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一微揚著下頜,本等著韓裴繼續嘮叨下去,卻不想迎來兩束如此專注的目光,確認了他目光的走向,元初一的臉頓如火燒一般,兩片唇就那么微微啟著,也不知自己該怎么辦,心跳不覺加速,呼吸都跟著急促起來,漸漸地,發燙的耳朵里竟全是一片“砰砰”之聲,一顆心不聽話地,就快跳出胸口了。
元初一滿面緋紅,她不敢抬頭,一雙眼睛盯著韓裴下巴以下的位置,忽地,見到韓裴的喉節輕輕地滑動了一下,身子也朝自己靠近了些。
元初一腦中“轟”地亂成一團,一股前所未有的羞怯與悸動猛地從心底爆發,她不敢去想韓裴接下來要做什么,眼睛睜著卻完全看不清東西,臉上滾燙滾燙地,擱在膝上的雙手慢慢收緊,將衣裙攥得牢牢的。
“你……”韓裴的聲音極為暗啞,只說了一個字,似乎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目光微微地飄了飄,眼神中帶著的迷茫也消散了些,他慢慢地坐正身子,想了良久,總算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為什么……要答應那件事?”他看著元初一,極為認真地說:“就算你相信我,我也不希望你委屈了自己。”
元初一稍稍松了口氣,可心頭卻涌起意猶未盡之感,思及至此,她的臉又紅了,耳邊聽著韓裴的問話,也想不出諸多借口了,低聲說:“我總覺得你這樣的人,不應受人束縛,就算做不成人上人,起碼該有些自由。所以我尋思著,一紙契約能換你的自由,豈有不換之理?不過我沒想到……”她沒想到,韓裴與何家,根本沒有任何書面上的束縛。
她話音頓了頓,剛在后悔自己開口太快將心中所想照實地說了出來,又見韓裴努力保持清醒的眸中隱約浮起一層感謝,心中不知怎地有些發堵,連忙有笑笑,“反正這契約書也是白來的,我原就沒想要……況且我對香料行當一竅不通,把契約書給了你,我能落得一身輕松……我就不信,你會比何家人還要厚顏無恥,以后我不用操心,每年照樣分錢,哪有比這更好的事……就算你真的與何家串通,我大不了當沒這回事……左右這都是葉家的銀子,也算我看清了你,早日離開就是……”
元初一低著頭,絆絆磕磕語無倫次地說著話,一只手突然卻輕柔地觸上她的臉頰,她立時僵在那里,再說不出話了。
韓裴的手指白皙修長,力道很輕,好似無心又像刻意地,從元初一的臉頰劃至她的下頜,拇指指腹極輕地抵上元初一的下唇,食指輕勾,將元初一的臉輕輕托起。
唇間似有若無的摩挲帶起一股閃電般的電流,瞬間便已傳至元初一的四肢百骸,元初一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又僵又麻,麻中又帶著一絲酸軟,手腳都軟綿綿地,仿佛置身于一團溫暖的棉花之中。
這是什么感覺?是心動嗎?她試著問自己,卻尋不到任何答案,腦子里暈眩眩的一片,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已是非常的了不起了。
模糊中,元初一覺得唇上的手指在柔柔地磨蹭著,耳邊聽到的不再是自己的呼吸與心跳,而是另一個,略顯混亂的呼吸聲。
昏暗的燭火映照出一塊溫暖狹小的空間,夏日特有的悶熱讓這塊區域顯得更為局促,床上坐著的兩人被籠在其中,好似天地間只剩下彼此一般,避無可避,元初一的目光散亂一陣,終⑩對上韓裴的雙眼,她才驚覺兩人離得竟是如此之近,近到,可以清楚地看到韓裴黑如寶石的眼中,染著的渾濁與迷亂。
這樣的目光讓元初一手足無措,她不喜歡他眼中因酒意所帶的迷茫,卻更加無法抗拒他帶著暖意的指尖,想也沒想地,元初一張口咬住自己唇間的拇指,雙眼迷朦地看著韓裴,齒間微微地用力,卻又不敢咬疼了他,也不知是想懲戒他的無狀,還是想挑動他的心弦。
韓裴的眼底兀地蒙上一層暗色,清雅的容顏染上一層薄薄的紅暈,他微傾下身子,呼吸與元初一的混至一處。元初一只覺自己臉上燒得不能再燒了,她閉上眼睛,眼睫不住顫抖,抓著衣裙的手更為用力,握得指節發白。
要開始了嗎?要開始了嗎?感覺到韓裴的氣息,元初一的心狂跳不止,然后……
“叩叩叩。”
元初一一愣,睜開眼,見到韓裴也是同樣的神情,他喘著微微的酒氣,臉上還帶著動情的迷亂與潮紅,目光呆呆地,看上去……
“叩叩叩。”
敲門聲又起,打斷了元初一的暢想,她才發現她竟還咬著韓裴的手指,連忙松口將臉撇至一旁,看也不敢看韓裴一眼。
“小姐,你睡了嗎?”
門外傳來梅香的聲音,元初一又羞又窘,已不知該做什么反應,韓裴倒還算鎮定,發了一會呆,就站起身來過去開門,好像還和梅香說了幾句話,這才離開了房間。
韓裴一走,元初一的窘意也消散了些,瞪了梅香一眼,也不知是羞是惱,梅香收回目送著韓裴的目光,莫名其妙地道:“小姐,你們怎么了?姑爺干嘛那么緊張?”
“他哪里緊張了。”元初一不滿地嘀咕了一句,明明兩個人都同處一樣的狀況,為什么他就能那么快地恢復理智呢?他還喝了酒呢!可見一點也不投入!
“不緊張?”梅香睜圓了眼睛指著門外,“不緊張他同手同腳的走出去?”
呆愣半晌,元初一“噗哧”笑出聲來,“他真的那么走的?”
梅香點點頭,還學了一下,元初一把梅香的臉自動換成韓裴的樣子,心里終于平衡了,憋了半天的笑,映到唇邊卻成了另一番景象。
梅香仔細地看了看元初一抿著笑容的唇角,越發地覺得不對勁了,伸手摸了摸元初一的額頭,又馬上被元初一打下來。
元初一橫了梅香一眼,“打水吧,我要洗洗睡了。”
梅香仍是看著她的唇邊,末了煞有介事地說:“小姐,你是真喜歡上姑爺了吧?”
元初一板起臉,梅香卻搖了搖頭,“板臉也沒用,嘴上還笑著呢。”說完她縮了縮身子,也不等元初一說話,一溜煙地跑出了房間。
元初一這時才想到她還沒問沈氏的事呢,果然腦子不好使了。
沒一會,梅香打著水回來,元初一趁著洗漱之際問了問,梅香道:“夫人一路上什么也沒說,婢子逗她說話,她也不吱聲。剛剛婢子已服侍她睡下了。”
元初一沉吟一陣,許是呂氏又和沈氏說了什么?還是……她甩了甩頭,算了,不想了,今天腦子不好使。
梅香自下了定論后,對元初一的行為也不說什么了,幫她打散了頭發,又閑話幾句,退出了房間。
屋里又恢復了寧靜,元初一熄了燈,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似睡非睡地十分疲憊,直到快天亮的時候,才算真正睡熟了。
不過這一覺睡得不太好,好像才閉上眼睛,梅香就進來喊她起床了。
元初一好久沒享受過被喊起的待遇了,主要是以前沒人管她,哪怕她睡個三天三夜,只要不耽誤賭場的生意,都隨她,所以現在冷不丁的,激靈一下睜開眼睛,像是受了驚嚇。
梅香也嚇了一跳,捂著胸口后退一步,小聲說:“小姐,是不是該起來陪夫人用早飯了?”
元初一呆了半晌,才迷迷糊糊地點點頭,分不清天地的下了床,任由梅香給她梳頭洗臉,她就一直在半睡狀態,等梅香替她換好衣裳,她才算清醒了一點,不過總覺得嘴巴酸酸的,也不知道怎么了。
看元初一揉著嘴,梅香笑著說:“小姐,你昨晚做夢吃什么了?”
元初一沒太聽明白,梅香指了指她的唇,“婢子進屋的時候就見小姐的嘴一直嘟著,還‘么么么’的,想來是做夢吃得香了。”
元初一摸摸下巴,皺著眉頭琢磨一陣,忽地,臉上通紅一片,扭過頭去假裝照鏡子,再不提這話茬了。
沒一會,元初一整裝完畢,就是臉上紅暈怎么也消不下去,梅香一度懷疑她受了風寒,被她無視了。
匆匆地來到中堂,沈氏已在席間,韓裴也在,元初一腳下微頓,硬著頭皮坐到韓裴對面,小聲地問了沈氏早安。
沈氏欠了點精神,對元初一的態度倒是不錯,不過明顯有心事,連元初一和韓裴都有異樣也沒看出來。
吃這頓飯,元初一始終是低著頭,偶爾抬眼瞄一瞄韓裴,總能捕捉到他迅速收回的目光,臉頰紅暈不由更甚,好容易吃完了飯,梅香端來幾碗清水,服侍他們漱了口,沈氏才穩了穩神,與元初一道:“夫人娘家送來一些藥材和幾包好茶,夫人惦記著兩位出嫁的小姐,想找人給送去,我想讓裴兒去,以前向來是他去的,而且我們還住在這,總不好說不做,就什么都放下。”
元初一錯愕一下,她倒不是覺得沈氏應了這事有什么不對,而是訝異沈氏竟會特地跟她說起這件事,雖說不是商量,但也算是爭取了她的意見。老實說,她早料到沈氏對何家的感情,必不會輕易脫離何家,所以有此一說,也在意料之中。
“一切憑娘做主。”元初一低聲回了一句,又抬起頭,臉上漾著紅暈說:“不知……要去幾日?”
她本想叫“夫君”,可不知怎么,之前明明叫得順口,現在卻怎么也叫不出口了,一想起那兩個字,心中就有股熱度擁啊涌的,真懊惱啊!
韓裴的情況好一些,除了一點局促,沒見其他的不同,吃過飯便起身,與沈氏辭別后,他看向元初一,低聲道:“想不想出去逛逛?出發前還有些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