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一清早。刺史府里面便熱鬧喧囂起來。小小領著一干丫鬟仆役們忙忙碌碌,將各種新鮮的瓜果蔬菜裝進馬車。還有臨時帳篷,爐具等物。因為昨兒個夜里,一家人又商量了一番,有人說住旅店不舒服,李欽又一直嚷嚷,說很久很久沒有嘗到老姐的手藝了。
基于以上兩個原因,小小想起了自己那個時代小時候最喜歡干的一件事情——野炊。稍稍思量了一番,干脆一咬牙一跺腳:“好,那咱們便不住店不吃外邊兒的東西,全部自行解決,不過,到時候可不要叫苦!”
李欽當時便一蹦三尺高:“誰叫苦誰是孫子……”結果自然又免不了李夫人"的一頓爆炒栗子……
江志軒也是好久不曾放松過了,加之如今正好趕上年節,可以好好的放松幾日。因此他也一身休閑的裝扮,戴著瓜皮帽搖著折扇,腳蹬木屐踏上了其中一輛馬車,樂呵呵的將自己的寶貝兒子虎頭抱在了懷里。
十二個人,乘坐三輛馬車前往西湖。隨行的還有八名丫鬟和十名親兵護衛,江志軒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除了明面上帶去的十名親兵之外,又讓他的親兵隊長帶領足足一隊親兵五十人在暗地里護衛……
幾十里的路程,馬車一個時辰便到了。到了西湖之后,小小帶人在一片幽靜的林子底下,將馬車上準備好的東西卸下車來,開始安營扎寨。親兵們很快便將五頂帳篷豎了起來,面朝前面不過幾十米遠的西湖,中間隔著一片草坪,環境優美,視野開闊,實在是個露營野炊的好地方……
趁著丫鬟們布置鍋碗瓢盆,清洗蔬菜瓜果的機會。小小把江志軒拉到一邊,指著西湖沿岸那一段段參差不齊的湖岸,對江志軒說道:
“夫君,你看這明圣湖,風光如此美不勝收,唯獨這湖岸太過影響觀瞻。夫君身為三元進士,貞觀八年的文人魁首,如今又正好擔任杭州一府之尊,何不做一件萬分風雅之事,將這西湖沿岸修葺平整,以供百姓們沿湖漫步,欣賞這人間美景!”
江志軒聞言舉目四望,果真見西湖沿岸的確甚是有礙觀瞻。默默沉思了一會兒,然后輕輕點點頭:
“夫人"言之有理,若是能將這西湖沿岸修葺平整,倒是的確能夠方便無數游人。不過所需錢糧財物恐怕亦是不少。此事容為夫細細思量一番,待蘇杭鹽鐵案事了,若是為夫還能繼續擔任這一府之尊,定然將此事作為頭等大事來做!”
小小嫣然一笑:“如此便好,夫君你想想,明圣湖自東漢以來便名聲遠播,可到如今數百年來,卻無一人對明圣湖進行過任何修飾。若是夫君將湖岸四周圍上湖堤,再費些功夫刷上白漆。將湖四面的空蒙山色利用起來,修建一些亭臺樓閣,供文人雅士們在此飲酒賦詩,如此一來,青山綠水白堤相互映襯,文人雅士吟詩作賦,那該是多么美妙的一副天然畫卷?夫君也必將因此功績,被后世的文人騷客所贊譽,也算是千古流芳了吧?少字”
江志軒被小小撩撥得心癢難耐,歷代文人騷客,最為向往的事情,恐怕就是小小說的那四個字:“千古流芳”了。如今這么好一個機會擺在眼前,江志軒能不心動么?
正在心中生出無限憧憬的時候。李欽的聲音傳來:“老姐,姐夫,帳篷搭好了,咱們這么多人怎么分配呀?老姐別呆在那兒看風景了,快來分配一番。眼看都快到正午啦,咱們是不是也該生火造飯了?”
江志軒萬分的思路被打斷,萬分惱火的回頭瞪了李欽幾眼。李欽無辜的和他對視著,那神情仿佛在說:“我又做錯什么了?”
小小倒是沒有生氣,聞言便任由夫君繼續在這邊發愣,自己轉身回去分配帳篷了。她自個兒和夫君當然要一頂;大伯夫婦和二伯夫婦各人一頂,李欽帶著虎頭住一頂,李夫人"帶著丫丫和蛋蛋,跟吳惠歡住最后一頂。李欽和吳惠歡還不曾成親,能夠跟著李欽一起來杭州,已經是吳家老爺子的極限了,當然絕不可能再同處一室……
分配完帳篷,小小便帶著幾個丫鬟,在親兵們搭建起來的野外行軍灶上開始生火做飯。李欽自告奮勇的跑來幫忙,吳惠歡自然是夫唱婦隨。于是這未婚的小兩口,一個成了燒火匠,一個成了給小小打下手的粗使丫鬟。
帳篷中的其他人閑來無事,便也跟著跑出來想要幫著打打下手,但是行軍灶那么屁大點地方,哪里插得下這么多人。再加上虎頭和蛋蛋兩個小淘氣總是不安分,看著這樣新鮮想要摸一摸,看見那樣新鮮也想要搞一搞。幾位老人家便笑呵呵的將他們抱在懷里,站到稍遠的地方看著小小忙碌……
行軍鍋中很快便飄出了佳肴的香味兒,如今身份地位不同了,家中經濟狀況也早就已經超越了后世所謂的“小康”。邁入了所謂“富豪”的行列,于是,各種市面上能夠買得到的調味料,小小都親自去采買了回來,因此做出來的菜肴自然便更加美味。以至于八菜一湯端上桌之后,李欽連聲長嘆:
“姐夫啊,小弟可是越來越羨慕你了,家中便有如此超越各大酒樓大廚的存在,難怪你平日里對那些酒樓飯肆都不屑一顧……”
江志軒今日也難得的心情大好,聞言拿著筷子夾起一塊糖醋魚放進嘴里,一邊咀嚼一邊得意洋洋的笑道:
“你家姐的好,還遠遠不只這些呢……”話才剛剛開了個頭,便感覺腿上被人踢了一腳,抬頭看了看,坐在自己旁邊的正是自家夫人"。此時,夫人"正一個勁兒的拿眼神向自己示意,隨著夫人"的眼光看去,江志軒當即收聲了。這話可不能亂說啊,李欽未來的媳婦兒可也做在這一桌呢,雖說此時她正文靜的享用著小小做出來的美食,可誰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特別是在聽到江志軒的話之后……
一家人在西湖痛痛快快的玩耍了兩日,白天泛舟游湖,夜里點起篝火。燒烤著從湖中漁民哪里收來的湖鯉,還有從市面上采買的各種雞鴨魚肉。李欽和江志軒借著酒意,吟詩作賦。一眾長輩笑吟吟的在一旁做評判,至于虎頭,則好生過了一把當哥哥的癮,拉著一歲半的弟弟妹妹,在大人的膝間竄來竄去,好不自在!
臘月三十下午,玩得有些筋疲力盡的眾人,才從西湖返回刺史府。各人都先各自回到房中洗漱收拾去了,刺史府雖大。可也沒有十多個浴室供人同時洗浴。于是小小便和夫君,還有李欽跟吳惠歡先在正廳里呆著,敬老愛幼嘛,在江家這樣的書香門第,自然如此!
坐下來才聊了兩三句,便有下人拿著一個木盒子跑了進來,交給江志軒道:
“老爺,這是州府將作監今日正午送來的,說是老爺急著要的東西!”
江志軒接過來打開看了看,便把盒子遞給了小小:“夫人",這是你讓為夫請人做的東西,請夫人"過目,看看是否有差錯!”
小小接過來一看,當即就驚呼出來:“呀,夫君,妾身記得,牛骨似乎是黑色的吧?少字這些麻將牌通體雪白,是拿什么材料所制?”
江志軒倒是沒注意材料,聽見愛妻這樣一說,連忙也湊過來一看,只見那所謂的麻將牌,也并非像愛妻所說的那樣通體雪白,而是一種隱隱帶著黃色的白。仔細辨認了一番,也沒瞧出個所以然來。
這時候,李欽和吳惠歡也湊了過來。李欽見這就是老姐口中所說的那種非常好玩的東西,便好奇的抓起好幾個,拿在手上把玩,還將其中兩個遞給了他的歡兒。吳惠歡倒似乎是個識貨的,拿著兩只麻將牌觀摩了片刻,也發出一聲驚呼:
“呀,這可是象牙呢……”
“啊?”旁邊還在仔細研究的三個人,聞言同時停下手中的活計,驚呼一聲抬起頭來看著吳惠歡,然后又異口同聲的問道:
“歡兒,此話當真?”
吳惠歡被嚇了一跳,隨即肯定的點了點頭:“不錯,家父有一副下頭官吏送的象牙折扇。惠歡曾經拿在手上把玩過,那折扇的材質便和這個……麻……麻……”吳惠歡忘記了這個叫什么東西。
“麻將牌……”李欽立馬接口補充道。
“對,麻將牌,那折扇的材質便和這麻將牌一模一樣!”吳惠歡的語氣萬分肯定,不容置疑……
小小聽了吳惠歡之言,抬起頭來望著江志軒:“夫君,妾身不是讓你讓他們用牛骨制作么?怎么換成了象牙?這可是比玉還要珍貴的稀有之物啊……”
江志軒眉頭已經皺成了一個大疙瘩:“為夫怎生知曉啊?為夫明明是跟將作監之人說,讓他們用牛骨雕刻,怎料他們會自作主張,改用象牙呢?”
小小一陣無語:“妾身不是讓夫君你找幾個善雕刻的工匠么?你為何拿去給將作監之人來做?你是一府之尊,將作監那些人為了討好你,自然就會用最好的材料了……”
江志軒聞言一窒,心知夫人"所言不差,應該是這個原因了……可是這樣想著,江志軒心中便不踏實了:“夫人",這麻將牌,咱們還是先送回去吧?少字如此貴重之物,咱們不能就這樣收下,否則,今后但凡將作監之人有何請托,為夫便會左右為難了……”
小小原本也是這么想,可是這幅麻將雕刻得極為精致。而且象牙麻將,即便是在后世也是非常昂貴的奢侈之物,若是能夠擁有一副作為珍藏,倒也是一樁美事。最重要的是,這些象牙原本是一根一根的,如今已經被切成如此一小塊一小塊的了,送回去也已經沒有什么用處,反正自家也需要,倒不如留下來。這樣想著,小小便將心中的想法跟夫君說了:
“夫君,反正這象牙麻將已經做成了,娘親和大伯二伯等人也都早就望眼欲穿,此時再送回去將作監也已無用。倒不如咱們留下,改日夫君跟將作監詢問清楚,是誰自作主張將牛骨改成象牙的,然后再看用了多少象牙,咱們照價給錢便是了……”
江志軒一陣猶豫,覺得愛妻說的在理,便點點頭:“也只好如此了,唉,悔不該不聽夫人"之言,找外面的雕刻匠來刻。為夫當時是想著如此多的牌面,怕是要耗費不少時日,而將作監人多,精于雕刻的工匠也多,便拿去給將作監雕刻了,想不到他們竟然將牛骨換成了象牙,這么多麻將牌,得用多少根象牙呀?”
吳惠歡大概數了數,心中默默想了想,然后開口道:“姐……姐夫,從這些麻將牌的尺寸和象牙的尺寸來算,約莫會用去六到七根象牙,每根象牙,市面上的價格大約是……四百貫左右……”
江志軒屈指一算,頓時叫苦不迭:“蒼天啊,這么一個疏忽,便要花去近三千貫啊,夫人",要不咱們還是退回去吧……”雖然已經是堂堂三品高官,一州刺史,可江志軒對于錢財這方面卻還是非常謹慎,再加上他不知道家中如今的收益如何,會如此大驚小怪也是正常的……
小小聽了嫣然一笑:“夫君,不過兩三千貫錢而已,咱們家倒還是付得起的,夫君便不要想太多了……”
江志軒依然滿臉的糾結:“為夫知道咱們家付得起,可是夫人"賺錢不易,怎能因為一件小小的玩樂之物,還有為夫的疏忽,付出如此大的代價?為夫心中不安吶……”
小小有些無語,可是當著李欽和吳惠歡,也不好跟他說實話,便好言道:
“夫君無需如此,關鍵是能讓娘親和大伯二伯玩得開心嘛,就當咱們孝順長輩了吧,呵呵,別想了,來,幫妾身一起點點數,妾身記得,總共好像應該是一百四十四只牌面,且每一種花色都有相同的四張牌面,欽弟,惠歡,別玩了,你們也來幫我一起數……”
這樣的事情雖然從來不曾做過,可將作監是何等地方,那是官方的工廠,生產各種精細之物的,再加上又是刺史大人親自交代,這樣的事情他們怎敢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做出來的東西自然不會有差錯。
點了數,檢查了花色,確認無誤之后,幾個人大眼瞪小眼,半晌之后,李欽試探著說道:“老姐,反正現在母親和伯伯們還不曾出來,要不,咱們先來他幾把?”
小小聞言頗有些心動,抬頭看看吳惠歡和自家夫君,見他們竟然也滿臉的躍躍欲試,小小不禁莞爾,當下點點頭道:
“也行,就先教教你們,待你們學會之后,一會兒再教幾位伯伯伯母和娘親,每人教一個,這樣也快些……”
“好咧!”李欽歡呼一聲,然后便急吼吼的問道:“老姐,這個……要怎么玩?還需要什么東西?”
小小想了想:“嗯,最好還要一張特制的桌子,不過現在沒有,便用八仙桌先代替吧,明日再叫人做一張桌面就成!”
“太好了,現在便開始!”李欽已經急不可耐,轉身就去找八仙桌,很快便和下人抬著一張八仙桌進了正廳。又搬了四條長凳過來放在四方,隨即抬起頭來問道:
“老姐,這樣擺……沒錯吧?少字”
小小呻吟一聲,這不著調的東西,倒是挺有賭鬼的潛質和天賦,剛要點頭,卻又聽見江志軒開口道:
“夫人",這個……在正廳之中嬉戲作樂,似乎不大妥當吧?少字要不……咱們換個地方?”
“花廳!”,小小和夫君異口同聲的說道,隨即相視一笑,再次莞爾。之后也不叫下人幫忙了,江志軒和李欽合力抬起八仙桌朝花廳跑,小小則和吳惠歡每人抄起兩條長凳,也急急忙忙的朝花廳趕,等走到花廳,兩個嬌滴滴的大美女已經累得氣喘吁吁。李欽倒是精神,竟然又一次跑回正廳當中,將一盒麻將牌也提溜了過來,將麻將再次倒在桌子上,李欽大吼道:
“快快快,開始開始!”
小小和吳惠歡還不曾喘過氣兒來,聞言同時張口道:“猴急什么?歇歇會死啊?”
李欽翻了翻白眼,不理兩個女子,掉頭對江志軒說道:“姐夫,不理他們,咱們先來!”
江志軒滿臉正經的一擼袖子:“好,咱們來!”
結果兩個大老爺一坐到桌子邊上又犯了難:“這一百多張牌呢,堆在桌子上一大堆,該怎么玩?”
李欽研究了一下,竟然被他蒙對了一小部分,只見他跟江志軒合力,將所有麻將牌都牌面朝下扣住,排列的整整齊齊。可是這之后,李欽便不知道該如何操作了,又思索了良久,李欽才再次試探著開口道:
“姐夫,這個,應該是比大小吧……哦?只是,這么多牌,要怎么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