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禪撞到木香后,木香反射性地就伸手扶了秦月禪一把,只是不待她站穩腳,木香忽然又放開手,并拉開簾子往旁邊讓開一步。于是,秦月禪一下子又失去了依托,腳絆到門檻上,身子穩不住,忽的就往后一倒!木香眼疾手快,又伸出手拉了她一把,只是這會已是無濟于事,她抓住秦月禪的力道抵不過秦月禪往下倒的力道,最多只是讓秦月禪稍稍轉了轉身子,沒有直挺挺地整個往后倒下,而是她側過身子,從門檻那摔倒到門外去!
“啊!”秦月禪終于給摔趴到地上,出一聲慘叫。
“大奶奶!”木香這才一聲驚呼,趕忙就邁出門檻彎下腰,一邊扶起秦月禪一邊擔心地大聲問道:“大奶奶您怎么樣,沒摔著吧!”
“你____你_____”秦月禪好容易從地上爬起來后,又氣又急又恨,她這一身的細皮嫰肉,哪禁得這般摔的,膝蓋那正火辣辣的疼。再瞧著自己身上光鮮亮麗的衣服,已經被沾上了一塊污漬。而且她這又是在丫鬟面前摔倒,一時惱羞成怒,就將撒在木香身上,尖聲厲氣地罵道:“沒長眼的下作東西,真是什么主子教出什么丫鬟,一窩的全是賤貨!”
“給我住嘴!”秦月禪的罵聲剛落下,那外頭忽然就傳來一聲憤怒至極的大喝,帶著一絲老人的沙啞,卻是異常洪亮,且語氣極為強勢。這整個白府,就只有一個人能出這樣的聲音來。秦月禪一時白了臉,腦子瞬間懵住,老太太怎么到這來了!還不等她想明白,隨即就看見白文蘿攙著老太太,從那院門外走了進來,周氏也跟在后面,旁邊還簇擁著七八個丫鬟婆子等。每個丫鬟手里皆提著燈籠,紅燦燦的,明艷艷的一片,呼啦啦地全都涌了進來!
“出去這兩年,沒學會別的,竟就學了這滿嘴的污言穢語,還跑到小姑子這邊教訓起丫鬟來,白家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老太太一進來,別的不說,就先是罵了秦月禪一通,手里的拐杖重重地駐在地上。
“老太太。。。。。。”秦月禪終于從驚駭中回過神,看著老太太那滿是氣憤和失望的目光,她心里顫了顫,越覺得剛剛摔的那一跤疼得緊了,眼淚瞬時涌上來,唇抖了抖,就解釋道:“我剛剛是被里那丫鬟給推出來,摔了一跤,心里氣急,腦子有些不清楚,才說了幾句不適當的話。以后再也不敢了,求老太太千萬別生氣,氣壞了身子,我如何擔得起!”
此時的秦月禪,說話的時候,眼含淚,臉半垂,面上皆是羞愧的眼色,語氣亦是異常的誠懇。再看她,一副規規矩矩地站在那兒,衣衫上沾到一片污漬,還有上半歪的金釵,證明她并未說假話,確實是摔了一跤。
而且,老太太剛剛走到門外的時候,也的的確確聽到這里頭有驚呼聲,還有木香說話的聲音。
這般說來,好似她真是被自己的丫鬟給欺負了,還含了滿肚子的委屈一般。白文蘿打量了秦月禪一眼,就轉過臉,笑著說道:“老太太,有什么事先進去說吧,這外頭冷,雪還落著呢,小心凍著了。”
“到底還是三丫頭貼心,這也是嫁出去兩年,真是越會處事了。”老太太面上的神色緩了緩,就拍了拍攙在她臂上的那雙手,然后點了點頭,便往屋里走去。木香連忙給掀開簾子,秦月禪只得退到一邊,等老太太她們進去了才跟著進去。
只是白文蘿扶著老太太邁進屋里,就見沉香正蹲在地上,慌忙地收拾那散了一地的盤子碎片和糕點等物。而沉香瞧著她們進來后,趕緊把最后一點掃了,然后有些慌張地站了起來,垂著臉惴惴不安地立在一邊。
白文蘿先將老太太扶到主位上坐下,然后才叫木香將桌上的飯菜都收了,又對沉香道:“你還不將那些東西拿出去倒了,把手洗干凈了進來伺候!”
“是。”沉香終于松了口氣,然后拿著垃圾從秦月禪身邊經過,走了出去。
木香收拾完東西,就趕緊捧上茶來。此時周氏也坐下了,秦月禪卻是不敢坐,從進來后,她就是一直垂著臉,安靜地站在一旁,老太太也不叫她坐下。白文蘿因忙著伺候老太太,又是給老太太遞手爐,又是給老太太遞茶的,一時忙得也顧不上招呼她,就讓她在那站著。直到沉香走進來后,老太太才抬起眼,瞧著她們倆,問道:“說吧,剛剛到底是出什么事了,我這出來賞月的時間不多。”
沉默,誰都沒有開口。
秦月禪心里一時想著,到底是誰給老太太傳的消息,一時又琢磨著自己該怎么將這事給推干凈了。至于沉香,她一時也猶豫著,是不是要將剛剛的事一五一十地都說出來,可是那些話,她說出來老太太會信嗎?當時也沒別人在場,若是以為她是誣陷了大奶奶,豈不是更糟了!雖說自己眼下已經不是白府的丫鬟了,老太太怎么也不好處置她,但是這樣多少也會讓二奶奶難辦。。。。。。
老太太在她倆身上來回掃了掃,就又開口道:“怎么,剛剛嚷嚷那么大聲,都讓外頭的人報到我那里去了,這會怎么都不吱聲了!沉香,你。。。。。。”
“老太太,其實是這么回事。”秦月禪見不能再失去時機了,便趕忙插嘴,也不等老太太應允就接著道:“我剛剛瞧著這雪中的月色著實好,再又隔了兩年未回來過了,看著這院里的一石一木,心里一時有些感慨,就想在外面多侍一會看看。只是沒想一走,竟就走到了三妹妹的梨香院這邊,當時往了一瞧,這屋里是亮著的,心想反正也都走到這邊了,于是便進來看看。”
秦月禪說到這,轉頭看了沉香一眼,然后才接著道:“進來后,正好瞧見沉香在準備吃飯呢,我就跟她隨意聊了兩句,隨后沉香便讓我也同嘗一嘗,那些菜是才剛送過來的。而我因在雪中走了一會,腹中的確有些空了。且我以前就跟三妹妹很親,同沉香也沒有生疏的,于是也沒跟她客氣。只是我拿起筷子,正要夾菜的時候,忽然就現那菜中似乎有個蟲子,也不知是不是眼花了,總歸是嚇了一大跳。老太太知道我是最怕那些東西的,因此一時驚得甩了筷子,慌忙中就將兩個盤子給弄到地上了。沉香當時還不知是怎么回事,估計也是被我給嚇了一跳,又見我忽然站起身,卻差點被后面的椅子給絆倒,于是就想拉我一把,不想這慌忙中用錯了力道,而我也太過驚慌了,于是這推推拉拉間,我就給連著絆倒在外頭了!”
勉強扯完這一通話后,秦月禪感覺自己手心已出了一層薄汗,但她面上卻強擠出了個笑來。
老太太靜靜地瞧了她們一眼,然后就問向沉香:“是這么回事嗎?”
沉香抬起頭,看了看秦月禪一眼,只見秦月禪這會正對著她露出一個笑來,然眼中卻暗含著一絲厲色。沉香移開目光,看了老太太一眼,又瞧了瞧站在老太太身邊的白文蘿,遲疑了一會,終于點了點頭,輕聲道:“是這樣的。”
她此時若反駁,只會把事情越鬧越大,老太太定是不喜。二奶奶好容易能回來一趟,還是不給二奶奶添堵得好,總歸也住不了幾天,她的這些委屈暗中忍下就是了。
老太太聽了這話,面上的神色又緩了幾分,然后就對著秦月禪斥道:“一只死蟲子就能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來,你平日里的修養都跑哪去了!”
“是我不該,以后一定不這樣了,老太太莫生!”秦月禪慢慢露出笑來,然后又接著道:“我這離席也有一段時候了,這會就讓我隨老太太一塊兒回席位上可好!”
“嗯。”老太太終于站了起來,白文蘿照舊在一邊扶著,周氏也起身過去扶著另一邊,秦月禪跟在后面。只是就在她們要走出門的時候,白文蘿忽然轉頭,問了沉香一句:“你的臉是怎么回事,怎么有個紅印子?”
“啊,哦。。。。。。這是,剛剛,我現有蚊子叮,就拍了下。。。。。。”沉香一時有些怔住,然后結結巴巴地編了個謊話。
“哦,是蚊子。”白文蘿說著,就鈄手從老太太臂上松開,笑著說道:“老太太先行一步,我去屋里拿瓶花露水出來,讓丫鬟幫我在各處灑一點,免得一會回來我也讓蚊子給叮了。”
周氏在一旁,瞧著這一幕,目光在白文蘿,沉香還有秦月禪身上掃了一下,然后就輕笑著說道:“這大冬天的,哪來什么蚊子。”
白文蘿亦是笑著回道:“大太太有所不知,這冬天出來的蚊子,才是最會叮人的。”
“好,你去準備吧,但可別太晚了那。”老太太沒有多問,只是一臉慈愛地點了點頭,然后就讓周氏扶著她的手出去了,那些候在外面的丫鬟婆子等便都提起燈籠,在前邊引路。
里頭,白文蘿不動聲色地擋住秦月禪的路,沒讓她出去。直到瞧著老太太下了臺階后,白文蘿才放下簾子,然后轉回身,看著秦月禪,笑著叫了一聲:“嫂子。”
秦月禪正不明白文蘿攔住她想要干什么,見她叫了自己,面上還事著親切的笑,一時有些迷惑,正想問什么事。然她才剛開口,忽的就聽到“啪”的一聲,一個清脆又響亮的聲音,瞬間止住了她的話。
臉上頓時火辣辣的,耳邊頓時嗡嗡嗡的。
“嫂子,沉香是我的人,不是你能動的。”白文蘿收回手,依舊是一臉的笑,只是那雙烏沉沉的眼中,冷若冰霜,寒意滲人。
外面,丫鬟婆子們先出了院門,在外頭引路,而周氏和老太太剛才到院門那,正好就聽到那一聲脆響,從里頭傳出。
“老太太。。。。。。。”周氏忍不住出聲。
“既然是被蚊子叮了,自然是要拍過去,三丫頭不是任蚊子叮的人,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老太太淡淡地道了一句,然后又輕輕吩咐一聲:“晚上,你讓月禪到我屋里來一趟。”
“是。”周氏低頭應聲,心里一時有些得意,一時又有些凜然,倒分不清具體是什么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