還是那一株老石榴樹。”
“請你出京來,你還不肯來。”沈居安一件老醬色長衫,站在樹下離遠了一看,依然是一個有氣質的中年男人,衛夫人聽了就要笑:“跟著你哪里去都成,不過,”說到這里,衛夫人黯然了。
沈居安無奈地道:“夫人吶,你是身在這里,心在皇陵。太子殿下已經冊封,六殿下沒有指望,只有安然渡日。你不就是念著信沒有到,這兩天里就該到了。”衛夫人與六皇子還是時時通信,掛念他的衣食起居。
看著衛夫人重展眉頭,沈居安道:“不然我陪你去看妙姐兒去,胖倌又該重了不少,等我再抱一抱去。”
說起來妙姐兒新生的幼子,衛夫人臉上是發自內心的笑容道:“妙姐兒生胖倌的時候,太艱難了。王爺在外面都急得不行,哎,到今日,我心里才能放下一些來。”戰場上回來,突然就變了性情,手扶著發邊的衛夫人含笑對沈居安道:“早知道如此,早知道讓妙姐兒同他上戰場去。”
抬著看著石榴樹上的沈居安也是暢意地一笑道:“世子過兩年就要去軍中了,我是不發愁也不用再擔心,就有又怎么樣,我來到這里,外面也打聽過,王爺倒是沒有再有過什么,就是打發走的兩個姨娘,一個已經嫁人,一個幫著別人看孩子,過得也挺好,現在看來是人人都好,只有你我不好才是。”
先聽著還笑,聽到最后一句不明白的衛夫人不解地道:“怎么你我倒不好?”沈居安但笑不語,衛夫人無端猜測著笑:“我們離開京里那紛亂場,貼著妙姐兒帶著兒子渡日,我覺得日日都是舒心的,怎么你倒覺得不好?”
看著沈居安只是賣關子的笑,衛夫人再猜一下道:“想來是外面生意上的事情,你不過是幫著妙姐兒總攬事,平時一句話也不多說,管事的都是精干的自會去做事情,你應該是暢意的才是?”
就是沈居安也搖頭,衛夫人再猜道:“哦,我知道了,想是昨天三姨娘讓你去她房里,你沒有去成,所以不高興。”這樣的猜測讓沈居安只是笑上兩聲道:“我要去就去了,你又不攔著,這個也不對。”
索性袖手的衛夫人端詳著沈居安的面龐道:“那我就猜不出了,還是你說出來吧。”沈居安這才說出來:“夫人夜夜把我推出房門,你我難道算是趁心的嗎?”
“你這個人,”衛夫人這才明白沈居安在打趣自己,笑著拂一下袖子,才道:“不是想再有個孩子。”
外面走過來一個管事媽媽道:“四姨娘的兄弟來看她,先要來給老爺夫人請安。”沈居安道:“不用了,讓他去四姨娘那里吧,他姐姐等得著急了。”
看著管事媽媽出去,沈居安重新對衛夫人道:“老四這個人,只把這個弟弟放在心上。以前總是憂愁不成氣,不想銅礦上去了幾年,倒改了好些。就是在京里,蔣家兩位舅爺也說他現在倒還不錯,老四上心給他說親事呢,張堂也是三十出頭的人了。”
衛夫人也幫著想幾家:“前些天說尋一家開當鋪的姑娘,我聽了一聽,那姑娘拋頭露面的,讓人打聽也波辣,我喊了四姨娘來告訴她不好,果然后來又不提了。倒是你看看鋪子里有好人家,幫他說一房也罷了。”
兩個人一上午就出來在家里看石榴花,站在這里只是絮語,衛夫人又想起來對沈居安道:“只是妙姐兒不會同意,張堂的年紀又太大,不然的話,妙姐兒房里的丫頭有沒有成親的,給一個給他倒是不錯。”
再想想四姨娘,天天拿弟弟當個寶,讓張堂娶個丫頭只怕四姨娘先就不同意,衛夫人和沈居安想來想去,就是沒有想到妙姐兒房里那個年紀也不小了的烏珍。
站了一會兒,沈居安被人找了出去,衛夫人身后跟著一個丫頭往書房里來看沈經南。走到書房門外的時候,先看到跟三姨娘的丫頭在門口守著,一看到衛夫人就往里跑,衛夫人喝住她:“站住,看到我跑什么”
外面的腳步聲已經驚動里面的三姨娘,趕快從書房里走出來,對著衛夫人臉上是笑地道:“夫人來了,是我來看看四少爺。他讀書一定是累的,我送了東西來給他吃。”
衛夫人微沉下臉,就站在院子里對三姨娘道:“不是早說過,少爺念書的時候不要來打擾。”三姨娘趕快笑著道:“我知道,只是剛做的點心涼了就不好吃。”房里的沈經南也往外面頻頻地看。
到底是他的母親,衛夫人心里有這樣的想法一閃而過,這才對著三姨娘重新和顏悅色地道:“明年少爺就要下場科考,晚上你來看看他也就是了,白天念書的時候還是不要來的。”眼角再瞄一下沈經南,象是也松了一口氣。
門上的竹簾子是高打起來的,衛夫人可以清楚地看到沈經南的表情,這個自己用心帶著的孩子,衛夫人只能這樣想一下,心里想再有孩子的想法更強烈了。打發走三姨娘,這才走進來滿面春風地問一下沈經南的功課,翻看一下這才走出來,再有一個孩子多上些心多好。
沿著書房外面是一排柳樹,柳上都是老葉青綠,不再是春天那嫩芽模樣,衛夫人慢慢走著回房去,一面在想著這兩天再去看看妙姐兒去,就象沈居安說的,胖倌一定是更胖了些。衛夫人眉眼帶笑,想起來妙姐兒生孩子那天。
大家都在外面守著,妙姐兒從一早開始陣痛,到下午還沒有生下來,朱宣在房子的外間站著一動不動,可是臉上的焦急神色都能看得清楚,看到房里有人出來就趕著問一聲兒:“如何?”然后再焦急地站著。
房里傳出來的不是孩子的哭聲,而是妙姐兒的呼痛聲,朱宣跺跺腳,轉身自己打了簾子就要往里進。“王爺,”外間候著的衛夫人,沈居安,幾個積年的老媽媽們都一起張口勸阻了朱宣。從來沒有過女人生孩子,男人要往里進的。
耐著性子又一時的朱宣,終于是忍不住了,對著岳父沈居安道:“象是妙姐兒痛的很。”外面可是聽到妙姐兒不時的呻吟聲,間中有一聲是痛呼聲。然后朱宣咬咬牙:“我得去看看去。”這一次又被勸住了。
柳蔭下的衛夫人回想那一天,心里依然是高興的,王爺與妙姐兒象是越來越好,真到后來,孩子一落地,誰也勸不了王爺,他大步就走進去,過了一會兒,自己把胖倌抱出來給人看,臉上是高興的表情:“看看這孩子胖的,難怪妙姐兒受這么大的罪。”
一個胖嘟嘟的肥嬰兒在襁褓中,衛夫人想想只是好笑,男人抱剛出生的孩子,還挺是那么一回事。總算也能抱一下新出生嬰兒的衛夫人都覺得拿手拿腳的,只抱了一下,軟軟的就丟下來了。
“夫人,”后面傳來急促的呼喊聲,然后是一句阻攔的男人聲音:“姐姐,你做什么?”衛夫人站住腳步回身看,卻是四姨娘一臉的傷心急步過了來,身后跟著的是四姨娘的弟弟張堂。
四姨娘不能不傷心,在房里已經把張堂罵了一頓:“正經姑娘不找,找一個丫頭;雪白面孔怕不找,找一個黑炭頭。”張堂當時就和四姨娘翻臉:“我喜歡就行,你要是不幫我提,我自己提去。”
把四姨娘氣的手指點著張堂道:“我堅決不同意,你要找,就得是個雪白的姑娘。”姐弟兩個人翻過臉,四姨娘就帶氣出來找衛夫人,對衛夫人面前跪下來痛哭流涕:“這親事堅決不能成……”口口聲聲要去王府里找大姑娘說說去。
就是衛夫人也聽愣了,張堂和烏珍,這一黑一白,一個單純不解世事,一個以前是個二流子,衛夫人也覺得不般配。
覺得丟人的張堂在一邊同四姨娘又開始爭執起來,四姨娘氣憤不已,手一直點在張堂的臉上:“不行,就是不行,除非我死了。”
張堂向來在姐姐面前是隨意慣了,聽到這話比四姨娘還在狠:“你不同意,那我去死。”噎得臉漲紅的四姨娘舉起巴掌來在張堂臉上就是一巴掌,這一巴掌響過以后,張堂的潑皮個性又上來了,臉上一個巴掌印子,也不用手去揉一下,反而對著四姨娘道:“好,你打過了是吧,我可以去死了。”
渾然忘卻衛夫人還在面前的張堂和四姨娘一個人大步走開,走幾步后還回頭來威脅:“明天河里飄著人,你別忘了那是我。”坐在地上大哭大鬧的是四姨娘:“我怎么這么命苦,不早點兒死了算了,也不能看著你娶這樣的人。”
后退一步站在陰涼處看著這以死互相威脅的姐弟倆個人,衛夫人笑著搖搖頭,這才是一家人呢,你說死我也說死,看誰占上風。吩咐四姨娘的小丫頭:“扶姨娘起來回房去洗洗臉去,好些了再說話吧。”
本來是想過兩天再去看妙姐兒的衛夫人突然有了說閑話的心情,而且是忍不住一定要去,看看天色是上午的時候,衛夫人滿面笑容地回到房里,吩咐丫頭拿衣服來:“要是老爺回來了,就說我去王府了。”
在馬車里都是想著要笑的衛夫人在王府門前下了馬車,先看到有不少轎子馬車在停駐,問了一下:“王妃在做什么?”聽說是小郡主在請客,興致勃勃的衛夫人就趕快進了來,急等著對妙姐兒去八卦一下。
院子里妙姐兒正在和小丫頭們在說話:“說有鳳仙花早開了,去摘點兒來,給小郡主明兒染指甲。”地氣和暖,花朵繁多,妙姐兒看著身邊的院子,再看看遠處是園子里的亭子尖樹梢頭,那是端慧在那里請客呢,一會兒去看看才是。
看看身上是一件輕紅色繡著三多九如的羅衫,倒是不用再換衣服,看著小丫頭走開去摘花,院外剛有人回一聲:“衛夫人來了。”沒有幾步的功夫,就是笑容滿面的衛夫人進了來。
臉上這樣的笑容,讓妙姐兒也跟著再燦然笑一下道:“母親什么事情這樣高興?”衛夫人今天是往常不一樣,先是站定了看一下,笑瞇瞇的眼光在坐在廊下的烏珍身上打了一個轉,這才對妙姐兒含笑道:“咱們進房里說。”
兩個人走進房里,屏退丫頭,衛夫人的眼睛透過竹簾還是只在坐在外面的烏珍身上,對著妙姐兒這才悄聲地說出來,相對于衛夫人的覺得好笑,妙姐兒聽完則是顰起眉頭來,而且不高興道:“這個不行,”也是斷然的說不行。
再重新想一想張堂,妙姐兒更是搖頭道:“他以前是什么樣子,我記得清的呢。烏珍要找一個官員,找一個將軍也成,不能跟一個布衣。”給他一個小官吏倒是容易,只是妙姐兒先入為主的覺得不能同意罷了。
“四姨娘就高興了,不用去尋死了,”衛夫人笑著道:“只是河里要飄著人,要去認人才是。”再把四姨娘和張堂互相以死來威脅的話說出來。
妙姐兒依然是不動心,不為所動,往外面喊朱祿進來道:“我聽說四姨娘的兄弟張堂請假回來了,住了這些天,今天可以回去了,那里還等著他呢。”莫明其妙的朱祿答應一聲,去辦這件莫明其妙的差事去。
只有衛夫人覺得可樂,聽著妙姐兒安排朱祿出去,再看看妙姐兒的小臉兒也繃著,房里只有衛夫人一個人在笑,反倒勸妙姐兒也笑一笑:“這事情不可笑嗎?你也笑一笑就過去了,反正你是要打散的。”
還是不高興的妙姐兒只是先讓瑞雪去書房里講一聲兒:“對表哥說,母親來了,我中午留她在這里吃飯呢。”這才回過精神來和衛夫人說胖倌,心里才慢慢高興起來。
驟然出來這樣一件事情,中午送走衛夫人,妙姐兒也沒有午睡的心情,去看看胖倌睡得呼呼,這孩子真是好帶。這樣想著的妙姐兒走出房門來,聽到廓下一陣輕笑聲,是烏珍和幾個丫頭在說什么,看著烏珍的笑臉比平時多了嬌美,妙姐兒告訴自己,這門親事斷然不成,烏珍就象是個孩子,全然不知道誰人是好,誰人才是好丈夫。
想想來氣,每天早上送吃的就這么去哄烏珍,妙姐兒覺得張堂實在是太離譜,幾頓點心只能哄騙到烏珍這個傻丫頭罷了。
看到王妃步出房門來,丫頭們迎上來笑問道:“王妃不歇會兒了嗎?或是掛念小郡主園子里去看看?”
“我去園子里轉轉,”妙姐兒帶笑道:“讓烏珍跟著我就行了,別的人先去紅染閣外面等我就是。”別的捧著巾櫛的丫頭們先去了,沈王妃一個人帶著烏珍往園子里走,路上帶著她看花看樹,看看紅染閣要到了,才徐徐笑道:“以后遛馬在園子里遛吧,別再往城外去了。”
烏珍倒是沒有什么,是張堂自己愿意送的,烏珍一向是聽從慣了,就點點頭。妙姐兒放了心,看看我們烏珍并沒有喜歡上張堂的意思才是。
聽著烏珍又道:“在城外草地上舒服,”烏珍在城外覺得是散心的。妙姐兒只能這樣想,在和熙的日頭下面對著烏珍和顏悅色:“停幾天再去,天天一早跑出去我也會擔心。”烏珍這才沒有話說了。陪著王妃一起走上紅染閣。
紅染閣外的上百棵石榴樹綠樹紅花依然精神,問一聲兒小郡主和客人們都在池子邊上釣魚,妙姐兒想想女兒哪有坐下來釣魚的心性,今天來的客人不少,是小郡主回到封地上第一次請客,妙姐兒心里不放心,要悄悄地去看看去。
做父母的不放心孩子,做父母的當然要在孩子成長之中盡自己的能力來指路,是不是會指錯不一定,但是總是要來指路的。
南平王夫妻這樣的指路人倒是眼光見識還不錯。妙姐兒放慢腳步來到紅染閣后面,閣后一帶欄桿臨著水池,站在門里就可以聽到后面的談話。
“魚在小郡主那里呢,可以拉魚桿了。”說這話的是薛寶絹,而且人也走過來幫著拉起來。果然是有一條小魚在魚桿上。
旁邊坐著的一位小姑娘是張大人的女兒張含冬,也是走上一步要幫著拉,不想被薛寶絹拉起來,看著端慧郡主高興,張含冬細聲細氣地道:“薛姑娘手快了些,小郡主要拉起來的。”
本來高興的端慧郡主想想也是,對薛寶絹道:“可不是,以后我自己來。”幾個小姑娘輕輕笑一下,張含冬手快腳快地為端慧郡主又拿了一根魚桿送到手上,不及取魚餌時,旁邊一雙白白的小手伸出來,幫著串了魚餌,卻是鄭將軍的女兒鄭靈絲,這個殷勤讓她獻上了。
鄭靈絲獻過殷勤以后,反而對著端慧郡主道:“張姑娘手快,拿了這一根來,要是小郡主選,一準選那一根金絲楠木的才是。”
在門里面沉住氣的妙姐兒又聽了一時,只是含笑,女兒也大了,也要遇到這樣的事情,要是沒有主見,還不讓這些人給支使糊涂了。
烏珍和丫頭們奉了王妃的話,在不遠處的樹下候著王妃過來,妙姐兒扶著烏珍的手,含笑看著烏珍,雖然年紀不小,這還是個孩子,也是個不諳世事民情的,就跟端慧其實一樣,現在還不能分辨哪些人可處,哪些人不可以處。也不知道哪些話能說,哪些話不能說。
這樣想著的妙姐兒漫步在花下亭前往房里去,突然想起來以前朱宣對自己,也是丫頭媽媽時時在后面聽著話,也是怕自己會上了人當去。唇邊含笑的妙姐兒想起來朱宣一片苦心,那個時候自己還是不理解的很,而且有一陣子總是一個人生悶氣,不主動理丫頭們也不主動理媽媽們,現在想想實在是孩子氣的。
本書的設定,一個成熟的男主,可以讓女主在古代成長時,一路上減少不必要的錯誤。就是我們自己,回想從小到大,如果是時時有一個成熟明白世情的人在一旁指引,是不是也會少走不少彎路。
那些罵女主軟弱,男主渣的人,記得出來道歉,到目前為止,只有一個有胸懷的人出來道歉,罵的時候跑的快,這個時候都在哪里
心腸柔軟的妙姐兒讓烏珍的弄得心里更是柔軟,或許烏珍過幾天出城去遛馬吃不到早點會怪自己,可是做父母的心腸都是一樣,孩子們的眼光和大人們的眼光看得是不一樣,妙姐兒以父母之心來對待烏珍和張堂的事情,覺得自己很對,而且一定要阻攔才是。
第二天烏珍也沒有出城去,頭天晚上天晰晰地下起了小雨,妙姐兒倚在朱宣懷里滿意地嘆了一口氣,惹得朱宣問:“下雨了就要嘆氣,幾曾變得這樣多愁多感?”窗外桃妍李瘦,妙姐兒想必是為了這個在嘆氣。
“表哥,”妙姐兒手在把玩著朱宣敞開的主衣襟上的帶子,一面笑得開心:“不能去軍中。”朱宣用手把妙姐兒有幾分凌亂的發絲,沒有弄明白妙姐兒的開心是緣與烏珍,只是道:“你對表哥溫存些,表哥就多陪你。”現在不也是天天陪,朱宣有時候自己想,可能是陪的太多了,可是在家里,不陪著妙姐兒不能一個人呆著。
嘻嘻笑著的妙姐兒開開心心的睡了這一覺,烏珍也不見得有多難過,家里的早點更多更好吃。
小雨一直沒有停,朱宣也沒有出房去,近來躲著太子殿下的這些人,自己折騰去吧,幾位異姓王都是快馬在互通消息,幾位皇族血脈有封地的王爺們也是頻頻互通信件,太子殿下折騰順了手,別人是受不了,不會再任由著太子殿下這樣折騰人。
在上午的時候,天因有雨而變得昏黑,朱毅和朱閔兩位小王爺看到這種天色都在房里覺得開心,孩子們在這種時候都覺得有趣。
到了下午雨勢越發的大起來,打在屋頂上有如跑馬,房里早早的掌上了燈,坐在榻上的朱宣剛剛回完一封給申揚王的信,放在小桌子上等墨跡干的時候,順手推過去給妙姐兒看。
再看看房里地上,新搬來兩張書案,朱毅和朱閔兩位小王爺推說怕天黑,下午就在母親房里做功課,房里只得瑞雪和豐年,幫著小王爺們研研墨再服侍著倒茶倒水。
端慧郡主搬一個小杌子卻是坐在父親腳下,手里拿著花繃子正在繡一個絲帕,朱宣每看一眼就有笑意,問一聲端慧給誰繡的,睜著大眼睛的端慧郡主就回答道:“給文昊過生日的。”
過父親的不能不拉拉臉下來:“端慧,父親的呢?”端慧郡主是一本正經的,成竹在胸地回答道:“父親過生日給這個可不行,一定要好好做一個才是。”
說得朱宣轉嗔為笑,對女兒道:“說的很是,文昊要過生日,就給他繡這個吧。”妙姐兒聽過以后,也笑著看看表哥,這算不算是在誤導。
看過表哥給申揚王的信,妙姐兒微微一笑,太子殿下只想著弄別人,不想惹到了這么些人,沈王妃耿耿于懷在心里,我相中的幾個官員至今不敢起用,五殿下幾時才能安生一些。
懷里抱著胖倌輕輕在拍著的妙姐兒,地上坐著的朱毅和朱閔有時候看一眼母親和胖弟弟就要偷笑一下,端慧郡主聚精會神地繡著文昊的生日禮物,朱宣也是一笑,不知道京里哪一家是這樣過日子的,不過我們家關起門來是這樣的。
兒女繞膝前,也是一件樂事。一頭花翠的端慧仰起臉來笑一笑:“端慧要喝茶。”妙姐兒笑容滿滿地看著表哥和端慧,端慧要這個,端慧要那個,這個孩子最會纏表哥。
外面一陣風聲雨聲打在窗戶上發出響聲,房里孩子們都是嘻嘻笑一下,然后各做各的。明窗上房外的天色越發的象黑夜一樣,這才半下午,倒象是無星無月的黑夜。
丫頭們進來一個,匆忙地道:“門上的人來回話,老侯爺和太夫人到了。”妙姐兒和朱宣都是大吃一驚,再看看明窗外的風雨,這樣的天氣,父母親只能是淋雨起來。
朱宣趕快下榻來,看看小桌子上的信墨跡已干,折起來袖著這才往外面走。在廊下披上油衣踩上木屐迎出院門來,果然是看到風雨中老侯爺和太夫人一起走來,老侯爺是體貼地拉著太夫人的手,回身在交待她:“黑泥白水紫花地,你看沒有?這黑的才是地,不要往白的里面趟才是。”
朱子才站在一旁陪著過來,太夫人雖然是扶著老侯爺的手,卻還是聲音朗朗地道:“你自己看著才是,又往后退,再退就到水里面去了。”指著拉著自己手側著身子走的老侯爺腳下:“你腳下才是水。”
“母親,”朱宣趕快過來扶著太夫人,風雨中對著父親道:“怎么也不給個信兒,就這樣來了。”老侯爺很滿意,對朱宣道:“我們來看妙姐兒的孩子,順便我帶著你母親逛一逛,今年再不逛,怕明年她就逛不動了。”
太夫人只是催:“快走快走,看孩子去。是男孩還是女孩,我們路上打聽了,說是個男孩子。”兩個老人算了日子自京里一路行來,順便帶著路上逛,只帶了一個跟的人,與朱宣往京里送信的人路上是錯開的。
“是個兒子,”朱宣滿面笑容對母親道:“大名就是父親起的恒,乳名叫胖倌。”剛才趕著走的太夫人在雨中停下腳步來,關切地道:“一定是個胖小子。”得到回答后,太夫人再重新趕著走:“快去看看胖倌去。”
房里的燈光從門簾上透出來到廊下,妙姐兒和孩子們都迎在廊下,幾聲“祖母”和“祖父”叫得老侯爺和太夫人舒心暢意,看著妙姐兒也走下來扶,更是走得快了。
毅將軍和閔小王爺看到老侯爺走到廊上來,一身是水的老侯爺一看到兩個孫子,立即哈哈大笑起來,扎了一個勢子,看著兩個孫子也是一邊一個扎著勢子就過來了,祖孫三個人見面先過一招。
“好,是個將軍的料。”朱宣聽著父親夸毅將軍,毅將軍就很高興了,閔校尉跟在后面問:“還有我呢,我以后也會是將軍。”
進到房里,就這么一會兒,妙姐兒讓人取了干衣服來,先請兩位老人換了衣服,太夫人有心先看胖倌,想想自己身上衣服都濕了,這才去換過衣服來,奶媽抱著胖倌出來,老侯爺還是多年軍中養成的習慣,動作快,已經在看了。
“哎呀,這個孩子,”太夫人滿面笑容:“真是個胖小子。”而且是個大胖小子,太夫人也想起來了,對妙姐兒道:“只怕生的時候要受罪吧。”
回答的是朱宣:“是受了不少罪。”太夫人不能不板一下臉:“我問妙姐兒,又沒有問你。”四十多歲的南平王朱宣臉紅一下,訕訕地停了一下,聽著父親老侯爺又道:“這個孩子比世子還要象你小時候。”
太夫人也同意:“你小時候就這么胖。”
看著頭大大的肥肥的胖倌,再看看朱宣現在面容俊秀的面龐,妙姐兒覺得可以出一口長氣,胖倌長大了也會很英俊才是。
聽說是父親小時候是這樣,三個孩子都伸著小腦袋往胖倌身上只是看,再不時偷偷地瞟朱宣一眼,看得很是過癮。
不時用絲帕掩一下口偷偷在笑的妙姐兒想象一下朱宣小時候就是這個樣子,肥肥的憨憨的,表哥小時候的乳名?妙姐兒展開一個笑臉,也不顧得孩子們在面前,對太夫人道:“乳名也和表哥的一樣吧。”
“妙姐兒,”朱宣瞪了一眼,孩子們看一眼胖倌再看看父親,然后偷偷笑一下,再重新來過,妙姐兒也一樣,笑了不少次了,總算是問出來了。
三個孩子支著耳朵瞪著眼睛等著聽,只是被父親打斷了。太夫人安慰朱宣道:“我不告訴她們是一樣的,你放心。”妙姐兒嘻嘻一笑,朱宣也無奈了,小的時候還真的是有這樣一個乳名,這名字真不中聽。
外面風雨越發的大作,房里早早的讓人備好晚飯,太夫人精神抖擻地說自己與老侯爺一路的事情,老侯爺不時插一句。
聽得孩子們只是笑,妙姐兒與朱宣對看一眼,這一對老人真是有精神,兩頭騾子居然就上路了。而且精神十足。
再傾耳聽聽風雨聲,朱宣在心里只是感動,父母親為了看胖倌才特地趕來,再就是說世子的事情:“世子好的很,沒有同別人打幾架。”
這樣的話,妙姐兒是不用解釋也能聽得懂,太夫人偏要解釋一下對朱宣道:“比你小時候打的少。”朱宣不能不插一句:“母親,孩子們都在這里。”只是揭自己的短,世子惹事不如父親,朱宣自己心里最清楚,因為小時候太頑劣,所以管兒子才管得嚴。但是真的是惹事的年紀到了,反而朱宣不會象別人家里一樣,為不是一個乖寶寶就是大發雷霆。
身邊的妙姐兒恰好在想,隨著表哥的,能乖的起來的嗎?象書上寫的,象女孩兒一樣靦腆的公子哥兒,我們家里是沒有。
出京的時候是三月份,走了兩個月過來,太夫人和老侯爺有的是路上的見聞要說,妙姐兒讓孩子們先陪著,自己出來帶著人去安排老侯爺和太夫人的住處,親自看過床上的鋪蓋,再給了跟著來的那個賞錢,重新進到房里來,再打發孩子們去睡。
孩子們都走了,太夫人才如實地說出來:“想著妙姐兒不知道生男孩生女孩,去蔣家看太夫人,看到她病是好得多,天氣暖和也能下地走兩步兒,只是想著她以前去過的地方,可憐她去的地方也不多。”
就這樣一種心情,讓太夫人回來惆悵不已,老侯爺手撫胡須,面有得色地對著兒子媳婦道:“我對你母親說,既然能走得動,孩子們都大了可以掌家,咱們只管丟下來才是,管你們鬧成什么樣子。我們就出京了,來看過胖倌,我們還是要走的。”
進房里來這么久,妙姐兒才能插上話問方氏和申氏如何?太夫人微笑對著妙姐兒道:“你父親說出話來我想著也對,就沒有管她們的事情。二房里的一起有了身孕,”方氏和秀柳,青杏三個人一起有了身孕。
“家里還有二爺、三爺在,還有兩位姨娘在,”太夫人只是微笑:“我們還是出來了。”妙姐兒只是愕然一下,也有幾分感動,這兩位老人從來是偏心得不管也不顧,家里丟下剛有孕的媳婦,跑出來看要生產的長媳。
妙姐兒決定撇開朱宣是長子不說,撇開朱宣是王爺不說,撇開朱宣在諸兄弟中官職最高不說,只是感受一下太夫人和老侯爺的心意。
再說一回胖倌,太夫人再提一回朱宣小時候如何如何的胖,也憨厚,長大就變了。孩子們不在,可以說得暢快些。朱宣自己都記不起來的事情,聽過母親說也是大樂,我小時候就是這么笨,這么憨嗎?看來比世子差得要遠了,由此而推,世子長大了會比父親強才是。
房外風雨依就,房里是話語殷殷,太夫人看著朱宣和老侯爺言笑正歡,這才對妙姐兒道:“我出來了,想來就沒有什么可說的了,我在家里,偏待了哪一個都不好。”
想一想的妙姐兒笑一笑,對太夫人道:“都是二爺的孩子,不會有人這樣想才是。”
三個孩子一起生,妙姐兒輕嘆一口氣,不帶用催產的藥生下來長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