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宮——甄嬛傳夕顏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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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顏


更新時間:0001年01月01日  作者:流瀲紫雪嵐  分類: 言情 | 流瀲紫雪嵐 | 后宮——甄嬛傳 

如是,陵容的歌聲夜夜在水綠南薰殿響起。

無論是誰侍寢,陵容的破云穿月的歌聲都會照舊回蕩在太平行宮之中。

玄凌對她不能不說是寵愛,亦不算寵愛太過。按著有寵嬪妃的規制,循例在侍寢后晉了位分。冊的是從六品美人,原本在我和眉莊、淳兒之間,陵容的位分是最低的。如今眉莊被黜降為常在,淳兒亦是常在,陵容的地位就僅在我之下了。

陵容的晉封我自然是高興的。然而高興之外有一絲莫名的失落與難受,并不像當時眉莊承寵時一般全心全意的歡喜。

或許,只是為那一幅偶然見到的寒鴉圖——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這樣淡淡的自怨自艾與羨慕……

它讓我下定決心扶持陵容,但是,我的心里亦存下分毫芥蒂。

可是這樣的深宮里,又是陵容這樣的身世處境,自憐也是情理之中。不禁自嘲自己真不是個寬容大度的人,連陵容這樣親近的密友姐妹亦會猜疑。甄嬛啊甄嬛,難道你忘了同居甄府相親相近的日子了么?

稍稍釋然。

陵容的承寵在后宮諸人眼中看來更像是第二個妙音娘子,出身不高,容貌清麗,以歌喉獲寵。然而陵容溫順靜默,不僅事上柔順,對待諸妃亦謹婉,并無半分昔日妙音娘子的驕矜。不僅皇后對她滿意,連玄凌也贊其和順謙畏。

陵容對我一如既往的好。或者說,是更好。每日從皇后處請安回來必到我的宜芙館閑坐,態度親密和順。

對玄凌的寵幸陵容似乎不能做到如魚得水,游刃有余。總是怯生生的樣子,小心翼翼應對,叫人心生憐惜。

陵容曾淚眼迷蒙執了我的衣袖道:“姐姐怪陵容么?陵容不是有心爭寵的。”

我停下修剪瓶中花枝的手,含笑看向她:“怎會?你有今日我高興還來不及。是我一力促成的我怎有怪責之意。”

陵容嗚咽,目光懇切:“若使姐姐有絲毫不快,陵容必不再見皇上。”

我本不想說什么,她這樣說反倒叫我更不能說什么,只笑語:“快別這樣說,像小孩子家的賭氣話。怎么說我也算半個媒人,怎的新娘要為了媒婆不見新郎的面呢。”

陵容方才破涕為笑,神氣認真:“姐姐怎么取笑我,只要姐姐不怪我就好。”說話間腰肢微動,頭上曳翠鳴珠的玉搔頭和黃金瓔珞隨著她的動作在烏黑云髻間劃出華麗如朝露晨光般的光芒。

我只微笑,手把了手教她怎樣用花草枝葉插出最好看的式樣。

心中暗想,玄凌對陵容的確是不錯。陵容的居室自然搬離了原處,遷居到翻月湖邊的精致樓閣“繁英閣”中,份例的宮女內監自不必說,連賞賜亦是隔三差五就下來,十分豐厚。有陵容的得寵,又有皇后暗中相助,華妃雖是咬牙切齒卻也無可奈何,對我就更多了三分忌憚。總算稍稍安心,一心為眉莊籌謀。

日子維持著表面的風平浪靜,一如既往地過下去。

自從陵容得寵,她的動人歌聲勾起了玄凌對歌舞的熱愛,于是夜宴狂歡便常常在行宮內舉行,而宴會之后亦歇在陵容的繁英閣。

自我進宮以來從未見玄凌如此沉迷歌舞歡宴,不免有幾分疑惑。然而聽皇后私下聊起,玄凌曾經也甚愛此類歌舞歡會,只是純元皇后仙逝后便甚少這樣熱鬧了。

皇后對陵容為玄凌帶來的笑容與歡樂似乎不置可否,說話的時候神氣和靖,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如寒鴉的飛翅,在眼下覆上了青色的陰影,只專心抱著一只名叫“松子”的五花貍貓逗弄。這只貍貓是汩羅國進貢的稀罕動物,毛色五花,花色均勻,毛更是油光水滑,如一匹上好的緞子。臉上灰黑花紋相間,活像老虎臉上的花紋,一雙綠幽幽的虎形眼炯炯有神。更難得的是性情被馴服的極其溫順,皇后很是喜歡,嘗言“虎形貓性,獨擅人心”,除了吃睡幾乎時刻抱在懷中。

皇后芊芊十指上蒼白如蓮的甲染就了鮮艷的緋紅,宛若唇上精心描繪的一點胭脂,出入在貍貓的毛色間分外醒目。她抬頭看我,道:“你過來抱一抱松子,它很是乖巧呢。”我的笑容有些遲疑,只不敢伸手。皇后隨即一笑,恍然道:“本宮忘了你怕貓。”

我陪笑道:“皇后關懷臣妾,這等微末小事也放在心上呢。”

皇后把貍貓交到身邊的宮女手中,含笑道:“其實本宮雖然喜歡它,卻也時時處處小心,畢竟是畜生,萬一不小心被它咬著傷了自己就不好了。”

我低眉含笑道:“皇后多慮了。松子是您一手撫養,很是溫馴呢。”

“是么?”皇后撫撫袖子上繁復繡花,似笑非笑道:“人心難測何況是畜類。越是親近溫馴越容易不留神呢。”

皇后話中有話,我只作不懂。皇后也不再說下去,只笑:“華妃似乎很不喜歡安美人。”

聽聞華妃在背后很是忿忿,唾棄陵容為紅顏禍水,致使皇上沉迷聲色。玄凌輾轉聽到華妃言語倒也不生氣,只道“婦人醋氣”一笑置之,隨后每每宴會都攜了她一起,陵容更是謙卑,反讓華妃一腔怒氣無處可泄。

是夜,宮中如常舉行夜宴。王公貴胄皆攜了眷屬而來,觥籌交錯,山呼萬歲。

繁華盛世,紙醉金迷。

李長輕輕擊了擊雙掌,大廳之內絲竹聲悠然響起。一群近百個姿容俏麗,垂著燕尾平髻,穿著透明輕薄衣料的歌舞姬,翩翩若飛鳥舞進殿內,載歌載舞。每一個都有著極嫵媚的容顏,用極婀娜的身姿,如蝶飄舞。一雙雙白玉般的手臂在絲弦的柔靡之音中,不斷變幻著做出各種曼妙的姿態,教人神為之奪。層層嬌娘的行列,望之頓生如波的浩蕩,卻也如波的嬌柔。

皇后與華妃分坐玄凌身側,我與陵容相對而坐陪在下手。

對面的陵容,眉眼精致,蝶練紗的荔枝紅襦裙,石青的宮絳系出似柳腰肢,如墨青絲上珠玉閃爍,掩唇一笑間幽妍清倩,不免感嘆盛妝之下的陵容雖非天姿絕色,卻也有著平時沒有的嬌娜。

陵容緩緩在杯中斟滿酒,徐步上前奉與玄凌。

玄凌含笑接過一飲而盡。華妃冷冷一笑只作不見。

恬貴人柔和微笑道:“安美人殷勤,咱們做姐姐的倒是疏忽了。實在感愧。”

陵容紅了臉色不語,忙告退了下去。

玄凌向恬貴人道:“將你面前的果子取來給朕。”

恬貴人一喜,柔順道:“是。”復又淺笑:“皇上也有,怎的非要臣妾的?”

玄凌微哂:“朕瞧你有果也不顧著吃果子反愛說話,不若拿了你的果子給朕,免得白白放著了。”

恬貴人面紅耳赤,不想一句話惹來玄凌如此譏誚。一時愣愣,片刻方才勉強笑道:“皇上最愛與臣妾說笑。”說罷訕訕不敢再多嘴。

錦簾輕垂飛揚,酒香與女子的脂粉熏香纏繞出曖昧而迷醉的意味。

似若無意輕輕用檀香熏過的團扇掩在鼻端,遮住自己嘴角淡淡一抹冷笑。

陵容這著棋果然不錯,甚得玄凌關愛。然而……

殿外幾株花樹在最后一抹夕陽的映照下如火如荼、如丹如霞,花枝斜出橫逸,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映在那華美的窗紗上,讓人不知今夕何夕。

我忽然覺著,這昌平歡笑、綺靡繁華竟不如窗外一抹霞色動人。

趁著無人注意,借更衣之名悄悄退將出來。

天際云遮霧掩一彎朦朧月牙,月光在郁郁的殿宇間行走,瑩白的,像冰破處銀燦燦的一汪水,生怕宮殿飛檐的尖角勾破了它的寧靜。御苑中花香肆溢,濃光淡影,稠密地交織著重疊著,籠罩在一片銀色的光暈中。

已是七月末的時候,夜漸漸不復暑熱,初有涼意。

鑲著珍珠的軟底繡鞋踏在九轉回廊的石板上,連著裙裾聲音,沙沙輕響。

走得遠了,獨自步上桐花高臺。

臺名桐花,供人登高遠望,以候四時。取其“桐花萬里路,連朝語不息”(1)之意。

梧桐,本是最貞節恩愛的樹木。

昔日舒貴妃得幸于先皇隆慶帝,二人情意深篤。奈何隆慶帝嫡母昭憲太后不滿于舒貴妃招人非議的出身,不許其在紫奧城冊封。隆慶帝便召集國中能工巧匠,在太平行宮筑桐花臺迎接舒貴妃入宮行冊封嘉禮。直至昭憲太后薨逝,舒妃誕下六皇子玄清,才在紫奧城中加封為貴妃。

偶爾翻閱《周史,史書上對這位出身讓人詬病卻與帝王成就一世恩愛的傳奇般的妃子的記載只有寥寥數句話,云:“妃阮氏,知事平章阮延年女,年十七入侍,帝眷之特厚,寵冠六宮,初立為妃,賜號舒,十年十月生皇子清,晉貴妃,行冊立禮,頒赦。儀制同后。帝薨,妃自請出居道家。”不過了了一筆,已是一個女子的一生。然而先帝對她的寵愛卻在桐花臺上彰顯一角。桐花臺高三丈九尺,皆以白玉石鋪就,瓊樓玉宇,棟梁光華、照耀瑞彩。臺邊緣植嘉木棠棣與梧桐,繁蔭盛然。遙想當年春夏之際,花開或雅潔若雪,或輕紫如霧,花繁秾艷,暗香清逸。舒貴妃與先帝相擁賞花,呢喃密語,是何等旖旎曼妙的風光。

我暗暗喟嘆,“桐花萬里路,連朝語不息”,是怎樣的恩愛,怎樣的濃情密意。

大周四朝天子,窮其一生只鐘愛一妃的只有隆慶帝一人。然而若帝王只鐘情一人,恐怕也是后宮與朝廷紛亂迭起的根源吧。

也許帝王,注定是要雨露均沾施于六宮粉黛的吧。

凄楚一笑,既然我明了如斯,何必又要徒增傷感。

斯人已去,當今太后意指桐花臺太過奢靡,不利于國,漸漸也荒廢了。加之此臺地勢頗高,又偏僻,平日甚少有人來。連負責灑掃的宮女內監也偷懶,扶手與臺階上積了厚厚的落葉與塵灰,空闊的臺面上雜草遍生,當日高華樹木萎靡,滿地雜草野花卻是欣欣向榮,生機勃勃。

我黯然,再美再好的情事,也不過浮云一瞬間。

清冷月光下見臺角有小小繁茂白花盛放,藤蔓青碧葳蕤,蜿蜒可愛。花枝纖細如女子月眉,花朵悄然含英,素白無芬,單薄花瓣上猶自帶著純凈露珠,嬌嫩不堪一握。不由心生憐愛,小心翼翼伸手撫摸。

忽而一個清朗聲音徐徐來自身后:“你不曉得這是什么花么?”

心底悚然一驚,此地偏僻荒涼,怎的有男子聲音突然出現。而他何時走近我竟絲毫不覺。強自按捺住驚恐之意,轉身厲聲喝道:“誰?”

看清了來人才略略放下心來,自知失禮,微覺窘迫,他卻不疾不徐含笑看我:“怎么婕妤每次看到小王都要問是誰?看來的確是小王長相讓人難以有深刻印象。”

我欠一欠身道:“王爺每次都愛在人身后突然出現,難免叫人驚惶。”

他微笑:“是婕妤走至小王身前而未發覺小王,實在并非小王愛藏身婕妤身后。”

臉上微微發燙,桐花臺樹木蔥郁,或許是我沒發覺他早已到來。

“王爺怎不早早出聲,嬪妾失禮了。”

他如月光般的目光在我臉上微微一轉,“小王見婕妤今日大有愁態,不似往日,所以不敢冒昧驚擾。不想還是嚇著婕妤,實非玄清所愿。”他語氣懇切,并不似上次那樣輕薄。月光清淡,落在他眉宇間隱有憂傷神色。

我暗暗詫異,卻不動聲色,道:“只是薄醉,謝王爺關懷。”

他似洞穿我隱秘的哀傷,卻含一縷淡薄如霧的微笑不來揭穿。只說:“婕妤似乎很喜歡臺角小花。”

“確實。只是在宮中甚少見此花,很是別致。”

他緩步過去,伸手拈一朵在指間輕嗅:“這花名叫‘’(2)。的確不該是宮中所有,薄命之花宮中的人是不會栽植的。”

我微覺驚訝:“花朵亦有薄命之說么?嬪妾以為只有女子才堪稱薄命。”

他略略凝神,似有所思,不過須臾淺笑向我:“人云此花卑賤只開墻角,黃昏盛開,翌朝凋謝。悄然含英,又闃然零落無人欣賞。故有此說。”

我亦微笑:“如此便算薄命么。嬪妾倒覺得此花甚是與眾不同。?”

“是夕陽下美好容顏的意思吧。”話音剛落,聽他與我異口同聲說來,不覺微笑:“王爺也是這么覺得?”

今晚的玄清與前次判若兩人,靜謐而安詳立于夏夜月光花香之中,聲音清越宛若天際彎月,我也漸漸的放松了下來,伸手拂了一下被風吹起的鬢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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