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粟娘淋得一身濕透,抬著錫臉盆奔了進來,當頭向炭盆中倒下,只見得白煙亂冒,吱吱亂響,炭盆里的火終于滅了。
齊粟娘方松了一口氣,轉眼看得連震云手上抓著著火的夾綢衣,愣愣發呆,急叫道:“還不趕緊打火!”見著那火向上冒,快燒到連震云的手,搶著上前,去扯那衣服。
連震云神思恍惚中,察覺有人來奪他手中之物,順手一推,立時將齊粟娘推撞到妝臺上,嘩然一陣大響,紅木鑲銀的妝臺猛然側倒,掛住朱紅雙喜云錦幔帳,將它從橫架銅頭帳桿上絞了下來。
齊粟娘抬眼看得朱紅雙喜云錦幔帳從天而降,輕呼一聲,卻被包了個結實,還未回過神來便被一股大力扯著和妝臺一起翻倒。隨著重物砸地的轟然聲,妝臺上的金釵翠鈿,牙梳骨蓖,胭脂花粉一陣亂滾,全撒在了朱紅幔帳之上。
連震云被重響驚醒,又聽得齊粟娘驚呼,大吃一驚,甩下綢衣,三兩下拍滅火焰,丟了濕巾子,撲到朱紅幔帳上去拉齊粟娘。
先時朱紅幔帳一落,內室里間江寧描金撥步大床上的蓮枕鴛被,元紅蓮帳,錦帶銀鉤,綺麗滿室便現了出來。連震云看得一呆,火焰一黑,內室里便陷入一片黑暗。
院子里的雨下得更大了,對面書房里敞開的房門中可見兩盞油燈,被卷入的冷風和漂雨打得左搖右晃,奄奄一息,微弱地堅持著。
連震云跪倒在紅帳上,借著這一絲微光,四處摸索齊粟娘,“夫人,夫人?”卻無人回應,著急間聽得呼吸聲從右側傳來,連忙爬了過來,隱約見著紅帳包裹著一團物事,連忙用力拉扯,卻聽得一聲呻吟,又急又喜道:“夫人,怎么了?”說話間,交纏的帳幔已是解開大半,他一把將齊粟娘抱在懷中,摸索著她的四肢,急問道:“哪兒傷了?”
齊粟娘忍著全身的疼痛,伸手向右肋下摸去,舊傷處一片灼痛,妝臺角正撞在上面,她勉強抬手,推開連震云在她肩上摸索的手,喘著氣道:“沒事,只是一點撞傷。”
連震云聽到這句話,惶急的心終于慢慢安定了下來,他粗糙的手背感覺到微帶繭子的小手,又柔又軟,他生著厚繭的手心隔著濕透了的細葛布春衣,觸摸到了潤膩的赤裸肌膚。
連震云的心,簡單而用力地跳著,那只小手轉眼又離開了,似是摸向了傷處。隨著黑暗中傳出一聲輕輕的呻吟。連震云的身體一緊,從喉嚨里吐出一聲低低的喟嘆,內室里黑漆漆的,既看不到臉,也看到不心,因怕這婦人起疑,一直潛藏著的心思便在這片黑暗中,隨著這一聲嘆息晃晃悠悠浮了上來……
連震云慢慢俯下身去,柔聲道:“撞到哪里了?讓我看看。”
齊粟娘疼痛中,只覺連震云的手從她肩頭滑了下來,順著她的手臂,摸向她右肋下的傷處,她還沒來及喝止,那大手已是摸到了肋下,輕輕一按,齊粟娘頓時痛叫一聲,全身冷汗直流。
連震云的手一緩,俯首在黑暗中看著齊粟娘,柔聲道:“很痛?可是有舊傷?”
齊粟娘咬緊牙根,吞住到了喉嚨眼里的呻吟,她心中有疑,想細看連震云神色,卻被黑暗擋住,她待要說話,卻覺得那手離了傷處,在四周緩緩地游移著,漸漸向肋邊的衣縫結扣處而去。
齊粟娘大驚,正要喝罵,連震云又道:“可是上年所受,被腳力所傷?”
齊粟娘一愣,想起德州行宮里的事兒,猶豫著道:“確實是……”把不準連震云是在給她看傷,還是別有所圖,齊粟娘正要開口謝絕他的看示,散落一地的脂粉泛出了的香味……
連震云從濃烈的玫瑰香中查覺到那一絲熟悉的殘菏暗香,那暗香誘惑著他,纏繞著他,驅趕著他,催逼著他的手,不著痕跡地在她肋下衣扣處盤繞,拭探,退卻,再進,直到汗如雨下,心如火炙,若能得一宵春渡,鴛盟暗結,折腰低頭,示愛求花n又有何難……
猛然間,對面書房中油燈突地大亮了一下,連震云的眼角被一點寒光刺痛,到了嘴邊軟語央求頓時吞住,只見朱紅云錦帳上一支蒼白的小手,青筋冒起,死死抓著一根如意頭金釵,金釵尖端寒光閃閃,冷冽寒心!
連震云只覺一盆冰水從頂門直澆下來,寒到腳底,神志一清,慌忙收手,將齊粟娘扶起,鎮定問道:“夫人,依我看,這傷雖是不重,仍是要請大夫看看才好。”說話間,將齊粟娘扶到妝凳上坐好,退開了三步。
齊粟娘在黑暗中凝視著連震云,“妾身明日便請大夫過來看傷。今日天晚,妾身傷疼,大當家請回罷。”
連震云低頭拱手一禮,“是,草民告退。”轉身出了門,又聽齊粟娘在身后道:“大當家通達聰穎,五圖俱已熟識,明晚在家中溫習便是,不用再辛苦跑一回了。”
連震云腳步一頓,頭也不回,慢慢道:“夫人說得是。”說罷,走入雨中,跨過大院,到了對面書房。
齊粟娘聽得書房內一陣悉索卷圖的聲音響起后,又是一陣腳步聲到了書房外,接著便是戴竹笠披蓑衣的聲音,再過得一會,院子里便只聽得陣陣雨聲,便無他人。
齊粟娘微微松了一口氣,慢慢將右手中的金釵籠入了袖中,只覺腦中暈沉,“怕是誤會了他,只是不可不防……”緩緩站起,將房門嚴嚴插上,踩著朱云云錦帳上凌亂的首飾胭脂,一步一步走到床邊,脫去濕衣,倒下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