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府外。
元初一乘著馬車迅速駛離桐城趕往城郊的莊子。梅香已從竹香那里聽說了今天的事,雖然竹香的轉述很中肯,并無絲毫夸大之辭,但還是令梅香氣憤不己,“那個何大小姐,怎地這般不知廉恥眾目睽睽之下就和男人打情罵俏,真應浸她的豬籠才對難怪她那丫頭那么輕佻,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丫頭”
元初一倚在一旁,手里拿著幾張地契正看著,聽她這話只是輕聲一笑,并沒什么別的反應。
梅香有點急了,和竹香換了位置挨近元初一,“小姐,你不生氣么?”
“嗯?”元初一有點心不在焉,“生氣有什么用?能解決問題嗎?說不定她正等著我生氣呢。”
“可是……那也不能由著她啊”梅香氣鼓鼓地,“姑爺被她搶走了怎么辦?”
元初一失笑,終于將注意力轉到這件事上,“怎么搶?難道她也和離不成?”說完她又輕哼了一聲,“況且,男人是能搶的嗎?需要搶才到你身邊的男人,你要?”
梅香不說話了。糾著眉頭還是想不明白,半天才道:“也不是這個意思,婢子是想說,小姐難道真的不要姑爺了么?”
元初一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怎么?原來你不還說他不好?說他無家無產,這才過了多久?你就改主意了?”
“婢子也是看姑爺是真的關心小姐嘛。”梅香扁扁嘴,“小姐還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姑爺有多著急,門都讓他弄壞了,婢子認識姑爺這么久,還是頭一回見他這樣。”
元初一沉默半晌,“我還沒說你,不是讓你攔著他么?怎么我前腳走他后腳就跟去了?我交代的話你和他說了?”
“小姐說的話婢子怎么敢不聽?當然說了。不過……”梅香嘆了口氣,“姑爺聽完之后好像很受打擊,婢子說完就后悔了。“
“是么……”元初一的心神閃了閃,想到在京城見到他時的模樣,心中不由一軟,“我也沒說要放棄,不過兩個人的事,只有一個人出力是不夠的。”
“那也得給姑爺機會啊”梅香正義感爆發,“剛剛姑爺要送小姐,小姐拒絕也就罷了,怎么連咱們去哪也不和他說?他連找都沒處找”
元初一挑挑眉,“我怎么沒說?不是告訴他在城郊了么”
梅香半天無語,“桐城也不是什么小地方,光說城郊……城郊的莊子多了去了。”
“所以就看他愿不愿意找了。”元初一抿了抿唇。“他若想找,遠在天邊也找得到;若不想找,送到他面前他也視而不見”
其實這倒有些遷怒,主要還是何清婉的出現,讓她心情不太好,大大地不好
看元初一沉了臉色,梅香也不好再說什么,心里琢磨著,要不哪天找借口來桐城買東西,偷偷地通知姑爺一聲吧,要不這么找,得找到哪天去她對韓裴會找元初一倒是很有信心。
元初一的莊子離桐城不算遠,半個多時辰的路程,暫時管著莊子的是一對中年夫妻,男的叫石洪,女的大家都叫她顧嫂,是元惜買了莊子后,從下邊提拔上來的,人都十分憨厚。他們看了元初一手上的地契后,連忙收拾好主院給元初一入住,又召集莊上的下人長工來給元初一見禮。最后拿了帳冊給元初一過目。
這莊子有二百來畝的地,規模不大,也就沒種什么糧食,只輪番種些時鮮,每日送往桐城的一些大戶人家,收益倒也不錯。除了這里,元初一還有一處莊子,有地近十頃,是個中型莊子了,不過那里距桐城很遠,元初一不打算在那里落腳。
太遠,不方便某些人找。
看過了帳目,元初一又叫來石洪與顧嫂,細細地問了田里都種了什么,各有多少盈虧,二人都一一答了,元初一倒也聽不出什么問題,種田這碼事,她真的不熟。
接下來的幾日,元初一就在莊上巡視,過得還算悠閑,然后又抽空去那大莊子上待了兩天,見了那邊的管事,統計了下自己的產業。
她現在也算是地主了,兩處莊子一共有長工六七十人,其余的都是些臨時佃農,收益么,因為大莊子那邊只種糧食,雖然地多。收益卻只是一般,不過兩處莊子加起來,一年少說也有兩三千兩的收入,除去一些必要的人工,能凈剩兩千兩左右,算是不錯了。
不過,等她從大莊子那邊回來,距她離開何府就有小十天了,雖然日子過得輕松,可仍會時不時地想,韓裴找沒找她呢?是沒找?還是沒找著?
“梅香。”元初一叫了一聲,待梅香過來后,她說:“明天去桐城一趟吧。”
梅香眼睛一亮,“小姐是要去找姑爺嗎?”不跳字。
元初一沒理她的興奮,“去金鋪那邊看看。”
“哦……”梅香有點失望,但馬上又高興起來,小姐去金鋪查帳也得查一陣子,到時候她就讓衛四去送信,還不一舉兩得么
于是梅香就找了莊子里的帳房先生寫了莊子的地址,小心地收起來,第二天早上,跟著元初一乘車來到位于桐城城東的一處名為“金滿樓”的金鋪后,便將紙條塞給衛四。交待了兩句,才跟元初一進了金樓。
元初一慢慢地翻看著帳簿,時不時地與老羅聊上幾句,注意力卻始終不能集中,一會想著中午去哪吃飯,一會又想是不是該去大街上逛逛……嗯,她來桐城這么久了,似乎只逛過一次。
正想著要不下午就去逛街的時候,樓下伙計蹬蹬地上了樓,“掌柜的,樓下有位夫人。想見見東家。”
元初一一愣,找她?誰知道她在這?
不明就理地下了樓,元初一首先見著的是四衛的大塊頭,往他身后看,一個中年婦人面帶愁容,卻是沈氏。
沈氏為什么能找到這來呢?元初一回頭看了看梅香,梅香一縮脖子,溜到衛四身邊打了他一下,小聲說:“不是讓你送信么,怎么把夫人帶過來了?”
衛四連忙道:“我是要找韓公子的,不過他不在,這大娘說想見少夫人,我就領了來了。”
衛四的嗓門,想竊竊私語都難,元初一也不管他們兩個,下了樓迎上沈氏,“娘,你找我有事?”
沈氏拉著她的手看了一會,嘆了口氣,“你們……你和裴兒,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為店里還有客人,元初一帶著沈氏上了樓,讓梅香他們候在外頭,關上門,這才回頭說:“他怎么說的?”
“裴兒只說你要出去住一陣子。”沈氏剛剛坐下又不放心地起來,走到元初一身邊,“你和娘說,是不是裴兒他欺負你了?”
沈氏的關心讓元初一心里暖暖的,她把沈氏按回到椅子上,又倒了杯茶端過去,“沒有,您別亂想了。”
得了安慰,沈氏卻似更為憂心,“怎么不亂想?你走了,裴兒也一天天的不見人影,我能有七八天沒見著他了。”
元初一有些訝異,又盤算著……七八天。莫不是去找她了?可城郊的范圍雖大,但莊子是有數的,一個個尋下來,這么多天,早該找到了才是啊。
“……他一天只在早上去合香居看看,然后就不知所蹤,何老爺也不知他的去向……”越說,沈氏倒越著急了,“你見過他么?”
元初一搖了搖頭,頭一回對自己這么做感到了一絲后悔,最起碼,不應讓沈氏這么擔心。
安慰了沈氏幾句,沈氏也漸漸平靜,說明天就去合香居等著,非得逮到他,問問他這些日子都在什么。元初一笑笑,想的卻又是另一件事。
“何家的那個大小姐……還沒走嗎?”不跳字。
沈氏點了點頭,正想說話,突然愣了愣,看著元初一,眼中閃過一抹恍然,“你……唉,我就說么,你怎么會突然離開,多半是為了她?”
元初一有點尷尬,沈氏想了半天,長嘆道:“其實這倒不必,裴兒以前雖對大小姐有心,但自大小姐出嫁,他就斷了那心思了。”
聽了這話,元初一不由得又想到那天的事,抿了抿唇,微有不甘地道:“斷了?我看未必,他對何大小姐,總是關心的。”不覺間,說出的話變得酸溜溜的,她就不信他那天沒看出何清婉的目的。
“唉……我也不知該怎么說。”沈氏遲疑了一會,緩聲道:“我給你從頭說說吧。當年,我帶著裴兒回到桐城,家里人指望不上,只能去找逢春……哦,就是何夫人。”
元初一點了點頭,并不打擾沈氏說話。
“逢春留我母子在何家住了幾天,就周濟了我一些銀子,讓我離開。”說到這里,沈氏有些難言之意,躊躇了一下,“說句讓你笑話的話,她怕什么我也明白,那時我們都還年輕,我一個寡婦帶著兒子,若留在何府,終究免不了瓜田李下的嫌疑,所以我也不怪她。”
元初一這才知道原來當初沈氏來投奔呂氏也不是一帆風順的,不過,呂氏有這種顧慮倒也沒錯,從沈氏現在的樣子也不難看出她年輕時有多么漂亮。
“不過……你也知道,像我這性子,做什么能成?有銀子還不是坐吃山空?”想起當年之事,沈氏十分感慨,“后來銀子用光了,我怎么還有臉面再去找她?就幫著包婆婆出出攤子,倒也能維持生計,可是,那年裴兒病了一場,我實在沒辦法,只得又去何府,便是這大小姐,那時才四五歲,顛顛的跑去求了何老爺,求他答應留下我們。”說到這里,沈氏長長地吸了口氣,“說起來,這大小姐才算是我們的恩人,若沒有她,我別說供裴兒讀書識字,恐怕連生活都很困難,更別提裴兒還能習得一技之長了。”
“自那以后,裴兒就對大小姐十分上心,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得先給她送過去,大小姐對裴兒也不錯,他們兩個……唉。”沈氏笑著搖了搖頭,“那時裴兒還小,不明白,我卻是明白的,逢春啊……再怎么樣也不會把大小姐許給裴兒的,所以等裴兒滿了十三,我就讓他拜合香居的滿叔為師,讓他時常跟著師傅出門去選購原料,學些本事,待他五年出師,得了何老爺的器重時,我試著與逢春提了提這件事,但是……逢春說,大小姐已經許了人家了。”
“裴兒這孩子,什么事都擱在心里,又死心眼,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我知道他一直忘不了大小姐,我真怕他就這么一個人待一輩子了,不過……”沈氏看著元初一,“你出現了,我才放了心。”
沈氏的這番話對元初一的觸動不可謂不大,回莊子的時候她腦中還在想著這些話,手中無意識地把弄著沈氏還給她的金牌,心里又是期待,又是矛盾。
期待的是,他的感情深沉內斂,一旦得到,便不易失去;矛盾的是……他怎么還沒找來呢……迷路了么……笨
因為沈氏的突然來訪,徹底讓元初一失了查帳的心情,中午便離開了桐城,等回到莊子的時候,剛剛過午時分。
顧嫂迎了元初一進了莊子,才道:“夫人,有位公子早上就來了,等您大半天了。”
元初一心中一動,立時跳下馬車趕去堂屋,這里是農莊比不得大宅,有間大屋待客已算不錯了。
待她進了堂屋,入眼便是那極為熟悉的一襲青衣,韓裴身姿挺直地坐于椅上,微垂著頭,正在看書。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來,見到元初一,眼中多了一些安心,細細地將她打量一遍,終于綻出一抹笑意,“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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