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區,董小葵洗了一下臉,換一身家居服出來,看看掛鐘,已經六點。她拿了手機瞧了瞧,沒有未接電話,也沒有短信。
這人還杳無音信了?她有些惴惴不安,于是摁了鈴,不一會兒,外面響起敲門聲。她起身打開。陳俊站在門口問:“董小姐有什么吩咐?”
“許少有說回來吃飯嗎?”董小葵問。
陳俊搖搖頭,說:“剛剛給許少打了電話,沒人接聽。”
“沒人接聽?”董小葵一顆心懸起來,想到昨晚的一幕幕。
大約是她的焦慮與擔憂太過于明顯,陳俊立刻說:“董小姐不要擔心,我剛打電話去許宅問過,許少在家里跟他爸爸下棋,所以,都六點過了,董小姐還是自己吃些東西。這附近有一家餐館不錯,我給董小姐訂餐吧。”
原來他是在跟他爸爸下棋。只要沒有危險就好董小葵松了一口氣,同時,搖了搖頭,說:“我看廚房能煮東西,我想自己熬些粥喝一下。”
“這——”陳俊眉頭一蹙,瞧了瞧屋里,過了一會兒,他才說:“董小姐看看缺什么,開個清單,我去樓下超市買。”
“不用,我自己買。”董小葵說,然后又笑著補充:“不過,要陳俊陪我同去,幫我拿東西。可以嗎?”
“好。”陳俊回答,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嚴肅。
“那我換件衣服。”董小葵微微一笑,將陳俊關在門外。她換了九分褲,一件白色的T恤,用許二送的那柄發釵,將微卷的長發綰起。拿了手機、鑰匙和錢包出門。
陳俊等在門口,與她一并下樓,一路上一言不發。超市就在小區旁邊,因為是下班時間,很多順帶買菜的人都匆匆往超市里趕。超市里顯得很擁擠。
她進去,推了手推車,在貨架之間穿梭,認真挑選著調料,食材。她總是想:仲霖應該會喜歡的。似乎,那個小箱子的底層,還有媽媽給她的花椒。那可是正宗的口味,爆香一下,菜里有種美妙的滋味。前段時間,他傷剛能吃這些調料,她做了一次嗆土豆絲,做得還不夠好,他可是吃得歡喜。還說了錦城的花椒就是感覺很香。
是的,她這一頓飯不是做給自己吃的,而是想要做給許二吃的。不管他今晚回不回來。
因為她剛才賣了一張明天中午飛往錦城的機票。后天是董小槐的狀元宴,她必須回去一趟。自然,當初是因許二受傷,命懸一線,她才回來京城。如今,許二已經康復,于情于理,無論彼此的決定是什么,她都應該回去一趟的。
想必他也不會反對。她買機票的時候,等在那里,看著電子牌上花花綠綠的線路,忽然覺得迷茫,不曉得哪一條路才是正確的。
“小姐,你確定要明天中午一點飛往錦城的機票嗎?”那位服務員聲音柔美,好心提醒。
她在短暫沉默后,點了點頭。因為思來想去,也只有這條路,這張機票還真是必須買。
回去的路上,她緊緊握著機票。想就要與他分開,不知將來如何,心里就空落落的疼。靠著車窗,看著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想那些格子一樣窗戶里,透出燈光的房間,一定有著各自的煙火溫暖。
仲霖,若你只是小戶人家的男子,即便不是那樣的艷光四射。我們也許會有更溫暖的幸福。她想到后來,又覺得自己有些錯亂。
從頭到尾,他都不曾承諾過什么,至少沒有正面承諾過什么。即便他從八嬸那里拿走了年少時說要送給將來陪著他走的那個人的玉鐲子,那又能說明什么。
到后來,她索性不想了。因為,憑著對許二的了解,他不會反對她回去。那么,這意味著他們的相處便不到二十四小時。
她忽然想為他做做飯,做一桌豐盛的菜。于是,一回到家,她稍作梳洗,就開始琢磨準備食材。
他平時喜歡吃什么呢?她推著手推車在貨架之間穿梭,一邊回想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一邊瞧著貨架上琳瑯滿目的商品。
有時候拿了下來,又放上去。因為她忽然想起有些食物,他并不喜歡。可是,因為是她做的,他吃相斯文,一直認真地吃完,還會夸贊。可是,某天幫忙的廚師而偶爾說到許少不喜歡什么,她心里便是酸澀,那么挑剔的人竟還說好吃。
最終,她挑了極其平常的幾種蔬菜,橫豎看,都不如自家菜地的鮮嫩。也就湊合著吧,雖然那家伙表明想有自己的一塊菜地,時時吃新鮮蔬菜,也在寧園的一角有開辟,但不知什么原因,他想要的幾種菜的長勢都不怎么好。
付了款出門,看手機,依舊沒有許二消息。她倒是有些擔心,在陳俊接過購物袋的時候,她又問了一句:“許少真在許宅?”
陳俊一愣,點點頭,說:“許少剛剛給過我電話,讓董小姐不要等他。他還有些事要處理,你身體不好。他讓你早些休息。”
董小葵“哦”了一聲,徑直走在前面。京城的夜風很猛烈,還帶著炎熱的余威。她吸吸鼻子,情緒有些不佳。因為隱約意識到有些事情正在變化。雖然早已料定,但還是有些難過。
她一言不發回去就開始鼓搗飯菜,一直鼓搗到晚上十點半。燉了雞湯,炒了他喜歡吃的菜,還做了他喜歡的那種雞蛋羹。
當她終于洗了手,脫下圍裙,坐在桌子邊,聞著噴香的飯菜,許二還沒有回來。盡管饑腸轆轆,她卻不想吃,只看著那飯菜發呆。
然后,她終于拿起電話,很緩慢地摁下他的電話號碼。那邊是長音,一聲一聲響在寂靜里,最后終于歸于平靜。她的心情卻格外平靜,仿若這樣的情況已然在掌握之中。
真的,董小葵沒有喜怒哀樂,沒有怨憤。整個人反而沉靜到空靈。她坐在桌前,看著一桌子的飯菜。她自語:許仲霖,這是我對你的心意。一桌用心做的家常菜的心意。
她坐了片刻,站起身,泡了一包泡面,兇猛地吃掉。然后,站到陽臺上,俯瞰下面,想從朦朧的小區燈光里看看那一輛熟悉的路虎攬勝是不是回來了。
夜風很涼,又很猛烈。她在陽臺上站了很久,風似乎將渾身的熱氣都帶走了。小區的燈光還是那種朦朦朧朧到死不活的,只是漸漸的,進出的車輛稀疏了。
她終于沒有等到他回來。轉身進屋,慢慢拉上落地窗,拉嚴窗簾。將桌上的菜,該放冰箱的放冰箱,該倒掉的倒掉。然后,她洗了熱水澡,換了睡衣,慢慢摸上床,拉上被子,閉上眼睛。
睡得并不沉。第一,因為她心中有事;第二,這小區并不是算特別安靜,偶爾會聽到汽車的聲音,而每一次,她都疑心是他回來,雖然他的車,基本上沒有那種聲音。
就這樣斷斷續續地睡復醒,醒復睡。后來終于是太過疲累,她總算是睡著了。不過,沒多久,就感覺有人站在床邊。一側身醒來,房間里的壁燈一直沒有關,她怕他回來看不清楚,撞到凳子椅子什么的。所以,她看到許二站在床邊看自己睡覺。
也許是沒想到她會一下子醒來,許二被嚇了一跳,愣神在那里。
“你回來了?”董小葵裹著被子坐起來。
“嗯,剛回來。”他回答。
“吃飯了嗎?”她問,很家常。
“剛剛路過粥鋪,吃過了。”他說。
她肚子饑腸轆轆的,可是她卻不想多說,只是“嗯”了一聲。兩人又陷入沉默,一個坐著,一個站著。過了片刻,他咳嗽一聲,然后解釋:“我先前有些事,電話沒有帶在身邊。本來想給你打個電話,告訴你不回來吃飯的。可是,一直在忙,所以——”
“我猜你肯定在忙。所以,自己做了好吃的。我可不會虧待我自己的。”她笑了笑,打斷他的話語。
他訕訕一笑,說:“是嗎?那最好了。你一直都不為自己著想。”
“你就不清楚了。為別人想,是為了自己更好的發展。取之,必予之。我可精明著呢。”董小葵還是笑著,話音清脆。
許二瞧著她,眉頭又蹙了起來。董小葵仰頭看著他,撇著嘴說:“又蹙眉,不準許。”
卻不料這句話一出,他的眉頭蹙得更緊,然后一下子坐下來,將她摟在懷里,低聲喊了一句:“小葵。”
“嗯,我在。”董小葵回答,靠在他懷里才覺得踏實,竭力吸著他的氣息,終于還是聞到了一些消毒水的味道,屬于醫院的特有的氣息。
她的心一沉,咯噔一下,卻又不能問。是的,他不說,她便不能問。因為他是懂得分寸的男人,也是霸道的男人,如果他要與你分享,你就捂住耳朵,他都能應塞進去;如果他不想你知道,你刨根問底,他也不會說。
他將她抱著,緊緊的,慢慢俯身,將頭放在她肩頭。良久,她才問:“可需要再吃一些?冰箱里有雞湯,我去熱一碗給你。”
“不。”他吐出一個字,有些像小孩子跟人撒嬌的語氣,然后將她摟得更緊。
“好。”她回答。反手也摟著他。他身子一抖,略一抬頭,吻了她的額頭。然后便這樣靜靜地抱著她。過了許久,她猶豫了一番,終于說出了那句話:“仲霖,我想回錦城一趟。”
“嗯。”他回答,言簡意賅。
“我買了機票,明天中午的飛機。”她繼續說,總覺得自己是在走鋼絲,行走在萬丈深淵之上。她說完這句話,就等待著許二的態度。一顆心懸著,好在只是片刻的沉默,許二便淡淡地說:“明天,我不一定有時間送你。上午有事,一大早就得去。”
“沒事。我讓陳俊送我去就行了,你忙。”董小葵從他懷里抬起頭對他笑,心里卻是一片蒼涼,原本以為還可以一起吃一頓早餐,或者眷顧的話,還有一頓午餐。
“夜已深了,你早些睡吧。我也去休息一下。”許二忽然站起身,像是與她瞬間遠離了一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