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連子與槿汐早已守候在渡口轉彎處,見玄清立于渡口與我一同回來,一時也驚住了,終究是槿汐機警,默默施了一禮,方扶了我往棠梨宮走。
我悄聲道:“剛才你們倆除了我誰也沒有見到。”
槿汐輕聲道:“是。奴婢只是從馮淑儀處接小主回宮。”
小連子緊隨身后,一同進了棠梨宮。
眾人都被小允子打發在飲綠軒里,我悄無聲息回到內堂,換過安寢的衣服,方覺得口渴難耐。才要說話,小允子已經斟了一盅茶來,我喝了一口便推開,想了想道:“去換些別的來。”
小允子陪笑道:“小廚房有燕窩預備著呢,小主要不要用些?”
我點點頭,“叫拿進來。”
小允子一愣,遲疑片刻,終究不敢多問,便讓拿了燕窩來。
端了燕窩進來,見我好端端地坐著,不由面色微微一變,作關切狀道:“小姐此行可順利?這么晚回來倒叫奴婢好生擔心。”
我心頭煩惡,逼視她片刻,微微低下頭好似心虛不敢看我,我“咯”一聲笑道:“何止順利,簡直是痛快。”
抬頭略微驚愕道:“皇上放了眉莊小主出來了么?!”
“并沒有。”我的視線橫掃過她的面容,一字一字道:“皇上斥責了華妃,連溫儀帝姬也不許她見。”我悠悠嘆息了一句:“原本皇上還要復她協理六宮之權呢,現在啊——只怕自身難保了呢。”
“皇上斥責了華妃娘娘?”
我閑閑地道:“是啊。誰叫她觸怒了皇上呢。華妃未免心太高了,你說是不是呢?”
一時窘迫,勉強笑道:“奴婢也不曉得華妃娘娘的心高不高,只是皇上的圣意想來是不會有錯的。”
我微微側目,槿汐和小允子、小連子一齊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下我和,她的聲音一如往昔,輕聲道:“小姐。”說著垂手侍立一旁。我冷冷地盯著她,不自覺地身子微微一動,問:“小姐怎么這樣看著奴婢?”
倏然收回目光,忽而展顏一笑:“我讓他們出去,也是為了周全你的顏面。,這些日子你勞心勞力,吃苦不少啊。真是難為你啦。”
盯著地面,小聲道:“小姐怎的這樣說,倒叫奴婢承受不起。”
我站起身,徐徐在她身邊繞了兩圈,忽地站在她面前,伸手慢慢撫上她的面頰,嘆道:“其實仔細看你和我還是有些像的。”頓一頓道:“只是有些人有些事面和心不和,縱使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人竟也會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是叫我心寒啊。”
面色一凜,強笑道:“小姐這么說奴婢不懂。”
聲音陡地透出冷凝,“很好啊!吃里爬外的事我身邊已經有過了,不想這次竟是你。”
我一向待她親密和睦,從不曾這樣疾言厲色過,唬得慌忙跪下,叫道:“小姐!。”
我理也不理,繼續道:“當日在水綠南薰殿曹婕妤曾以皇上借六王之名與我相見挑撥,當時我就懷疑是我身邊親近的人透漏的消息。只是還未想到是你。那日與我同去的是流朱,前后始末她知道的最多,她的性子又不及你沉穩,有時心直口快一些,我想許是她與宮女玩笑時說漏了嘴也未可知。誰想今日我前腳才出棠梨宮,后腳就有人去通風報信。我倒不信,華妃怎會好端端地知道我要去存菊堂,可見是我身邊的人故意泄露了消息。”
神色漸漸平伏下來,仰頭看我道:“曉得小主要去探眉莊小主的并不只是奴婢一人,小姐何以見得是?還是小姐對早存了偏見?”
我微微一笑,“你的確是小心掩飾痕跡。可惜你疏忽了一件事——”
“什么?”
“你記不記得前些日子皇上賜了我一匣子南詔進貢的蜜合香。此香幽若無味,可是沾在衣裳上就會經久彌香,不同尋常香料。因此十分珍貴。皇上統共得了這一匣子全賜予了我。我卻全轉贈了曹婕妤,親眼見她放在內室之中。”我看了一眼漸漸發白的臉,用護甲的光面輕輕摩挲掉她額上細密的汗珠,“我記得我出門前是囑咐你留在內堂不許出去的。”我略停一停,慢慢道:“若如你所說并未對我有異心又怎會出入她的內室,你身上怎會沾上了蜜合香的氣味?”
張口結舌地看著我,虛弱地道:“奴婢沒有——”
“我故意讓流朱在外堂守著,就是知道你會從后堂的偏門出去,難道你沒有覺得可疑么?我竟讓你一人留在堂內。”我道:“你若還不肯承認大可以聞聞自己身上有沒有蜜合香的氣味。”
的面孔浮起驚惶的表情,猶豫著拉起自己的衣袖子細細的聞了又聞,臉色漸漸變得雪白。
我含笑道:“這香味一旦沾上就數日不褪,并且香氣幽微,不易察覺。”說罷止了笑容,冷然道:“你還不說實話么?”
聞言臉上霎時半分血色也無,仰天道:“罷了。罷了。誰叫我中了你的計!”
我道:“我也不過是疑心罷了。我身邊的事你和流朱、槿汐知道的最清楚。雖然槿汐在我身邊不過一年,流朱有時未免急躁,但是對我都是赤膽忠心。只有你和我是有些心病的。可是我也摸不準到底是不是你,所以只好來試上一試。”我輕輕一笑:“誰知你竟然沒有沉住氣,枉費我多年以來對你的調教了。”
無語,只是苦笑:“的確是我的命數不好。你要怎樣都由得你罷。”
“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若不是你去通風報信,今日我怎能這樣輕易將倒華妃。沒了她,我也能安生一陣子了。”
的聲音幾乎疑惑,顫聲道:“你……”
我微笑“自然是多虧了你。只怕華妃現在恨你入骨,以為是咱們主仆聯手呢。”我看她幾眼:“你倒還真是個能干的。”
呆呆地,盯著我半晌方道:“你心計之深,我自愧不如。”
我直直看著她良久,聲音放的柔緩,嘆道,“我素來是贊你沉穩的,如今的情形看來你終究還是差了些兒。一意求成、行事又不大方,這個樣子怎么叫我放心把你嫁入官宦人家?將來為人正室,怎么去彈壓那些不安分的妾室?”
一時反應不過來,怔怔道:“你……你要把我嫁入官宦人家為人正室?”隨即搖頭:“你不過是想讓我在你身邊幫你一輩子罷了,何曾為我好好打算呢?又何必再拿話來諷刺我。”
我道:“為你的打算我一早就有,不用說我,便是爹爹也好好為你打算了的。只是咱們不說,你便以為我不為你打算過么?縱使你再能助我也是要嫁為人婦生兒育女的,即便是流朱,將來她若要嫁人我也必為她尋一門好親事,何況是你。你也未必太小覷我了。”
她近乎癡怔,疑惑道:“真的么?”
我作訝異狀,反問她,“不然你待怎樣?難道去做妾,去嫁給平民草戶?入宮前爹爹慎重交代我一定要為你找個好人家,我是鄭重其事答應了的。這也是我為什么要帶你入宮的原因,要是留在甄府,頂多將來配個小廝嫁了,豈不委屈你一世。”我不禁傷感,“你所作所為所求的不就是一個名分么?”
似乎不能完全相信,又似是被感動了,失聲喚道:“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