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禪是真的把那封信燒了,還是不愿交出來?白文蘿坐在桌子旁,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拈著那條帕子深思著。如果她真的跟那人有私情的話,那從自己手中看到這條帕子,甭管怎么想,都一定會很受刺激。
女人受了刺激后,總會做點出格的事情。就怕她依舊沉得住氣,還跟以前一樣,置之度外,那就真不太好對付了。像這樣的事情,刨地三尺都不見得就能找得到的東西,只有對方先動手了,她才好下手。那女人之前就是以不變對萬變,現在她得把這種情形扭轉過來才行。當然,要是真讓秦月禪受刺激到直接把那封信燒了才好呢,白文蘿輕笑了笑,這樣一來,她便也不用費那么多心思了。
夜已深,她輕輕打了個呵欠,沉香這會走進來說道:“姑娘早點睡吧,這晚上越來越涼,小心坐久了著涼。”
“嗯。”白文蘿點了點,便收起那帕子,上了床。沉香幫她放下帳子,又吹了燈后,然后就有些怔然地站在原地,似想到什么忽然出了神。
“怎么了?有事?”白文蘿的床上輕輕問了一聲。
“哦,沒有,姑娘睡吧,我就在外頭,晚上要喝水就叫我。”沉香回過神,趕緊笑了一下,就出到外屋去。今晚是她守夜,可是躺在床上好長時間了,卻一點睡意也沒有。也不敢亂翻身,生怕影響到姑娘ǐsǔü,只得睜著雙眼,直愣愣地看著頂上繡著蘭花的淡粉色帳子。今天她準是把大爺惹怒了,但卻不知道今兒自己拒絕了那事后,大爺會不會就此作罷?雖說她現在是姑娘身邊的丫鬟,多少會有點主仆情。而且姑娘眼下也是才剛進府,雖瞧著老太太待她不錯,可是沒什么根基,自己若出了事,姑娘會保自己嗎?能保得住自己嗎?
她十二歲到老太太跟前當差,從在外屋做雜活的小丫鬟一直升到二等丫鬟,并還能在老太太跟前服侍著。不是不曾對這錦衣玉食,金銀珠寶眼熱過,只是隨著年紀的增長,看得多了,心也就慢慢冷了下去。什么榮華富貴都是假,到底是奴才命,主子能讓你跳得多高,也一樣能讓你摔得多狠。白姨娘就是最好的例子,剛進府的時候,仗著老爺疼她,瞧著那勁兒,連大太太都不放在眼里。后來老爺膩了后,頓時就被大太太收拾得一聲都不敢吭,就連現在都懷孕了,也是乖乖伏低做小,再不敢起什么風浪。
還有二房那邊,之前也有幾個爬上二老爺床,當上姨娘的丫鬟,但全都是沒過幾天好日子。。。。。。
這府里的丫鬟,到了一定的年紀后,大都是配里面的小子。
當然也有討得主子的恩典,贖身出去的,可是那都是在外頭有家人的丫頭們才會這般做。她原就是這里的家生子,爹娘都不在了,唯一能靠得上關系的叔叔和嬸嬸,卻又是個只認錢不認人的主。而她如今得罪了大爺,以后這府里還有誰敢要她,若是求了姑娘放她出府的話,她又能去哪?估計到時馬上就落入大爺手里!
再說她又能服侍姑娘多長時間呢,眼下她年紀已不小,等過幾年姑娘出嫁的時候,她年紀就更大了。基本陪嫁過去的都是小丫鬟,那會她一個人在這府里又該怎么辦?而且姑娘似乎一直對誰都是淡淡的,雖并不像二姑娘那般厲害,也不似大姑娘那般沉悶,但是就總覺得很難靠近。沉香想來想去,都覺眼前沒出路中,心越來越冷,最后又想,大不了就陪上這條命!總歸也是一個人來一個人去,干干凈凈的,總比惡心一輩子強!
差不多天快亮的時候,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卻還沒睡踏實,就又醒了過來。撩開帳子往外一瞅,只見天已是微亮,便趕忙起身,見白文蘿還未醒,便先自己收拾了一番。新一天又開始了,可她卻依舊沒有看到新的希望。
“昨晚沒睡好嗎?”白文蘿早上起來梳洗的時候,看了看頂了兩個大黑眼圈的沉香,淡淡地問了一句。
“啊,是,可能沒睡好。”沉香愣了愣,往鏡子里一看,也瞧見那兩黑眼圈了,趕緊抬手摸了摸臉,心想一會得去抹厚點的粉給蓋上才行。
白文蘿看了她兩眼,見她還閉口不言,便沒再多問。
眼下離中秋已不到十天,每年的八月十五,老爺們都會回來陪著一起過節,再者今年又多了幾口人。所以老太太特意交待了,讓周氏提前把過節要玩的樂的都準備好了,戲班什么的都提前訂了,別到時忙得一團亂,不夠掃興的。而且關于白文軒的名字,因為孫兒這一輩是從玉字,之前接回來的時候,由于白孟儒那邊急著要趕回京州。老太太便干脆等到中秋白孟儒回來后,再帶白文軒去祠堂祭拜一下祖先,然后正式改名為白玉軒。
這事兒是中秋節的前幾天晚上,大家伙在榮壽園用了晚膳后,老太太喝茶的時候提起來的。那意思便是白文軒改名以后,就算是正式認祖歸宗了。至于白文蘿她倒是沒提,畢竟是女孩兒家,又是庶出,名字本就不重要,既然之前已經叫熟了,就照舊那般叫著。但是白文軒是要入族譜的,不改不行。
這事一說出來,兩位太太面色都微有些變化。不過也都是眨眼之間的事,還未真正看清前,林氏便已換上了笑。
說了幾句恭維的話,周氏也假意附和了幾句,隨后才把頭轉向老太太問道:“這會也快到中秋了,不知老太太打算哪天去一下楓林山莊那邊,我好把要送的東西都準備一下。”
“嗯,我正想跟你說呢,就十三那日過去。若早的話,當天就能回得來,就是晚了,十四回來也趕得及過中秋。你這幾日趕緊把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送給老太妃的東西就跟往年一般便可。”老太太說到這,想了想又接著道:“到時你帶著瑞哥兒一塊兒去,老太妃也好幾年沒看到他了,今年帶過去給她瞧瞧。”
“是,瑞哥兒還不快謝過老太太!”周氏一聽這話,頓時喜形于色在,而白文瑞那邊不等周氏的話落,早就起身給老太太行了個禮,乖巧無比地說道:“孫兒謝老太太!”然后又好意地問道:“老太太也帶三哥哥一塊兒過去嗎?”
“難得你還一心想著兄弟,是個好孩子。”老太太笑著朝他招了招手,把他拉到懷里說道:“你三哥哥手還沒好利索,就先在府里養著,不過這回你過去可不許在老太妃跟前頑皮知道嗎?”
“孫兒知道,孫兒一定會像侍奉老太太一般侍奉姨。”
“好好,能這般想就好,老太妃雖是你姨奶奶,但是身份尊貴,到時你在她跟前可不能像在我跟前這般隨便知道嗎!”
“孫兒知道。”
林氏看著這一對祖孫親親熱熱的樣子,再看周氏那止不住流露出得意的神情,她面上的笑容終于顯得有些不自然起來,只得低下頭裝作喝茶的樣子,心里卻是又酸又恨的。既是叫了瑞哥兒過去看老太妃,卻沒有一并叫她的兒子過去,老太太這明顯就是信心,可是她這會到底也不敢說什么,這幾天總覺得她那孽障去窯子的事,指定被周氏打聽出點風聲,還悄悄透露給了老太太。不然老太太不會這么明顯地冷落自己,她抬起眼看了看還是一臉得意地周氏,心里直暗恨。只是當她放下茶盞的時候,那面上又露出若無其事地笑容來。
一晃眼就到了八月十三,那日一大早,周氏就帶著白玉瑞來到老太太房里,幫忙著張羅收拾著。然后又把秦月禪叫過來,把府里的對牌給她,讓她暫時管著這府里的事。而她只帶翠影過去,碧影就留在府里幫忙。
于是,等著老太太一行人坐著馬車浩浩蕩蕩地離開后,秦月禪便跟碧影隨意聊了兩句。其實也就一兩天的時間,什么事大太太早提前安排好了,哪會有輪得到她來管的事情。再說有什么事,碧影比她還熟悉,把對牌給她,不過是面上裝個樣子罷了。
“別說府里什么事大太太都安排好了,我沒什么不放心的。只一樣,就是園中荷花池邊的觀月樓,是今年才新建好,到底不曾用過,如今還搭了戲臺子。我想叫幾個人過去瞧瞧,看有哪沒照顧到,畢竟老太太和太太們回來后,就要過節了,若是萬一臨時現了不妥,平惹了老太太不快就不好了,望你別介意了才好。”秦月禪跟碧影說了一會話后,才輕巧地提了這事。
碧影趕緊笑道:“大太太走前就交待了,說是這兩日還得勞大奶奶去那瞧一眼,看有沒有哪她沒想到的,讓大奶奶趕快添上。我剛剛就想說來著,才要說呢,不想大奶奶倒先說了出來。”
“那就好,我就叫幾個丫鬟婆子去那看看。別的事情你比我熟,要有什么事,你做主就行,若有不便做主的再著人回我。”秦月禪笑著點了點頭,然后就去了。
這幾日,棲風院那邊都沒再有人過來,也沒聽說大爺有什么動靜。沉香提心吊膽了好幾日,終于稍稍放下了心,她想著大爺多半是死心了吧,畢竟她是姑娘身邊的丫鬟,做出這等事來指定會讓老太太不高興。而且外面多漂亮的姑娘沒有,沒準過幾天,就買幾個回來了,大爺犯不著為了她去觸怒老太太。再說她除了長得比別人強點外,說到底就是個丫鬟,沒得那么招人惦記的,幸好那天沒跟姑娘說,不然這會可不羞死了!
“喂,那邊那個姑娘。”沉香正一邊想著一邊往梨香院走去的路上,忽然聽到似乎有人在叫自己。一轉頭,是個眼生的老媽子,手里端著個盤子,上面擺了兩上小香爐還有一套瓷器。她想了想,似乎是庫房那邊的人。
“媽媽是叫我嗎?”沉香站住問道。
“是,勞煩姑娘幫我把這些東西送到觀月樓那邊吧,這是碧影姑娘讓送過去的。我這會忽然覺得肚子痛,實在頂不住了!”那老媽子一邊說著一邊苦皺著臉,手上還一顫一顫地,弄得那瓷器在那托盤上微微晃動著,像是要摔的樣子。
沉香皺了皺眉,然后就習慣性地瞪起眼睛教訓道:“今兒這個肚子疼了,明兒那個頭熱了,然后全把自己的差事半路推給別人,以后這府里的事情可不全亂了套!”可是她說著的同時卻還是伸手把那托盤給接了過來道:“敬你年紀大,我就幫你這一次。不過媽媽以后辦差的時候還是小心著點,今兒老太太和大太太才出去,馬上就出了狀況,幸好沒被抓到。是送去觀月樓是吧,那邊有人看著?”
“是是,勞煩姑娘了,一會回來我準備好好謝謝你!”
“你趕緊去茅廁吧。”沉香癟了癟嘴,小心捧著那托盤,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