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碟粉蒸肉,一小碟清炒筍尖,一小碗茶樹菇燉小雞湯,一小碗青菜,一小碗米飯,這就是北辰星君的全部晚飯。
蘇綰暗忖,看來北辰星君喜歡清淡的食物。可是,一個大男人吃這么一小點點飯菜就夠了嗎?怎么的也應該用大碗大碟裝,然后再來兩碗白花花的米飯才對(最好其中一碗是給她準備的)。
蘇綰殷勤地把飯菜擺好,恭請老板吃飯:“大人,請用膳!”她是多么的想吃啊,嘴里都淡出鳥來了。只是不知道,她身為一個靈魂,能不能吃點東西呢?要是北辰星君邀請她和他一起享用就好了,就是吃不下,嘗嘗味道也好。
北辰星君坐下,慢慢吃起飯來,他的動作優雅斯文,咀嚼都聽不到一點聲音。但是看得出,他吃得很香,很投入,蘇綰看得清口水長流,暗罵一聲“小氣!”她就在一旁站著呢,他怎么問都不問她一聲?就連假裝問問都不問?
筍尖沒了,沒關系,不過是素菜而已……茶樹菇燉小雞被他全吃光了,一滴湯都不剩,沒關系,不是還有青菜和粉蒸肉嗎?青菜沒了,嗯,他應該快飽了,粉蒸肉還沒動呢……呀呀,他夾粉蒸肉了也,一塊,兩塊,三塊,蘇綰的心都碎了,真是比吃她身上的肉還要讓她痛苦。
眼看北辰星君的筷子伸向最后一塊粉蒸肉,蘇綰實在忍不住了,她只覺得七八只小手在她胃里撓啊撓,撓得她片刻都忍受不住。不留下這塊粉蒸肉,她簡直對不起天和地:“大人可吃飽了?我和明珠、還有白爺吃什么呢?”
“什么白爺?就叫它小白!”
“小白啊……”蘇綰瞟了白烏鴉一眼,白烏鴉把頭藏在墊子地下,粉紅無毛的屁股朝天高高翹起,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明珠不用吃飯,小白吃蟲!你么……”北辰星君拖長了聲音,蘇綰豎起耳朵:“我怎樣?可以吃點的是不是?”她的眼睛發出狼一樣的綠光,死死盯著最后一塊粉蒸肉。手不自覺地就往那碟子伸過去。
“嗯。想吃這個?怎么也不早說,差點就沒了。”北辰星君順著她的目光一看,彎起嘴角,輕輕夾起粉蒸肉遞到她嘴邊:“你先聞聞,是不是很香?上好的五花肉,用荷葉包著蒸的,爛軟甘美,吃下去齒頰留香,一點都不膩。”
“果然很香。肯定很好吃。”蘇綰陶醉了,“還是讓我自己來吧。”她伸手去接北辰星君的筷子。她只覺得,北辰星君此刻的善解人意簡直可以把他的狂傲自大完全抵消。
北辰星君讓了讓,笑意盈盈:“就這樣吃,要不要由你。”
蘇綰斗爭了一回,決定還是以食為天。也不管是不是夾著粉蒸肉的筷子是不是被北辰星君的口水污染過就張開了嘴。
近了,近了,不到一毫米了,她的嘴唇已經感受到粉蒸肉上的熱氣,甚至粉蒸肉上的一粒小米已經掉到了她的嘴唇上。
“嘴張大點,再大點。”北辰星君微微帶點沙啞的聲音聽上去又溫柔又性感。
蘇綰聽話地大大地張開嘴——北辰星君的筷子突然轉了個彎,粉蒸肉轉而進了他自己的嘴里。
蘇綰眼睜睜地看著到嘴的肉又飛了,罪魁禍首還在那里作陶醉狀:“果然很香,很好吃。為什么最后剩下的食物總是最香的呢?和人搶著吃更香。”
那一刻,蘇綰覺得時間完全停止了,她的思維也完全停止了,她忘記了餓和饞,腦子里只有那塊粉蒸肉和對北辰星君的憤怒。他從始至終就沒有想過給她吃,而是把她當做像白烏鴉一樣的寵物來調戲逗弄!
北辰星君好整以暇地看著蘇綰由不敢置信再到怒發沖冠,慢慢咽下粉蒸肉才說:“你是鬼魂啊,聞點香氣就飽了。吃下去會不消化的。”
蘇綰的臉漲得通紅,顫抖著嘴唇,眼里燃燒著熊熊怒火。她憤怒了!如果是兩個身份平等的人惡作劇逗著玩,她是不會生氣的。但明顯事實不是如此,他們的地位相差太大。作為人,一個成年人,被他當做寵物逗弄調戲,她的尊嚴受到了挑戰!
蘇綰很想對著北辰星君那張漂亮的臉一拳揮過去,把他那雙眼角微微上挑的眼睛打成熊貓眼。但她知道她不能,所以她垂下眼眸,深呼吸,再抬眼,眼里已經沒了波瀾。她面無表情地問:“大人用好了么?我收拾碗碟了。”
北辰星君原本嬉笑著的臉慢慢沉下來,他小心地看著蘇綰,蘇綰根本不看他,垂著眼收拾碗筷。
“你的唇上是什么?”他突然捏住蘇綰的下巴,把她的頭抬起來,用手指在她的嘴唇上重重碾過。一粒帶著油光的小米落在他修長的指尖上,“一粒小米,剛才粉蒸肉上的。”他笑了笑,轉而把那粒米喂進了自己的嘴里。
“真香,比肉還香。”他淫蕩地舔著自己的指尖。
蘇綰的耳根突然熱了,狠狠瞪了他一眼,把碗碟收進食盒,轉身就走。
小狐仙香靡還在外面等著,看見完全空了的碗碟,簡直就是歡天喜地:“大人很喜歡這個膳食是不是?奴婢再讓柔柔做。哎呀,柔柔一定會高興慘了。大人很多年沒有吃過這么多東西了。”
怪不得像餓鬼投胎似的,原來是好多年沒吃東西了。蘇綰不想面對北辰星君和肥烏鴉那對可惡的主寵,轉而去了竹林里等明珠回來。
竹林里靜悄悄的。此時天已黑盡,天邊一輪比人世間大了很多,明亮很多的月亮把竹林照得美倫美奐,蘇綰漫無目的地徜徉其中,心情舒暢了許多。
有什么牽住了她的裙子,一條細細的聲音說:“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她低頭一瞧,原來是那棵被白烏鴉壓彎了的草,小草已經精神了許多,歡快地對著她揮動葉子,細聲說:“你來看我的?”
蘇綰蹲下去,輕輕摸摸它的葉子:“你好點了?”
小草聽不到她說話,自顧自地說:“你為什么不說話?哦,我知道了,你不會說話。沒關系,我說給你聽。”
天界是寂寞的,包括花花草草都很寂寞。這棵草也不例外,它平時躲在這竹林里默默修煉,從來也沒有人或是什么動物會多注目它一眼,只有這件漂亮的衣服對它這么溫柔體貼。單純的精靈不會像其他人那樣瞧不起蘇綰,它只知道誰對它好它就和誰親近。
蘇綰從它絮絮叨叨的陳述中知道,它叫朝夕,是一棵碧珠草,什么時候開竅的它已經記不得了,才能口吐人言沒多久,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修成人身,位列仙班,參加仙人們的宴會,大吃大喝。
“雞腿很好吃吧?”朝夕好奇地問,因為它曾經看見過一個仙娥躲在這里面偷吃雞腿,吃得滿嘴滿手的油,好像很香的樣子,它特別想嘗嘗那是什么滋味,是不是比日月精華和露珠養分更香甜。
當然好吃,好吃極了。蘇綰覺得自己很廢柴,就是一棵小草,也比她厲害許多,懂得修煉之法,而她,口口聲聲說要修煉,到現在為止,修煉的影子都沒抓到一點,到嘴的肥肉都飛了。
朝夕說累了,和蘇綰交流起修煉經驗來:“你們衣服平時是怎么修煉的?我是靠吸收日月精華和這林中的靈氣。”
蘇綰心思一動,忙輕輕摸了摸朝夕的葉面,朝夕得了鼓勵,也不藏私,歡快地說:“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做的?你看得上我的修煉之法?我教你……”
蘇綰聽它說了很久,直到明珠來找她,她才告辭了朝夕,跟著明珠回去。
“你怎么躲在這里?”明珠雪白粉嫩的臉上還有打掃衛生留下的灰塵污漬,他抱怨著:“我還沒來得及洗臉大人就把我趕出來找你。”他今天吃夠了苦頭,原以為星君罰他就是意思意思就行,誰知道竟然是動了真格,連門縫里成古八十年的灰都要他擦干凈,還不許用法術。
蘇綰冷哼了一聲。沒人伺候很難熬?肯定是又要找她去端茶送水伺候他吧?
明珠感覺到她情緒不高,他又猜不出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想從北辰星君的臉上看出點什么來是不可能的,蘇綰說話他又聽不見,真是麻煩。
明珠勸她:“星君脾氣雖然古怪了點,但對我們北辰宮的人是極好的。你想要變強,就不能惹惱了他。他對忠心的下屬一向很大方的。”
蘇綰嘆了口氣,只能這樣了。為了她的前途,為了她有朝一日能自由自在地吃上肉,不再受氣,她必須要忍下這口氣。裝孫子?誰不會?
蘇綰剛進屋,就聽見北辰星君懶洋洋地說:“過來幫我梳頭。”
“好啊,可是我不會。”蘇綰笑得很誠懇,剛才的不快在她臉上一點都看不出來。
“我教你,過來!”北辰星君的語氣絲毫沒有商量的余地。
蘇綰還在討價還價:“我手笨得很,要是扯疼大人的頭發,大人不要怪責。”
“怎么那么多話?過來!”
蘇綰見他蹙眉,忙忙地走過去:“梳子呢?”
北辰星君從懷里取出一柄碧玉梳來:“用這個。”
蘇綰接過那把碧玉梳看了看,不過巴掌大小,通透瑩潤,綠得像一汪水,上面還用金絲掐了一枝花枝,枝頭兩三朵粉鉆嵌成的桃花。分明就是女子所用之物。她暗自撇撇嘴,變態,一天穿得花枝招展的也就算了,連梳子都和女人用的沒區別。
北辰星君看著她:“你覺得這梳子怎樣?”
“很好看,很精致,大人的東西還有不好的么?”蘇綰淡淡地抓起他的頭發,從發尾開始梳。冰涼的梳子,黑中透藍的滑潤發絲,兩者糾纏在一起,很妖嬈,很美麗,蘇綰呆了呆,忘記了要把他的頭發扯斷幾根的初衷。
北辰星君立刻就感受到了她的情緒變化,笑吟吟地問她:“你怎么了?想起什么了?”
蘇綰笑了笑:“沒什么,大人的頭發很好,很滑,很順,比女子的還要好。”
北辰星君立刻沉默了。
“我說錯話了?”蘇綰問他。
“沒有。”他長長嘆了口氣,“不梳了,你去歇著吧。明日我教你修煉。”
彤阿童鞋,乃要出場料,O(∩_∩)O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