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接下來的這幾天,蕓三娘忙著兩頭跑,還要費心怎么安慰梅西朵,天天累得心交力瘁的。白文蘿便把鋪子里的事情全都包攬了過去,幸而這段時間也不是旺季。再者她們家所處的地段是西福街的街尾,還帶拐了個彎,再往東就是一條冷清的巷子。鋪子開在這,能迎來的客人很少,蕓三娘也不是會做生意的料,特別是她哥哥過世后,這生意就越發冷清了下去,平日里頭都是靠一些熟客照顧著。要不是母女倆長年給人家做繡活,光靠這個鋪子,她們這一家子是根本無法在西涼生活下去,更別說還能供白文軒上學堂。
然而再怎么焦慮難安,輾轉忐忑,時間也不會因誰而停留一分或加快一秒。隨著那幾次的日升月落,正月十三如期而至。
一大早,天還未亮,白文蘿便聽到蕓三娘在廚房忙碌的聲音,沒一會又聽到門外有馬車停下的聲音。那是昨兒傍晚,蕓三娘特意去車行定的馬車,連帶車夫也租了下來。
白文蘿打了個呵欠,便從床上坐了起來,利索地給自己梳了個丫髻,戴上那兩支珠花。只是當她放下梳子,往鏡中看了一眼后。就又拿下那兩朵珠花,再又把頭發放了下來,重新編了兩條辮子,系了根紅繩,然后起身找出原來那件棗紅色的小棉襖穿上。里頭穿的是件窄袖的棉衣,特意加厚的袖口緊緊包著手腕。身上收拾好后,她思索了一會,便打開矮柜,拿出那放針線的籃子,指腹輕輕撫過那長短不一的繡花針……
“娘,為什么起這么早?”屋外傳來白文軒有些模糊地聲音,應該是剛醒。
“還早什么,前天學里就開課了,這讀書的事可不能偷懶。快,趕緊洗漱一下,早膳娘已經做好了,你吃完就早些去書院。”
“哦。”白文軒乖乖的應下,白文蘿這會也從房間里走了出來,同他一塊兒洗漱了一番,然后一家人坐在一起悶聲吃了早膳。氣氛有些壓抑,白文軒似心里明白一般,安靜吃完早點,就拿起自己的書包,道了句我上書院去了,便出了門。
蕓三娘送他出了門口,叮囑了幾句,白文軒有些胡亂地點著頭,眼睛卻一直瞟著那輛停在自家門口的青蓬馬車。
“可能是別人家停在這的,快去吧,遲到了可要挨先生戒尺的。”蕓三娘趕緊催了催他。
“哦,這么早,才不會遲到呢。”白文軒嘟噥了一句,倒沒多問,只是看了蕓三娘身后的白文蘿一眼,然后就往書院那走去了。
此時天也灰蒙蒙亮了起來,那駕車來的車夫正好吃完早點回來,一瞅見她們便快步上前道:“是要走了嗎?”
“你老再等一會兒,我進去拿點東西,馬上就走。”蕓三娘點了點頭,便回身進了屋。
白文蘿隨蕓三娘回了房間后,便見蕓三娘從箱子底下拿出一小漆盒,打開,里面放著十個白花花的銀元寶,每個都有十兩重,底下還放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這是她舅舅走前,除了現在的這間鋪子,最后還給他們留下的二百多兩銀子。
這些銀子,蕓三娘只在她哥哥的后事上和白文蘿大病的那會,用了一些,后來就再沒碰過。
“本來,這些東西是要留著,一部分將來給你做嫁妝用,一部分留給軒兒。唉,可是這回,只能先緊著這事了。”蕓三娘撫mo著那些白花花的銀子,似想起了她哥哥臨終前,把這漆盒和房契交到她手中的那一幕。她輕輕嘆了口氣,也不多耽誤,馬上拿出壓在底下的那張銀票。遲疑了一下,再又數出三個銀元寶,然后才蓋上盒子,鎖好,放回原來的地方。
其實,在柳莊口那貨賣的奴婢,一般都是中等以下的價錢,基本上沒有超過二十兩的。真正值錢的,像那些相貌不錯又能歌善舞的小雛兒,人牙子都是有特定的買家,不會給拉到柳莊口那自顯掉價。
而在柳莊口那里,一個能勞作的年輕壯漢的價格,一般也就七八兩到二十兩銀子之間,這已經是最高了。像一些普通的丫頭小子,基本上就二三兩銀子的事,年紀太小了不值錢,年紀稍大的也不值錢。一般是十一二歲的孩子,最好賣價。因為這個年紀,基本上能看得出來以后會長成什么樣,而且這么大的孩子,既好教規矩,也能馬上著手干活。
不過這些,都是普通人的價格,就是除了會吃飯外就只剩下那雙手,和一身可使力氣罷了。這樣的人,在柳莊口那,一抓是一大把,價格肯定是高不起來。所以,只要稍出挑點,或是有點特別的,那價格自然就不一樣了。物以稀為貴,這可不是只有現代人才明白的道理。
再者,那古納人是經由官府判定的漢奴,買下來的同時,還要以成交的價格,按一定的比例向官府交一筆手續費。而且那柳莊口也不是只對她家開放的,保不準還會有別人瞧著新鮮,同樣看上了那古納人。所以,多拿點銀子,總是有備無患。
只要不是有人咬死,非要競價買下,那么再貴,也不可能超得過一百兩銀子。
蕓三娘把銀子銀票小心放好后,才有些猶豫地對白文蘿道:“蘿兒,要不你就在家里等著好了,那地兒實在不是個姑娘家該去的地方。”
“娘怎么又說這話,昨兒不是已經說好了么,我到時就在馬車里待著,不會出去的。你就讓我跟著去吧,讓你一個人去我也不放心啊,要萬一有什么事,我也能幫著出主意不是!”白文蘿一聽蕓三娘似要反悔的樣子,心里嚇了一跳,趕緊上前去拉了拉她的衣袖,似央求一般的說道。她昨天費了多少口水,才讓蕓三娘答應帶著她一塊兒去的,可不能讓她臨時改了主意。
“那說好了,到時只能坐在車里頭,若有事,娘里同你商量的,可不許隨便出頭啊!”蕓三娘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好再強調一遍。
“我知道的娘,你瞧,我今兒還不是特意穿成這不顯眼的樣子。”白文蘿說著就扯了扯自個身上的襖子。
“嗯,是該穿這樣,那走吧。”蕓三娘打量了她閨女一眼,點了點頭。雖是待在馬車里,但最好還是別穿得太顯眼,如今這灰撲撲的模樣倒是挺適合的。她這閨女一直就是心細又有主意的主,帶她去就帶她去吧。
母女倆上車坐好后,那車夫吆喝一聲,啪啪地甩了兩下鞭子,車輪子碾碎了青石板上的冰渣子。那輛青蓬馬車便在這正月的寒冬,沐著晨霧,微微搖晃著往柳莊口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