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一時清凈了下來,王老爺子四處轉了轉,就領著二牛回三進書房去抄醫書了。二牛跟這他學了幾年醫,草藥倒是認全了,也記得嫻熟,只不過平日里村中生病之人不多,也就沒什么機會給人診脈練習,這次來給木艾坐鎮醫館,倒是個鍛煉他醫術的好機會,所以,老爺子日日看著二牛抄寫藥方、脈案,以期讓他在開館前多吸取一些前人經驗。
話說劉全和沈旺回了家,和家里的老子娘親一說,果然,都是十分樂意他們簽死契的。雖說奴籍會對子孫后代科考入仕有礙難,但是這也要在有子孫后代出生的前提下,才能擔這樣的心。家里如今吃飽肚子都困難,有誰家女兒愿意嫁進來,兒子恐怕要一輩子打光棍兒。況且,這一陣子,兒子每日拿回的吃食和今晚這許多工錢,也能看得出,那主家一定是個寬厚之人,想來也不至于對奴仆太過嚴苛。
如果得了二十兩銀子,家里可以買上兩畝地,只要一年打了糧食,全家就不必挨餓了。而兒子也掙著月錢,可以攢著幫襯家里,或者娶上一房媳婦…
第二日一早,木六剛一開了院門,就見劉全和沈旺兩人頭上抱膀站在門外,顯然是等了好半晌了。于是連忙拉著兩人去廚房喝了口熱湯,要知道雖說是初春,但是清晨的寒氣也是很重的。兩人一緩過勁兒來,連忙表達了愿意簽死契的意愿。
木六當然笑著應下了,大伙兒吃完早飯,木六交代木七木九拿著圖紙去找鋪子訂做牌匾和采購一些日用之物。然后拿了銀子和筆墨,親自隨著劉全和沈旺去了一趟他們住的棚戶區。
兩家住得很近,進了劉全兒家尚未和他父母寒暄幾句,沈旺的父親就趕了過來,木六執筆寫了契紙。因為他也是第一次寫,所以遣詞用句,,是斟酌了再斟酌,確定沒有遺漏,才讓兩人分別按了指印。
兩家父母原本神情有些低落,畢竟兒子從才賣身為奴,名義上生死就再也和他們沒關系了,若不是家窮,誰也不想骨肉分離,可是等木六每家付了兩錠十兩的大銀錁子,這些傷心立刻就被扔到墻外去了。
二十兩啊,單買包谷吃夠全家吃兩年,買田能買兩畝,如果再添上幾兩夠娶一個兒媳回來,這對于一直貧苦度日,在溫飽線上掙扎的一家來說,是怎樣一筆巨款。
劉全和沈旺看見爹娘接了銀子,弟妹歡喜,也去了心里最后一絲對于奴籍的惶恐,簡單收拾了兩件舊衣就隨著木六回了院子,從此安心做事不提。
再說木艾這里,頭上傷口上了兩次藥,傷口愈合就揭了創可貼下來,慢慢最終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粉色痕跡。算計著離醫館開張還有兩三日,就仔細安排好孩子們的功課和家里的瑣事,裝好行禮準備進城去,這一次孔喜臨時接下了教授孩子們武藝的任務,因為歐陽堅持要親自駕車護衛。木艾也沒有反對,領著春分小安兩個丫鬟,還有上次未曾探家的那五名護衛一起出發了。不得不多說一句的是,除了趕車的歐陽,右邊車轅上還坐了一人,孫昊。
他這半個月藥湯喝下來,身體里的余毒早已經清理干凈了,又每日三餐好菜外加點心、湯水、宵夜吃著,不但再沒有半點兒病色,反倒面色紅潤,神情氣爽許多。昨晚聽說木艾的新醫館要開張,一定要跟著進城去捧場,順便讓王老爺子給他把把脈。這理由木艾當然不能拒絕。
此時天氣已經進了三月初,遠處的山林里已經慢慢顯出了極淡的綠意,迎面吹來的風也放緩了腳步,輕柔了許多。護衛們因為馬上就能見到家人,都有些興奮,偶爾孫昊指著山水問起什么,大家都搶著解說,然后問些蓮城的風物景色,一時間大伙兒說的極是熱鬧。木艾靠在軟墊上照舊拿了本書看起來,春分似乎因為上次翻車留下了心理陰影,再也不敢小憩,除了伺候著夫人添茶水、點心,就是時刻留意著車身的晃動。木艾為她的貼心微微感動,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說道,“放心,歐陽師傅在趕車。”春分也有些為自己的緊張好笑,于是也就拿出荷包里的寶貝本子開始細看起來。小安還帶著些小孩子心性,耐不住路途的枯燥,湊在車窗邊,聽著外面護衛們的談話,小臉兒上時而好奇,時而羞澀的一片酡紅。春分連忙嗔怪的拉了她過來,小丫頭輕輕吐了吐舌頭…
一路無話,進了城,秋分早等在隨園門口了,馬車剛剛停穩,就笑著迎了上來,先是恭敬的行了禮,然后才和春分一左一右扶了夫人進院子。
木艾邊走邊看看日頭,此時晌午十分,食為天里正是忙碌之時,前幾次也只是派清風明月其中一人過來,今日怎么是秋分親自來了,難道是食為天里出了什么問題不成?
進了屋子,春分領著小安去安置行禮,秋分則親手倒了熱茶捧到木艾身前,木艾接了,輕抿一口,才問道,“怎么這次是你過來了,可是食為天里有什么事情?”
秋分笑道,“夫人可是忘了,今日是十五,是您以前和楚夫人約好教授楚小姐學做點心的日子啊。”
木艾輕拍了一下額頭,笑道,“我可真是老了,把這事兒是忘得一干二凈。”
“夫人才不老呢,我們跟著夫人也有兩年了,夫人還如第一次見到時一般美貌,半點兒沒有變樣兒。”春分小安從屋里出來,正巧接了話頭兒。
木艾聽了這話,心臟驀然收緊,她終于知道長久以來,她忽略了什么了,翻手從空間里拿出鏡子,細細打量自己這張上好羊脂白玉般的面孔,一時間愣住了,穿越前活了二十六年,穿越后又是兩年,二十八歲的年紀,卻依舊是二十歲的容顏,歲月好似將她遺忘,未曾舍得在她臉上刻下任何痕跡一般。
年華停駐,容顏不老,這樣的奇跡是世間女子用盡一切都想換得的愿望,可是這樣的奇跡當真發生了,誰敢保證一定是喜不是悲呢。就算在現代也難保會被當做小白鼠抓起來做實驗。何況還是在這民智未曾開化的異時空,恐怕多半會被當做妖孽燒死吧,那孩子們呢,要背負有個妖孽母親的名聲過一輩子嗎,如果再嚴重一些,那些背后覬覦的有心人,抓住這些造勢的話…
木艾死死掐了鏡子,一時間各種擔憂恐懼都涌上心頭,讓她身體越來越涼,春分驚覺到夫人不臉色不對,連忙給秋分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上前,輕問,“夫人這是怎么了?可是覺得今日春分給你盤得發式不好,一會兒換了家常衣衫,春分再給你換個新發式好不好?然后再插上那支白玉簪,一定很是漂亮。”春分跟在木艾身邊常見她如此安撫哄勸少爺和小姐們,此時潛意識里也把夫人當做孩子安撫了。
秋分也一邊拿下木艾手里的鏡子,一邊笑著說道,“夫人,再有半個時辰楚小姐就該到了,夫人今日就換那套冬至剛繡好的碧色衣裙可好,配上這樣的時節,光是看這就覺得清爽。”
也許是她們的安撫起了作用,木艾放開了手里的鏡子,就著春分的手喝了兩口熱茶,才終于長長出了一口氣,心緒開始慢慢平復。
其實仔細想想,容顏不老如果放在普通女子身上確實太過驚世駭俗,可是,她卻不是普通女子,先不說空間戒指這般傳奇的物件她帶在手上,就是只在小說里才能看到的穿越時空,她不也照樣經歷了,和這兩樣比起來,她再加上一樣容顏不老也算正常了,畢竟每日吃喝全是空間里的蔬菜水果泉水,時刻有靈氣罩身,她如果還會如同正常女子一樣蒼老才怪了。況且這才剛過了兩年,恐怕一些細微變化,還看不出來,也許二十年后,面貌就會看出變化也說不定。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她當真容顏不老,以她現在這般擴張勢力,再過十年,肯定名利雙收,到時候大禹也長大成人,繼承家業,她一個后宅女子就不必拋頭露面了,繼續找個風景如畫之處隱居就好了,府里都是死契的奴仆,也不擔心會有人亂說。閑時無聊,就隱了姓名改換裝扮出去走走,誰還能當街拉著她喊妖孽不成?
不過,說一千道一萬,還是要為最壞的結果早早打算一下才好…
不管是想通了關節還是自我安慰成功,總之,木艾慢慢斂起心里的驚懼,放松靠在軟墊上,抬眼看見三個丫鬟都是一臉擔憂,于是微微一笑,“別擔心,我只是突然想起些事情沒有安排好。”
“是,夫人。”春分看著自家主母恢復過來,心里都暗暗松了口氣。
“小安去前院看看,送孫公子的馬車回來沒有,如果回來了,就讓幾位護衛回衛府去吧。記得四日后辰時來匯合回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