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艾沉下心神控制著靈泉中心的泉水揮灑在稻田上方,一點點潤澤了稻秧,最終流淌到地上,使得原本淺淺一層的水線越升越高,稻秧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迅速生長,空間里大量的靈氣緩緩向稻田聚集,木艾的心神卻少有的感覺漸漸吃力起來,她略微有些疑惑,平日里很簡單的事情,不知今日為何做起來覺得如此沉重,但是眼見水稻即將成熟,也就無暇多想了。
木艾停下了泉水雨,看著整整十畝地上,皆是金燦燦的稻穗在微微搖動著,忍不住歡喜起來,這可是許多人的活命希望啊,她開始更加精細的把每一粒稻粒從稻穗上摘下來,又一粒粒剝去外殼,露出里面圓潤乳白的米粒,在空間上空匯成一道米粒雨,把空空的麻袋灌滿滿當當…
時間一點點過去,歐陽遠遠看著木艾額頭上慢慢滲出的汗珠兒,心里難免焦急起來,他不知木艾在做什么,但是,卻本能的察覺,這一次好似比往日都要艱難許多,就在他猶豫要不要上前擦去那些汗珠時,木艾卻睜開了眼睛。
他連忙幾步奔過去,問道,“怎么流這么多汗?”
木艾淡淡一笑,安慰他道,“沒事,我把米挪到外面,你去照料一下吧。”
歐陽仔細打量她幾眼,見她臉色確實沒有什么異樣,就答應著走了出去。
木艾眼見著那門合上了,再也忍耐不住,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剛才勉強堅持著把米裝好,她就覺得整個空間都在晃動,頭暈極了,拼了全力把米袋移出來,騙走歐陽,就再也堅持不住了。
木艾軟倒在沙發上,身子軟的好似不是她的一般,連抬根兒手指都沒有力氣,但是胸口卻沒有以前那般憋悶了,喘氣也順暢許多。
她靜靜的緩了半晌,掙扎著又喝了一杯泉心水,才覺得稍稍好過些。慢慢起身抽出一條帕子擦去茶幾上的血跡,剛忙完這一切,大禹和濤兒就進來了,兩人一臉喜色,上前道,“媽媽,這六十袋米,足夠撐過明日了。”
木艾淡淡一笑,側身斜靠在沙發上,“這點糧食哪里夠啊,明日恐怕還會有更多災民聚來,還是要進城勸說府衙開倉賑濟才行。”
大禹點頭,笑道,“媽媽明日帶上辛巴,就不怕那些地方官不開倉。”
木艾點頭,掃了一眼他們衣擺上的幾道粥漬,說道,“媽媽有些困倦,先歇會兒,你們上樓換件衣衫吧。”
大禹和濤兒應了相攜上樓去,當夜幕降臨之時,歐陽沒有騎馬,獨自步行去城里探聽消息。
他運氣輕功,展開身形,不過一炷香時功夫,就趕到了二十里外的蓉城下。因為得了施粥的消息,原本守在城墻下的災民都趕去了營地那邊,這里沒有了白日里的喧囂,除了偶爾傳來的幾聲蟲鳴,再無任何聲音。
他繞著城墻轉了一圈兒,最后趁著城防兵卒換崗之時,抽出兩把匕首,互相替換進城磚的縫隙里,借力爬上了墻垛,快速翻了進去,
雖然只是隔了三尺厚的城墻,城里城外卻如同兩個世界一般,截然不同。
剛剛酉時初刻,城中街路兩側的店鋪都沒有關門,廊檐下點著大紅的燈籠,不時有那吃過晚飯的人,在店門里進進出出閑逛,路邊的小販兒高聲叫賣著一些小吃食,或者荷包,或者脂粉,不時因為做成一筆小生意而喜笑開顏,更有那酒樓里燈火輝煌,觥籌交錯,劃拳說笑之聲傳出很遠,街尾的花樓上穿著紗衣的女子在嬌笑招攬過路的男子,嬉笑嬌嗔。
一切都如同往日一般,沒有半點兒改變,好似從來沒有洪水泛濫,沒有災民哀哭,有的只是歌舞升平的日子,只是掩耳盜鈴的不盡繁華…
歐陽想起那些在洪水里掙扎喪命之人,眼里閃過一抹惱怒,繞過主街,找到一家叫做平安的客棧,上前拍了門板,里面立刻有人問道,“誰啊?今日客滿了。”
歐陽聽出是瘦猴的聲音,于是低聲說道,“焚天!”
那兩扇木門立刻應聲而開,露出瘦猴驚喜的臉孔,“首領,你終于來了,大伙兒都急壞了。”說著話,他就往歐陽身后看去,又疑惑問道,“怎么就首領自己,其它兄弟呢?”
“進去再說。”歐陽閃身進了店門,被瘦猴引到后面的小院里,任白衣、憨牛、金老爺子,忠叔,還有兩個不認識的年輕男子正坐在樹下喝茶,面上都有些擔憂之色。
瘦猴歡喜的喊了一嗓子,“首領來了?”
任白衣等人聞言立刻站了起來,一眼看見歐陽熟悉的冷臉,都滿是欣喜的圍上前來。
任白衣也不顧什么禮數,狠狠拍了拍歐陽的肩膀,笑道,“大伙還要回山谷去找你,我都攔著了,那么多大風大浪咱們都闖過來了,你還會被這點雨水沖走了不成。”
歐陽心里一暖,狠狠捶了他一拳,走到金老爺子身前行了晚輩禮,金老爺子笑呵呵捋著胡子說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那兩個年輕男子見他身后沒人,眼里越發焦急,一等他們寒暄完,立刻站起身來,低頭行禮問道,“這位可是大少爺口中的歐陽師傅?小的是木仙府一等管事,蓉城總掌柜,木十七。想來歐陽師傅定是從城外進來,不知我們夫人和少爺小姐們可都安好?”
歐陽揮手請他們坐下,低聲說道,“你們夫人都好,我們被洪水圍困在青靈山頂,洪水稍退才下得山來,走到城外二十里處,又被災民堵住去路。”他說著,從懷里拿出一封信來,遞了過去,“你們夫人的信。”
木十七立刻道謝,同旁邊那人一起讀了起來。
瘦猴聽了城外二十里幾字,想起今日在城門處聽來的消息,就問道,“首領和夫人是否在城外舍了吃食,今日城中人都在猜測那些災民為何突然間走了個干凈。”
歐陽點頭,“現在已經聚了萬人之多。”
所有人都齊齊倒吸一口冷氣,“萬人?”金老爺子皺了眉,“這人可不少,每日要多少糧食才夠吃?”
“仙夫人施術取了幾十袋米糧,勉強能堅持到明日晚。”
眾人都嘆了氣,半是為了仙夫人的神奇手段,半是因為災民們的凄慘。
這時,木十七讀完了信,和旁邊的木三十九對視一眼,消化了信里的信息,然后重新站起給歐陽行了拜見主子的禮節,歐陽知道木艾定是在信里暗示了兩人的關系,于是臉色略微柔和下來,坦然受了,又請他們重新坐了。
木十七笑道,“夫人有交代,歐陽師傅有事只管吩咐。”
歐陽點頭,“我這次進城來是為了探聽消息,此次洪水禍及如此之廣,百姓流離失所,官府為何遲遲不曾開倉賑濟?”
眾人聽了,臉上同時露了憤慨之色,那瘦猴說道,“我受任先生差遣,這幾日總往城門處跑,聽得消息最多。聽那些城防衛的人閑談時說起,這蓉城府尹是個大貪官,往年常把秋時該入庫的新糧賣掉,再以極低的價錢買多年陳糧冒充新糧送進去,這之間的差價厚得驚人,不怪人家都說咱江南富庶,不算那些商家一年的孝敬,只換糧這一塊就有萬兩白銀的厚利。”
“這些官們可真夠黑的,什么都敢動,也不怕朝廷知道了抄家殺頭。”憨牛恨恨說道。
歐陽卻有些不以為意,這樣正逢大難的時候,不管新糧陳糧,能填飽災民的肚子就好。至于官員貪瀆,那是當今陛下該頭疼之事,朝廷變法,肅清吏治多年,卻也沒有任何成效,顯見這毒瘤也不是那般容易清除。
“朝廷沒派欽差下來賑災?沒有開倉賑濟的令諭?”歐陽又問道。
瘦猴嗤笑一聲,“欽差?朝廷派了,但是,卻被大水嚇得停在明月城不敢過來,日日喝著美酒,抱著美人逍遙快活呢。三日前,這城門還開了一次,一百兵卒押車北上,車里是十名美人,府尹大人特意獻給那欽差暖床的。”
眾人臉上都露了憤恨之色,洪水來襲,百姓流離之時,這些官員不思賑濟,反倒花天酒地,攀結上官,真是罪不可恕。
木十七嘆氣道,“這幫官員欺上瞞下最是拿手,就算朝廷撥了賑災銀子,最后落到百姓身上也剩不下幾兩了。”
木三十九也點頭,“我們府上以前有肖舅老爺和衛家照料,雖然不用和其他商家一樣孝敬銀兩,但是,一年總要分些果子點心出去。自從夫人被封親王,二少爺的皇子身份昭告天下,那些官員才不敢胡亂伸手。”
歐陽點頭,“明日,你們夫人會進城來與府尹商談開倉一事。”
木十七和木三十九立刻起身,驚喜說道,“我們二人隨時恭候夫人差遣。”
眾人又說了幾句別后之事,歐陽又問了幾句眾人的安排,見任白衣安排的妥妥當當,不需他費心,就放心辭了眾人,帶著瘦猴離去。
這時已經夜深,街路上店鋪關了門,小販收了攤,行人也都早已歸家,四下一片安靜,除了偶爾有那城防衛的兵卒巡邏而過,再沒有第二個人影。
瘦猴引著歐陽兩人一路借著暗影隱蔽身形,飛檐走壁,片刻就來到一座修建十分氣派的院落前,大門上方,黑檀木的匾額上,寫著“苗府”兩個金色大字。
瘦猴壓低聲音說,“這就是那苗府尹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