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還未叫，黎小凡便醒了。已經進了臘月，屋子里沒生爐子，僅有的一個小火盆早已熄滅，屋子冷得跟冰窖似的，黎小凡不得不將腦袋鉆進被窩里，希望多保留一點自己呼出的熱氣。可顯然這個法子沒用，被窩里跟外面是一個溫度，并且不多時，黎小凡便感到憋悶，只得又將腦袋伸了出來。
大概是翻動的聲音大了，吵醒了旁邊的春梅，春梅訓道：“這么冷還亂動，一點熱氣都留不住，你想凍死啊！”
此時黎小凡正平躺著，準備向右翻翻，試試窩成個球能否暖點，聽了冬梅的話，嚇得立刻停了下來，連呼吸都放緩了，硬生生地憋了一口氣，不一會兒，聽到旁邊傳來了冬梅平穩的呼吸聲，才將那口氣吐出。可黎小凡的手腳又都凍冰了。
這次她沒有再翻動，而是看著烏黑的房頂，想起了昨天的新消息。管家娘子說玲瓏山上的仙人要收徒了，這可是十年一次的機會，一共要五百個女孩，誰要是被選上了，就會跟仙人一樣長生不老。并且，仙人專門點了名，說要咱們家的小姐。
黎家的小姐？黎小凡有些失落，她也是黎家的小姐，只不過是庶出的，她娘不過是個丫鬟，生了她便被夫人賣了，她連娘長得什么樣都不知道。只知道，小姐淪為奴才，便是連奴才都不如。她是夫人的出氣筒，更是棋子。
她記得六歲那年，老爺從外面買回個姨娘，姨娘受了幾天寵，便得意忘形，扇了夫人的丫頭。結果夫人把全府的丫鬟婆子都叫了來，讓她跪在地上，對那個姨娘說：“你知道她是誰嗎？”
姨娘瞧了瞧她身上的破衣，手上的老繭，撇了撇嘴說：“不過是個丫鬟。”
夫人輕蔑一笑，用從來沒有的溫柔聲音對黎小凡說：“小凡，你告訴姨娘，你姓什么？”
小凡聽著那聲音，身上便直發顫，連頭都沒敢抬，小聲地說：“姓黎。”
旁邊的姨娘聽了，笑僵在臉上，眼睛看了看黎小凡，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坐直了身子，顯然好奇了。此時，夫人又問：“小凡啊！你爹是誰？”
小凡低頭道：“是老爺。”
此時姨娘的笑已經沒有了，只是滿臉疑問地看著小凡與夫人。夫人這時才端起杯子，一臉不屑地說：“姨娘啊！莫說我沒告訴你，這個府里，除了我蘇連成的孩子，都是奴才。你生的也是。”
后來，夫人走了，丫鬟婆子散了，小凡也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準備去干活，抬頭時，只瞧見姨娘蒼白的臉。過了幾日，便聽說姨娘逃跑了，夫人沒讓追，只是說這是個聰明的。
自那以后，整個玲瓏鎮都知道了黎小凡的身份，每次她帶著紅腫的手或者大大小小的傷出去買菜時，都會在她身后指指點點，心善的大娘們會念聲阿彌陀佛，說聲可憐啊！刻薄些的，便會呸一聲，表示對黎小凡的不屑。當然，府里再也沒那個丫頭敢往老爺的床上爬，玲瓏鎮里的名妓們也沒人再想過讓黎老爺贖身。
小凡嘆了一聲，不再回想，而是又想起成仙的事情。如果可以被選上，自己便可以脫離這里了吧！也許會好過點，仙人總是無所不能的吧！
屋里似乎太冷了，春梅也沒睡踏實，翻了翻身，醒了。看到小凡睜著眼睛，迷糊地問道：“想什么呢？”
“春梅，你想成仙嗎？”黎小凡不禁脫口而出。
春梅似乎猛地清醒了，又訓道：“這事是你能想的嗎？小心夫人知道了再抽你。”
“可是，成了仙，便不會疼了吧！也不會冷，不會餓，如果想娘的話，也能看到了吧！仙人都是無所不能的。”黎小凡忍不住說。
春梅嘆了口氣，伸出手來拍了拍黎小凡的頭，說道：“我只當你說夢話，千萬別讓別人聽到。你不是大小姐，莫做這樣的夢。”
黎小凡自然明白，閉了嘴。直等到雞叫了，才起來穿了衣服，準備劈材燒水。出門才知道，外面竟下了一整夜的雪，小凡看了看天，低聲嘟囔了句老天爺別下了，便拿起斧頭到了后院，從柴房里拖出一些木頭，準備開劈。
卻聽得后門處有了悉悉索索地響動，小凡停下動作再聽，便沒了聲音，可剛想劈柴，那邊便又有了聲音。小凡被弄得心頭煩躁，一時也忘了害怕，提了斧子便過去，猛的一開門，外面除了漫天的雪花，哪里有什么人。剛想關門，卻聽得嗚嗚的聲音，低頭一看，竟是只黑色小狗被埋在雪地里。此時，正用大大的烏黑的眼睛望著她，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小凡忍不住摸了摸它的腦袋，輕聲說：“別在這兒窩著了，看后門的徐大爺最喜歡狗肉，讓他看到了，你可活不了，趕快走吧！”
說完便想關門，誰想那狗狗卻跳出了雪地，竟一溜煙地跑進了院子，黎小凡生怕它亂竄嚇著了別人，更怕讓徐大爺看到它，趕忙關了院門，四處去尋那狗。這滿目都是雪花，哪里還見那狗的影子。只得暗自替它祈禱。
劈完柴后，雞才叫了第三遍，因為地上的雪趁著，天已經很亮了。黎小凡趕忙抱著柴到了后廚房，然后去井邊挑了兩遍水倒到大鍋里，又生了火。
黎小凡此時便緊緊地靠著那爐子，爐子的暖緩緩地釋放在空氣里，終于讓她有了絲溫暖的感覺，手和腳似乎能自由活動了。此時她才打了聲呵欠，伸了伸懶腰，想瞇著眼睛歇會。
只是這一歇似乎時間久了點，睜眼時只聽得外面隱隱有了說話聲，各房的丫鬟都起來了，小凡慌忙起身，才覺得懷里沉甸甸的，似乎抱了個東西，低頭一看，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著她，不是那條狗是哪個？
小凡趕緊站起，那狗也跳了下來，卻不怕生，只是搖著尾巴舔著小凡的腳，小凡往外推它，它便嗚嗚地低聲哀鳴著，一副可憐樣子。小凡看著它那樣子，心忍不住軟了下來，放棄了趕它走的想法。
再看看天外面已經大亮了，夫人房里的紅雨已經到了跟前，邊推門便邊質問：“怎么門還關著，水燒好了嗎？沒燒好小心夫人扒了你的皮！”小凡敢忙將那小狗一抱，扭頭塞到了柴火堆里，口頭警告說：“千萬別出來！”便將門打開，指著已經開了的鍋說，“姐姐，早燒好了，怕涼了，便把門關了。”
紅雨將壺放到地上，等著小凡灌滿，嘴上還嫌棄地說：“你可別叫我姐姐，我不敢當。你姐姐是大小姐呢！”
小凡沒說話，只是默默將壺遞給她。紅雨看她無趣，只得哼哼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