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言情
這是一間寬敞的大廳,并沒有一般大廳必有桌椅板凳等擺設,此時的屋子里已經站滿了人,男人居多,也有女人。
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說話,大廳里發出嗡嗡的聲音。
顧十八娘一眼掃過,多是陌生面孔。
聽得開門聲,大廳的眾人的視線也都投過來,待看到他們后,神色都帶著幾分肅敬,這些都是他們久仰的大藥師前輩,但待看到走在他們敬仰的前輩前面的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時,神色都變得有些疑惑。
“齊老,什么時候開始?”
從大家自動讓出的一條路上走過,身旁不乏有人詢問。
走在顧十八娘身側的藥行會長齊老含笑道:“就要開始了,待大家去給藥王爺上了香….”
說這話一行人已經穿過喧鬧的大廳,繞過屏風向藥王殿而去。
待他們離開,大廳里的喧嘩更盛。
“那人是誰?”
“竟然走在康老他們前邊”
“怎么沒見劉公?”
“啊我知道了,她就是劉公的徒弟”
很快消息就蔓延開,雖然已經知道劉公收了個女徒弟,但真見了還是出乎大家意料的年輕。
“原來那就是劉公的徒弟啊…”很多人面上陡然涌現不加掩藏的躍躍欲試。
縱然有劉公指導,但她的年紀畢竟太年輕了,炮制藥技就像酒,需要年份來醞釀。
“別想美事了,人家那等地位,參不參賽還不一定呢。”自然有人冷笑。
“是哦,畢竟是個小姑娘,萬一輸了,豈不是丟了劉公他老人家的臉…..”也有人陰陽怪氣。伴著一聲悠遠的鐘響,眾人的神情一振,大藥會開始了。
上香禮之后,所有人都集中到藥王殿外,在眾人注視下,藥行會長以及幾位德高望重的藥師,因為劉公沒有來,顧十八娘便代替劉公,抽出了這次大藥競斗的藥品名。
伴著四張紙的抽出,現場也安靜的有些緊張。
經過一番謙讓,最終還是由藥行會會長齊老宣讀。
“競藥,第一場,制斑蝥、巴戟天、沒藥、紫河車。”
在他宣讀完畢之后,已有人大字寫了在藥王廟內外醒目處高高的掛起。
這大藥會不設門檻,只要是藥師,都可以按照這抽出的藥品炮制呈交上來,以定品次。
顧十八娘隨著十幾人站在臺階上看向眾人,面對各色的目光,她的申請并沒有任何變化,帶著恬靜的笑,側耳聽身旁藥師們的談話。
“..第一場制賽的是基本功,修、水、火…..”永遠面帶笑容的齊會長低聲說道,細細的給她講解比賽的規則,“所以簡單些…..”
旁邊有人哼了聲,顯然對他的話不是很滿意。
“簡單?別小看這簡單的基本功,這一場能淘出去一多半的藥師….”年長的藥師說道,目光看向顧十八娘,臉上浮現一絲笑,“顧娘子,可有興趣試試?”
對于劉公選定自己做弟子,很多藥師面上不說,但心里實在是很不好受,別的尚且不說,單單這女子身份就足矣讓眾人大失所望,雖然是世人眼里的低賤行業,但在這些藥師眼里,自己的手藝無比珍貴,堪比性命,因此在繼承人的選擇上也自然鄭重無比,就連自己家族中也是選男不選女,更別說外收徒了。
女子,不論從哪一方面講,怎可擔當傳承大任。
劉公雖然是選擇自己的繼承人,但鑒于他在藥師界至高無上的地位,此舉必然要引來諸多質疑。
顧十八娘抬起目光看了眼身旁的老人,跟劉公的年紀不相上下,皺紋遍布的臉上帶著笑意,看上去和藹可親,與一般老人無疑。
但從信朝陽告訴她的消息中,這個姓康的老者,只要他想,點一點頭就能讓大有生般規模的藥行一夜垮掉,而且這樣的事他不止做過一次。
在如今幸存的藥師中,他地位排在前十。
隨著他這句話,原本各自垂著視線看著場中人喧囂忙亂散開的其他幾位老藥師,頓時都看了過來,目光一掃渾濁,皆是爍爍。
“好啊。”顧十八娘笑著點點頭。
她答應的過于爽快,倒讓眾人怔了怔,還沒等再說什么,顧十八娘已經邁步而出。
剛走下臺階又停下腳。
老藥師們的眼便都一跳,看,要找借口了……
“齊先生,是去偏殿領藥是不是?”顧十八娘轉頭帶著少女明媚的笑問道。
齊會長差點吐一口氣來緩解,“是啊是啊,”一面伸手喚人,“來人,帶顧娘子去..”
等待選藥的人排成了長龍,為了公平起見,所有的藥品都由大藥會提供,既然參賽就必須遵守規定,當然顧十八娘并不用自己去排隊,她寫好了需要的各種輔料都交給小廝,由他去逐一領取。
“顧娘子肯定獨占魁首”信朝凌得意洋洋的說道。
“至少不會被淘下來。”顧十八娘笑瞇瞇的說道。
“顧娘子謙虛了。”信朝陽笑道。
說著話,小廝阿四和鄧二抱著生藥回來了,同時還有分配到的制藥房號。
“那恭祝顧娘子旗開得勝。”信朝陽拉住還要喋喋不休的信朝凌,拱手笑道。
“要是敗了呢?”顧十八娘笑道,看了信朝陽一眼。
這普普通通的一眼,讓信朝陽心里不由一跳,但他的面上神情并無絲毫變化。
“顧娘子說笑了。”他笑了笑說道。
“勝有勝的好,敗有敗的好。”顧十八娘似是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然后沖信家兄弟告辭。
這四種藥規定的時間并不長,此時已經很多藥師開始炮制了,信家兄弟也知道這個道理,再次祝她旗開得勝,看著顧十八娘施施然帶著小廝走開了。
“哥,顧娘子是不是沒把握啊?”信朝凌這才問道。
“怎么說?”信朝陽轉過身往外走。
這里人多的很,滿是藥味,淡淡的藥香聞起來是香,近千人的藥香匯合在一起那味道可就算不上多么悅人了。
這制藥時間長,對于他們這些藥商來說,也沒什么可看的,只安心呆在舒服的客房里,等待評鑒藥品結果出來那一刻就可以了。
“這下賭場可沒有盼著輸的,我有時候感覺要輸了,才會說些輸贏無所謂圖個樂交個朋友之類的狗屁話,你聽她剛才怎么說的,說敗有敗的好,那豈不是也是自我安慰。。。。”信朝凌跟上他說道。
信朝陽聞言一笑,“你倒聽的用心。”
信朝凌難得被夸獎一次,高興的咧嘴笑,“那是,那是,顧娘子輸贏可關系咱們大有生的臉面。。。。。”
信朝陽哈哈笑了,拍了拍他的肩頭,“錯了,輸贏關系的是劉公的臉面,跟咱們。。。。”他輕輕搖了搖頭,也輕聲說了句,“勝有勝的好,敗有敗得好。”
“哎?”信朝凌這下更不明白了,怎么哥哥也說這句話?這敗到底有什么好?
“小姐,咱們的號牌是三百九十八。。。。”阿四抱著藥一面在人群里擠來擠去,一面踮腳看著在面前的一排排臨時搭建的小木屋。
說是屋,其實只是簡單得用木板搭了下,勉強可以遮日避雨,但要擋住隔壁其他人的探視那是不可能的。
“好吉利好吉利,跟小姐名字一樣。。。”鄧二背著藥鍋,拎著刀鏟簸箕等物笑哈哈的答道。
四周滿是人,或者擠著著找自己的位置,找到位置忙著安置各種工具,安置好工具的已經開始最初步的凈制,雖然劉公之徒參加這場制藥賽的消息已經被傳開了,但并沒有多少人注意身邊這個穿行而過的女子。
“十八娘。。。”身后有熟悉的聲音低聲響,似乎怕被人聽見而可以壓低,以至于在這嘈雜中被淹沒,一只手拍了上她的肩頭。
顧十八娘這才受驚回頭。
“王老先生。。。”她笑道,“你怎么過來了?”
“你跟我來。”王一章低聲說道,示意她出來下。
顧十八娘看著已經站到寫著自己號牌的前的阿四,“不如這邊談吧。”
王一章看了看兩邊,已經坐進去的兩個藥師也都看向他們。
“還是出來說。。。”王一章低聲道。
“怎么了?”顧十八娘看他一臉鄭重,笑問道,卻并沒有跟隨他外走,反而進了自己的木屋。
王一章無法,只得跟了進去。
“這種競賽,你無須參加的。。。。”他將聲音壓到最低,“你畢竟是劉公的唯一弟子,可以直接進第二場競賽的。。。。。”
這群老家伙耍我。。。。。顧十八娘心里不由罵了聲,但面上卻是淡然一笑。
看她的臉色淡然,王一章心里才松了口氣,看來這是顧娘子自己決定的,想必是特意要震一震那些人。
“那就好那就好,只是辱沒顧娘子的身份了。。。”他笑道。
顧十八娘笑著客氣兩句,王一章不敢再打擾她起身告辭了。
看著王一章離開,顧十八娘臉上的笑猛的垮了下來,這第一場競賽,她不僅要過關而且還要爭得頭名,否則,也太丟人了
這群老家伙,想看自己的笑話,沒那么容易
“你們都退下吧。”她揮揮手。
阿四和鄧二已經將藥材工具擺放好,聽見她的話都有些遲疑。
“小姐,我們雖然不懂這個,但給你打打下手,端茶倒水。。。。”阿四說道,“何況,這要用一天一夜,你一個人。。。。”
顧十八娘搖頭拒絕了,“我一個人正好靜心,你們下去吧,明日按時過來替我送藥便可。”
見她的神情顯然不容拒絕,阿四和鄧二便只好應聲退了下去。
見到顧十八娘只是一個人坐在木屋里,兩邊皆帶著兩個下手的藥師不由投來愕然的目光,不到一天一夜的時間,要做出四種藥,那可是很不容易的。
“師傅,撿好了。”下手可以壓低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兩個藥師的探視,忙將視線集中到自己所要炮制的藥上。
這四種藥,大家第一個選擇都是制斑蝥,去頭足翅米炒晾干即可。
去頭足翅的活沒什么要求,交給下手做便可以,兩個藥師點點頭,試了試藥鍋的溫度,撈出泡濕潤的米平貼鍋底,他們的動作流暢嫻熟,在做的時候,還能分神往四周瞧。
雖然是制斑蝥,但各家也有各家的動作,目光掃過,步驟皆差不多。
“師傅,師傅。。”一個下手忽的低聲喚道。
藥師炮制藥材最忌旁人打擾,聞聲不由瞪了下手一眼。
“師傅,那個那個。。”二十多歲的下手一臉神情古怪,手在袖子底下往一旁指了指。
方向正是顧十八娘。
“做什么?她要看自讓她看去,又不是炮制丸藥,無需太過保密。。。”藥師一臉淡然說道。
“不是。。。”下手低聲道,“她竟然沒有給斑蝥去頭足翅。。。。。”
藥師聞言忍不住看去,見那姑娘已經在鍋中翻炒斑蝥,因為煙霧彌散,并看不到其中斑蝥是何形狀,但想來下手也不會亂說,面上便忍不住嘲諷一笑,搖了搖頭。
看來是個誰家半瓶水的孩子出來晃蕩了。。。。。
“別瞎操心,快將巴戟天泡了。。。。”他不再理會那旁,看鍋中冒出白煙,便將斑蝥倒入其中,專心炒制。
多少年以后,這個藥師想起那一日一夜,都還因為沒有多看兩眼而后悔的吐血,早知道身邊的是顧十八娘,他寧愿放棄比賽,也要全程不放過顧娘子的一舉一動。
黑暗漸漸吞噬了落日的余暉,四周點亮的燈火與天上的星輝,共同凝望著忙碌而又緊張的藥王廟后殿大廣場,等待新的一天的到來。
當日光再一次籠罩大地時,位于藥王殿旁的側殿里,已經坐了十人,包括康老以及古凌云,他們微微瞇著眼,似乎是閉目養神,其中個別的手指輕敲扶手。
“有多少成藥交上來了?”康老忽的問道。
垂手站在一旁的一個男人立刻恭敬的答道:“已經有一百人的交上來。。。。”
“才這么點。。。”一個老人聞言睜開眼,面上有些遺憾,“上一次大藥會這個時候已經交上來一半多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慢工出細活,這中藥炮制比的是藥效又不是速度。。。”康老淡淡說道。
鐘老便笑了笑,咽下那句也不知道顧娘子的送上來沒有,其實就算問也白問,呈上的藥都如同學子們科考一般將名字糊住,不到最后評定結果出來,沒人知道誰是誰。
室內又安靜下來,只聞得滴漏單調的聲音回蕩。
當日光正中的時候,屋門便被人推開了。
“諸位,藥品已呈交過半,請開始品鑒吧。”藥行會長齊老面帶笑意說道。
“既然如此,那大家請吧。”古凌云站起來說道。
于是大家起身向藥王正殿走去,雖然面前擺著百人多的四種藥看上去頗愁人,但對于這些閉著眼也能分辨出藥品質的老藥師來說,那是小菜一碟,藥如流水般在十人面前而過,各自附著一個等次,分為從一到十,每人評價一等,最后相加,由高到低而排。
隨著時間的推移,呈交上來的藥送來的越來越多,評鑒的速度也隨之變快,一切顯得有條不紊流暢之極。
“咦?”一個老者忽的皺了皺眉,看看窗外的日影,忍不住問道,“怎么,顧娘子的藥還沒送來?”
雖然糊住了名字,但這并不妨礙這些老藥師認出某些有名制藥流派的手藝,劉公的藥自然更為人知。
他們已經看了將近八百多份藥,其中并沒有劉公的手藝,這么說,顧娘子還沒有交上藥。
“急什么,這才叫大師風范。”那位姓鐘的老者笑道。
這大師風范果然非同一般,一直到了九百九十八份藥呈上,還是沒有見到彰顯劉公手藝的制藥,包括康老在內,面色都有些異樣。
這次藥賽一共一千人參加,其中中途放棄一個,那就是說,只剩最后一個了,如果最后一個也不是的話。。。。
“如今最高分數是多少?”古凌云開口問道。
另一邊負責謄記分數的人翻開密密麻麻的紙張,看了一刻,答道:“九十。”
這也就是說這份藥相當于得到了每個人九分的評定。
就算再慢工出細活,也不至于慢到這個地步,更何況她還是劉公的徒弟。
“這要是劉公在的話。。。。”一個老者忍不住說道,他的面色有些古怪,想到劉公的脾氣。
肯定已經破口大罵了。。。。大家同時想到。
神情淡淡的古凌云,直到此時眸子深處,涌出一股冷笑地譏諷。
這個時候,所有人的視線都放在殿門外,等待著最后一道藥的送來,滴漏滴滴答答的聲音似乎變得快了很多,再不來,哪怕炮制出再好的藥也只能出局了。
這些已經經歷過千錘百煉,神經已經如同枯木的死水的老藥師們,不知不覺的竟然身軀繃緊,而稍微年輕幾歲的兩個,幾乎有點喘不過氣。
“來了”康老忽的說道,聲音微微拔高。
一個男人托著盤子急忙忙的進來,似乎對廳內驟然迎上的熱情目光有些意外。
“這是最后一份藥。”他有些不明所以的將藥放在第一位的老者面前。
該你了。。。。十人心里同時響起這句話,第一次同時將視線對準那份藥。
第一個老者在這視線的注視下,手竟不自覺微微抖了下,掀開蓋在上面的黑布,認真的看起來。
雖然他看的時間不長,但大家都覺得時間過了很久,就在后邊的老者都忍不住要催促他時,這老者終于抬起頭,慢慢的提筆寫了一個分數,塞入信封中遞給等候的謄記分數的人。
好幾個人強忍著沒有問出那句多少分,藥慢慢的傳下來,經歷了一次又一次難熬的等待,終于傳到古凌云手里。
只看了眼,他的臉色微變,然后他閉上眼,再睜開時沒有再看而是提筆寫下分數。
十人終于打完了分數,大廳里卻反而更寧靜起來。
“多少?”似乎過了很久,齊會長問出這句話。
“一百分。”一個顫抖的聲音在大廳里響起。
雖然明知是這個結果,但真聽到時,眾人還是忍不住呼出一口氣。
身形微微靠在椅背上的康老,心里忍不住冒出一個念頭,這丫頭是不是故意拖到最后的?故意調他們一口氣玩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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