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里坐了半日,外頭的丫鬟也不知都跑到哪去了,半天不見有動靜。白玉妍從熏籠上坐了起來,走到妝臺邊,有些怔地看著鏡中的人兒。然后就仔細攏了攏并沒有亂的髻,再挑支好看的簪子戴上,又換了對紅寶石耳墜。最后才拿起那件大紅猩猩氈毛斗篷披上,就走出了屋外。
紛紛揚揚的大雪已經連著下了三日,依舊沒有見停的趨勢,屋檐下有些地方已見有透明的冰棱垂下。從溫暖如春的臥室一走出來,頓時就覺得鼻腔那冰得透不過氣,白玉妍拿手放在鼻唇那捂著,重重呵了幾口氣,才緩了過來。
這會一個路過的小丫鬟瞧見了她,趕忙就跑過來說道:“洗翠姐姐到大太太那送東西去了,姑娘是要去哪?且等一會,我去拿把傘陪姑娘一塊兒去。”
“不用了,我就,就是。。。。。。走走,你忙你的去,不用跟著我。”白玉妍趕緊搖了搖頭,說著就下了臺階自去了。
因天寒且又下著雪,園中稀少看到有人影,一路走過去,就只著兩個聳肩攏袖,冒雪走過來的婆子。白玉妍一瞧她們是從后園的方向過來的,便叫住問道:“這會大爺還在那邊的花廳里嗎?”
那兩婆子一見是白玉妍便停下回道:“回姑娘,是還在那花廳里呢。”
“眼下都跟誰在一塊的?大爺的那幾位朋友都還在嗎?”
兩婆子搖了搖頭道:“我們是在外頭伺候的,不太清楚,應該是都在的。”
“你們這是要去的哪兒?”
“大爺一會想出去,便讓我們去老太太那邊瞧一眼。看老太太歇下沒有,若是歇下了他就不過去打擾了,一會直接出去,也免得身上的酒氣熏著了老太太。”
“出去,有說是去那兒嗎?是要跟誰一塊出去?”白玉妍不由得絞緊了手中的帕子。
“這個。。。。。。大爺沒說,不過我聽大爺身邊的小廝說了,似乎是李爺邀大爺那些朋友一塊去李府玩樂的。”
“哦,你們去吧。”白玉妍點了點頭,就走開。
猶猶豫豫地踱著步子,終是走到那幾件梅花樹下,遙遙看著那邊的花廳,再不敢往前走去。在雪中站了一會,手腳很快就凍僵了,卻還是舍不得走。她也不知道自己過來這邊要雨具干什么,是想為當年的事情道謝吧,她這樣對自己說。可是,人家或許早就忘了她了,她這一句半句的道謝又有什么意義!
在臺下望著那個身影那么多次人,卻從未接到過他看過來的目光。
她明年就要嫁人了,不該想這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的,平日里學的禮義廉恥全都跑了出來,在她腦海中一遍遍怒斥著她!
還是,回去吧。她是白府的大小姐,與方家的婚事是自小就定下來的,不管那方家少爺心里有誰,不管他愿不愿意,不管她甘不甘心,她都將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這是禮法,這是規矩,誰也違抗不了!她也不敢違抗,連才稍有一點這樣的想法,心里都覺得是極為大逆不道的,很快就被壓了下去,熄滅了。
說服自己后,白玉妍才剛動了僵硬的腳,卻忽然聽到后面傳來一個意外的聲音:“咦,是大姐姐啊,怎么在這?”
順著聲音回過頭,原來是白玉蝶,只是她穿著一件里外燒的大紅斗篷從那邊走過來,腳步輕快,也不扶著身邊的丫鬟,嬌俏的臉上還掛著無憂的笑。那是只有處疼愛的人才能露出來的笑容,是她已失去多年的笑容,她不知道自己偷偷羨慕多久了。
“這下著雪呢,大姐姐身邊怎么也不帶著個丫鬟,是來折紅梅的嗎?”白玉蝶走近來后,左右瞧了瞧,便問道。
“哦,是,這的紅梅開得好,你這會來這做什么?東院那不是也種有梅花樹嗎?”白玉妍順著她的意思點了點頭,然后就趕緊問道。
“嗯,我___我瞧著沈哥哥都過來這會了,還不見回去,二太太要找他呢,我便過來瞧瞧。”白玉蝶說著就微紅了臉,那面上的笑容頓時多了幾分羞澀。其實她不過是自己坐不住,想過來看看,只是又不好意思說,于是便搬出林氏的名號來當借口。
白玉妍瞧著她這模樣,心里的羨慕更是深了,她也聽說老太太最近正打算給白玉蝶說親事呢。這樣幸福的笑,幾乎讓她不敢直視,越看,越顯得自己可悲。如果娘親還在,她是不是還可以有別的選擇?
白玉妍心情沉重,思來想去,只覺得她的這一生實在是無趣。而白玉蝶卻正想豐自己怎么過去花廳那邊,若就這么過去的話是不是有些不合適,沈逸飛會不會生氣。。。。。。連天飛雪,紅梅怒放,兩位紅裝妙齡女子站在那各懷心思的時候。秦月禪不知什么時候,從另一邊走了過來,一瞧見她們就有些意外地笑著說道:“原來兩位姑娘也在這邊呢,今兒這幾株梅花樹可真是遭人喜歡啊,剛剛才見著沈少爺跟三姑娘在這折梅花來著,這紅梅開的好,讓人看著心里也喜歡啊。”
“嫂子。”白玉妍輕輕叫了一聲,秦月禪溫柔地笑著點了點頭。而白玉蝶卻眉毛一豎,頓時收了剛剛一臉的笑,瞪著眼睛問道:“白文蘿剛剛來過這!她是單獨跟沈哥哥一起的嗎?她讓沈哥哥給她折梅花了!她是特意過來找沈哥哥的。。。。。。”
“嗯。。。。。。”秦月禪被白玉蝶這一連串的問給弄得愣了一下,然后似忽然現自己說錯了話,便有些訕訕地笑了笑,才含含糊糊地說道:“也沒準不是三姑娘呢,我不過是遠遠的看了幾眼,可能認錯了也不一定。只是覺得兩人說話挺親熱地樣子,現在一想,也可能是府里的哪個丫鬟。”
“哼,準是她,那個窮丫頭!府里的丫鬟哪敢隨便折花摘草來著,而且沈哥哥也從不會隨便就跟府里的丫鬟說話!還說得親熱的樣子!”白玉蝶有些恨恨地咬了咬唇,使勁絞著手里的帕子說道,眼里頓時就冒出火來。
秦月禪笑了笑,也不再解釋什么,只是說道:“我得過去老太太那邊了,姑娘們折了花后就趕緊兒回去吧,千萬別凍著了。”
秦月禪走后,白玉蝶馬上就跟白玉妍控訴道:“我從一開始就瞧著那窮丫頭心思不正,竟打起沈哥哥的主意來了!真不要臉!”
“二妹妹莫要說這話,嫂子不也說了,沒準是看錯了。再說就算真的是三妹妹,沈少爺也不過是幫她折了支梅花而已,能有什么的,若是二妹妹要折梅花,沈少爺不也一樣會幫你。”白玉妍微皺了皺眉頭,便輕聲說道。到底,白文蘿也算是她的親妹妹,又相處了這么段時間,之前還隱約聽說了關于沉香的事情,她其實還挺喜歡那個小姑娘的。如今聽白玉蝶這般一說,便忍不住開口為她辯解兩句。
“她是什么身份,怎能跟我比!”白玉蝶心里更是不快了,瞅了瞅白玉妍又接著道:“大姐姐,你就是心太善了,才瞧著誰都是好的。你要是再這般誰有干什么壞的都幫著遮掩,以后進了那方家還怎么在那里立足!老太太也不能時時照看著,你又但凡有什么事也都只是放在在心里悶著,到時還不被那邊那幾個狐貍精給欺到頭上去!”
白玉妍一聽她這般毫不客氣地就說出方家的事來,心里又是難堪又是難受,連面上的笑都裝不下去了,抿著唇沉默了一會才幽幽地說道:“這都是我的命,怨不得誰!”
白玉蝶一聽她這般說,便還要說兩句,只是這會旁邊的丫鬟忽然提醒道:“姑娘,沈少爺他們從花廳里出來了!”于是她便也顧不上白玉妍,趕忙就推了推身邊的丫鬟命道:“去,你快跑過去,請沈少爺過來,就說二太太讓我過來找他,二太太有事要跟他說。”
那丫鬟不敢忤逆了刀子,雖那邊有好些個公子少爺看著,她這么急沖沖地跑過去實在是件難為情的事,但也只得乖乖照做,不然回去后,白玉蝶準能讓她好看了!
而沈逸飛那邊聽了丫鬟的話后,先是朝白玉蝶這邊看了兩眼,似遲疑了一下。然而旁邊有別的人在,他也不好多說什么,而且萬一真的是林氏有事找他,這一推脫豈不是不敬了。于是他只得告了聲罪,便往白玉蝶這邊走了過來。
后面,李敞之別有意味地嘿嘿笑了兩聲,雖是沒有說什么,但沈逸飛卻在轉身后,輕皺了皺眉,再看白玉蝶這邊,面上就露出幾分不耐來。而這邊,本是想走開的白玉妍,在看到冷月傾同沈逸飛一起從花廳里走出來的身影后,頓時就僵住了。因沈逸飛此時正往這邊走,所以他的目光也似無意般地往邊邊看了過來!
事隔兩年,她在臺下看了他無數次,而今,他終于對上了她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只是,只怨距離太遠,終是看不清,那雙勾魂奪魄的細長眼睛里,可帶有一絲熟悉的痕跡?
“二太太找我什么事?”沈逸飛過來后,一句就問白玉蝶道。
“我,我也不知道。”白玉蝶被他那目光看得不自覺就垂下了眼。
“那我回去問問。”沈逸飛又看了她一眼,然后就邁開步子,朝她身后走去。
“沈,沈哥哥!”白玉蝶咬了咬唇,轉過身,喊住了他。沈逸飛停下,回頭,也不說話,只是詢問地看著她。
“你幫我折支紅梅吧,我想帶回去插在瓶子里。”她請求道。
“你回去讓小廝或是丫鬟幫你折吧,那邊不是也一樣有梅花樹。”沈逸飛淡淡地說道。
“我不,我就是想要你在這幫我折梅花!”白玉蝶在雪地里跺了跺腳,執拗地說道。
“別胡鬧了!”沈逸飛微皺了眉頭說了一句,就回過頭走了。
白玉蝶一時氣得站在那直抖,好一會才咬牙切齒地說道:“你給她折,卻不給我折,那個窮丫頭,到底有什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