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時衣
很好,這下小冬是不用去宮里侍疾了。
老婆不用奔波辛勞和老婆生病不適兩者哪樣更糟糕一些讓秦烈來選一選,還真不好選。不過安王倒是很滿意,認為小冬還是待在家里好。
“偶爾生生小病,也是福氣。”
既然安王也這樣說,秦烈就安下心來,守在小冬身旁,連床都不想讓她下。說起來小冬這一回風寒本來不重,可是因為吃藥覺得嘴苦,多吃了兩塊兒蜜餞,然后就開始咳嗽,這一咳就非同小可,斷斷續續時重時緩的,一直到了過年的時候還是沒徹底好轉。白天還好些,晚上咳得更兇一些,有時候睡著了也會咳醒。
過了午天又陰下來,北風刮得正緊,小冬悶悶地坐在屋里,胡氏同丫鬟們在床前做針線,說些閑話陪她解悶。簾子一掀,紅芙走了進來說:“郡主,沈家姑奶奶來了。”
小冬十分意外:“快請進來。”
沈芳前兩天來看過她一次了,而且說起來,她家里事情也多,寶兒也得了風寒,小冬還讓人找了藥給她。
今天這個天色可不是適合出門做客的天氣——再說按京城的習慣,要串門訪客都是上午,過了午來的,一般都是臨時有什么急事。
難不成寶兒的病有反復?
胡氏她們把攤開的料子收一收,小冬披上一件對心鎖花領子的披肩,丫鬟已經請沈芳進來了。她不是一個人來的,進了門之后她笑盈盈地朝旁邊一讓:“小冬妹妹,你瞧瞧這是誰來了?”
小冬怔了一下,又揉了揉眼睛,驚喜交集地喊了一聲:“薔姐姐。”
跟在沈芳后頭進來的,赫然是幾年沒見的沈薔。
“薔姐姐,你怎么來了?”小冬緊緊抓著她的手,上下打量,她身量長高了許多,相貌卻沒大改,依舊是圓圓的臉兒,圓圓的眼,烏油油的頭發挽得高高的,兩姐妹都披著大紅色斗篷,帶著一股屋外的寒氣。
“快坐,紅芙,沏熱茶上來。你,幾時到京的?”
“上午剛到,在芳姐那兒吃了飯就過來了。聽說你病了?”
“沒什么事兒,小病而已。就他們瞎小心,不讓我出屋門。”
雖然是故人重逢,可是太久沒見了,說完這幾句話,小冬和沈薔竟然不約而同的靜默了。沈芳笑笑說:“你看你們倆,平時信來信往,不知有多少說不完的話,怎么現在一見面兒,倒成了鋸嘴葫蘆了?難道是顧忌我在旁邊,想說我的壞話不好意思開口?要不我避出去,給你們騰騰地方。”
小冬噗一聲笑出來,沈薔也笑了:“姐姐你說什么哪。對了,中午吃的那魚咸了,口渴,茶還是別太熱了,我等不得。”
還是那個脾氣。
小冬笑著又吩咐一次:“倒溫茶來吧。”
這么一來,氣氛就好了。沈薔說起上京的緣由來,她也是同相公一起來的京城,一為探親,二來她相公捐了官,想趁年前謀個職。
當年分別的時候兩個人都沒來及告別,這些年通信,誰也都沒提起當時的事。
“對了,你這兒的好點心,快端來給我嘗嘗。”
“偏不給。”小冬瞅她一眼:“你到底是來看我,還是來吃喝的?”
“瞧瞧,眼見出了嫁的人倒變得小氣了……”
屋里人都笑了,出了嫁的沈薔還是那個脾氣。以前就是直言快話,現在更顯得潑辣。小冬吩咐:“看看廚房里有什么現成的,快端來給她墊兩口,看這饞的,恨不得要把我吃了。要是咱們廚房沒有,就去大廚房找找。”
小廚房里還真端出好幾樣現成的熱點心來,都是做好了一直溫在籠里的。小冬這些天胃口不好,飯吃得不多,所以廚房就多預備幾樣點心。為了止咳去火預備的冰糖蒸梨和八寶綠豆糕,還有鴛鴦蒸餃,山藥糕,蓮子湯,蘿卜絲兒卷餅。沈薔眉開眼笑:“不錯不錯,我就知道你這兒準有好吃的,中午留著肚子看來是留對了。”
看著她吃的香,小冬也覺得有了食欲,吃了一塊卷餅,還喝了半碗蓮子湯。沈芳也嘗了塊山藥糕。
“芳姐姐那里不算寬敞,不如你搬來和我住,咱們好好說說話。”
沈芳說:“這個不用擔心,我們旁邊的屋子正好有人搬了出去,已經和房主說好了,賃他一個月的,正趕著打掃收拾呢,住得下的。你要是不放心,就多送她些柴米油鹽好了。他們帶了衣裳鋪蓋什么的,可是鍋碗瓢盆這些可沒法兒帶齊全了。”
沈薔把蒸餃咽下去才開口說:“對對,拿紙筆來我開張單子,你照單子給我備下東西,回來我要帶走的。”
小冬故意說:“你都說我小氣了,這些東西我不能白給你。你且寫個字據來,把你自己押給我,東西我立馬讓人給你送去。”
紅荊她們收拾了碗盞,三個人才好好坐一起說話。
“我只知道你出閣了,讓人捎的禮你可收著了?在夫家日子過得如何?”
“收著了,我擺在案頭上呢,原來是擺在外屋的,后來人人見了都要夸,好些還想動手摸。我怕碰壞了,又挪到里屋放著。”
沈芳在旁邊說:“說起這個我可有氣。我當時成親你送的東西也沒見這么別致,就偏心她了。”
小冬笑著說:“那個就是新奇一些,要說貴重還真不見得。”
沈薔說:“河東的風氣是一慣欣羨京城的。京城女子在鞋上鑲珠寶,河東也有人跟著照學。京城女子時興梳簪花髻,河東也肯定跟著風行起來。而且梳得更高,簪一朵也不過癮,恨不得把頭插滿了。只要是京城來的,一定人人追捧。別說你送我的是玉屏風,就算是石頭、木頭,他們也一定嘖嘖稱奇。”
小冬說話快了,又咳了起來,好半晌才好。
沈芳說:“你這老咳嗽也不是辦法,我說那些太醫都是吃干飯的吧?小毛病治了好些日子不見一點起色。”
小冬一張開嘴就覺得喉嚨又癢,急忙將嘴閉上。
沈薔也說:“太醫不頂用的,只求治不死。要不,讓我家那個給你看看。”
小冬意外:“他懂醫?”
沈薔就抿嘴笑,沈芳笑著說:“那位馮相公不愛四書,為這個被他家老爺子捶了不知多少頓,專愛雜學旁收,在河東也是挺有名的,要不然,也不至于要捐官了。”
被揭了短,沈薔就去捶她,姐妹倆嘻嘻哈哈。
看來沈薔嫁得應該很如意美滿。
“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外人。”
小冬猶豫了下,點了點頭:“那就要勞煩了。”
“去去,別來那套假惺惺的。”
使了一個丫鬟去前頭傳話,請那位馮元相公到后頭來。過了不多會兒人來了,是沈芳的丈夫孟輝陪著一起過來的。折騰了這么年天,小冬的臉色不是很好,有些病懨懨的,屋子里也是一股藥氣。
馮元一進屋子就吸吸鼻子:“這消咳湯用兩天不見效,還是不要繼續用得好。”
他個子不高,和孟輝站在一起整矮了一個頭,和沈薔站一起,兩人倒是一般高。無獨有偶,他也是長得圓圓的臉,圓圓的眼,這對夫妻實在堪稱登對,太般配了。
胡氏在旁邊說:“正是,馮姑爺一聽就是有真本事的,一聞就知道吃的是什么藥。太醫也是這樣說的,不過還沒換新方子呢。”
馮元臉帶笑容,看起來十分和氣:“這是基本功,而且我的鼻子原比別人靈。”
沈薔點頭說:“對,他那鼻子……我用得頭油稍重一點兒,他就不停的打噴嚏。”
說的屋里人都笑了。
小冬伸出手來,馮元替她診過脈,又問了兩句話,點頭說:“小毛病,只是麻煩些。消咳湯不用吃了。我另開一方,且吃幾劑看看。”
話雖然說得不多,不過聽語氣卻是很有把握的。他開了方子,胡氏拿出去請人看。沈薔笑著看著丈夫,眼中帶著笑意。
這時候大多數人都是盲婚啞嫁,悲劇固然有不少,可也有許多人從成親開始,一點點彼此認識熟悉,然后感情日漸深厚。
沈薔和馮元看來就是這樣。
小冬心里暗暗替沈薔高興。
方子經人看過,說是十分高明。胡氏忙吩咐人按方抓藥煎了送來。小冬熱熱的喝了下去,肚里發燙,皮膚汗涔涔,可是身上卻覺得輕了許多。
晚飯之后天下起雪來,北風卷著細碎的雪粒打著旋兒,刮在臉上微微生疼。小冬吩咐人給沈薔裝了滿滿兩車東西,沈薔一邊說:“東西送了就行,你就不用送了,外頭冷得很。嗯,診金我是不跟你要了,這些東西就抵了吧。”
小冬有些戀戀不舍。
“去去,看你這沒出息樣兒,我明天再來好了。”頓了一下,她低聲說:“聽說,皇后病得很重?”
小冬怔了一下,微微點了下頭。
沈薔沒來及再說什么,那邊催著上車,她又握了一下小冬的手,匆匆去了。
晚上小冬睡得不太安穩,醒了兩三回,秦烈也醒了過來,低聲問:“要喝水嗎?”
小冬點點頭,撐著坐了起來。秦烈披了襖,下床去倒了水給她。
“什么時辰了?”
“快四更,再睡會兒吧。”
小冬搖了搖頭:“你也讓我吵得睡不好——要不,你到西邊屋里去睡。”
“別說傻話了。”秦烈替她掖了下被子:“睡吧。”
小冬白天睡多了,這會兒怎么也睡不著了。她推推秦烈:“給我拿本書看吧。”
“可別。這會兒看書最費眼。要不,你躺著,我給你念,你聽著就行。”
小冬忍不住笑:“那你就不費眼了?”
“我體格比你好。”
屋里極暖和,秦烈在書架前翻了翻,抽了一本書出來,掀開一頁從頭念起。
他聲音渾厚醇正,一口官話說得比地道的京城人還要字正腔圓。小冬靠著他,聽著聽著,又迷迷糊糊睡著了。小冬今晚沒怎么咳嗽,可見馮元的確是有真本事的。
秦烈念了半篇,低頭再看看,小冬已經睡熟了,燭光映著臉容有些紅撲撲的,安靜而恬淡。
這章是補昨天的。
兒子病了,家里一團糟,請大家原諒。