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元初一睡得不太好,不只是床的原因,整整一夜輾轉反側,她幾乎已經決定了明天一早就離開何府,可
腦子里又反復升騰起韓裴的話,雖無關情愛,但那是她這一生聽過的,最為感動的一句話。
梅香說他與衛四日久生情,又說看見他倍感安心,為“安心”
二字,她就能將自己嫁出去?
元初一不太懂,她也沒機會懂,在情愛這房大門前,她甚至還沒有梅香來得有經驗。
最后她決定依直覺而行。
她不斷地問自己,想不想留下?
想不想留下?
問得又急又快,幾次之后,她的腦中便只剎一個字。
想她想留下,只為心底被觸動的那片溫暖,她就快被凍僵的心因此得以緩和,她留下,她馬上就會再有一個
剛離開葉家時的輕松怡然在經過幾天的沉淀之后,已變成了對未來的茫然與無措,在這時,有人許了她一個
未來。
明知道自己這樣想對韓裴很不公平,但她想試一試。
再試一次,最后一次。
若然還是失敗,那她就老老實實地住到她的莊子里去,再不胡思亂想了。
韓裴沒有多余的話,待元初一說完,忐忑地看著他時,他微一點頭“好.'
元初一立時低下頭去,飛快地吃著面前的白粥,眼角忽然瞄到一碟正朝自己移動的小菜,她抬起頭,看韓裴
收回他光潔修長的手指,他雙唇輕抿,似乎有話要說。
“你如果不想同意,也沒關系.'
元初一飛快地開口。
韓裴看了看她,淡淡地說:“我原想,你若留下,我便擇日去遙州到你家提親.'
元初一腦中頓時“轟”
地一聲,她沒想到韓裴竟連提親的事都想到了,她以為韓裴就算留下她,給她個名份,也不會再辦一次婚禮,
畢竟她已經眼他回來了,而且對外宣稱,他們已經成過婚了。
“但現在……”
韓裴略略猶豫一下,“你想要一個婚禮嗎'
他問她,不是因為他不想辦,而是因為她說想要試一試,他心存疑慮,若辦了婚禮,他們便是正式的夫妻,
如果有朝一日她選擇離開,便要再次面對和離的尷尬。
元初一怔了怔,然后才想明白韓裴的意思。
她十分感謝韓裴的細心和體貼,同時也對韓裴升起更多的歉意,她微顯忙亂地擺了擺手,“不必麻煩了.'
也不知元家現在知不知道她和離的消息,如果已經知道,現在必然在大罵她不守婦道、寡廉鮮恥,否則豈會和
對于元初一的決定韓裴僅是點了點頭,并無過多意見元初一輕輕咬了下唇,急于保證似地道:“你放心,
我會做好一切妻子該做的事情不會委屈你的!”
韓裴又一點頭,元初一想到接下來想說的話,不由得捏緊了手中調羹,臉幾乎埋到飯碗中去,她局促地說:
“那……那你可不可以……在我有所決定之前,也試著了解我,不包含補償與愧疚,只是……來了解我這個人'
等了半晌,卻沒有任何回應,元初一緊張不安的心情頓時涼了一些,她抬起頭,看著韓裴沒有太多神情的面
孔低聲說:“你就當我沒說過.'
說罷她笑了笑,有點給自己解嘲的意思,“我好像要求太多了……”
“我點頭了.'
韓裴好看的雙唇掀了掀,微涼如水的聲音流淌而出,打斷了元初一的自嘲,“你剛剛低頭,沒有看到.'
元初一的臉頓時如火燒一般,她無措地用調羹攪弄著碗里的白粥,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么,突然有宙一個嚴
肅的問題躍入腦海她的臉瞬間漲得通紅,狠狠地咬了咬唇,還是覺得有話現在說清楚比較好,她正要開口,卻發
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面對韓裴詢問的目光,她連忙放下調羹,雙手放到桌下緊緊地相互握住,臉布紅霞聲細如蚊
地說:“那件事…,現在還不能做.'
說完,她已經窘迫得恨不能挖個洞鉆下去,可她又馬上抬頭,她怕韓裴光點頭不說話,誰知,才一抬頭,便
見到韓裴微紅的一張俊顏,他點了點頭,如元初一剛剛一樣胡亂攪動著調羹,好一會才又想起似地,輕輕地“嗯”
了一聲。
元初一窘然得已不知該做什么了,半天才又聽到韓裴以極低的聲音于說:“吃飯吧.'
她連忙抓起調羹低頭吃飯,頭也不敢抬,她臉上的紅霞久久不散,心中的熱度燒得她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好
像一切如常,又好像發生了什么事情,一種奇妙的滋味切切實實地從胸口滋長出來,緩緩蔓延,她耳邊撲通撲通地
響個不停,也不知聽到的是自已的心跳聲,還是韓裴的。
他們兩個最后是面帶菜色挪出中堂的。
足夠四五個人吃的飯菜,被他們默默地吃了個干凈,絲毫不剩。
“你該提醒我吃太多了.'
元初一扶著門框稍做休息。
韓裴也不太好過,扶著另一邊,“我以為,你沒吃飽.'
“那你也不用陪我吃這么多”
元初一微喘地瞥著他。
韓裴少有地尷尬一下,“我也不知道,我吃飽了.'
剛有消散跡象的紅云立時又回到元初一的臉上,她低著頭,喃喃地道:“那個契約的事……”
韓裴立時接話,“我這就去通知老爺和夫人.'
韓裴的辦事效率很高,馬上就走了,等元初一在梅香的摻扶下走回房間坐下休息的時候,從門里看見他己經
從中堂挪到院子門口了。
夫人。
校香順著元初一的目光看了半天,直將韓裴的背影送出院子,才感道:“您和韓公于比賽吃飯嗎'
元初一翻了個白眼,不去理她,又想了想,與她和竹香道:“以后別叫他韓公子了.'
梅香眨了眨眼,元初一微紅著臉說:“叫姑爺.'
梅香的眼睛馬上瞪大一倍,元初一繼續說:“也別叫我夫人,叫小姐.'
韓裴是何府的管家,叫老爺叫少爺叫公子顯然都不合適,只能從她這邊論了。
梅香受了驚嚇似地,“夫人…小姐,”
她有點口生,“這……你和韓公子……”
她甩了甩頭,案近元初一小聲說:“那五老爺怎么辦'
元初一睨她一眼,“什么怎么辦'
“哎呀!”
梅香急道:“五老爺不是讓您等他幾年么'
元初一偏偏頭,“幾年'
梅香一愣,“這……也就一兩年……兩三年頂天了.'
元初一又問:“我為何要等他'
“五老爺對您很好啊!還有……”
梅香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別的說辭,急得拽了拽竹香,“你快說話啊.'
竹香沒什么表情,看了梅香半天,又看看元初一,開口,“與其幻想一些遙遠的事,不如珍惜眼前.'
梅香皺了皺眉,“什么意思'
竹香不再說話,元初一一卻微微詫異,她沒想到看似無心的竹香竟會將事情看得如此通透。
元初一輕笑,喜歡?
她有過優秀如戚步君,面對他很難不動心,但那是極短的時間,以前她是葉真的妻子,對戚步君只能有尊重與好感,之后她離開葉府,兩人注定無緣。
從攬月居到葉府的大門,短短的一路,她做了選擇,他也是,既然毫無勉強又何必惜以蹉跎?
她不排斥將來他們再有進展,但也不會因此封閉自己,停下自己的腳步。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竹香說得對,與其期盼一些不如何時才能成真的事情,不如珍惜眼前就算失敗,也總算了無遺憾。
梅香還是有點郁悶“也不是說韓公子不好,他長得不賴,人品也好,不過…總歸只是個管家…”
她的聲音低下去,“哪配得上小姐呢.'
聞言,紫述面上的笑容少了些,她垂下一雙水眸,“稱呼的事晚些再說吧,大少爺在中堂等著呢.'
元初一仍是沒動,她淡淡地看著紫述,說:“紫述,我這個人沒什么耐心,說過的話也不喜歡重復,這次我
當你不了解我的為人,不過下一次,我希望你能馬上理解我說的話,否則鬧出什么不愉快,不是我樂于見到的.'
說完,元初一這才站起身來,走出房間。
早上紫述對她的態度已經十分明顯,不過那時她的忍耐源自于她身份未明,現在她既然名份已定,自然不能
再由著小丫頭明嘲暗諷,她也不屑對個丫頭使壞下絆子,那么干脆挑明了說,臉是別人給的,要不要,是自己決定
元初一帶著梅香走出房間,竹香則留下將包袱打開整理紫述站在屋內,面色變幻不停。
她原是何府大小姐身邊的丫頭小姐出嫁后才來到沈氏身邊,沈氏待她很是客氣,韓裴更沒有拿她當下人看的
意思,何時聽過這樣的重話?
走出房間,紫述看著元初一拐進中堂的背影,咬了咬水潤的下唇,快步走出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